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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付涛清醒过来,他已经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很显然,是那对狗男女将他搀扶到沙发上的。付涛觉得他们肮脏到了极点,就连他们碰过的东西都不可避免地受到玷污,而此刻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也都遭到了侮辱性的伤害。客厅里的沙发有三张,中间是一张三人沙发,左右各一张单人沙发。付涛坐在三人沙发的中间,红杏和陌生男人各坐一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付涛曾经熟读《三国演义》,知道刘备是要联吴抗曹的,而曹操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腹背受敌。剑拔弩张,尴尬的气氛伴着浓烈的火药味迅速弥漫开来,仿佛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 红杏始终低着头,似乎还有一点廉耻之心。陌生男人则厚颜无耻地僵笑着,将一根雪茄烟毕恭毕敬地递到付涛面前。付涛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却又迅速在空中转了个弯,而后伸进自己胸前的口袋,摸出一包廉价的国产香烟。陌生男人那只递烟的手就这样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付涛抽出一支,啪的一声点着了,猛吸一口,然后将心中的怨气连同烟雾猛地吐出。烟雾弥漫中,付涛的脸在扭曲变形,两行清泪在重力的牵引下顺着凹凸不平的脸颊蜿蜒而下,最后咣当落地,震撼着他那颗容易受伤的心。付涛连忙假装着咳嗽了几声,以用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在红杏看来,男女之间的事就像握手一样,不过是肉体上的磨擦而已,磨擦之后彼此毫发无损;而对于付涛来说,自己的生命轻于鸿毛,红杏的贞操则重于泰山。一旦泰山崩于眼前,他的生命就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理由。要知道,红杏身上那块肥沃的土地,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这是受法律保护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一旦被人侵犯,他将变得一无所有。如今,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神圣的土地遭人践踏,他又怎能熟视无睹?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阵饱受屈辱的锥心刺痛。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沉默的气氛,终归要冲破愤怒的底线。付涛眼里开始跳动着仇恨的火花,这火花随时都可能成为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面对此情此景,陌生男人不甘示弱,霎时拉长脸庞,变得面目狰狞:“事到如今,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带红杏走!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总之就这么定了!”陌生男人摆出一副斩钉截铁的架式,似乎一切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昔日温文尔雅的红杏,此刻也撕下了虚伪的面具,并且口气决绝地说:“付涛,不瞒你说,我和他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事到如今,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我们离婚吧!这里有一份协议书,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把它签了!”看来,红杏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就算能留得住她的人,也终归留不住她的心。想不到七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她和陌生男人的床第之欢,付涛的精神世界仿佛被扔进了一颗原子弹,顷刻间化作一片废墟。 付涛原以为红杏会跪地忏悔,痛哭流涕,乞求原谅,或许他会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网开一面,但是此刻,一切都脱离了付涛计划的轨道。既然已经鱼死网破,自然也就没有挽救的必要了。愤怒之余,付涛想大打出手,以解心头之恨。然而,冷静一想,就算将奸夫淫妇打得满地爪牙,也终究于事无补。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付涛又想以君子之心成人之美,但这样未免太便宜了对方。向前进?还是向后退?付涛在矛盾面前迷失了自我。其实,无论是向前进,还是向后退,都只会导致同一个结局——离婚。付涛索性闭上双眼,再也不愿多看他们一眼,更不愿和他们再多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从心底传来滴滴答答的流血的声音。付涛用愤怒的沉默,牵制沉默的愤怒,最终化解了一场男人之间为捍卫尊严而发动的血腥之战。于是,陌生男子心领神会地拉起红杏的手,顺理成章地起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扔下致命的一句:“什么时候去法院办理离婚手续?”陌生男人似乎担心付涛一觉醒来会反悔。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 红杏走到门口时故意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对付涛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做不成夫妻,但是情义还在。往后的日子里,我还会想你的!但愿你也会想着我!”红杏说这话时分明又戴上了虚伪的面具。付涛显然听出了其中虚伪的成份,一时间恶心得直想吐…… 火车想出轨难于上青天,女人想出轨却是易如反掌。如蝇逐臭如蚁附膻的花心男人,向来将旧社会的“三从四德”和“贞洁牌坊”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欲先拔之而后快,并且一直积极为妇女的“对外开放”鸣锣开道。女人一旦萌发出轨的念头,出轨的事情迟早都将发生;而女人一旦打开情欲的闸门,便一发而不可收,那些山盟海誓在欲望面前变得一文不值。君不闻古人有云:最毒妇人心! 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男人千万不可以低估女人! 第一章 水手的罗曼史 付涛,出生于广东省一个贫困的小山村。付涛和邻家女孩马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上初中时,付涛因和马丽拍拖,成绩一落千丈,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见异思迁的马丽,后来和新男友牛庆私奔去了华人云集的温哥华,这使得付涛曾一度滑向精神崩溃的边缘。失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种面临山崩地裂的痛苦是刻骨铭心的。马丽走后,付涛的心跟随灵魂出窍,只留下一个空洞的壳,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付涛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在中国人眼里外国的月亮始终是圆的?而马丽仅仅为了一时的虚荣就枪毙初恋另觅新欢,试问爱情与虚荣孰轻孰重……付涛的心里装满了一万个为什么。付涛决心将这些问号装进行囊,踏上漫长而艰难的人生之旅。 付涛的父亲付江曾是一名远洋船员,退休后分到一个内招名额。那时,年幼的付涛还在读书,父亲理所当然地将这个名额给了付涛的哥哥付海。付海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父亲的接班人,做了一名远洋水手。哥哥付海原本只有初中文化,但经过这些年的闯荡,长了不少见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当然,哥哥也会不可避免地和付涛谈起异国风情,更不可或缺地聊及美丽的温哥华。望着哥哥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气样,付涛艳羡不已。付涛开始觉得做水手也不错,至少可以周游列国,见多识广,说不准还能在温哥华邂逅令他魂牵梦萦的马丽。付涛的想法极其天真而幼稚。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天真幼稚的想法,使得付涛一夜之间萌生出做水手的念头。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明朗,萦绕心头,驱之不散,挥之不去,直至扎根于心底,坚如磬石。有一天,付涛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哥哥,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哥哥的支持,但支持归支持,哥哥毕竟只是一个小水手,他爱莫能助。 付涛万万没有想到,哥哥竟然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他的“水手梦”。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哥哥付海的儿子付洋呱呱坠地这一天,付海所在的“胜利号”货轮在期里兰卡某港遭到猛虎游击队的狂轰滥炸,最后沉没了。除3名船员及时跳海逃生幸免于难外,其余30多名船员全部遇难。付涛的哥哥付海,是其中的遇难者之一。噩耗传来,年迈的父亲仰天长啸,欲哭无泪:“老子跑了一辈子船,都平平安安,没想到我的儿哇……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哪辈子作的孽哟……”说罢,一头栽倒在地,走了。后经医生诊断,父亲因为怒火攻心引发脑溢油而猝死。付洋的生日,成了他爸爸和爷爷的祭日。一连串的不幸暴风骤雨般袭来,将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毁于一旦。 按照公司当时的规定,船员因公牺牲后,船员所在的公司应当承担起遇难船员家属的赡养工作。为遇难船员家属定期发放生活补贴,这是公司以前遗留下的老规矩,没想到也会被某个丧尽天良的“缺德鬼”提上议事日程,成为重点研究课题。最终的研究结果可想而知,公司想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必然要做出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情来。有人提议:让付涛和他嫂子结为夫妻,同时安排付涛在公司的船上做水手,日后的所有赡养工作就理所当然地被推到付涛身上来。当然,这一切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进合同里。一旦付涛签了字,合同就开始生效,公司也就彻底甩掉了这个大包袱。 明知这是一个骗局,付涛还是违心在合同上签了字。因为那个无耻协议,付涛终于在人们的簇拥下和嫂子进了洞房。对于每一对新婚男女来说,烛房花烛夜是那样的神圣而美好,因为在这一夜男女双方都将以最快的速度告别曾经身为“处男”或“处女”的辉煌历史。然而,付涛这块干柴,在遇上嫂子那把烈火时,并没有燃起预料中的熊熊火焰。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付涛还是难以接受眼前残酷的现实。因为心情不好,付涛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就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凌晨两点钟,闹洞房的人相继散去,屋子里只剩下一对孤男寡女。嫂子坐在付涛身旁,陪着两支流泪的红蜡烛伤心难过。朦胧中,付涛听见嫂子在嘤嘤抽泣,但酒精的麻醉令他四肢酥软,一动不想动。 那一夜,对于付涛和嫂子来说,是苍白的——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白纸上没有留下一字一句。那时的付涛刚满21岁,痴呆懵懂,对于男女之间事情一知半解。尽管嫂子只比他大两岁,且秀外慧中,但付涛的心里已经被初恋女友马丽装得满满当当,自然也就容不下别人。 日子,一天天,在指缝间静静地流淌。一转眼,付涛和嫂子在若即若离中度过了一整年。白天,嫂子去学校上课,付涛就留在家里买菜做饭忙家务;而在晚上,付涛是付涛,嫂子是嫂子,他们永远只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们的身体从来没有重叠过。女人天生敏感,男人的心思终究逃不过女人的眼睛。嫂子深知自己难以走进付涛的心,心想强扭的瓜不甜,索性对付涛说:我们分手吧。付涛先是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决绝地点了点头。望着付涛点头时那副绝情的样子,嫂子再一次泣不成声。那时候,懵懂无知的付涛不懂得揣摩女人的心理。面对双眼红肿的嫂子,付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也许女人天生就爱哭哩。 当新的一年踏着春的节拍翩翩舞来,付涛生平第一次走出了贫困的小山村,开始了他的处女航。这一年对于付涛来说,是他一生中的转折点,因为他不仅如愿见到了波澜壮阔的大海,而且饱览了世界各地的名胜古迹,领略到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最重要的是他第一次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淘足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年冬天,付涛衣锦还乡。不久,他便用跑船赚来的钱在家乡的小县城买了一套住房。接着,他又谈了几次恋爱,但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为人父母者见付涛长相寒碜,干脆一口回绝。那些心直口快之人还道出了回绝的理由:“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痴心妄想!”还有一些轻口薄舌之人一听说付涛离过婚,马上毫不掩饰地拉长了脸庞,像是付涛欠了他八百吊大钱一样。最后,他们还不忘用俏皮话挖苦一番:“我女儿还是个黄花闺女哩!”言外之意,处女就得配处男。 天下做父母的谁不想招个貌似潘安的乘龙快婿?这种心情倒还可以理解。但是,硬要将处男和处女扯在一起,纳入择偶标准,付涛实在难以接受。问题在于:处女可以通过处女膜来签定,处男又该通过什么手段来验明真身呢?再说,在如今这个假货泛滥的年代,处女膜也同样可以伪造,据说一些大城市的医院都明码标价:每块处女膜60元钱。 “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封建思想还如此严重,黄花闺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结过婚的女人多一层窗户纸嘛!其实,我还是处男哩!”付涛在心里愤愤不平地骂开了。 对于“付涛贵为处男”一说,别人都免不了要质疑一番:“付涛,你可不要乱开玩笑!昧着良心说谎是要遭报应的!大家有目共睹,你和你嫂子入过洞房,就像干柴遇上烈火,呼啦一下就点着了。嘿嘿……”别人一边用讥讽的目光笼罩着他,一边朝他不着边际地诡笑着,笑得付涛浑身不自在,脸跟着青一阵紫一阵。 付涛认识的第一个对象是一个暴发户家的千金。女孩对他说:“我爱你,但是我不爱你的职业。”付涛开玩笑说:“我跑船也只是为了讨生活,既然你能养我,以后我也就不必再跑船了!”女孩杏眼圆睁,报以一脸轻蔑的表情:“你一个大男人,还想吃软饭?”面对女孩的冷嘲热讽,付涛窝火憋气,羞愧难当,心想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即使娶到手,也未必是一种福气。于是,他识趣地走开了。 付涛的第二个对象是护士。身为白衣天使的她只因讲了一句与她身份不相称的话,付涛便头也不回的走远了。俩人相识不久的一个晚上,付涛陪女孩在医院值夜班。当时有个9岁的小男孩头部遭受重创,危在旦夕,需立即做开颅手术。付涛将女孩送进手术室后,就寸步不离地守候在门口,为那个受伤的小男孩暗暗祈祷。大约一个小时后,女孩愁眉苦脸地推着小男孩的尸体走出手术室,白大褂上还染红了鲜血。付涛忙问病人情况如何,女孩便指指身上的血迹发起牢骚,说幸好病人死得及时,否则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小男孩的母亲得知小男孩死亡的噩耗后,以头抢地,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付涛听说那个死去的小男孩是自己的远房亲戚。每当回想起女孩当晚所说的那句话,付涛就头晕眼花,恶心难受。在付涛看来,和一个没有爱心的人结合,是一件违背道德良心的事情。就这样,付涛果断枪毙了这份垂手可得的爱情。和女孩分手后,付涛竟意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付涛的第三个对象是下岗工人。那个工作没有着落的女孩对付涛说:“虽然我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你,但我总觉得你的职业还不错,你能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吗……”女孩答应嫁给付涛,纯粹只是为了换取一张长期饭票。这样的女孩显然也不适合他。 之后,别人又替付涛介绍了许多对象,但都因方方面面的原因无果而终。眼看感情方面毫无进展,付涛只好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就这样,付涛一鼓作气,接连又跑了5条船,然后倾其所有,在县城的繁华地段买下了两个门面房。 又是一年冬天,付涛远航归来,遇见了一位漂亮的白衣天使红杏,爱情终于有了转机。细细算来,红杏是付涛的第十八任女朋友。 和许多船员一样,付涛找对象时优先考虑两种职业女性——护士和教师。听老船员们说相,护士仁爱善良,教师为人师表,均对下一代的健康成长有好处。如果你本人身体欠佳,又不希望下一代成为和你一样的东亚病夫,最好找一个懂得护理的护士做老婆;假如你自身学习不好,又不希望下一代和你一样成绩糟糕,不妨找一个教子有方的教师做老婆。在付涛看来,健康远比学习重要。于是,付涛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做护士的红杏。 红杏美丽大方,身材苗条,简直就是和付涛的初恋情人马丽一个模子刻的。因为红杏的出现,付涛眼前为之一亮,冰封的情感随之慢慢融化。感情的事情说怪不怪,向来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规则可循。缘分到来之前,一切努力纯属白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红杏是一条自愿上钩的美人鱼,付涛没有浪费一丁点鱼饵。为了这一天,付涛付出了极其漫长而艰辛的等待。曾经在情场屡战屡败的付涛,屡败屡战,直到而立而年依旧孑然一身。然而,就在付涛深感“山重水尽”的绝望之余,忽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正所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 一朵仙葩,最终还是要落在付涛这泡肥沃的“牛粪”上。上天如此眷爱付涛,令他受宠若惊,并且三番两次感动涕零。当红杏亲口答应嫁给付涛的那一刻,付涛兴奋得手舞足蹈,飘飘欲仙。说到底,这毕竟是一种自我陶醉,清醒之后还得面对现实。付涛看过黄梅戏电影《天仙配》,明白董永的艳遇注定只能出现在荧屏上,一旦出现在现实当中,就不得不令人怀疑这七仙女是真是假——她或许是《西游记》里的妖精,化身仙女,想吃付涛这块“唐僧肉”;抑或是泰国的人妖,想和中国男人配种……付涛想着想着,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圈套。付涛就好像是生活在战乱时期的一个穷人,整天梦想着天上掉馅饼,等到有一天天上果真掉下一块馅饼时,他又怀疑这馅饼是糖衣炮弹,望而生畏。 犹豫,完全源于付涛的不自信。有道是:金配金,银配银,火凤凰配鹿麒麟。付涛明白自己根本配不上红杏,迟早要成为别人的笑柄。其实,要怪也只能怪红杏上错花轿嫁错郎。本来,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根本不必理会什么门当户对。可付涛的脑子就是转不过这个弯。人的思想一旦钻进了死胡同,重重顾虑就会接踵而至。付涛正是犯下了这样的大忌。付涛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红杏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红杏是不是在感情方面受过伤害?红杏需要的也许只是一个依靠而已!红杏一定不是处女了…… 付涛猜得没错,红杏果然不是处女了。这年头,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处女,处女得从娃娃抓起。红杏不是处女,可付涛还是一个处男,付涛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付涛也只好吃回哑巴亏了。付涛最终还是急不可待地打开了红杏的身体,红杏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付涛的女人。 认识红杏之前,付涛打了30年光棍。欲望在他心中堆积如山,汇聚成河。贪婪的付涛一次次向红杏发起进攻,而红杏也乐此不疲,花样更是层出不穷。看上去,红杏似乎很了解男人的需要。陶醉在温柔乡里的付涛,除了觉得红杏温柔贤慧并且对之心存感激外,就再也没有往深处多想。付涛觉得女人在床上的表现也不能说明什么。对于男人来说,最理想的情人标准是:人前君子,床上淫娃。红杏在床上的出色表现,无形中恰到好处地迎合了付涛的胃口。 新婚燕尔,俩人沐浴着爱的光辉,享受着性的滋润,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然而,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地昂首面向阳光,当你转身低头的瞬间将会看到痛苦的阴影。自古有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身为远洋船员的付涛最终要走向他的人生舞台——大海,而红杏又将在别离中饱受相思的炼狱之苦。虽说红杏嫁了一个会挣钱的丈夫,但她毕竟是在守活寡。比起光荣地守死寡,绝望地守活寡似乎更加令人感到窒息和痛苦。在这样一个现代版的牛郎织女家庭中,爱情是虚拟的,婚姻是虚设的,光阴是虚度的…… 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在现代社会中,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早已失去了原本旺盛的生命力和吸引力。现实中的爱情是赤裸裸的,一旦离开了性,就如同鱼儿离开了水,鸟儿离开了天空,花儿离开了四季,最终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面临衰竭和死亡。 人们常说:男不娶演员,女不嫁海员;好女不嫁水上漂。旨在奉劝女人要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在婚姻方面慎重选择,尤其不能嫁给海员。时移俗易,人们的爱情观和幸福观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大多数女人宁愿选择和一个穷酸丈夫长相厮守,也不愿选择与一个相对富裕的海员两地相思。就连红杏的姨妈都不无遗憾地说:“嫁给海员,衣食住行倒是不用愁,只可惜荒了家里这亩‘地’!”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样的话听得多了,红杏的思想难免有些动摇。想当年,追在红杏屁股后面的男人不下一个排,论相貌,论才华,哪一个也不比付涛逊色,可她偏偏鬼使神差地接纳了身为远洋船员的付涛。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站在人生的分水岭,含冤受屈的红杏觉得该为这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平反了。 本来嘛,婚姻就是一座靠物质和精神共同支撑的殿堂。物质是地基,精神是大梁。地基不牢固,自然不能永久地扛住大梁,婚姻的大厦必然要毁于一旦;地基再牢固,但如果没有大梁,也就无法遮风挡雨,婚姻的大厦迟早也会坍塌于无形之中。这样看来,物质和精神就好比是连体的孪生姊妹,谁也离不开谁。 寂莫难耐的红杏,在欲望的边缘苦苦挣扎着。当寂寞的痛苦超越她承载的极限,红杏出墙的悲剧也就在所难免。 其实,这样的悲剧在船员身上屡见不鲜。很久以前,付涛就曾听老船员们讲过许多关于绿帽子的故事:话说一名远洋船员,在船上工作了一年多,体内的能量像山洪一样蓄势待发。其实,他也很想提前打电话回家,将自己公休的喜讯告诉家中的她,但又害怕打草惊蛇,令红杏出墙的悲剧迟迟不能收场。于是,选择在深更半夜悄悄摸回家。永不期待的悲剧终于上演了。就在他推开家门的瞬间,门缝里冷不丁滚出两段赤裸裸的肉体,一段紧紧地压在另一段上面,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停地蠕动。待他看清其中一段熟悉的肉体曾被自己压过无数次,他就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二话不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水手刀,砍掉其中一段,“救”出了另一段。一时的冲动,竟招来了杀身之祸。当他被押上刑场的那一刻,他的女人坦白交待了一切罪行。原来,那顶绿帽子已经在他头上扣了十年之久,而他竟全然不觉。直到这时,他才后悔当初不该在公休前打电话回家,致使野男人一次次在电话铃的警告下逃之夭夭,而那顶早该失去风光的绿帽子也因此稳如泰山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付涛原以为大家寂寞无聊,才会无中生有,编出这些荤故事逗笑取乐。于是,说归说,听归听。付涛从来也只把这个故事当作耳边风,根本没往心里去。付涛原以为绿帽子的悲剧离自己很遥远,想不到转瞬就来到身边,速度之快,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令人来不及闪躲。直到自己被卷进悲剧的旋涡,付涛才真正体会到“无风不起浪”的深深内涵。 当初,付涛娶红杏的时候,就曾有人为红杏打抱不平,咬牙切齿地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付涛对这些长舌之人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们实话实说,是黑白分明的真理派;恨的是他们口无遮拦,自由的言论时常给人带来一种永不期待的伤痛。付涛承认自己是牛拉下的“米田共”,但是竭力否认牛粪与鲜花门不当户不对。试想:如果没有肥沃的牛粪当土壤,鲜花又怎能开得千娇百媚?不过,大多数人嫉恨归嫉恨,但还是言不由衷地夸付涛有福气,讨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坯子做老婆。 然而,时过境迁。事实证明:牛粪再肥,也终归不能成为鲜花的归宿。鲜花是有钱人手中的玩物,注定要在经历短暂的灿烂之后走向凋零,最终碾落成泥化作尘。美丽的女人好比一只花瓶,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当风暴来临时,她就不得不支离破碎地收场。 红杏走后,付涛将自己锁在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抱着枕头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想不到,男人脆弱的时候比女人还“女人”,就正如女人狠心的时候,比男人还“男人”。但是,男人毕竟是男人,抹干泪水,男人也就不再是女人。 就在红杏走后的第四天,付涛抹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意外发现这天的阳光格外灿烂。付涛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重重吐出,仿佛刹那间将所有的痛苦和忧伤全都排出了体外。付涛果断地拿起电话,打通了红杏的传呼。红杏知道付涛是为离婚的事情而来,于是很快回了电话,俩人约好在法院门口见面。协议离婚的手续办得极其顺利。付涛在由红杏草拟的离婚协议上签完字,却并不清楚协议书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从法院出来时,付涛被红杏叫住了。尽管红杏虚情假意,但是出于礼节,付涛还是故作大方地回敬了一些祝福的话语。没办法!这年头,做人难,难做人。付涛不得不试着戴上虚伪的面具,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语。 分手的时候,红杏又问:“做不成夫妻,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不知道!”付涛嘴上含含糊糊,但心里分明有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在付涛看来,自古华山一条道,男人和女人可以从朋友走向夫妻,但绝不可能由夫妻改作朋友。总之一句话,做不成夫妻,就只能做陌路人甚至是仇人。 诚然,拥有是一种幸福。殊不知,放弃更是一种美德。如其痛苦地拴在一起,贪婪地吮吸直至榨干最后一滴爱的汁液,不如放下自私和屈辱的思想包袱,让爱飞向更广阔的天空。相爱本是一种缘分,既然缘份已尽,不如好聚好散。或许,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结婚七周年,谓之“铜婚”,又称“七年之痒”,是婚姻中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付涛终于被绊倒在这道坎上,再也无力爬起来。七年的婚姻,犹如一场噩梦,在他睁开双眼的刹那间走进了往日的记忆。这对于他来说,心痛是难免的,但也是暂时的;这更如一场赌局,他将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注定要么一赢到底,要么一输尽光。在这场婚姻的赌局中,他最终输掉了颜面,输掉了自信,也输掉了所有的财产。 对于财产分割问题,付涛曾经想得过于天真。按理说,如果婚前男女双方都没有在公证处进行财产登记,那么俩人在婚前和婚后创造的一切财产均属于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离婚时理当一分为二。然而,这份由红杏单方面拟定的财产分割协议,明显有悖常规常理,有失公平公正。都怪付涛一时粗心大意,胡乱签字,致使对方有机可乘。离婚协议暨财产分割协议上,付涛所有的家产都被罗列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套住房和两套门面房归红杏,存款归付涛,而房产的价值要比存款的数目多出上百倍。原来,这一切都是红杏精心设计的圈套,只等着付涛往里面跳,然后她就坐收渔人之利。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付涛又一次吃了哑巴亏,但他又只好认了。 赌场的游戏规则是:愿赌服输。付涛最终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在规定的期限交出了房屋的钥匙。从此,这套本该属于付涛的房子投进了别人的怀抱。人一旦被截断了后路,脚步就只能往前走。付涛犹如一条丧家之犬,被命运牵着鼻子走,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付涛径直下到楼底,不经意间再次回眸身后那扇熟悉的窗台。紧闭的窗帘仿佛一块幕布。就在那块幕布后面的舞台上,曾经上演过无数出激情戏。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剧中的男主角已换作他人。望着男女主角时而重叠时而扭曲缠缠绵绵卿卿我我的身影,付涛的屈辱和伤痛再次浮出记忆的水面。在冲动和仇恨面前,理智竟然又出人意料地占据了上风。付涛仿佛听见了自己和自己的对话:“这一切与你何干?”“是的,和我何干!”付涛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提起行李,箭步如飞,再也没有回头。 当不再圣洁的红杏再次披上圣洁的婚纱,付涛收到了一封并不圣洁的请柬。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这时远处的街上飘来一阵熟悉的旋律:“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付涛觉得这样荒诞得近乎失真的爱情宣言,其实应该被收集在阿拉伯民间故事集《天方夜谭》里。付涛在心里苦笑着,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骚货”,随手将请柬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从上面狠狠地踩了过去,心里隐约涌起一阵快感。 接下来的日子里,付涛想了很多很多。付涛想起自己的不幸,又由此联想到其他船员的不幸,于是觉得这世界不幸的人到处都是,而自己算是这些不幸的人中比较幸运的一个。 第二章 以牙还牙 自从和红杏离婚后,付涛整天借酒浇愁,结果愁上加愁。心痛了一阵子,也就麻木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光环笼罩在人们头顶,不甘寂寞的夜开始沸腾了。每当这个时候,不甘寂寞的付涛就提着两瓶啤酒,幽灵般地出现在街头巷尾,任脚步随目光漫游。酒劲上来了,目光庸懒而呆滞,任其在酒精的麻醉下失控地停在某一处。目及之处,三五成群的美女款款而行。美女们要么身材苗条,但并不显得单薄;要么体态丰满,却又不显得臃肿。总而言之,多一点则肥,少一点则瘦,一切恰到好处。尤其是美女们的披肩长发,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那些将头发染成金黄的发廊妹,尽可能地将自己打扮得美丽性感。她们穿的短裙,短得不能再短,再短就能让每个人的眼里都长出一片“原始森林”。裙子的布料都是软质的透明体,裹在身上就像是包着一个肉粽子。鼓圆鼓圆的胸和臀,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无数鼓圆鼓圆的目光。商品社会中,什么都收费,惟独美女的身体可以免费观赏。面对此情此景,付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旧社会的“三从四德”和“贞洁牌坊”,就觉得那些神圣的美好的永恒的东西都已经被人遗忘在发黄发霉发臭的记忆之中。付涛越想越气,于是借着酒劲破口大骂:“真他妈的世风日下啊!” 繁华的都市夜,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喧嚣而迷乱,各色各样充满诱惑的色情交易正在黑暗中进行着。 每一天的每一夜,这座城市的每条街每条巷,饮食男女们就像夜猫子一样四处乱窜。母猫彻夜游荡在街头,寻找猎物。当猎物出现时,母猫一哄而上,开始打围。她们一不用枪,二不用炮,只用身体语言。母猫尽可能将屁股扭摆得性感一点疯狂一点淫荡一点,好让发情的公猫产生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这时,只要公猫哼一声或是递一个眼色,母猫就会跟着公猫走。母猫问,在哪里做。做什么?当然是做异性之间该做的事。有身份的公猫总会说去开房,寒碜一点的也可以因地制宜,选择路边的草坪或是某个昏暗的角落。 这天夜里,付涛也是一只夜猫子——一只好久没有尝到鱼腥味的馋猫,有些饥不择食。付涛决心找来一只母猫,好好饱餐一顿。 有人说:男人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填饱上下两张嘴——一张是能吹能侃能吃能喝的嘴;另一张是能软能硬能尿能操的嘴。对于付涛来说,胃可以长时间空着,但生殖器官不能一直闲着。然而,现实往往是最残忍的,它和人类的仇恨不共戴天。在梦想和现实之间,谁也无法找到平衡点。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矛盾无处不在。 说起付涛的饥饿与贪婪,就不得不说一说中国的历史和现状以及付涛所处的工作环境。中国,作为世界上最有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多年来在西方列强企图西化、分化的阴谋中负重前行,最终顽强地存活了下来。这就注定它与资本主义格格不入。资本主义那一套污秽腐朽的制度,也因此一直被国人拒之门外。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中国远洋货轮上工作的船员都必须是清一色的男性,而且所有船员一律不能带配偶上船。为了崇尚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各大航运公司都尽可能地节省路费开支,船员必须在船上干满12个月,甚至长达18个月才能有机会回家探亲一次,而假期也只有短短两三个月。因为长期得不到女人的滋润,船员的身体里积累着巨大的能量。能量越积越多,精神负担越来越大。正如长江发洪水,大堤不堪重负,总得炸开一个缺口,用以泄洪,以保四方平安。对于船员来说,一旦体内的欲望似洪水高涨,他们也必须想方设法泄洪。可是,置身于茫茫大海,上哪里去找泄洪工具。万般无奈之余,船员们只好就地取材——使用自己的手。在这个没有女人的世界里,男人如果没有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付涛曾经因为**过度造成肌肉拉伤,医生警告他说:“男人的命根子和人一样,也是有寿命的。**过度会导致尿频尿急尿刺痛,甚至阳萎早泄。”最后,医生还就它的寿命向付涛亮出了一组无从考证的数据:“正常情况下,男人的命根子在使用1万次或精液排出25升后,基本面临衰竭。”付涛心想:按每天使用一次计算,命根子的寿命不足30年,而自己15岁就开始**,且从不中断,恐怕等不到45岁就会提前进入“不应期”,到时候又该怎样去满足如狼似虎的红杏?医生的话,雪上加霜,令原本神经质的付涛惶惶不可终日。可是,付涛实在无法做到清心寡欲。欲火中烧的时候忍无可忍,照例无情地折磨自己,接着照例懊悔一番。如此一来,形成恶性循环,付涛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 对于付涛这种**行为,医学上称之为“**”。在海上漂泊的10年间,付涛度过了多少个这样难熬难捺的夜晚啊!付涛坚强的外表背后,默默流淌着无声的泪水。可是,对于这一切,红杏又怎能明了?红杏只知道自己过得又苦又累,向付涛不停抱怨:“我为你守活寡,一守就是这么多年,我图的是什么?”付涛绞尽脑汁,始终想不通:你为了我,可我又是为了谁?其实,在这个家庭里,红杏苦,付涛更苦。然而,面对苦和痛,付涛咬紧牙关坚强地挺了过来,而红杏挺不过去,自然就会陷入命运的泥淖之中。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付涛和红杏,究竟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对面是一家名为“月宫”的发廊。倚在门口的发廊妹用她那双闪闪发亮的夜光眼向付涛发出了求救信号,那模样看上去既可爱又可怜。面对此情此景,常以救世主身份自居的付涛又怎能见死不救?发廊妹的衣服是真正的三点式,且薄如蝉翼。这样显山露水的打扮,无疑会狠狠刺激付涛的情欲。付涛在心里抵制住诱惑,但脚步偏偏不听使唤,最终被发廊妹磁铁般的目光牵引过去。发廊妹故意站在高处踮起脚尖,以保持两座高耸的乳峰与付涛饥饿的目光相切。男人一旦饥饿,目光就变成了一把尖刀,锋芒毕露。而女人就是渴望男人用这样一把尖刀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挑开,直到一丝不挂,直到体无完肤。 跑船17年间,付涛像吃斋的和尚一样,从未开过荤,可是今天他终于要破戒了。邪念像流星划过心空,在付涛眼前留下一道璀璨的光芒。付涛决定迎着那道光芒灿烂一回,就哪怕死在石榴裙下,到了阴曹地府也算是一个风流鬼。 恍惚间,红杏和陌生男人缠绵交织的身影又在付涛的脑海里清晰浮现。一股无名火迅速占据付涛的心头,将伦理、道德、良知……一切的一切顷刻烧成灰烬,但有一个念头久经火炼,最终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原来,那是一句经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实,在这个时候,谈报复已经毫无意义。此刻,红杏就像一件破衣——确切的说,更像一只破鞋——被别人穿走了,而付涛又在报复谁呢?付涛的思维显得有些凌乱。 折腾了老半天,付涛终于累了,之后便匆匆走进梦乡。梦里,付涛又遇见了红杏。真是冤家路窄啊!付涛越是想忘了红杏,越是忘不了。关键时刻,好在发廊妹及时摇醒付涛,让他从虚拟的梦境中解脱出来。等付涛睁开惺忪的睡眼,天已微明,发廊妹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并且向他摊开一只手。按照先前的约定,过夜的价格为200元,付涛竟然故作大方地给了250元。 分手的时候,发廊妹忽然转身对付涛说:“我爱你!”说罢,抱住付涛强行和他接吻。付涛最近患有重感冒,鼻孔堵塞,呼吸不畅,这会儿又被发廊妹堵住惟一用来呼吸的嘴,不免有些心慌气短。幸好他拼命挣扎,及时解脱,否则,小命休也。 吻毕,发廊妹报以妩媚一笑,并且嗲声嗲气地说:“帅哥,下次一定要记得到‘月宫’来找我,我叫‘嫦娥’。” 付涛想这嫦娥自始至终不曾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却还一个劲地高呼“我爱你”,想必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为最后一句广告词——到‘月宫’找嫦娥作铺垫的。商家的广告,有的放矢,无一不是冲着消费者的钱。很显然,价值250元的一夜情,不可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付涛觉得发廊妹不仅强奸了她自己的意愿,而且亵渎了“我爱你”这三个最简单而又最神圣的字眼。同时,付涛又似乎觉得这嫦娥具有写作天分,应该改行当作家,因为作家都喜欢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发廊妹一个技术含量并不高的伏笔,让付涛咀嚼了好半天。付涛怔怔地立在原地,目送发廊妹恋恋不舍地走出视线,最后忍不住从嘴里蹦出堪称经典的两个字:虚伪! 在世上活了38个年头,付涛从来没有这样破费过。坦白说,是红杏给了他花钱的勇气。初尝甜头的付涛终于发现:有钱的感觉真好!可是,红杏的背叛并不是为了钱。对于红杏来说,情欲比金钱更实在。现在好了,红杏走了,单身倒更自由,起码在做错事的时候不会觉得对不起谁。付涛再一次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说服了自己。 其实,在离婚之前,付涛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从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自从发现红杏背叛自己后,他就一直怀恨在心,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手法宣泄着他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尽管如此,付涛心里仍然感觉不能平衡。付涛打算继续寻找机会,报复世上所有不守妇道的淫荡女人和勾引别人老婆的无耻男人。 付涛的心态近乎歪曲,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本来嘛,感情的天平是建立在夫妻双方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只要有一方因为变心而失重,天平自然就会失去平衡。 付涛的初中同学铁蛋和付涛同属于一家远洋公司,而且俩人又是同乡,所以来往甚密。铁蛋比付涛更倒霉——那个只配做花瓶的女人注定不能为他撑起一个没有男人的家,铁蛋因此将绿帽子稳稳地戴了十几年。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铁蛋和他妻子分道扬镳了。铁蛋的妻子离开他时留下一笔最可怜也最宝贵的财产——其实,只是一句骂人的话:“你这种男人,真没屌用!”铁蛋凭借这句世上最尖酸刻薄也最鼓舞斗志的风凉话而起家,最终在女人堆里找到了用武之地。 如今的这个世界,正处在极其前卫而危险的边缘,一切都已脱离它本来的轨迹超速运行。这注定使人们的思想与行为分离,走向两个极端。男人有钱就变坏——包养二奶、三奶,甚至是妻妾成群;女人无钱也变坏——傍大款,充当第三者,出卖肉体……现代男女都在追求一种时尚活法: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就拿男人来说吧,多数人大器晚成,眼看黄昏将至,时不我待,必然心不甘情不愿,于是背着黄脸婆金屋藏娇,在yin乱中寻求安慰和补偿。面对妻子和情人,老男人想左右逢源,但又疲于应付,只好将每周的七天时间一分为二,其中双日在家陪伴结发妻子,单日在外拥抱地下情人。细心的人会发现,每周的单日比双日多一天。而甘作地下情人的第三者,往往也不甘寂寞,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偷偷养起小白脸,将每周的单日分配给自己的“摇钱树”,而将双日连同幸福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铁蛋所从事的职业,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铁蛋天生一张貌似潘安的面孔,又有一副壮如牦牛的体魄。因为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铁蛋很幸运地扮演了一位在床上受女人庞爱的角色。报仇心切的铁蛋很快沦落为有名的采花大盗,他所采摘的都是有主的名花。 本来,付涛并不欣赏铁蛋的活法,毕竟这跟做“鸭”没什么分别。铁蛋自然不肯接受这样的评价,于是狠狠地数落付涛一番:“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女人能做‘鸡’,我们男人为什么不能做‘鸭’?再说,我们男人天生有资本,生产设备随身带,拔出家伙就赚钱,何乐而不为?你一心爱她,可她会真心待你吗?到头来还不是人才两空?天下的女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也许是因为念及自己的伤心往事,铁蛋一边数落着女人的不是,一边哗哗地流着眼泪。付涛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双眼竟然潮湿得睁不开。就这样,俩个如铁似钢的大男人,顷刻间化身为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而后拥在一起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像女人那样伤心地哭过了,又像男人那样开心地笑过了,俩人顿觉酣畅释怀,淋漓解脱。难怪女人痛苦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哭泣!原来,哭泣是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能治愈人的心伤。 铁蛋见付涛和自己同病相怜,执意要和付涛义结金兰,而付涛并不推辞。于是,俩人点燃一柱香,跪地盟誓一番。从此,付涛成了铁蛋的死党。铁蛋随手抛出一大把名片,将自己的长期合作伙伴一一介绍给付涛,付涛最后看中了一位气质高雅身体丰满的少妇。付涛只是请她吃了一顿肯德基,对方便献上了丰腴而美丽的胴体。这一夜,付涛在那块肥沃的土地上辛勤地耕耘着,将他一生的屈辱和荣耀都深深地写在上面。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与豪爽,触电般涌遍全身。付涛像凯旋的勇士,用胜利的歌声吟唱着骄傲和喜悦。此后,付涛如同染上毒瘾,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当人的欲望像潮水一样退去,理智就如沙滩上的礁石浮出水面。付涛心想:就算自己再怎么风光潇洒,也始终要比铁蛋慢半拍。毕竟,自己所占领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被铁蛋践踏过,那一切土地产权都是铁蛋无条件转让过来的。 婚姻的悲剧一度令付涛伤痛欲绝,但人不能一直活在伤痛的记忆里。当付涛下定决心要报复这个世界时,他就一步步走向了坚强。付涛一次次地放纵自己,一次次地让屈辱和伤痛在麻醉中得到补偿。然而,经历长期麻醉的人一旦清醒过来,将陷入更可怕的迷惘之中。付涛宛如身处汪洋之中的一叶孤舟,看不见前方的彼岸,更看不清身后的港湾。 最终,付涛听见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触摸到来自感情边缘的挣扎。原来,付涛真正渴望的不是一只用来宣泄欲望和不满的垃圾桶,而是一个温暖而温馨的家。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付涛决心离开铁蛋,浪子回头,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与快乐。 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往事历历在目,付涛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踏上这条不归路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命运的安排。在命运导演的这出戏里,他只是一粒任人摆布的棋子,最终的胜负只能把握在命运的手中。 第三章 亵渎嫂子 付涛跟随铁蛋在外面鬼混了一段时间,最后只好借住在嫂子那里,付涛也因此将关切的目光转向嫂子。嫂子是县郊的一名小学教师。自从哥哥走后,嫂子和惟一的儿子付洋相依为命。一眨眼,17年光阴转瞬即逝,可嫂子仍然没有改嫁的意思。嫂子的品格像青松一样高尚,像白雪一样无暇,可敬可佩,可歌可泣。付涛时常拿红杏和嫂子比,心想如果红杏能比得上嫂子的一半,那他也就知足了。 有时候,付涛真的很羡慕死去的哥哥。哥哥拥有这样一位忠贞不渝的好女人,死也该瞑目了。付涛后悔当初不该违背天意,弃嫂子而不顾,更不该因为受马丽的困扰而娶了容貌相似的红杏,他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和卑鄙。付涛越是觉得对不起嫂子,心里就又多了几分歉疚。歉疚越深,思想包袱越重,从此郁郁寡欢,不能自拔。不堪重负的付涛,觉得有必要早点还清嫂子这份人情债,于是偶尔在冲动来临时,真希望就这么一辈子守着嫂子,浑浑噩噩终其一生。这样一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同时也算作是对嫂子作出一点补偿。 有一次,付涛借着酒劲,将满腹的心事向嫂子一吐为快,并且郑重承诺他会照顾嫂子一生一世,但是被嫂子婉拒了。嫂子明白付涛的心情,知道付涛所作的一切努力只是出于对她的同情,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17年前,命运安排俩个苦命的人走到了一起,但是付涛不懂得珍惜,最终弃她而去,而她更是深明大义,用假结婚的方式成全了付涛的“水手梦”。如今,17年过去了,嫂子已经渐渐习惯了孤苦怜丁无依无靠的生活。这时候,嫂子再也无意介入付涛的感情生活。尽管遭到嫂子的婉言拒绝,但付涛并不恨她。付涛收回了那个没有份量的承诺,而心里更平添了几份对嫂子的好感,俩颗受伤的心也因此靠得更近了。 打那以后,付涛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手脚变得更加勤快,除了主动承包大量繁琐的家务活,还尽可能寻找一切机会减轻嫂子的负担。付涛隔三差五地跑到付洋的学校,为付洋送去咸菜和衣物,以致于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误以为付涛就是付洋的爸爸。付洋的同学不无艳羡地说:“付洋,你爸爸对你真好!”当时,付洋就气愤地噘起小嘴,当着同学的面埋怨付涛:“叔叔,以后不用你来看我了!我已经17岁,可以独立生活了!”童言无忌,但付涛还是隐约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伤了。 付涛时常在想:如果付洋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该有多好啊!只可惜红杏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这事,付涛曾伤透脑筋。付涛曾要求红杏去医院检查,可红杏说她很正常,要说有问题也一定是出在付涛身上,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付涛想起自己在床上的表现总是不能令红杏满意,于是觉得自己有问题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其实,付涛也不是不想去检查,只是有着自己的考虑:如果问题出在红杏身上,倒还好说;而一旦查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红杏很可能会因此和他摊牌,从而导致婚姻破裂。每每念及这些,付涛便不寒而栗,于是只好一次次打消了去医院检查的念头。付涛宁愿就这样得过且过,反正也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也就不用管谁向谁摊牌了。有时候,付涛又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虽说自己每次行房的时间较短,但也谈不上是性无能。如果红杏也是一只会下蛋的鸡,那么惟一的可能就是火候问题。夫妻间的性生活就像烧菜一样,颇有一些讲究,有时需要大火爆炒,有时需要细火慢攻。但是不管怎么说,真相大白之前,一切假设都有可能成立。这一切,对于付涛和红杏来说,只能算是一个谜——一个令人心痛的无从猜测的谜。 付涛的爷爷曾是一名水兵,托关系将儿子付江送去做水手。付江退休后,大儿子付海继承了父业。等到付海因公牺牲后,付涛又做了哥哥的接班人。一家三代都与大海打交道,就连他们的名字都浸染着海的气息。付涛的哥哥付海,当初有意为儿子取名为“付洋”,好让两个名字中的“海”和“洋”组成一个完整的“海洋”,旨在纪念他一家人与大海世代结缘。因为受父亲潜移墨化的影响,付洋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航海家环游全世界。尽管爸爸的死在付洋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但生性倔强的付洋还是决定继承父业。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对于付洋的理想,付洋的妈妈一直都很支持,可付涛竭力反对,并且苦口婆心列举诸多理由。然而,他们母子俩始终站在同一战线上并肩作战,最终使得付涛被迫卷起三寸不烂之舌无功而返。 付涛和嫂子,还有付洋,按理说也应该算是一家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付涛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付涛心里不痛快,于是借酒浇愁,没想到越喝越多,最后烂醉如泥。 虽然付涛和嫂子自始至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俩个人的言行举止早已跨越了原有的界限。比方说现在,付涛喝得酩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嫂子不可能不闻不问。她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扶到床上。他倒在床上的时候,正好将她压在身下,害得她挣扎了好半天。幸好这时的他已经失去知觉,否则俩人极易来电,而后自然而然地被电在一起。她顾不得多想,转身从卫生间端来一盆温水,接着为他脱去一身脏衣服,替他一点一滴擦洗身子。当然,她的手会不可避免地触及他的神秘地带,她自然也就免不了一阵脸红心跳,但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擦洗完毕,她替他盖好被单掖好被角,然后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痴痴地凝望着他。他像极了他哥哥。她于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丈夫生前也爱喝酒,常常也是这样烂醉如泥。每每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微不致地侍候在他的身旁。17年前的一幕,如今又梦幻般地再现眼前,令她倍感温馨而温暖。然而,理智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并非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她鼻子一酸,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夜深了,千家万户都沉醉在一片温柔乡里。夫妻相拥而眠该是多么幸福而奢侈的事情啊!可是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已成旧梦。满腹的辛酸,谁人能懂?其实,她是可以再嫁的。和付涛分手那阵子,她才22岁,风华正茂,给她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但她死活不同意。那时候,她一心想着嫁给付涛,因为付涛酷似他哥哥,看见付涛就等于看见了自己死去的丈夫,久而久之,也就分不清谁是付涛,谁是自己死去的丈夫了。只可惜造化弄人,让懵懂无知的付涛弃她而去。在历经人世的沧桑之后,付涛再次闯进她的感情生活。这时候,她该接受?还是该拒绝?她很难给自己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 此刻,她望着付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飞流直下。透过被泪水迷蒙的双眼,她看见他醒来了,并且不停地蠕动着双唇。她知道他想喝水,于是起身去倒水。当她将杯子递到他唇边时,好似有一股力量在她身后推了一把,使她不歪不斜地趴倒在他的身上。她惊慌失措,手中的杯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凉水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她胸前的衣服被水淋湿了,紧紧地裹在依然坚挺的乳房上。她忽然感到乳头一热,明白那是从他舌尖上传来的温热。她终于明白:真正能为他解渴的不是水,而是自己的身体。她隐约感到他的舌头自下而上急速游走,瞬间冲开了她的唇。他企图用舌头撬开她那坚固的牙齿向更深处侵犯。她隐约感到下身已经潮湿,浑身软绵如同一只温驯的羔羊。她无力反抗,根本也不想反抗,索性闭上双眼,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式。他一次次地吹响进攻的号角,她便迎合那振奋人心的节奏扭动着迷人的胴体,竭力将女性所特有的温柔和细腻发挥到极致。当充实的幸福触电般涌遍她的身体,她一遍又一遍地潮湿了,柔软了,融化了,直至化作一团稀泥、一掬清水、一股青烟…… 原来,肢体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它是对男女之爱最完美的诠释。那一刻,对于付涛来说,嫂子是他心中的红杏;而对于嫂子来说,付涛是她死去的丈夫。俩人几乎同时走进错觉,于是将错就错,以致铸成大错。 以前和红杏在一起的时候,付涛也时常有意无意地灌醉自己,并且酒后乱性。其实,付涛的醉酒完全迫于无奈。因为红杏的需要相当频繁,而付涛总是显得力不从心,疲于应付,惟有借助酒精的麻醉才能一展雄风,在迷乱中找回失落的自尊和自信。 人一旦被幸福的巨浪冲昏头脑,就会导致另一个极端——走火入魔。此刻,付涛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梦幻世界:那是在一片汪洋之上,飓风席卷而来,不堪重负的龙骨咔嚓一声脆响,万吨巨轮瞬间化作碎屑四散。付涛被一只有气无力的救生筏支撑着浮在海面上。巨浪如饕餮,张开血盆大口迎面扑来。付涛感觉整个身体被一种饕残的凶兽吞噬了,痛苦而又兴奋。可惜这种快感仅仅维持了几秒种。就在刹那间,身下的救生筏泄了气似地往下沉,付涛也跟着往下沉,一直沉入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付涛懒洋洋地从甜蜜的梦境中醒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来,使得他赤裸裸的身体,连同赤裸裸的灵魂,像阳光下的灰尘一样无处藏躲。当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坐在嫂子的床上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付涛拍拍有点胀痛的脑袋瓜,记忆渐渐走向清晰和明朗。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推倒嫂子贞洁牌坊的千古罪人,禁不住悔恨交加,泪流成河。 伤心难过了好久,付涛才慢吞吞地穿上衣服,蓬头垢面地出现在镜子前。镜中,人比黄花瘦,昔日风光不再。付涛为此感慨万千。当时间老人将他的手臂指向了中午12点,饥饿难耐的胃向付涛发出了最后通谍。付涛从不敢得罪自己的胃,惹毛了胃,胃就会用自残的方式让他陪着它疼痛,不到他忍无可忍跪地求饶决不善罢干休。 厨房里,煨在灶上的稀饭还是热的。付涛盛完一碗稀饭坐到餐桌前时,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有一行行清秀的笔迹,那是嫂子留下的。嫂子说,现在正好放暑假,她去乡下姥姥家看望付洋,可能要暂住一段时间,最后又叮嘱付涛天热要注意防暑降温,注意身体。看着看着,付涛眼眶一热,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将早餐和午餐并成一餐处理完毕,付涛独自上街闲逛。向来喜欢干逛不花钱的付涛,这次破例买了一束玫瑰花。回来后,将花插在花瓶里,而后坐在花瓶前,神情茫然地望着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自说自话。恍惚中,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朝付涛迎面走来,接着又从他身旁走过,一直走进昨夜的记忆之中。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随之再现眼前,像影子一样驱之不散,挥之不去。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直刺耳鼓:“罪过啊!罪过……”付涛猜测那是上帝的声音,于是双手合十,跪地忏悔道:“上帝,请你惩罚我这个千古罪人吧!”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这天夜里,付涛果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群小鬼奉阎王之命前来捉拿付涛。付涛来不及挣扎,就被蒙着眼睛带到了阎罗殿。青面獠牙的小鬼们,手握大刀和长矛,分列于大殿两侧,大呼小叫。 小鬼们叫毕,只听得正堂之上有人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还不速速下跪!” 付涛猛一抬头,见堂上端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相貌极其丑陋的怪物,浑身上下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付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并且理直气壮地问道:“敢问大人,小民所犯何罪?” 阎罗王答道:“大胆刁民,有人揭发你和你嫂子乱伦,还不快快跪地认罪?小鬼们,先给我重打四十大板。” 一群小鬼手执刑杖一哄而上,将付涛强行按倒在地,举起乱杖便打,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如注。 行刑完毕,阎罗王又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付涛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是阴曹地府的衙门,我是地狱之王,是这里的最高执法官阎罗王。”阎罗王顿了顿,接着又说,“你玷辱了你嫂子,就等于推翻了她的贞洁牌坊,按阴曹例律,理当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付涛一听说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浑身直打哆嗦,小便跟着失禁,裤裆也因此潮湿一片。这时,站在付涛身旁的小鬼向阎罗王报告说:“大人,这小子吓得尿裤子,尿湿了我们刚刚铺好的进口木地板,请问大人如何处置?” 正说着,堂下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替付涛求情:“虽然付涛玷污了他嫂子,但他毕竟是人不是鬼,阴曹的例律管不到阳间的人,恳求阎罗王网开一面,免付涛一死!” 阎罗王勃然大怒:“揭发付涛的是你,替他求情的也是你,你这不是有意为难本官嘛?!” 那人忙说:“小的不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阎罗王无奈地摇摇头,继而转身对付涛说,“那好吧,念在你哥哥替你求情的份上,暂且免你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请问你是怎么侮辱你嫂子的?快快从实招来!” 付涛想了想,然后伸出两只手,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摸过她的奶子,其它的什么也没做过。”说罢,付涛顿生悔意,连忙缩回那只经常用来自慰的右手。付涛心想:男人可以没有腿,但是绝对不能没有手,因为这双手是用来代替女人解决生理需要的。对于单身的付涛来说,这双手就是他的临时老婆。只要还有生理需要,至少也得保留一只手。付涛正想着,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从不用来自慰和擦屁股的左手应声飞出。 阎罗王又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已经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就看你能不能从实招来。” 付涛想:既然一切都瞒不了阎王,不如坦白交待吧,或许能求得阎罗王的宽大处理。于是,指着自己的命根子说:“都是它惹的祸,要惩罚就惩罚它吧!” 阎罗王一拍惊堂木,高兴地说:“爽快!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的人!”说罢,吩咐小鬼们将付涛的命根子也砍了。 小鬼们奉命扛着大刀来到付涛跟前,领班的小鬼伸出一只手,在付涛的裆部用力一抓,那手随即又触电般地弹了回去。小鬼大惊失色:“报告阎罗王,大事不妙,这小子的命根子不见了。” 阎罗王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看来他是缩阳了,真是报应啊!那好吧,本案暂审到此,退堂!”阎王一拍惊堂木,接着在一群小鬼的簇拥下离开了大堂。另有一群小鬼将付涛抬起向空中一抛,付涛就被抛出了阴曹地府,落在了自家的床上。 原来,付涛的哥哥付海自从检举付涛后,心里一直惶惶不安。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况且,自己已经离开人世,何必还要求妻子为自己守寡呢?古人所说的“三从四德”指的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既然儿子尚幼,让妻子从弟又何尝不可呢?眼看着提审付涛的最后期限将至,付海心急如焚。思来想去,最后只好拿出自己辛辛苦苦攒起来的私房钱,四处疏通关节,买通了主管行刑的牛头马面。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牛头马面还算义气,在阎罗王提审付涛的前一天晚上召来众小鬼,如此这般交待一番,最后又命众小鬼相机行事。就这样,牛头马面略施小计,骗过了阎王,保住了付涛的命根子。 付涛正在为自己没有成为太监暗自庆幸的时候,梦一下子醒了,醒来时浑身直冒冷汗。于是,翻身下床,将浴盆放满水,又放了一段音乐,这才脱光衣服躺进浴盆。刚一垂下眼帘,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俩段赤裸裸的肉体。付涛分不清那俩个偷情的人是谁,也许是自己和嫂子,抑或是红杏和那个可恶的野男人。想着想着,胯间的肉根像旗杆一样直挺挺地竖了起来。那只经常用来自慰的右手,随即在神经中枢的指挥下向旗杆慢慢靠近,接着从旗杆底端攀上顶端,然后又从顶端迅速滑至底端。如此反复,前后只用了一分钟时间,一股能量像山洪一样从指缝间倾泄而出。快感消失后,整个人迅速瘫软下来。虽然手的肉感不及女人的阴道,但它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泄欲工具。付涛发现近来手淫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心里隐隐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后来又想起了嫂子,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一连几天,付涛一直被噩梦缠绕。每每想起阎罗王的专横跋扈、阎罗们的盛气凌人,付涛便不寒而栗。付涛害怕再次走进噩梦,所以不敢轻易入睡。这样一折腾,整个人很快瘦削得不成人形。 自从和红杏离婚后,付涛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也许是因为红杏的背叛对他打击太大,付涛的情绪变得易暴易燥易伤感,动辄以泪洗面,和女人没什么分别。对于付涛来说,幸福仿佛盛夏的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婚姻破碎的阴影,犹如冬日的阴霾,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自从红杏走后,痛苦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付涛。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付涛又酒后乱性,毁灭了嫂子的贞洁,铸成大错。自从付涛越过嫂子那道“三八线”后,嫂子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他,令他羞愧难当。尽管这份愧疚在心里慢慢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痂,但是揭开仍见鲜红的血。正所谓:一失足竟成千古恨。这一切的一切,无异于雪上加霜,再一次将付涛推向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付涛深感自己罪不容诛,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于是打算借此机会上船干上一年半载,好让时间冲淡这一切不愉快的记忆。 第四章 送礼 按照公司以往的规定,无论船员在船工作,还是在家休假,都能领到数目不等的薪水。只不过在船工作期间,收入相对较多。这样一来,如果手头不是很紧的话,付涛宁愿呆在家里坐享其成。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船员们都不愿上船,那么公司所拥有的几十条船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公司迟早要面临垮台。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久,公司就出台了新政策:上船有薪,下船无钱。也就是说,上船工作一天,拿一天薪水;在家休假,就只能吃老本。如果一味在家坐吃山空,寅吃卯粮,终究也不是个办法。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对于既无文凭又无特长的付涛来说,想在岸上找份满意的工作,又倘何容易?高薪的工作自然轮不到他,低薪的工作他又看不上,总之是高不成低不就。付涛曾利用休假时间学开车,考了个C牌,接着在广州的一家出租车公司租到一辆车,做起了的哥。广州市区的地形路线错综复杂,加上付涛车技有限,付涛很快登上黑名单,成为交警们关注的焦点。短短一个月内,付涛共撞伤1人,违章行驶10次,遭到投诉多达100人次,除了承担事故赔偿外,还被交警罚款1000元,并且被拉去做了3天临时交警。这样触目惊心的数据说明什么?足以说明付涛不适宜干这一行。后来,付涛又换了几个工作,但都以失败而告终。折腾来折腾去,付涛竟然不知路在何方。过滤掉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塞选出惟一的出路:抱着杨树根洗澡,继续跑船。 期间,公司船员部的调配人员曾三番五次打来电话,催促付涛尽快上船,每次付涛都用“刚刚离婚,目前正在疗伤”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会因此得罪对方。得罪了这帮冤家对头,就等于将自己逼上梁山。别看他们官职不高,但却大权在握。船员们上船下船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们一手包办。再说,上新船,还是上旧船?上大船,还是上小船?上外国船,还是上中国船?这里面其实很有讲究:新船工作量较小,人相对轻松;大船抗风浪性能较好,安全系数较高;外国船效益较好,劳务费较多。要想少出汗水,少担风险,多赚外快,就得想方设法和这些调配员搞好关系。当然,搞关系得讲手段。这手段嘛,不外乎请客送礼。比方说,你塞给他们一两千块钱,他们就会让你上一条条件相对较好的船,一年下来就可能多收入一到两万块钱,这也算得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当然,你送得越多,赚的就越多。按照船员们的说法,这叫作“低投入,低回报;多投入,多回报;不投入,不回报”。 其实,付涛早就看穿了其中的奥秘,但他从内心里鄙夷这些见钱眼开的小人,所以向来坚持“一不请客,二不送礼,三不拍马屁”。明眼人都清楚:这无疑是在拿鸡蛋碰石头,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付涛的朋友劝付涛:“这年头,连蝗虫都在闹饥荒,何况是人呢?这就叫‘现实’。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总之你我都没辙。虽然政府近年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倡导反腐倡严,腐败分子被杀了一个又一个,但腐败现象还是屡禁不止。政府都管不了的事,你一个平头百姓还能怎么样?还是清醒地面对现实吧!”付涛想一想,觉得这话不无道理,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知道付涛不想上船,公司的调配员干脆不再打电话来骚扰他。耳根虽然清静不少,但他总感觉自己的口袋越来越不踏实。已经两年没有上船了,付涛离婚时所分得的那笔存款少得可怜,自然维持不了多久。付涛曾经熟读兵法,明白古人行军打战向来都是粮草先行,兵马在后,一旦被截断粮草,必然不战自败。公司有意要将付涛逼上梁山,而付涛也就必然要沦为梁山好汉。此时的付涛已经弹尽粮绝,且不说在往后的日子里寸步难行,单是在思想上就已吃了败仗。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里,人们喜欢从钱眼里看人,没有钱的人会被看扁的。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没有钱就等于没有身份和地位。身处这种环境之中,再清高的人最终都难免要拜倒在“钱大爷”的脚下。面对着无情的现实,付涛不得不低下企图高仰的头。 然而,在这个时候,付涛想上船,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按照船员们的说法,付涛已经被放进冰箱冷藏了。冷藏过的东西,要想解冻,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是公司里的调配员专门针对那些长期不上船的船员而惯用的伎俩。总之,你让他们吃闭门羹,他们就必然要为你设置路障。 付涛将电话打到公司船员部,向对方陈述诸多困难,请求公司早点安排他上船工作。那个曾经吃过闭门羹的调配员,一听说是付涛,口气随即条件反射般地硬了起来。这种立竿见影的本能反应,就正如色鬼遇到美女时命根子迅速勃起那样顺理成章。对方故意粗着嗓门说:“你不是要疗伤吗?那就好好疗吧!疗个三年五载,痊愈了再说!”说罢,咔嚓一声挂了电话。付涛握着听筒,怔怔地立在电话这头,嘴里好似塞满了苍蝇,哽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付涛听从了朋友的劝导,狠狠心,咬咬牙,买了两瓶“人头马”,拎到公司。在公司大门口,保安上前拦住付涛,喝道:“干什么的?”付涛理直气壮地说:“送礼!”闻听此言,保安肃然起敬,马上彬彬有礼地说:“先生,公司有规定,送礼请走后门!”说罢,带领付涛拐进一条小巷,来到一扇弧形小门前。这是公司专为走后门的船员设计的后门。公司本来没有后门可走,鉴于想走后门的船员太多,于是在最腐朽的一方墙上凿开一道小门,权当后门。付涛猜测这个创意来源于鲁迅先生所说的那句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后门低矮而狭窄,迫使每一个走后门的人不得不向它点头哈腰,俯首称臣,否则就会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付涛苦笑着摇摇头,猫腰钻进后门,心里暗暗为设计者的独具匠心赞不绝口。 船员部的总经理出差去了,接待付涛的是专门负责船员调配事务的副经理。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总经理不在的时候,副经理就是一把手,可以一手遮天。付涛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并且不停诉说着自己的难处,请求对方看在同情的份上帮他一把,让他尽早上船。胖脑袋经理因为过于肥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就像是在打盹。付涛可怜兮兮地说了好半天,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付涛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就拿这个胖脑袋经理来说吧,他那颗比足球还要大半圈的胖脑袋对他来说,无疑也是一种负担。看上去,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付涛心里感到纳闷:一个小小的部门副经理竟然肥得冒油,想必是因为收刮太多民脂民膏的缘故吧! 这时,胖脑袋的上下眼皮好歹错开了一条缝。胖脑袋用眼角的余光乜了付涛一眼,而后就盯住一直暖在付涛手里的那两瓶酒。胖脑袋最终开了金口,问酒是什么牌子的。看得出来,胖脑袋虽然四肢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 付涛忙说,这是‘人头马’。人头马乃酒中极品,付涛原以为单凭这名牌效应就足以令胖脑袋为之一振,没想到“人头马”三个字如秋风过耳,丝毫没有触动胖脑袋的神经末梢。看来,胖脑袋并没有将这两瓶酒放在眼里。 胖脑袋用鼻孔嗯了一声,算是作了回应。那声音虚幻缥缈,令付涛心里毫无把握。接着,胖脑袋一字一句地说:“这种酒每天都有人送,都是成箱成箱的!”尤其是“成箱成箱的”几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言外之意,付涛送来的这两瓶人头马何足挂齿。 付涛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往脸上堆砌歉意的笑容,堆了一层又一层,并且结结巴巴地说:“经理,您行行好!拜托拜托……” “你先回去,酒留下!”胖脑袋避重就轻,答非所问。自始至终,对于付涛申请上船的事情,胖脑袋一直没有表态。看不出来,胖脑袋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 既然胖脑袋已经下了逐客令,付涛自然不便久留,于是识趣地扔下两瓶酒,悻悻地回家去了。可是,一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胖脑袋那边毫无动静。付涛心想那两瓶酒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整日在家哀声叹气,自认倒霉。虽说两瓶酒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胖脑袋总不能白拿白要白吃白喝吧?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为人帮事。可这胖脑袋连最起码的做人原则都不懂,还有什么资格做船员的父母官? 记得在几年以前,胖脑袋的脑袋还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时候每逢船靠国内港口,他都不请自到。逢人就拍拍对方的屁股,递个眼色,然后咬住对方的耳朵轻声说,到你房间去坐坐。别人还以为自己遇到了色狼,暗想这次定会失身。胖脑袋这才笑嘻嘻地说,别误会,只是想和你聊一聊,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又有什么好聊的呢?无非是问有没有烟啊,有没有酒啊。胖脑袋一开口,你总不能说没有。要知道,这样的寄生虫就是靠捞取油水发家致富的。如果你挡了他的财路,就等于给自己添了一条死路。毕竟,胖脑袋大权在握,一只手就相当于一座五指山,即使你和孙悟空一样神通广大,最终也逃不脱被压五指山的命运。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有烟酒的给烟酒,没有烟酒的就偷偷塞些钱。对于任何可以流通的货币,不分大小贵贱,胖脑袋一律笑纳。当然,美金或港币一直是最受胖脑袋欢迎的货币。胖脑袋照例摆摆手,说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话说到一半,手就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原来,胖脑袋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这种人最虚伪,也最可怕。收了烟酒或钱财,胖脑袋照例打听你的尊姓大名,照例将你的名字写进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照例向你信誓旦旦地承诺一番。只可惜,胖脑袋向来口惠而实不至。等到有一天你求他办事时,他照例将一切承诺忘到了九霄云外,照例推三阻四,用一大堆托词堵住你的嘴,让你有话不能说,有苦难下咽。 平日里,胖脑袋是爷爷,说一不二。但是,一到春节前后,他就成了乖孙子,口气软得让人受不了,压根儿看不出他有半点官架子。按照ITF的最新规定,船员在船工作时间最长不能超过12个月。一旦被查出违反规定,船员所在的公司将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制裁。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公司就不得不想办法安排到期的船员休假。但是,有人下船回家,就必须有人上船接班,因为船是从不休假的,它得一年四季马不停蹄替老板赚钱。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又是家家户户团圆的大好日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上船。这时候,胖脑袋打来电话,你不必害怕,因为他这时候所说的都是些人话,譬如说:“行行好、帮帮忙、拜托拜托……”总之,能用得上的软词儿都一一派上用场。如果这样还不能说服你,胖脑袋就继续胡诌乱傍,拿一些优厚的待遇来诱惑你,比方说:“上船吧!很快就会提拔你。况且,这条船效益好,劳务费多,我是特地留给你上的,别人想上还上不了呢!”话说到这份上,如果你还不动心的话,胖脑袋的忍耐基本已抵达极限,弄不好会大发雷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不上船,以后就甭想再上船!”言外之意,他又要将你放进冰箱冷藏起来。听到这些狠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以暴制暴。你不妨说:“你他妈的少放狗屁,老子是长大的,不是被吓大的。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这年头,有手有脚还怕混不到一碗饭吃?”说到这里,不妨狠狠摔了电话。电话摔坏了,可以再买新的,而人的尊严,千金难买。如此针尖对麦芒舌战一番,胖脑袋也就只能像只蔫了的茄子瘫软在电话那头,照例自言自语地叹道:“我这个官也不好做啊!”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时间,公司那头还是没有动静,付涛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于是就往公司那边打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那个公开收贿的胖脑袋经理。一听说对方是付涛,胖脑袋的口气照例又硬了起来。胖脑袋说:“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嘛,人多不好派船,你也要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嘛!” 其实,付涛又何尝不清楚:这年头,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人才不缺。前几天,报纸上就曾报道过这样一则消息:某名牌大学的一名毕业生,因为找不到工作,只好在菜市场摆摊卖猪肉,倒也悠哉游哉,自得其乐。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目前,中国人口即将突破13亿大关。人口一多,工作就不好找。看来,就业前景不容乐观。后来,付涛从《新加坡晨报》上看到了类似的报道,记者的评价是:社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别;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在平凡的岗位上,也一样能够发光发热……文艺向来要为政治服务,报刊杂志也不例外,这是它生存的需要。付涛明白报刊杂志的处境和立场,扔下报纸会心一笑,随口骂道:“扯蛋!” 相比之下,付涛觉得自己要比那个卖猪肉的名牌大学生幸运得多。虽说跑马行船三分险,做船员这一行确实不容易,但至少可以养家糊口,聊以度日。这份又苦又累的工作正如别人啃剩的骨头,食之无味,但弃之可惜。再说,自己毕竟只是一介匹夫,既不能上马定乾坤,又不能执笔安天下,能有一份像样的工作也该知足了。知足才会常乐嘛!这样一想,付涛心里油然生出几分优越感。 付涛深知和胖脑袋正面交锋对自己有百弊而无一利,姑且唯唯诺诺地说了一些表示理解的软话,然后气愤地挂断了电话。一放下话筒,付涛又忍不住忿然作色,怒骂一番:“你这个猪脑袋,真不是个东西!老子要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才懒得上船去遭那份罪呢!跑船有什么好?既要吃苦受累,又要流血流汗……我他妈的就是因为跑船才戴了绿帽子。”骂完最后一句,付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骂自己。对于绿帽子的事情,说出来可不光彩啊!幸好当时隔墙无耳,否则,颜面何存?想到这里,付涛顿生悔意。当初要不是一心想着去温哥华寻找马丽而误上贼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付涛又想到嫂子。自从那次鱼水之欢之后,嫂子一直躲在娘家避而不见。虽说人非圣贤,偷吃禁果也是情非得已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嫂子一天不回来,就足以说明付涛所犯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越是这样,付涛越是感觉无地自容,同时更坚定了上船的决心。于是,付涛隔三差五地往公司那头打电话。电话打了一次又一次,而胖脑袋的口气一次比一次强硬,最后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直到这时,付涛才后悔当初没有往酒里掺些毒药,毒死胖脑袋这个王八羔子,免得他祸国殃民,有损国人形象。有好几次在酒精的麻醉下,气愤至极的付涛甚至想背上一身炸药冲进公司的大楼里,和那个可恶的胖脑袋同归于尽。可是,冲动归冲动,冲动终归要被理智无情地镇压下去。在付涛看来,冲动是魔鬼,魔鬼不能拥有了太多的民主和自由。 付涛转念一想,觉得人来世上也不能白走一趟。他想起自己曾经被女人抛弃过伤害过,说什么也不肯轻易了此一生。和红杏离婚那阵子,他就曾发过毒誓,并且为自己定下了一个“双百目标”,即搞到一百个有夫之妇,拨一百根女人的阴毛。乍一听上去,这有点像天方夜谭。仔细一想,这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句堪称经典的牢骚。 付涛有一个近乎变态的怪癖,即每搞一个女人,就顺手牵羊,拔下一根阴毛,夹在日记本里留作纪念。前段时间付涛跟随铁蛋行走江湖,尽管成绩斐然,但是离他的“双百目标”仍然相距甚远。其实,这个目标一开始就订得太高太大,注定最后要搁浅。虽然付涛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在找到真爱以前,他不可能违心地放弃这个近乎荒诞的目标。如果这个目标不能实现,他死也不会瞑目。 付涛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活着,不能因为一个可恶的胖脑袋就断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付涛三步一个主意,七步一个计谋,很快他又心生一计。付涛找来几个曾和自己鬼混过的骚娘们,经常在深更半夜往胖脑袋家中打电话。有好几次都是胖脑袋的老婆接了电话。这边的骚娘们说:“我找你老公,昨天他在我这里过夜,搞得我腰酸背痛,我要看医生,快叫他给钱,否则我告他强奸……”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男一女在电话那头激烈地争吵起来。付涛和那几个骚娘们在电话这头捂着屁眼笑得直打滚,嘴里还一个劲地大呼过瘾。这样隔三差五地闹一次,多少也让付涛泄了一点心头之恨。 闹归闹,但上船的事情还是迟迟得不到解决。付涛为此心急如焚。就在付涛一筹莫展之际,有个做水手的同乡正好远航归来。言谈中得知同乡的远房亲戚就在公司人事处工作,刚刚被提升为人事处经理。三杯酒下肚,同乡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付涛以为对方只是吹吹牛皮而已,并没有对这事抱有多大希望。但后来的事实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公道话:付涛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那个做水手的同乡只是给在公司人事处做经理的远房亲戚打了一个电话,就轻易将付涛上船的事摆平了。 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兴高采烈之余,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充盈着付涛的心头。他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有钱好,有权更好! 第五章 初上“幽灵号” 这次,和付涛同上一条船的共有二十名船员。船员们接到公司调令后,立即打点行装,分别从四面八方乘飞机、火车、汽车、轮船抵达广州集合。翌日,在广州做了体检。第三天一早从广州出发,先是乘火车到深圳,再从深圳乘地铁到香港;接着,搭乘从香港飞往迪拜的航班,中途在泰国曼谷停靠;然后,在迪拜转机,飞往约翰里斯堡;最后,在约翰里斯堡转乘小飞机,飞抵南非德班。第四天凌晨两点下了飞机,众人皆疲备不堪。由于事先安排前来接机的代理姗姗来迟,一行人留在机场苦苦等候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直到下午两点钟才被安排在港口附近的宾馆住下。等代理办好登船手续,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早早吃过晚餐,一行人在代理的带领下登上交通艇,火速赶往正在锚地加油的“海上幽灵号”货轮。 “海上幽灵号”原是一条希腊籍灵便型散货船,船龄30年,5万载重吨,船长200米,船宽32.26米。“海上幽灵号”的原名叫作“SeAGHOST”,被公司以低价买进后,翻译成“海上精灵号”,而船员们都习惯称它为“海上幽灵号”。 “海上幽灵号”在德班满载一船铁矿,计划开往阿根廷的拉普拉塔港。码头工人快马加鞭,不到一天时间就完成了装货任务。因码头泊位紧缺,“海上幽灵号”只好移泊到锚地添加燃油、淡水、物料和伙食。等到付涛等人乘坐交通艇登上“海上幽灵号”时,天已蒙蒙黑,但甲板上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轮机部全体成员正在忙着添加燃油;木匠正张罗着添加淡水;水手长正指挥水手们用克令吊将小艇送来的伙食和物料吊上甲板;其它人则和大厨二厨一道将吊上甲板的伙食搬进冰库。 新船员上船后,首先交接班。对于水手来说,交接内容极其简单,无非是舵机怎么使用、绞缆机怎么使用、灯具开关在哪里、旗帜在哪里。其实,各条船的设备和结构都差不多,操作方法也都大同小异,稍加点拨即可。交班船员象征性地领着付涛自上而下绕全船转悠一圈后,回到房间,双方在《交接班记录》上签下各自的大名。至此,交接完毕。 和交班船员握手话别后,付涛匆匆穿上工作服,径直出了生活区,来到甲板上。远远听见水手长在朝水手们吆喝着,付涛顿时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在船上,水手长是水手的顶头上司。水手们对水手长的声音特别过敏,因为水手长总是吩咐他们干这干那,动作稍慢半拍,水手长就会破口大骂。水手长骂人,就像爷爷骂孙子一样,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龟孙子。 付涛弯下腰,扛起一袋大米,正准备直起身子,却见水手长迎面走来,于是毕恭毕敬地站立原地,朝水手长笑笑。 “新来的吧!” “是是是!” “快去搬油漆!”水手长的命令冰冷而僵硬,令付涛不寒而栗。付涛丝毫不敢怠慢,慌忙扔下大米,三步并着两步火速赶到船头,投入到新一轮战斗中去。 过了一会,三名新上船的驾驶实习生也来到现场。这三个愣头青初来乍到,懵懵懂懂,如同面临初夜的处女。水手长见他们在一旁袖手旁观,大为光火,厉声喝道:“他妈的!你们几个新来的,没长眼睛啊?没看见别人都在干活吗?别他妈的干站着,抓紧点,快将油漆都搬进油漆间去!” 三个愣头青如梦初醒,唯唯诺诺地卷起衣袖,笨手笨脚地干了起来。水手长双手叉腰,朝三个愣头青吹胡子瞪眼睛,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中国人就这毛病——一个干,一个站,还有一个在看……” 搬完油漆,接着搬运甲板物料。物料搬到一半时,供油的驳船解掉船缆,离开大船。这时,广播里传来三副的声音:“大副木匠上船头起锚!付涛上驾驶台操舵!”水手长随即用命令的口气向付涛传达了三副的指示:“就快起锚开航了,付涛上驾驶台操舵!其它人给我继续搬物料!”付涛欣喜若狂,领命后直奔驾驶台。此时,公休船员早已离船。 船在航行期间,驾驶室内从不点灯,目的是为了让驾驶人员的视线不受灯光影响,从而看清周围海面上的船只和碍航物。付涛登上驾驶室时,三副已提前关闭了室内的照明。付涛手握舵轮,站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眼前渐渐浮现出船长羸弱的背影。只见船长站在挡风玻璃前,一边观察周围船舶的动态,一边通过对讲机指挥大副和木匠绞锚。 付涛听见船头传来锚链的喧哗声,想起了艾青所写的那首名为《盼望》的短诗: “一个海员说, 他最喜欢的是起锚所激起的那一片洁白的浪花…… 一个海员说, 最使他高兴的是抛锚所发出的那一阵铁链的喧哗…… 一个盼望出发 一个盼望到达” 付涛在心里吟诵着,嘴上不觉已念念有声。这时,船长回过头来,问道:“你是刚上船的付涛吧?”船长和付涛素昧平生,竟能叫出付涛的名字,这着实令付涛受宠若惊。 就在船长回眸的一刹那,他的面部轮廓模模糊糊地定格在付涛的瞳孔里:长长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颧骨,低低的鼻梁……付涛无法看清船长面部的皱纹,单凭那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如银白发,便隐约感知他是一个历尽坎坷饱经沧桑形容枯槁的老人,看上去至少也有80岁。不过,到目前为止,尚且没有发现超过60岁的远洋船员,原因是船员们受工作环境的影响,往往未老先衰,超过60岁的人多半已经入土为安了。 大约20分钟后,大副报告锚已离底,船长随即下令进车:“前进一!”三副遂将车钟向前推了一档,螺旋浆随即开始旋转,船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船长又下达了舵令:“右满舵!”付涛马上向右转动舵轮,船开始慢慢向右转向。调整好航向,船长又陆续命三副将车钟推向前进二和前进三,加大马力,径直朝外海驶去。 远处岸上的灯光慢慢趋向模糊,大海的胸膛渐渐走向开阔。眼看船已驶入公海,船长遂下令使用自动舵,付涛随即将操舵仪的转换开关扳向自动位置。一旦使用自动舵,船将沿着事先设定好的航向自动航行,舵手无需再操舵,而是集中精力帮助驾驶员了望。因这几天海上风大浪高,出海捕捞的渔船很少。海面上见不到一盏渔火,只有洁白如银的浪花在如水的月光下尽情舞蹈。 船在海上航行期间,每天由大副、二副和三副三名驾驶员轮流驾驶。每人每天值班8小时。值班时间分为两段,每段4小时。二副值0-4和12-16;大副值4-8和16-20;三副值8-12和20-24。正常情况下,每个班都要安排一名一水跟班,以便协助驾驶员了望或是在与他船构成紧迫局面时使用手操舵进行避让。船上共配有5名一水,其中付涛跟三副班,陈青山跟二副班,孔夫子跟大副班,而大喇叭和丁力则被安排干白天班。所谓白天班,即仅在白天上甲板干活,晚上休息。 晚上12点,二副和陈青山准时登上驾驶台接班,三副和付涛遂离开驾驶台。路过餐厅时,看见船员们围在电视房里看录相,付涛遂挤进去凑凑热闹。这是一部医生为女人做隆胸手术的纪实片。船员们用录相机将节目从电视上录制下来,一有空闲就反复观摩,而且百看不厌。也许是因为刚上船时烦心事太多,付涛兴味索然,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便起身回到房间。推开房门,见室内狼籍不堪,付涛暗骂交班船员是个邋遢鬼。将满地垃圾收拾完毕,墙上的时钟又多走了两个小时。眼看将近凌晨两点半,付涛遂匆匆躺下,很快在疲倦中进入了梦乡。 天刚蒙蒙亮时,梦被摇醒了。窗外的风浪越来越大,船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起床漱洗完毕,付涛扶着楼梯扶手,踉踉跄跄地来到位于二楼的餐厅。餐厅里,水手长正和大副吵得不可开交。 水手长吼道:“昨天我们忙了整整一个晚上,累得半死不活,说什么也得先休息一天!” “今天上午,无论如何也得将甲板洗出来!”顿了一下,大副又声色俱厉地说,“这是命令!” “命你妈的头!明天洗就来不及了?就那么一点残货。我不信明天船就沉掉了!”水手长卷起衣袖,一边嚷,一边朝大副步步进逼。 大副毕竟是甲板部的部门长,又是水手长的直接领导,自然受不了水手长那副骂人如同骂孙子的口气。大副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水手长骂道:“我说你狗屁不懂,你别不服气!快到好望角了,明天风浪会更大,我看你怎么洗?” “你他妈的才不懂,上浪不是更好?一上浪,甲板上什么都没了,干干净净。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水手长故意抬高音调,企图压住大副的气焰。 “你他妈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跟船长反映反映去。咱们走着瞧!”大副亮出最后一招杀手锏,带着满脸杀气拂袖而去。 众所周知,大副是船长的坚强臂膀。平时诸如扫舱备舱、配载压载、维修保养等关键性的工作,全都依靠大副一手掌控。大副干得好,功劳归船长;大副干得不好,船长脸上跟着无光。对于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船长从不敢轻易得罪。毫无疑问,在工作方面,船长始终要和大副站在同一战线上,一个鼻孔出气。船长既然被大副当作救兵请到现场,于情于理都得数落水手长一番,以表明自己的立场。谁知水手长固执己见,并且出言不逊,顶撞了老船长。 要知道,老船长是公司里的元老级人物,资格比谁都老,就连公司总裁都得让他三分。谁和老船长针锋相对,无异于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面对水手长的公开挑衅,一向德高望重的老船长骑虎难下,当下忿然作声,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发作。 这天上午,付涛上驾驶台值班,见老船长还在为水手长顶撞他的事情郁郁寡欢,于是趁机火上浇油:“他一个小小的水手长,芝麻大的官,竟敢和船长您公开作对,简直是不自量力。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屌玩意,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他是活腻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如果这件事情不从严处理,只怕他日后更加无法无天……” 经付涛这么一挑拨,船长禁不住火冒三丈,自然而然就生出炒水手长鱿鱼的念头来。毕竟,作为一船之长,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威风扫地吧。如果不杀一儆百,以示威严,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付涛见老船长要拿水手长开刀,正中下怀,于是趁热打铁:“船长,如果换作是我做水手长,我敢保证我会比他做得好!至少你要我上山,我决不会下河;你叫我赶鸭,我决不赶鹅……” 不过,在船上,船长想炒下属的鱿鱼,也得事先征求公司领导的意见。船长将电话直接打到公司船员部,船员部总经理一听说船长要炒水手长的鱿鱼,浑身上下直打哆嗦,声音也跟着颤抖个不停:“我的妈啊,我说你谁不能炒,偏要炒他?这个人万万炒不得!我的好船长啊,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是公司副总裁的妹夫的哥哥的舅舅的侄子。你炒他,就等于炒我!” 老船长在心里一盘算,又迅速将计算结果传递到嘴上:“这个人和公司总裁的关系这么远!远水救不了近火,炒掉又何妨?” 总经理深深叹了一口气,显得左右为难:“你一辈子跑船,哪里会晓得我们在机关工作的难处,更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奥秘。这层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总之是剪不断,理还乱。拜托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既然对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老船长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之下,老船长只好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唉,这年头,家里有人做官,就连畜牲都跟着荣耀!”付涛本来想趁机将水手长取而代之,结果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一个劲地骂开了。 付涛和老船长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全被在驾驶室外面干活的大喇叭听在耳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喇叭随即将这事添油加醋地向外界广而告之。众人听后,都说付涛有“狼子野心”。据说,狼子野心是世上最狠毒的野心。 老船长想炒水手长的鱿鱼,不仅没有如愿,反而曝光了水手长与公司副总裁之间的裙带关系。这样一来,无疑助长了水手长的嚣张气焰,水手长愈发变得狐假虎威,目空一切。付涛虽然早已对水手长恨之入骨,但表面上还是要让他三分。毕竟,这种人有靠山,惹不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惹不起,总还可以躲得起吧!”听老船长说话的语气如此软弱,付涛也只好藏起满腹牢骚,决定从长计议。 隔日,付涛正在餐厅里吃早餐,忽然接到大副通知:今天所有一水全部撤班。撤班,对于付涛来说,意味着不用上驾驶台值班。当然,也不可能让他回房间睡大觉。撤班的目的,是为了集中人力冲洗留在舱盖和甲板上的残货。付涛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在暗骂不止。水手们慢吞吞地吃罢早餐,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表情陆续散去。付涛最后一个离开餐厅,最后一个穿上雨衣雨裤,最后一个来到甲板上。甲板上,水手们早已忙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付涛趁机混进人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这一幕早已被站在高处监工的水手长看在眼里。 付涛刚从水手洪七公手中接过皮龙,脚跟尚未站稳,一个大浪朝船壳猛撞过来,嘭的一声撞得地动山摇。巨浪四分五裂,化作碎沫冲天而起,随即又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将整个一条船统统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夹杂着咸味腥味的雾水,从空中劈头盖脸浇灌下来,接着又从付涛破旧的雨衣领口袖口一直流淌到湿热的裤裆里。付涛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睛被咸咸的海水浸得火燎火辣难熬难耐。付涛强压住满腔怒火,谁知火气随着风浪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当忍耐就快抵达极限时,广播里传来了三副的声音:“付涛上驾驶台操舵!付涛上驾驶台操舵……”付涛像是遇到了救星,连忙将皮龙往洪七公怀里一塞,三步并着两步迅速逃离雾茫茫的甲板。回到房间洗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梳洗打扮一番,这才磨磨蹭蹭地登上驾驶台。 原来,是因为风浪太大,自动舵失灵,需改用手操舵。可是,当付涛从三副手中接过舵轮时,双手已经不听使唤,整个人开始晕头转向。 前面就是著名的好望角了。南非的好望角,地处大西洋与印度洋交界处,一年四季风大浪高,人称“死亡之角”。人们之所以将它取名为“ThecapeofGoodHope”,目的就是希望途经此地的船员能够交上好运,遇上好天气,从而平安渡过。船员中间流行一种说法:不到好望角,枉为远洋人。 满载货物的“海上幽灵号”,犹如隆着肚子的孕妇,步履蹒跚,举步维艰。海浪,如同被男人抛弃后丧心病狂的泼妇,将仇恨的目光射向孕妇面前的小山丘,就好像那里面的祸根是她丈夫的杰作。俩人一路厮打着,直打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毫无疑问,孕妇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好望角,是低压的温床。风和浪好似一对孪生姊妹,脱离了母体便成了船的跟屁虫。风嘶吼着,像是走在冬夜旷野里的狼,发出凄厉而饥饿的叫声。浪咆哮着,像冲锋陷阵的卒子,前仆后继,永往直前。风浪左右夹攻,船忍不住地打着趔趄,好似一把筛子,仿佛要将船员们的五脏六腑粉碎殆尽。船被丢进波谷里,船的屁股随即被大海深深地埋进了它的身体。船又被搁在浪尖上,像一只负荷的扁担,吱吱呀呀地呻吟起来。 付涛趴在舵轮上,和着船颤抖的节拍,大口大口地从胃里翻出来不及消化的食物残渣。跑船十几年来,晕船对于付涛来说,已成家常便饭。每每这个时候,付涛都免不了乱发一大通牢骚:“这钱真他妈的不好挣……”正骂着,船又打了个哆嗦,付涛脚跟不稳,扑通一声重重地趴在地板上。舵手倒下了,船失去了控制,三副艾鸣接过舵轮,成为付涛的接班人。其实,艾鸣比谁都晕得厉害,但是强烈的责任感一直在勉强支撑着他。这时候,再健壮的体魄也要靠毅力来支撑。老船长在艾鸣面前放了一只桶,艾鸣便毫不客气制造了一大堆垃圾。 又一排巨浪张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不一会,船头被吞噬了,整个甲板被吞噬了,只剩下驾驶台从海面下探出脑袋。此时的船简直就是一只潜艇。艾鸣双手紧握舵轮,像勇敢的角斗士抓住了蛮牛的两只犄角,牛挣扎了几下,终于被镇住了。 船已经和老船长一样老了。前几天,老船长的腰扭了一下,现在还没痊愈呢!艾鸣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船像醉汉一样东倒西歪,艾鸣实在撑不下去了,在心里偷偷树起一面白旗,准备向风浪投降。 “撑住,别趴下!”老船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在长江边上土生土长的艾鸣睹物伤情,想起1983年老家发洪水时的情景。那年的五六月份,梅雨萧萧,没日没夜地下,江水日日见长,江堤时时告急。白天,江水还远远地躲在他的视线之外,到了半夜,就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他的小屋。被母亲叫醒时,小木床已经托着艾鸣浮在水面上。“阿鸣,快起来,房子就要倒了!”母亲说着,已泪流满面。艾鸣亲眼目睹那根屋柱子倾斜了,微微地颤了几下,终于又撑住了。就在母亲背着艾鸣慌慌张张地逃出土屋时,柱子便重重地砸在了母亲身后不足两尺的地方。一根要倒的柱子,只因多撑了两分钟,便撑住了艾鸣的生命,也撑起了他一家人爱的晴空。 后来,三峡大坝终于建成了,可艾鸣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不顾母亲劝阻,在家乡建了四层全框架的楼房。艾鸣还特地对此进行了详细论证,并且制定出一套自认为万无一失的防洪计划:如果洪水淹到底楼,一家人就住到二楼;假使洪水淹到二楼,一家人再住到三楼。但是无论如何,洪水不可能淹到四楼。具有防洪泄洪能力的三峡工程,加上抗洪抗震的四层全框架楼房,足以让历史悲剧永远驻足于遥远的记忆之中。 如今,虽然已事隔多年,但艾鸣依旧念念不忘那根柱子——那根让他重获新生的屋柱子。它已牢牢地扎根于艾鸣的记忆深处,成为他的精神支柱。每当艾鸣身处逆境的时候,那根柱子总是稳稳地撑住了他的身体,也撑住了他的理想和追求。 “撑住,别趴下!”老船长的话深深地烙在了艾鸣的心头。 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难以预测,就像女人的内心世界,男人永远也捉摸不透。前几天刚和你撕破脸皮的她,今天又朝你露出灿烂的笑脸。离开可怕的好望角,天气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艾鸣终于起死回生。 桅杆上,一只老海燕正在梳理着被风浪打湿的羽毛,神情显得那样痛苦而忧伤。艾鸣猜测她是一位母亲,因为他曾见过她的孩子。曾经,有俩只海燕飞翔在艾鸣记忆的天空里。可是,一场风暴无情地拆散了她们。那只小海燕很可能已葬身海底。此刻,老海燕一定非常痛苦。不知怎地,艾鸣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那根柱子,不是因为柱子多撑住的那两分钟,母亲也会和老海燕一样痛不欲生…… 一路上,俩只小精灵陪伴着巨轮穿越风雨,历尽艰辛。风雨中,她们舒展着坚强的翅膀,时而上滑,时而俯冲,直把风浪织成的天罗地网穿得千疮百孔;她们披露了风的阴谋,她们粉粹了浪的伎俩;她们在风雨中博击,在博击中成长,无畏无惧,无怨无悔;她们用自己羸弱的身躯,向艾鸣展示着生命的顽强,为艾鸣撑起了精神的腰杆。 “撑住,别趴下!”风雨中,老海燕一定也曾这样对小海燕说,像母亲对艾鸣那样说。可是,小海燕没有艾鸣那么幸运。的确,艾鸣是个幸运儿。艾鸣应该感谢那根柱子,感谢柱子教给他的人生哲理:撑住,别趴下! 关键时刻,艾鸣总是对自己说:“撑住,别趴下!”顽强的意志、惊人的毅力都在刹那间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那能量足以扭转整个乾坤,改变人的命运,改写人的一生。当他向极限发起挑战时,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执着。他感觉自己也拥有一双博击风雨的翅膀,和海燕一样自由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 在后来的航海生涯中,艾鸣经历过无数次的风雨洗礼。每当风暴来临时,他就悄悄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这样说:撑住,别趴下! 第六章 裁员 1998年,全国上下实行“下岗再就业”。付涛上船后不久,他所在的远洋公司东施效颦,也开始大搞减员增效。可是,一条船只有30几名船员,一个萝卜一个坑,减掉谁都不合适。 毕竟,远洋是一种特殊行业,它不同于陆上企业。陆上的工人下岗了,可以再就业。而船员的舞台在海上,一旦下岗,就等于和大海脱离联系,从此英雄无用武之地。况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加入世贸组织,进出口贸易急剧攀升,大大小小的航运企业都在盲目增资扩股,加大运力。船多了,人相对少了,远洋人才青黄不接,供不应求。在这个时候让船员下岗,无疑有悖于减员增效的初衷。 总裁,顾名思义,“总”是“裁”员。裁员,是大势所趋,雷打不动。这既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也是“总裁”的头衔赋予总裁的神圣使命。裁是一定要裁。但是,怎样裁?裁掉哪些人?被裁的人会不会因此而滋生事端?裁员后船舶安全有无保障?会不会顾此失彼,甚至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对于裁员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难题,总裁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当然,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公司总裁不可能指名道姓地说让谁谁谁下岗,而是选择“踢皮球”的方式,将难题一脚踢到船上来。船员部总经理根据总裁的旨意迅速草拟一份电文,将其发往公司属下的每条船,要求各轮船长立即召开裁员大会,讨论商榷裁员一事,并且美其名曰“发扬民主,集思广益”。既是发扬民主,自然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于是乎,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在“海上幽灵号”上悄悄拉开帷幕。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船员换班后,船长都要组织全体船员召开一次见面会。这次,正好碰上公司要求召开裁员大会,船长决定化繁为简,将两次会议合二为一,一举两得。 会上,船员们唇枪舌剑,誓死悍卫自身利益。谁也没有直接说谁该裁,只是变着法子说自己不该裁。说自己不该裁的人,当然得拿出确凿的理由,让事实来说话。 每次开会,都是由船长率先发言。船长照例来一段开场白:“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公司决定在远洋船上进行一次大裁员。当然,裁员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增效,增效的目的当然是促进社会发展。所以说嘛,只要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才,是绝对不可能被淘汰的。今天的这个会,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既可以主观地介绍自己,也可以客观地赞扬别人。最后,我们会将结果上报公司。至于谁该裁谁不该裁,我看还是由公司来决定比较好!” 船长停下来,呷了一口茶,接着又说:“至于我本人该不该裁,我想在场的船员自有公断。大家都知道,大至国家,小至船舶,群龙不能无首。船长的作用,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在这里,我也就不想浪费口舌了。” “海上幽灵号”虽是一条老旧船,但价值也在两千万元人民币以上,相当于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厂。船长相当于厂长,而政委就相当于党委书记。能和厂长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党委书记了。船长话音刚落,跃跃欲试的政委接着侃侃而谈:“在船上,我身兼多职,既是政委,又是党支部书记,还是安委会主任。诸如防偷渡、防走私、防贩毒、防嫖娼之类的大小事务,全都由我负责一手抓。为了坚持党的正确领导和路线,政委的地位也是不容忽视的。” 政委故意咳嗽一声,借以清清嗓子,接着提高嗓门说道:“相信大家都早有耳闻,我年轻的时候在8341部队担任过警卫。8341部队是用来保卫毛主席的,就相当于过去皇宫里的御林军,一品带刀护卫。我曾经在中南海保卫过江青,在北戴河和林彪一起洗澡……” 几十年过去了,张政委一直念念不忘昨日的辉煌,每每提及这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对于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船员们早已耳熟能详。 政委沉思片刻,又问:“对了,你们知道8341部队的来历吗?” 为了证明自己来自8341部队的情况属实,政委又披露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传说:“早在遵义会议以前,就曾有算命先生预测毛主席将来能活到83岁,在位时间长达41年。在位时间当然是从遵义会议开始起算的。所以,就将我们的部队命名为8341部队……” 不过,对于政委所说的这件事情,船员们将信将疑。毕竟,这只能算是一种巧合。 接下来,轮机长和轮机员你一言我一语,相继发言。他们的共同论调是:船上只要还有机器,就缺不了他们这些轮机管理人才。 大副说:“即使将来船舶自动化程度再高,也少不了我们这些驾驶员。” 二副接着说:“大副已经说了我想说的。” 三副跟着说:“我想说的全被二副说了。” 船长被三副的话逗乐了,夸道:“三副毕竟是文人,说话真‘油墨’!” 和三副同过船的大管轮接上话茬:“最近,我正在拜读三副的散文集,名叫《艾鸣文集》。写得真好!以后大家有空多看看。我们这些远洋船员的生活,外人了解得不多。希望我们的大作家能够好好写写我们的船员生活,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我们,关注我们。我们船上需要的就是像艾鸣这样的人才!和许多人一样,我也很欣赏艾鸣的文学才华,就连我老婆也都是他的忠实读者。不怕你们笑话,我老婆曾经说过这样一句我不爱听的话,她说她从来都不知道公司总经理叫什么名字,但她却知道有位海员作家名叫‘艾鸣’。” 这时,周围有人叽叽咕咕:“作家还来跑船,真是大材小用!” 大管轮反驳道:“据我所知,艾鸣目前正在创作一部描写船员生活的长篇小说。为了体验生活,以便将小说写好,艾鸣才不得不延长他的航海生涯。” 经大管轮这么一说,船员们纷纷向艾鸣欠身致敬。生性腼腆的艾鸣,红着脸站起来,朝在座的船员一一鞠躬,连声说:“过奖!过奖!” 一时间,船员们针对艾鸣评头论足,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未等会场完全沉寂下来,水手长急不可捺地站了起来,掰着指头数落着:“船长、轮机长、水手长……凡是带‘长’字的一个也不能少!”说毕,朝四周轻蔑地笑笑,颇有些自鸣得意。船长、大副、付涛,还有其它憎恨水手长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摇摇头,继而又低下头,脸上写满了讥讽与不屑。 “很早以前,海上跑的都是木船,木船自然离不开木匠。可现在科技发达了,海上跑的都是铁船。虽然鸟枪换了炮,但是我的称谓一直没有换,还是叫‘木匠’。铁船和木匠,又有什么联系?乍一听上去,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在这里,我想纠正一下。我现在真正的身份是‘铁匠’。”顿了一下,木匠又补充了一句:“铁船,需要铁匠!” 一水陈青山说:“在一水当中,我年龄最小。不是说年轻就是资本吗?公司要裁也不能先裁我们这些‘资本家’!”言外之意,要裁就先裁那些老家伙。陈青山说毕,那些老船员们面面相觑。 人称“大喇叭”的一水胡诌说:“我也算是公司的老员工了。相对来说,老员工有着更丰富的工作经验。我觉得公司没有必要因为扶持新员工而让老员工下岗!” 见大喇叭和自己针锋相对,陈青山气愤难忍,但又不好发作。 一水老孔自我介绍说:“我姓孔,来自湖南,人称‘孔夫子’。有些刚上船的船员可能不怎么了解我,但一定听说过孔子——春秋末期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创始人。孔子向来倡导德治教化,反对苛政……” 孔夫子像对待学生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坐在孔夫子身旁的二水于学文,拽了拽了孔夫子的衣角,轻声说:“扯远了!” 孔夫子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扯远了!其实,这是我的职业病。跑船以前吧,我在一所乡下中学做语文教师。那时候,教师待遇不佳,我就只好跳槽做了水手。现在吧,觉得做水手很辛苦,但是再想跳回去又倘何容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脚下之路有千万条,但是有的路是单行道,走过去就别想再回头。” 当孔夫子说到最后一句时,船员们的目光犹如利箭朝他齐刷刷地射过来。孔夫子当下意识到自己词不达意,遂补充说:“既然没有回头路,我也就不想再回头了!”言毕,四周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发言的是付涛。付涛可怜兮兮地说:“不瞒大家说,我现在离了婚,一无所有,是船上最惨的一个。再怎么裁员,也不应该裁到我。我比谁都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锄强扶弱,是公司的优良传统。公司总不至于要‘枪毙’我这样一个弱者吧!” 二水洪兴文,来自河南,邋里邋遢,疯疯颠颠,人送外号“丐帮帮主洪七公”,简称“洪帮主”或“洪七公”。洪七公说:“我三十好几的人了,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下半生的日子怎么过?我也需要这份工作!谢谢!”说罢,四周又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同情的掌声。 之后,其它水手和机工以及大厨二厨,都七嘴八舌地发了言。他们众口一词,夸自己如何如何重要,又如何如何需要这份工作。电报员,将船员们所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录下来。会议结束后,船长又召来政委、轮机长和大副,举行一次船舶领导班子会议,专门针对每名船员的工作表现、身体状况、家庭背景展开讨论,然后将其整理成材料,连同会议记录一并寄往公司船员部,等待公司裁决。 其实,船员们心里都明白:公司要裁员,肯定先从普通船员下手。这几天,普通船员个个“手拿鸡蛋走滑路,提心吊胆”。付涛更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殊不知,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就在召开裁员大会的第二天下午,机房油管发生破裂,修理工在没有请示轮机长,也没有完全切断油路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对爆裂的油管进行明火作业,从而引发了火灾。火灾发生后,修理工紧张之余手足无措,将平时演习过程中要求掌握的灭火要领忘得一干二净。当时,火势并不大,而且附近就放有灭火器,只要修理工沉着冷静,运用已经掌握的灭火技巧,就能轻易将火扑灭,避免一场灾难。 等到船员们听到火灾警报赶到尾甲板集合时,整个机房内烟雾弥漫,人根本无法进入。与此同时,由船长担任总指挥、轮机长担任现场指挥的救火程序迅速启动:首先,封闭通向机房的所有通风口,并切断各电气设备和油路;接着,派探火员进入火场探火;然后,根据火场情况采取相应灭火措施。如果火势不大,直接由探火员使用火场附近的灭火器进行灭火。倘若火势太猛,就只好启动大型二氧化碳进行灭火。 这两名探火员,一个是甲板部的二水小朱,一个是轮机部的机工小严。本来,这次轮到机工小彭穿防火服,可小彭一想到自己将有可能葬身火海便打起了退堂鼓,于是慌称自己身体欠佳,当起了逃兵。一向工作积极的机工小严,当下自告奋勇。 俩名探火员很快背上空气瓶,穿好防火服,系牢信号绳,在皮龙喷出的水雾的掩护下从机房入口进入火场。作为协助人员的付涛和小彭,迅速掩上通往机房的防火门,避免因空气流通而引发助燃。这时,防火门要尽可能关严,但又不能关死,必须留一道缝隙让信号绳从其间通过,以便让留在外面的协助人员通过信号绳与里面的探火员保持密切联系。信号绳一端系在探火员身上,另一端则由协助人员握在手里。探火员每向前走一步,协助人员就松出一段,但始终要保持信号绳处于绷紧状态。探火员可以通过拉动信号绳来表明自己的意图。信号绳的信号是约定俗成的:一进,二到位,三撤退。即探火员拉安全绳一下,表示前进;拉两下,表示已经到位;拉三下,表示准备撤离火场。 机工小严对机房的格局比较熟悉,理当冲锋在前。水手小朱则抓牢系在小严身上的信号绳紧随其后。俩人在浓雾中摸索前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抵达失火地点。接着,俩人拿起附近的灭火器开始灭火。一瓶瓶液态二氧化碳,源源不断地喷在火焰根部,吸热升华,毒蛇般狂舞的火苗渐渐收敛了嚣张气焰。 然而,就在一场大火即将被扑灭的节骨眼上,小严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哨笛声。原来,这是从背后空气瓶瓶颈处的报警装置上发出的报警声,说明瓶内空气不足。正常情况下,满瓶的空气只能使用30分钟。而一旦探火员穿着时没有关紧减压阀,就会出现空气泄漏,使用时间必然少于30分钟。不一会,小严就明显感觉到呼吸困难、胸闷、头晕。小严本能地抓住信号绳,连拉三下,旨在让守候在机房外面的协助人员拉紧信号绳,引导自己安全撤离火场。谁知身为协助人员的付涛和小彭只顾着聊天,早将信号绳松垂到地板上,自然也就无法接收从信号绳那头传来的信号。他们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时疏忽将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 小朱发现小严晕倒后,赶紧不停地拉动信号绳,但信号绳的另一端毫无反应。小朱遂扶起小严,踉踉跄跄往外逃。穿上沉重的防火服,本来就行动不便,更何况搀扶着一个伤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中摸索前行。这时的小朱如同一个受控的机器人,身不由已,举步维艰。在上到第五级楼梯踏步时,小朱重心不稳,身子一斜,和小严一道摔了下去。身疲力竭的小朱,忍着巨痛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又重重地趴下了。小朱索性弃下小严,独自沿着楼梯往上爬。最后在空气瓶中的空气即将耗尽时爬出火场,一头栽倒在甲板上。甲板顿时被鲜血所覆盖,如同新刷了一层甲板红。 当船员们奋不顾身地冲进机房,将围困在火场里的小严救上甲板时,小严已经停止了呼吸。就这样,小严走了,永远地走了——去向每个人迟早都要去的地方。小严走得安静而从容,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表情。看上去,他似乎已不再留恋眼前这个世界。 每个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要经历风吹雨打的人生况味,饱尝生离死别的炼狱之苦……面对苦难的人生,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活着和放弃活着。而大多数选择活着的人,说到底都只是为活着而活着。于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活着也是一种负担。小严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与“活着”背道而驰的方向,视死如归,这在他看来或许算是一种大境界。 一位爱国爱民尽忠尽力的有志青年,在集体财产与个人利益产生抵触时,义无反顾地选择择了牺牲,献上了他年仅21岁的宝贵生命。小严的死,令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整个世界顷刻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谁应该对小严的死负责?是违章操作的修理工?是临阵脱逃的机工小彭?是玩忽职守的付涛?还是管理不力的轮机长…… 一场本不该发生的火灾,使得机房设备被烧毁,并且导致一死一伤。此事引起了公司领导的极大震惊。公司方面认为:这起事故属人为事故,主要是因为个别船员思想麻痹、安全意识淡薄、违章操作严重、应急反应能力太差…… 小严因公牺牲的先进事迹,很快被擅长写作的艾鸣整理成详细材料,上报到公司。公司领导经过研究,决定追封小严为“英雄模范人物”,并且将他的先进事迹作为典型在船员中间展开宣传。 对此,船员们议论纷纷。付涛说:“人都死了,就算封个‘玉皇大帝’,又有何用?” 孔夫子说:“自古以来,英雄人物都没有好下场——生前被人看轻,死后才会被人看重。” 艾鸣也深有感触地说:“这是英雄人物由默默无闻到轰轰烈烈的必经之路,没有终南捷径可走。毕竟,一个健康和谐的社会确实太需要这样的先进典型!” 小朱摔成了骨折,在船上作了简单处理,准备待船抵港后转移国内治疗。后来,在小朱住院养病期间,公司领导还特地按图索骥,不远千里来到小朱在东北农村的老家登门慰问。不久,领导慰问小朱的事迹作为头题头条见诸报端。领导关心下属固然值得大肆宣传,只可惜写这篇报道的人对小朱因公受伤的来龙去脉只字未提。等到船员们看到这个报道时,自然又免不了感慨一番:“文艺要为政治服务,但也不能离谱啊!尽扯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为什么要避实就虚,掩盖事实真相呢?真不知道这些办刊者本该秉持的真理与正义都跑到哪儿去了……” 小严牺牲了,小朱因为伤势严重即将被遣送回国,船上一下子缺了俩名船员,这让“总是裁人”的人正中下怀。一直为这事绞尽脑汁的公司总裁拍案叫绝:“真是天助我也!就裁这俩个人。” 总裁一锤定音,令沸沸扬扬的裁员风波从此落下帷幕。虚惊一场的船员们又开始报怨起来。水手长撇开与公司副总裁的裙带关系,站在唯心主义的立场上替船员打报不平:“对于这起伤亡事故,‘总是裁人’的人要负全责。搞什么他妈的裁员计划,结果把小朱裁了,把小严也害死了!” 按照唯心论的观点,物质世界是意识和精神的产物。意识和精神是第一性的,物质是第二性的。 政委则站在唯物主义的角度替公司喊冤:“这事不能怪公司!尽管公司裁员在先,小严牺牲在后,但两者没有因果关系。” 按照唯物论的观点,世界就其本质来说是物质的,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客观存在的。意识是物质存在在人脑中的反映。 政委和水手长各执一词,针锋相对。不过,大多数船员还是愿意放下与水手长的私人恩怨,站到水手长身边,与他同仇敌忾。尽管水手长与公司副总裁有裙带关系,但他毕竟是在为船员说话,和水手长站在一边就等于和自己站在一边。当然,也有人考虑到和政委以及公司的利害关系,违心地站到政委这边阳奉阴违。 通过这次裁员,一条船的额定成员从原来的35人减为33人。以一条船为例,精简后的编制如下:船长1名,政委1名,轮机长1名,驾驶员3名,轮机员3名,电报员1名。加上1名实习船长、3名驾驶实习生、2名轮机实习生、3名船员家属,全船总人数达到42人。 全体船员,按级别划分,可分为“高级船员”和“低级船员”。高级船员,又称“干部船员”,包括船长、政委、轮机长、驾驶员、轮机员、电报员、电机员;低级船员,又称“普通船员”,包括水手长、木匠、水手﹑机工长、机工、修理工、大厨、二厨、大台。 按部门划分,又可分为甲板部、轮机部和管事部。甲板部部门长是大副,成员包括二副、三副、水手长、木匠、一水、二水、驾驶实习生;轮机部部门长是轮机长,成员包括大管轮、二管轮、三管轮、电机员、机工长、机工、修理工、轮机实习生;管事部部门长是管事,成员包括大厨、二厨和大台。 在船上,船长是一船之长,主管船上的一切大小事务;政委协助船长工作,主要负责政治宣传,在关键时刻发挥先锋模范带头作用;驾驶员专门负责驾驶船舶,相当于陆地上开车的司机。三名驾驶员按职务大小可分为:大副、二副、三副;轮机员专门主管机器设备,按职务大小可分为:大管轮、二管轮、三管轮。 在“海上幽灵号”上的39名船员当中,除船长来自香港,轮机长来自澳门,电报员兼管事来自宝岛台湾外,其它船员全部来自大陆。在这条船上,只有政委、电机员是从部队转业过来的,其它高级船员都是从航海院校毕业后分配过来的,而普通船员全部是由公司从偏远山区招来的合同制船员。这些船员来自五湖四海,生长环境不同,生活习惯迥异、身体和心理素质也都千差万别。这些愚贤不等、良莠不齐的人凑在一起,演绎出来的故事绝对精彩。 第七章 船长和他的女人 15世纪末,伟大的航海家哥伦布船长发现新大陆,文艺复兴运动随后进入高潮,欧洲人开始将目光投向海洋。到了16世纪,文艺复兴运动进入高峰,现代形式的民族国家逐渐形成。葡萄牙商人远征中国,从浑噩的明政府手中夺取澳门,作为殖民地。麦哲伦环绕地球航行一周后,西班牙人纷纷涌入新大陆,大量殖民,占领古巴、墨西哥、秘鲁等美洲国家和地区,又在亚洲占领菲律宾群岛。 作为拉丁美洲最高度发达的国家,阿根廷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后于1816年宣布独立。经济基于农业及多样化工业,出口贸易以粮食为主。 拉普拉塔河,像一条蜓蜒的巨龙,匍匐在阿根廷的大地上。巨龙张开饕餮大口,像初生的婴儿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一样尽情地吮吸着大西洋的海水。万吨巨轮随着母亲的乳汁进入婴儿的食道和胃,接着沿狭窄而弯曲的肠道小心翼翼地游走。大肠的尽头就是著名的粮食输出基地拉普拉塔港。 船进出港口时,一般遵循“落潮进,涨潮出”的规律,主要考虑到船在顶流时舵效较好。当然,如果航道或港口的富余水深不足,船也可以选择在涨潮时进港。“海上幽灵号”抵达拉普拉塔河入海口时,正好赶上涨潮。考虑到该轮吃水较大,必须赶在高潮时通过水深较浅的入海口,引水员乘坐交通艇提前赶到引航站。引水登轮后,鸣响一声长笛,开始加大马力,朝前进发。 引水员,简称“引水”,是指由港口当局安排的,对港口地形、水深、潮汐等资料非常熟悉,且拥有熟练操船技术,专为抵离港口的各类船舶引航的专业航海人员。为了避免因搁浅、碰撞等事故造成交通阻塞,从而导致港口瘫痪,现在几乎世界上的所有港口都会强制引航。船在抵达港口引航站之前,船长先与引航站取得联系,确定引水登船时间。引水登船后,负责引航,直到船舶安全靠上码头后方才离去。 每次看见引水,付涛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一段往事。有一次,船在中国某港锚地抛锚候泊,付涛拿起VHF啊?”话台小姐听后羞愧难当,当场在电话那头呜呜地哭个不停。事后每每念及此事,付涛惭愧不已。 从入海口到拉普拉塔港,中途要持续航行近30个小时。在驾驶台,一切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驾驶员负责操纵主机,按引水指令控制船速;五名经验丰富的一水轮流操舵。引水不停地发出舵令,舵工不慌不忙地旋转舵轮,船沿着只有两倍船宽的航道蜿蜒而行,有惊无险;船长负责监督引水员、驾驶员和舵工的工作,一旦发现错误,及时予以纠正。事关船舶安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尽管实习船长也在驾驶台,但船长还是放心不下,一直坚守岗位,惟恐有个闪失。 这天,船长的女人也破例登上驾驶台,协助船长工作,顺便为引水和舵工递递茶水。这原本单调而枯燥的航行,因为船长女人的出现而抹上了一层欢乐而浪漫的色彩。 早听说船长、轮机长和电报员都带有家属,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传闻船长的女人如花似玉,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船长的女人,名叫“阿玉”,年仅26岁。阿玉拥有天使的美貌、魔鬼的身材。性感的身体在紧身衣的包裹下,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处处散发着性的诱惑。阿玉见人就嫣然一笑,笑得男人神魂颠倒,浑身酥软。 在这条船上,只有来自港澳台的船长、轮机长和电报员三人享有“家属随船”的优惠政策。尽管港澳台和大陆同属于中国领土,但是按照“一国两制”的说法,港澳台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而大陆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制度。制度因地域而异,政策又因制度而别。作为社会主义制度的对立面,资本主义制度浑身都是缺点,向来不被我们所欣赏和接受。但是这一次,船员们偏偏将目光锁定在“家属随船”这件事上,对两种制度进行论证分析,最后得出一致结论: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好是好,只可惜就是不准让我们船员带家属上船! 船长带家属是政策容许的,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青春靓丽的阿玉为什么会爱上行将就木的老船长,这事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老船长只适合做阿玉的父亲,父亲怎么能与女儿同床共枕呢?这简直就是乱伦嘛!这样老夫少妻的组合着实让人心里不能平衡。船员们都在暗暗替阿玉打抱不平,说阿玉一定是缺少父爱,所以才会找一个和父亲一样老的丈夫。尤其是付涛,竟然将老船长当成了假想的情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从情敌手中夺回阿玉。付涛想泡船长的女人,简直是痴心妄想,可笑至极。付涛也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可他还是愿意跟着感觉走,也不管那感觉是对是错。 有时候,船长有事离开驾驶台,就事先将需要注意的问题向阿玉一一交待清楚,阿玉自然就成为了大家公认的代船长。按理说,船长离开驾驶台后,理当由实习船长代理船长职务。可是,既然船长如此信任她,并且委以重任,阿玉也就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在阿玉看来,她是站在妻子的立场上为丈夫做份内之事。阿玉一会站在雷达前面观察物标,一会忙着在海图上定位,偶尔也会站到付涛身后,和他切磋操舵技术。单看那架式,就知道阿玉相当专业。俗话说:终日耳濡目染,不学自会三分。阿玉随夫远航多年,自然也积累了不少航海经验。 第二天下午,船抵达离码头不远的锚地抛锚。办理完相关手续后,老船长牵着阿玉上甲板漫步,结果不慎丢失了一串钥匙,其中一把钥匙是保险柜上的。夜幕降临时,付涛正在船尾甲板上垂钓,见老船长和阿玉形色匆匆地跑来跑去,知道他们一定丢失了什么东西,当即毛遂自荐,拔刀相助。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那串钥匙果真被付涛找到了。老船长为了表示谢意,当下邀请付涛共进晚餐。付涛正为没有机会接近阿玉而发愁,见老船长盛情挽留,正中下怀,几乎不用多想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晚上,阿玉做了几个拿手小菜,老船长和付涛边吃边喝边聊。嗜酒如命的老船长拿出自己一直舍不得喝的“五粮液”,盛情款待付涛,这令付涛受宠若惊。不过,付涛也明白这酒是公司用来免费招待引水员和港口官员的,船长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既是免费的,不喝白不喝,付涛于是喝得心安理得。 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干得热火朝天。阿玉见二人酒兴正酣,不便打搅,于是匆匆吃罢晚饭,独自进卧室歇息去了。阿玉离开后,老船长兴致勃勃,说不醉不休,付涛遂说舍命陪君子。不知不觉,俩人很快将一瓶“五粮液”喝了个底朝天。老船长又从酒柜上取来一瓶酒,一边开酒,一边问起付涛的家庭情况:“怎么样,小孩多大了? “说来惭愧,不要说小孩,就连老婆都没有!”付涛尴尬地笑笑,接着又说,“刚刚离了婚,现在单身!” “为啥?”老船长本能地问。 “还不都是女人惹的祸!”付涛实话实说。 “唉,船员就这样,十个家庭九个不幸。我们算是同病相怜,我也离过婚。”老船长说罢,又和付涛为同病相怜干了一杯。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老船长一喝酒,便口无遮拦。“我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想到那个和我同床异梦的女人……整整二十几年啊,我戴了绿帽子,竟然还被蒙在鼓里。我的情敌,是她的初恋情人。她将身体嫁给了我,却将心嫁给了别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我真搞不明白她……后来她因车祸卧病在床,我对她悉心照料,她十分感动。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直到临终前,她才向我坦白交待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说到这里,老船长潸然泪下。想不到老船长坚强的外表背后,也隐藏着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听完老船长的倾诉,付涛忽然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幸好,我也防了她一手,私自在大陆这边存了一些钱。否则,我将一无所有……这不,没有她,我也一样过得很好。幸好我遇到了现在的妻子阿玉。阿玉是个好女人!”老船长一提起阿玉,紧锁的眉头顷刻间舒展开来。“那一年,阿玉才18岁,父母相继去世。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阿玉躲到船上的货舱里,跟着船从大陆偷渡到香港。阿玉本来打算去投靠在香港的亲戚,谁知时过境迁,她的亲戚早已移居国外。一时间举目无亲,阿玉又只好回到船上,向我求助,我只好将阿玉暂时安置在我的家里。等我休假回来,阿玉硬是要求嫁给我。那时我已经47岁。我说我是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能娶一个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黄毛丫头片子呢?就算我同意,别人也不答应。别人会骂我老牛吃嫩草。人言可畏啊!刚开始,我死活不答应,可阿玉对我说,您就把我当女儿收下吧,我愿意一辈子侍候你。尽管我嘴上说只把阿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后来……” 停顿片刻,老船长又不无骄傲地说:“那时候,阿玉还是个处女哩!唉,我真是老糊涂了!”说毕,老船长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听阿玉的口音,好像是广东人,不知道她老家在什么地方?”付涛问。 “曾经听阿玉说过,好像是在广东的朝山地区,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老船长摸了摸后脑勺,若有所思。 “啊,想不到我们还是老乡哩!我的老家也在朝山地区。”付涛一拍桌子,兴奋地站了起来。 “这么说,你还是我的娘家人呢?来,为我们是一家人干杯!”老船长只顾自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还要仰仗船长多多照顾,多多提拔啊!”付涛趁机和老船长套近乎。 “这个当然,一家人嘛,我不帮你还能帮谁?”没等付涛说完,老船长连忙表态。 酒酣耳热之际,俩人胡吹神侃,越侃越有劲,话题多与女人有关。直到深夜十二点,付涛方才回到房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想起老船长的不幸,再联想到自己的不幸,付涛百感交集。付涛原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没想到老船长更加不幸。付涛不由得想起托尔斯泰的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想着想着,付涛的心里更平添了一份困惑:为什么每一个跑船的人都与幸福无缘? 此后一连几天,付涛常有意无意地找借口去船长房间坐坐。每次看见付涛,老船长都会放下手中的活,热情地招呼他落座,说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请随便。付涛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打开冰箱拿起罐装啤酒撕开就喝。喝酒的时候,目光总是如影随形地笼罩住阿玉。原来,付涛“醉翁之意不在酒”。 船长房间后面有一块空旷的甲板,一天到晚阳光充足,是晾衣服的最佳场所。每天一大早,当大多数船员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阿玉就早早起床,将衣服洗净。接着,赶在太阳刚刚露出海平线的那一刻准时将衣服送到甲板上晾晒。最能激起付涛兴趣的是那些类似于眼镜的胸罩和包裹女人神秘地带的三角裤。胸罩和三角裤迎风飘扬,像一面面鲜艳的旗子,闪耀着令人崇敬的光芒。胸罩是粉红色的C罩杯。粉红色最能勾起付涛的性幻想,而C罩杯包裹的内容极其丰富,都足以令付涛浮想联翩,垂涎欲滴;三角裤是黑色的。黑色是野性的象征。充满野性的女人欲望强烈,老船长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征服这样桀骜不驯的女人。 有人说:20岁的男人是侦察机,30岁的男人是战斗机,40岁的男人是轰炸机,50岁的男人是滑翔机,60岁的男人是手扶拖拉机,70岁的男人欠费停机。 老船长已经55周岁,充其量也不过是台即将报废的滑翔机,而自己刚好四十出头,是台名副其实的轰炸机。付涛觉得自己要比老船长稍胜一筹,至少在年龄上占有绝对优势。要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年龄直接影响到他在床上的表现。 按照规定,每天早晨太阳一升出海平线,值4-8班的一水必须按时到驾驶台顶部升旗。此前,孔夫子曾为付涛替过班。这天早晨,付涛替孔夫子值班,算作还债。当付涛看见阿玉穿着低胸的睡衣在他眼皮底下晾晒衣服时,浑身上下顿时像触电一样颤栗不停。阿玉知道每天这个时候都有水手在上面升旗,于是习惯性地转过身来,朝上面警惕地张望着。付涛来不及收回色迷迷的目光,只好满脸尴尬地呆立原地。阿玉见是自己的老乡,遂报以莞尔一笑,而后若无其事地背转身去继续晾晒衣服。阿玉未曾料想:就在她回眸的一刹那,付涛已经用他锋锐的目光强行扒下了她的“红眼镜”和“黑三角”,并且在虚拟的世界中蹂躏了她的身体。直到听见老船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飘至跟前,付涛这才弃下阿玉,像一头饥饿的狗弃下一块没有啃完的骨头,在别人追赶的目光中心有不甘地落荒而逃。等到老船长和阿玉双双回到房间后,付涛返回阿玉晾晒衣服的地方。见四下无人,遂顺手牵羊,牵走了阿玉身上的两样宝贝。 当晚,阿玉洗完澡光着身子从浴室里跑出来时,老船长问阿玉在找什么。阿玉说她的文胸和内裤都不见了。于是,老船长打着手电在白天晾晒衣服的地方找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 “不对呀,白天这里刮不到风的,会不会是谁将它偷走了?”阿玉自言自语。 “是谁将它偷走了?”老船长心里一惊,方觉这事有些蹊跷。 “白天,有没有人来过这里?”老船长仰起头,若有所思。 老船长的话提醒了阿玉,阿玉猛然想起付涛,但又觉得付涛是个老实人,总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再说,万一错怪了自己的老乡,岂不罪孽深重!于是,将冲到嘴边的话强行咽了下去。 其实,阿玉的第一反应是正确的。她的文胸和内裤确实是付涛偷走的。此次的失窃事件,无疑给老船长敲响了警钟,爱妻心切的老船长也因此提高了警惕,并且开始下意识地疏远身边的每一个人。当然,付涛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冷落。 虽然付涛没有直接占有阿玉神圣的肉体,但他已经在精神上亵渎了阿玉圣洁的灵魂。这不,有阿玉的文胸和内裤为证。这两件宝贝已经成为付涛的精神寄托。这天晚上,付涛将这两件宝贝紧紧拥在怀里,闻了又闻,亲了又亲,最终在疲倦中酣然入梦。 梦中,付涛忽然良心发现,追悔不及,遂将阿玉的文胸和内裤全都扔到地上。早上醒来后,看见这两件宝贝躺在地上,于心不忍,于是将它们一一捡起,叠好,而后将其压在枕头下面。在付涛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实践证明,的确如此。 第二天,正值周末,老船长临时决定检查所有船员房间的卫生,当然也免不了要去付涛的房间。船长故意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好像就是冲着那失窃的文胸和内裤有备而来。只可惜,老船长的手在触摸到付涛的枕头时忽然打住了。老船长嫌付涛的枕头又黑又脏,所以不愿伸手触摸。老船长万万没有想到:阿玉失窃的文胸和内裤就近在咫尺,而盗贼竟然就是他认为最值得信赖的娘家人付涛。 老船长本来可以成为第二个哥伦布,但是因为一步之遥,他永远地失去了“发现新大陆”的机会。翻开历史,不难发现,许多科学家在科学发明历程中走了九十九步,最后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功败垂成,也因此留下了千古遗憾。例如:科学家卡文迪许就因为一步之差,结果使惰性气体的发现迟到100年;美国天文学家洛韦尔耗费了几十年的心血,也因为一步之遥,失去了发现冥王星的机会;科学家莱斯只需将一根螺丝再往里拧半圈,第一部电话机就诞生了……诸如此类事例,不胜枚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付涛的伎俩一旦得逞,便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进一步接近阿玉,付涛总是恰到好处地把握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好机会。 拉普拉塔河两岸是一望无边的农场,种有黄豆、玉米、小麦等经济作物。成千上万的鸽子扎根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息繁衍。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鸽子飞到船上来,在甲板上嬉戏,在桅杆上栖息。付涛天生是个抓鸽子的高手,每每手到擒来。这天晚饭后,付涛在船头抓回几只鸽子,马上将战利品上交给船长。 据说鸽子可以用来生精活血,滋补养颜,对男人和女人都大有裨益。老船长正思忖着如何才能抓到鸽子,没想到付涛已将鸽子送上门来。这使得老船长大喜过望,于是极力挽留付涛和他们共进晚餐。老船长不好意思说自己床上功夫不行,只是借口说阿玉月经不调,需要鸽子暖暖身子。 阿玉不会杀鸽子,付涛就将杀鸽子的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付涛选择一只活蹦乱跳的鸽子,先拔毛,直拔得鸽子浑身汩汩冒血,拼命挣扎。接着,将拔光毛的鸽子淹入水中。一直等到鸽子停止挣扎,再取出来剖肚。然后,将鸽子和人参一道放入锅里清炖。付涛杀鸽子的手法看上去有些残忍,但是据说这样做出来的鸽子色香味俱全,堪称一绝。有人预言,付涛所独创的这一招牌菜肴迟早会登上《吉尼斯记录》。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吉尼斯记录》中始终没有此项记载。 鸽子是付涛抓的,鸽子汤是付涛煲的,晚宴上自然少不了付涛。餐桌上,付涛问船长和阿玉汤的味道如何。老船长率先品尝了一勺,赞不绝口。阿玉却说,好是好,只不过想起付涛杀鸽子的手法那么惨忍,也就没了胃口。听阿玉这么一说,付涛顿时脸红心跳,羞愧难当。 喝完鸽子汤,老船长急忙支走付涛,催促阿玉进屋行房。也许是心理作用,老船长竟然发现命根子比以往坚挺耐插,插了上百次,仍不疲软,当下搂着阿玉夸说这都是付涛的功劳。高潮迭起的阿玉也因此感恩戴德,将付涛视作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自此,付涛和阿玉之间的关系越过老乡的界限,更上一层楼。 在船上,阿玉的身份是船长太太,她的工作只是负责照料船长的饮食起居。那些“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船员,戏称阿玉就好比是当年日军侵华期间的慰安妇。不过,与慰安妇不同的是,阿玉的大门只对老船长一个人开放。一年之中,身为“滑翔机”的老船长又能在阿玉的大门内外进出几次呢?在老船长没有需要的日子里,阿玉就只好将大门紧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开门关门之外,阿玉无所事事。 这天,阿玉忽然心血来潮,说要找人“砌长城”。砌长城,是打麻将的代名词。老船长非常支持阿玉在无聊的时候打打麻将,藉此散散心。老船长希望阿玉在打麻将的过程中获得乐趣,从而分散注意力,忘却床上那些不开心的细节。这不,一听说阿玉想要打麻将,老船长马上找来了轮机长和电报员的太太作陪。轮机长的太太名叫“金莲”。电报员的太太名叫“白菜”。这俩个正处于更年期的女人精力旺盛,只是一直苦于无处发泄。一听说阿玉想打麻将,她们乐不可支,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叫来了金莲和白菜,还是三缺一啊!找谁呢?老船长又不会打。其实,船上会打麻将的人很多,只是老船长有所顾虑。上次有人偷走了阿玉的文胸和内裤,老船长不得不多长几个心眼。正在老船长深感为难之际,阿玉想起了付涛,说付涛忠厚老实,让他来补这个空位比较合适。既是阿玉点名推荐的,加上付涛又是阿玉的老乡,老船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殊不知,付涛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老船长引狼入室,而他却全然不觉。付涛的成功之处在于他善于伪装,以致于谁也无法看出一丝破绽。自始至终,付涛安分守己,从不越雷池半步。对于付涛的良好表现,三个女人都一致表示非常满意。于是,这“三缺一”的空位非付涛莫属。此后数日,四人晚饭后准时相约,夜夜共欢。 付涛的牌技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想赢钱并不难,只是害怕一旦赢了钱很可能会被三个女人一脚踢出牌局。一着不慎,全盘皆输。那样一来,付涛的泡妞计划将功亏一篑。于是,付涛只好先忍痛输上几十块钱,等日后机会来临时钱色兼收。 付涛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和阿玉发生更亲密的接触,还得脚踏实地,循序渐进。在付涛看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所以对阿玉采取不急不徐的攻势。他所运用的这一招,叫作“欲擒故纵”。为了盗取阿玉的芳心,他卧薪尝胆,机关算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八章 财迷心窍 在船上,付涛的职务是一级水手,仅比二级水手高一级。虽说水手的工资全船最低,但付涛向来省吃俭用,在十几年的航海生涯中攒了不少钱,其中一笔最大的固定资产是房子,离婚时被红杏分走了。付涛从命运的浪尖一下子跌进波谷,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变得一贫如洗。在这个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里,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离开钱万万不能。付涛可以没有女人没有家,但是不能没有钱。付涛决心不再乱花一分钱,花一分钱也必须具备足够的理由。 不过,对于船员来说,需要花钱的地方并不多,无非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添置三两件衣服,在船靠港期间购买一些零食和日用品,顺便打打电话。 为了追求物美价廉,精打细算的付涛,向来只在冬天买夏天的衣服,在夏天买冬天的衣服,而且都是趁着商家清仓大甩卖的时候出手。 船员们长年生活在海上,往往有钱买不到东西。只要船一靠上码头,他们多半会上超市疯狂采购,买回的多为零食。如果你认为吃零食是女孩子的专利,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些男性船员,精力无处发泄的时候就通过吃零食来分散注意力,打发寂寞时光。 如果说吃零食是满足物质需要,那么打电话则是满足精神需求。万里情缘一线牵。电话,在生活中正扮演了这一牵线搭桥的角色。作为一种消费新时尚,它已扎根于船员生活。 对于船员来说,最普通最古老的通讯方式是写信。一封信寄出后,要付诸极其漫长而艰辛的等待。如今一拨电话号码,海天之外便有回音,你可以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听到你所期望的声音,如此清晰可辨,仿佛伊人近在眼前。不能常相守,但会常相思。打电话,正是他们消除离愁的最佳选择。如今,电话已成了紧系船岸的纽带,它让船员与家属情相连、心相通。有了电话,他们相隔千里却能叙心曲、话离愁、送祝福、道思念……就这样,在无数个相思的岁月里,他们从脉动的电流中收获着温情,收获着喜悦,一次又一次,心动的感觉,妙不可言。 船在拉普拉塔港卸货期间,供应商在船上安了一个公用电话,以便通过向船员兜售IP电话卡赚取利润。一张售价5美元的电话卡能拨打国际长途120分钟,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船员们一哄而上,将所有的电话卡抢购一空。看着别人打电话时如痴如醉的神气样,付涛心里开始爬满了毛毛虫。于是,他也想购买一张电话卡。一张电话卡就足够他亲吻两个小时,那快感至少也能持续一两个月。可是,一张电话卡的价格竟高达5美元。5美元的数目虽然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折合人民币就是40元钱。要是用这40元钱买卫生纸,能买一大堆哩。电话卡要不要买?他一时举棋不定。 经过一整夜的激烈思想斗争,买电话卡的念头终于在天亮以前被付涛从脑海中彻底删除了。付涛因此省下了5美元,也因此拥有了一份难得的好心情。付涛想到了隔壁的陈青山,陈青山一下子就买了5张卡。这些电话卡的有效期一般只有两三个月时间,而船跑的是环球航线,可能一年半载也难得再来阿根廷。一次打不完,卡就作废了。作废就等于浪费。浪费是多么可耻的事情啊。再说,中国正在从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所谓共产主义,顾名思义,就是实现资源共享。付涛决定本着友好互助的精神,替陈青山消费。付涛心想:借打10分钟总该没问题吧!我们可是好朋友哩!这样想着,他就鼓起勇气敲开了陈青山的房门。 一听说付涛是来借电话卡的,陈青山马上将脸拉得跟面条似的,嘴里还叽里咕噜的,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不情愿归不情愿,但陈青山最终还是假装大方地抽出一张电话卡。陈青山没有马上将卡递到付涛手中,而是将卡放在手心里暖了一会,似乎担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打电话的快感牵动着付涛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付涛伸出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对准陈青山手中的电话卡猛扑过去。陈青山的手仿佛被处女的大腿紧紧夹住了,只微微一颤,便疲软了下来。陈青山抽出疲软的手腕,嘟囔道:“电话卡这么便宜,你为什么不买?”付涛一时语塞,只是尴尬地笑笑。 离开陈青山的房间,付涛又听见陈青山在身后千叮咛万叮嘱,叫他不要打得太久。付涛表面上唯唯诺诺,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开了:亏我还把你当朋友哩,想不到你这王八羔子竟然这么小气!本来付涛担心陈青山的电话卡用不完,看在朋友的份上才愿意帮忙消费,谁知陈青山竟然不知好歹,结果让他窝了一肚子火。那股无名火在付涛的心头窜来窜去,窜得他心烦意乱,以致于和嫂子说话的口气都显得冰冷而僵硬。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付涛,此刻仿佛被苍蝇堵住了嘴,亲吻“鲍鱼”的快感早已荡然无存。电话机显示屏上记录下此次通话时间:59秒。 打完电话,付涛就一直将脸皮绷得紧紧的。付涛决定在见到陈青山时决不轻易抛给他一丝笑容。但是,等到陈青山打开房门时,付涛忍不住用双手递上电话卡,违心地往脸上堆砌感激的笑容。付涛心想: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次算便宜你了,下一次老子可不客气喽!付涛虽然鄙夷陈青山的小家子气,但毕竟自己还是占了对方一点小便宜,于是颇有些沾沾自喜。 付涛就是这样一个爱占小便宜、看重蝇头小利的人。每次上船后,付涛就开始收集别人不想要的肥皂、洗衣粉和卫生纸,等到公休时再将这些日用品带回家。这次,付涛又收集了几大箱。这些日用品足够一家人用上好几年,用剩的还可以便宜一点变卖成大把大把的零花钱。 看着付涛那副贪婪成性的样子,水手瘦竹竿不无讥讽地问:“是这些垃圾重要?还是早一点回家抱女人重要?” 其实,等到休假时,船员们“王八肚子上插鸡毛,归心似箭”,惟恐沉重的行囊拖累了回家的脚步。别说是洗衣粉和肥皂,就连大半新的贴身内衣都被当成累赘抛投入海。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不要也罢,怀里揣着美元和港币也就够了。要知道,早一分钟回家,就能早一分钟享受鱼水之欢,男女双方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付涛放着这么便宜的好事不干,偏要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乞丐,他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付涛就是这样往钱眼里钻,钻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在他眼里,钱是大爷。他愿意一辈子跪拜在钱大爷的脚下惟命是从。他拜金心切,以致于三天两头做一次黄粱美梦。梦里,他是一国之君,身边金钱如山,美女如云……然而,梦里虚拟的一切实在太完美,美得有些不真实。一枕富贵梦,落得一场空。每当他睁开眼,都免不了长叹一声:残酷! 付涛喜欢钱,但又不喜欢工作。工作稍累一点,他就发牢骚,在餐厅里敲碗摔盘子,以示抗议。当然,他只是轻轻地敲轻轻地摔,他总是有屁也不敢放得很大声。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将碗打碎了。要知道,那碗可不是铁打的。他害怕失去饭碗。别人都不理他,认为他疯了:“不想干就回家去嘛,又没人留你!” “回去?回去干嘛?回家闲着有钱赚吗?回去有女人抱吗?我的女人正躺在别人的怀抱里呢……”付涛的心里装满了一万个不愿意回家的理由。付涛曾经丢掉了女人,丢光了财产,也丢尽了脸面,如今他想将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离了婚,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况且,和十年前相比,他在年龄方面已经失去了优势。这时候,他比谁都更需要钱。残酷的现实,容不得他乱花一分钱。多花一分钱,就只会令他多一分心痛。 “人生在世,挣钱是为了什么?”瘦竹竿问罢,故意停下来,将思考的空间留给付涛。付涛刚想对此作出解释,以证明自己早就明白个中道理,但是不等他开口,瘦竹竿又替他公布了答案:“挣钱就是为了更好地花钱。” 瘦竹竿说:“世上只有一种人光挣钱不花钱,那种人被称作‘守财奴’或‘吝啬鬼’。” 瘦竹竿又说:“从前有一个爱财如命的吝啬鬼,临终前望着床头那盏油灯,一直不肯断气,直到家人挑息了两根灯草中的一根,他才肯瞑目……” 讲完守财奴的故事,瘦竹竿还特地引用《吴王寿梦传》中的那句“富贵之于我,如秋风之过耳”,以表明他视金钱如粪土,绝对不同于书中的守财奴,更不同于付涛。 付涛是个文学爱好者,虽然谈不上读书破万卷,但至少对于《儒林外史》里面那些故事耳熟能详。付涛显然意识到瘦竹竿和自己说这些话的别有用心,于是想质问瘦竹竿抛妻别子来跑船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为这样一个无聊的话题争论不休,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面对瘦竹竿一脸鄙夷的神情,付涛恼羞成怒,索性自嘲一番:“我就是天生小气,我就是欣赏书中那个看着两根灯草芯死不瞑目的吝啬鬼,那又怎么样?”付涛这么一说,倒把瘦竹竿一下子镇住了。 自嘲,是对付那些长舌之人最锋锐最有力的武器。眼看付涛“猪八戒败阵,倒打一耙”,瘦竹竿也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有人预言付涛将来一定能够成为第二个被载入史册的吝啬鬼、守财奴。付涛笑笑,也不反驳,心想这样也好,虽然不能名垂千古,但起码可以遗臭万年。付涛又想起歌德的那句至理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听说最近公司来了一笔奖金,数目不小啊!”有两个年轻的水手故意在付涛身后窃窃私语。 付涛回头一看,见是二水小古和小胖。小古,人称“古惑仔”,瘦得像只猴子,下巴上的一颗大黑痣上留有一撮长毛,样子十分滑稽。小胖,胖得像只肉球,但皮肤白皙,且细腻光滑,人见人爱。尤其是他那鼓圆鼓圆的屁股,最能吸引船员们的眼球。船员们有事没事有意无意都要在他的屁股上拍一下掐一下拧一下,时常惹得小胖哭笑不得。 “是真的吗!”付涛一下子睁圆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 “你他妈的就知道奖金?天上又不会掉馅饼!快去干活!”水手长的声音,不解风情地灌进付涛的耳朵里。 当付涛明白古惑仔和小胖在戏弄他时,愤怒的火苗一下子蹿了几米高。付涛可以忍耐水手长的狐假虎威,但他说什么也不能容忍这些小水手的公开挑衅。“狗日的竟敢骗我!”付涛骂人的样子特别凶,但是别人都不拿它当一回事。 看见付涛生气了,古惑仔和小胖反而乐坏了。他们就是爱看付涛生气的样子,好像专门和他过不去。对电脑一知半解的古惑仔说:“付涛的大脑是一部废旧的386电脑,早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小胖说:“付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要不然,他就不会整天盼望着天上掉馅饼。无缘无故,哪来那么多奖金呢?” 没等小胖说完,古惑仔将矛头一转,直指小胖:“要说四肢发达,我看你胜过付涛。至于头脑简单嘛,我就不好说了……” 小胖气愤地噘起厚墩墩的嘴唇,大骂古惑仔:“你他妈的胳膊肘往外弯,里外不分,说好了逗付涛,现在竟然逗起我来了!”骂毕,小胖追赶着古惑仔跑出了餐厅。 船在拉普拉塔港卸货时,正值10月份。付涛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这个月底盼来了一笔数目不大的奖金。据说公司今年赚大钱了,所以才会变得大方起来。 这次分红,付涛分得人民币五百元。“狗日的,才五百块,真没劲!”没钱拿的时候,付涛要骂。钱拿得少了,付涛也要骂。 不知怎地,这话很快传到了公司领导的耳朵里,公司领导大发雷霆,骂道:“人心无足蛇吞象。这些饕餮之徒真是可恶至极!他们的欲望简直就是无底洞嘛!按照他们的标准,公司永远也解决不了他们的温饱问题,更甭提‘小康’二字了……” 公司领导的话,随后又被反馈到船上,船员们一个个发指眦裂。孔夫子不平则鸣:“这些‘老板着脸,总是裁人’的人确实可憎可恨!他们总是埋怨员工对待待遇不满,却忘了自己对利润也同样不满。” 付涛所在的公司,就曾因为船员待遇过低一度成为ITF重点跟踪对象。相比之下,其它各大船公司的待遇要优厚得多。付涛有个老乡曾经通过劳务中介外派到希腊的一家远洋公司,月收入一千美元,折合人民币就八千元。每到年底,老板上船派发利是,人人有份,少则四五百美元,多则上千美元。付涛垂涎欲滴,吵着闹着要去那家公司,于是提着两瓶“二锅头”去老乡那里请求帮忙。结果酒被老乡喝了,忙倒没帮上。为此,付涛还心痛了好长一段时间。 “要是能再多分几千块就好了!”付涛眯着一双小眼,一张一张地数着钞票,时不时地用食指在伸长的舌尖上蘸些唾液,用来揉搓票面以辨别真假,脸上则挤满了一串美中不足的苦笑。 “你他妈的王八蛋,怎么也不想一想,你上船不到两个月,能拿五百块已经不少了。我上船四个月,才拿了一千多。”水手长见状,愤愤不平。 “你狗日的到底要不要啊?领了钱赶快走人!”后面的人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 “要要要,当然要,不要白不要,白要谁不要啊……”付涛嘴里嘟囔着,倒没在意谁在骂他。因为有钱拿,付涛的心情好极了。心情好的时候,别人骂他娘是老母猪,他都能充耳不闻。 每次领钱的时候,付涛笑得最开心。眼睛迷成一条线,嘴巴跟着斜上去,和眼睛连在一起。笑容堆在凹凸不平的脸上,泛起疙瘩,大大小小,杂乱无章,犹如延绵起伏的山峦。付涛本来就长得寒碜,手里攥着钱窃笑的样子,越发和魔鬼一样狰狞恐怖。公司领导最怕看到付涛这副贪得无厌的笑容,但是付涛偏偏要笑,并且尽可能笑得更恐怖一些。付涛一想起自己的笑能令公司领导不寒而栗,心里便乐开了花。 付涛常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钱!为了钱,他曾向公司调配点头哈腰,委曲求全;为了钱,他曾背井离乡,漂泊无定;为了钱,他曾流血流汗,透支体力;为了钱,他曾节衣缩食,苦中作乐……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一旦刀架在脖子上,就容不得你不向现实低头,就哪怕“明知山有虎”,也只有硬着头皮“偏向虎山行”。毕竟,他不是陶渊明,无法做到“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第九章 牢骚满腹 这天晚饭后,船员们聚在餐厅,围绕奖金问题议论纷纷。 付涛说:“这几年物价猛抬,尤其是房价,更是一路飙升,而船员的工资待遇一直原地踏步。俗话说得好,水涨船高。按理讲,物价上涨,工资也应该同步上涨。如今,陆地上的各行各业都在不断提升待遇,作为盈利颇丰的航运企业却一直按兵不动。照这样下去,谁还有工作积极性?” 孔夫子接下话茬:“早听说有人想为船员的待遇问题挺身而出,可惜群龙无首,注定成不了大气候。前些年,公司召开职代会,领导说大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公司一定想办法解决。当时就有人站出来质问公司领导,说这几年公司赚大钱了,为什么不给船员涨工资,哪怕是涨那么一点点,也多少能给船员兄弟们一点安慰。尽管公司已经好多年没有涨工资了,船员们发发牢骚闹闹情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公司的领导阶层向来不提倡民主。在他们看来,过分的民主会导致资产阶级自由化。况且,这些领导阶层向来喜欢睚眦必报,伸张正义的人往往吃力不讨好,到头来打不到黄鼠狼,反而惹得一身臊。于是,大多数船员只好三缄其口,敢怒而不敢言。这次终于有人两肋插刀,挺身而出,令广大船员兄弟倍受鼓舞,于是大家一个劲地鼓掌叫好。” 教书匠出身的孔夫子,果然能说会道,一张口便使气氛活跃起来。船员们如临其境,跟着一个劲地鼓掌。 “那后来事情怎么样?”洪七公急于知道答案。 “莫急,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孔夫子重重呷了一口茶,接着又说,“公司领导向来对钱特别敏感,又因被船员质问,无言以对,当时就气得脸色铁青,呲牙咧嘴。戏台上的狗,下不了台,于是狗急跳墙,破口大骂,说你们想干的就留下,不想干的就请另谋高就,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在火车站振臂一挥,就能轻易招来几个师的人马。别忘了,中国是人口大国,有的是人才!” 听到这里,船员们个个义愤填膺。看来,公司领导信口雌黄,已经激起船员们的共愤。付涛补充说:“身为公司领导,说出这样没有水平的话来,着实令人感到寒心。据说,那位领导也是船员出身,就职前信誓旦旦,说要保持船员本色,‘俯首甘为孺子牛’,一心一意为船员谋福利,等到他做了官,早将那些誓言忘到了九霄云外,到最后过海拆桥,忘恩负义,自已反倒变成了骑在牛背上的人。原来,他的良知被狗吃掉了!” 公司领导没有保持船员本色,但孔夫子却保持了他的教师本色。此刻,孔夫子面对的是一群认真听讲的小学生,自然也就找到了昔日当教师的感觉,于是越说越有劲:“自从领导的那番话激起民愤以后,有关系的或是有点真才实料的船员,跳槽的跳槽,改行的改行,最后剩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作为一个企业,如果没有人才的支撑,迟早要面临垮台。俗话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做领导的偏偏就不明白个中道理,这是企业的悲哀!是整个社会的悲哀!更是广大船员职工的悲哀!”说到最后一句,孔夫子故意将嗓音提高了两度,四周的掌声一下子提高到130分贝。 “如果继续放任这样平庸之辈占着茅坑不拉屎,社会还能进步吗?!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到后来公司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但船员的工资待遇这个老大难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这些做领导的虽然四肢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为了讨好了上面的大领导,保住自己屁股下的那把铁交椅,他们先留足自己的,剩下的统统上交集体。的确,这样一来,他们的地位保全了,但是企业也从此失去了向心力。这种令广大船员兄弟所不耻的行为,必然会大大挫伤船员们的工作积极性。于是,大多数船员开始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整天吊儿郎当。说不准哪一天,碰撞、搁浅、着火、弃船……大大小小的事故接踵而至,整个公司就毁了。一条老船,最低价值也在两千万以上。如果一下子同时撞毁三五条船,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惊动了上面的大领导,彻查下来,这些小领导将全部完蛋。相反,如果公司领导能时时处处为船员利益着想,船员兄弟感恩戴德,劲往一处使,不愁企业不兴旺发达!这么简单的道理,做领导为什么偏偏就不懂?这些人真是比猪还要笨!”说到这里,孔夫子摊开双手,作无奈状。船员们也都跟着深叹了一口气。 孔夫子激动的时候唾沫四溅,但船员们都像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后来的情况,不用孔夫子多讲,船员们都很清楚。但是,船员们都愿意听孔夫子再讲一遍。孔夫子当仁不让,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正因为公司领导失去民心,且不善经营,致使企业年年亏困。眼看着这么大的企业即将断送在这样的平庸之辈手中,主管部门心急如焚,很快委派了新一任领导班子。新任领导班子在反复总结经验教训之后,决定从恢复企业向心力着手。为了笼络人心,他们会在人心动摇的时候给船员涨点工资,多则几十元,少则几元。为了进一步调动广大船员的工作积极性,稳定船员队伍,他们也试图借签西方先进的管理经验,并且出台了一系列激励政策,即实施奖惩制度。如果船员们拼命干,而且干得特别好,又能令他们满意,他们就给你颁发一个金奖。不过,这个金奖的含金量并不高,也就值5万块钱。按照公司规定的分配原则,船长和轮机长各分去1万块,剩下的那部分30多号人都要分,分到我们下面水手手里的也不过就是几百块钱;得了银奖,就只能分到3万块钱;得了铜奖,你就得自个儿掏腰包,反过来给公司领导发红包。说白了,就是扣钱。想想看,本来应该给船员涨工资的钱,他们却要克扣下来,而你必须付出比平时多出百倍的努力,到最后能不能拿得到这笔钱还是个未知数。这就是领导阶层所鼓吹的‘激励机制’。这就好比大人手里拿着一块糖,对3岁小孩说,听我的话,就给你糖吃。于是,大家都傻得跟3岁小孩一样,为了那块不值钱的糖拼死拼活地透支体力,有时候就连国家法定的每周两天休息时间也被取消了。流血流汗的是一线船员,而最终领功受赏的却是这群整天酒肉穿肠过的公司领导。每年年底,那些喜欢制造新闻的新闻单位就会自发地组织起来,举办一系列评选活动,公司领导就曾多次获得多项提名。在他们眼里,这份荣誉的份量决不亚于奥斯卡金像奖提名。谁又曾明白,这份荣誉其实应该属于奋战在生产第一线的广大船员兄弟!”说到最后一句时,孔夫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搏得在场船员的阵阵喝采。 就在孔夫子演讲完毕的第二天,公司领导率领访问团飞抵阿根廷。名义上是为公事而来,暗底下免不了假公济私,借公款吃喝玩乐一番。尽兴了,才想起办正事。直到第六天,公司领导打着“慰问”的旗号登上“海上幽灵号”。当然,这只是精神上的慰问,没有物质上的表示。第一个走上甲板的不是领导,而是为领导鸣锣开道的马屁精。尾随在后的是几个当地的新闻记者。马屁精逢人便说:“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船员们一看,果然发现这人老板着脸。老板一看见船员,就硬拉着对方和自己合影留念,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拍了几张,似乎感觉不甚满意,后来将目光瞄准了正在梯口值班的付涛。当时在场的所有船员当中,数付涛穿得最脏最破。公司老板和一个脏兮兮的小水手合影,能说明什么问题?说明的内容自然很多很多,记者可以尽情发挥,大做文章。铁一样的事实,足以向人们诉说铁一样的道理。后来,这张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记者在文章中大肆宣扬公司老板的平易近人。表面上看来,的确如此。不过,很多老船员都异口同声地说,公司老板是一条变色龙,在不同的场合显现不同的颜色。 果然不出船员们所料,那位“老板着脸”的老板在和付涛合影结束后,赶紧躲到一旁猛拍沾在身上的灰尘。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三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之后,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老板的形象也因此大打折扣。 和往常一样,老板上船后免不了要开会作报告,全体船员都得参加,一个都不能少。老板最擅长作报告,而且都是长篇累牍,直听到你两朵起茧,双眼发黑,头脑昏胀,如同面对世界末日。老板说:“过去我跑船的时候,船又老又破,设备也很落后,航海条件多艰苦啊!可是,我们照样不辱使命,多装快跑,为公司多赚外汇……”听上去,老板颇有些自鸣得意。这到底算是忆苦思甜,还是炫耀卖弄?不得而知。 快到正午12点钟时,老板身边的马屁精打断了老板的话匣子:“该走了,要不然赶不上——饭局了!”老板遂起身告辞,匆匆离去。忆苦会终于开完了,肌肠辘辘的船员们不欢而散。望着老板远去的背影,船员们怨声载道。 公司老板应付完某某饭局后,又召来狗仔队,对着话筒和镜头大吹特吹,说我们公司今年盈利——亿美元,但是对于“是否提升船员待遇问题”只字不提。从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场面时,船员们悲愤填膺,当场毫不犹豫地从嘴里甩出一大串生殖器官,朝那个吹牛皮的老板身上狠狠地砸过去。付涛更是气急败坏,将手中的口杯连同嘴里的生殖器官一道扔了出去。这时,正好镜头从老板身上移开,对准了正在采访的狗仔队,于是所有的摄影机伴随着荧光屏的一声碎响碎落一地。 电视机被砸烂了,别人纷纷将矛头直指付涛,谩骂跟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有人指着付涛的鼻梁骂:“你他妈的要是有种就把公司老板做了,干嘛要和电视机过不去?” 要知道,电视机是船员们在船上惟一用来消磨时间的工具。付涛自知理亏,像犯错的小孩一样耷拉着脑袋,任凭父母肆口大骂。 尽管船上牺牲了一台大彩电,但还是不能平息付涛心中的怒火。付涛又找来刊有老板照片的报纸,拿起剪刀咔嚓一按,老板的头颅便应声落地。付涛心头一热,快感像电流一样涌遍全身。付涛把从书中学到的“满清十大酷刑”统统派上用场,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寻求无聊的精神慰藉而已。最终,人家做老板的依然还在做老板,而做水手的付涛依旧只能做水手。原来,一切努力全都白费。 就在付涛愤愤不平之际,孔夫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孔夫子说:“在这个世界上,人分为四等,即有关系有本事、有关系无本事、无关系有本事、无关系无本事。前两种人始终会做‘人上人’,后两种人注定只能做‘人下人’。由此可见,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并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是有关系。就拿公司里的这些人来说吧,哪个没有硬梆梆的后台。公司总裁的丈人是中国A部的部长。公司副总裁的叔叔是B省省长。就连跟在领导后面的马屁精也都是大有来头的,据说马屁精的远房亲戚是C市市长。再看看下面的那些部门经理,要么就是公司老总的直系亲戚,要么就是公司副老总的同乡。唉!我们公司正不知不觉地向‘家族企业’过渡,前景一片黑暗,真是令人担忧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就这样,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孔夫子真不愧是时事评论家,剖析问题时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孔夫子一席话,说得付涛茅塞顿开,心悦诚服。付涛一迭连声地说:“佩服!佩服……” 付涛终于明白:世界之大,黑暗不平之事多如牛毛,岂是他一个小水手所能管得了的!除了怨天尤人,跟自己过不去,他还能怎么样?想到这里,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我他妈的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吗?” 正当付涛等人为奖金太少而牢骚满腹的时候,公司那边又发来了捐款倡议书。原来,本司某轮上一名水手不幸罹患白血病,危在旦夕,急需手术。签于手术费用多达30万元,故而倡议全司员工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人道主义精神,向患者伸出援助之手。倡议书的最后一句是:“送人玫瑰,手亦留有余香。” 这是公司自成立以来所发生的第十例白血病例。白血病,俗称“血癌”,主要表现为患者身体组织中白细胞数异常增加,而循环血液中白细胞数可有或无相应的增加,红血球减少,脾脏肿大,晕眩等症状。据说,最早一例白血病也是从远洋船员身上发现的。远洋船员长期生活在海上,吃不到新鲜蔬菜,造成维生素大量缺乏,极易诱发白血病。 付涛看了一半,就将倡议书狠狠摔在地上,接着从上面踩了过去,然后气愤地骂道:“他妈的狗日的公司,一年赚了几十个亿,眼看着船员兄弟性命不保,竟然一毛不拔,还说什么‘送人玫瑰,手亦留有余香’。为什么他们这些人就不想让自己的双手‘留有余香’呢?这些人真他妈的黑心黑肺,生儿子不长屁眼!” 孔夫子劝付涛说:“公司是铁公鸡,我们做船员的可不能一毛不拔啊。再说,生病的是我们的船员兄弟,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过,牢骚归牢骚,捐款的事情刻不容缓。船长和政委带头各捐了人民币1000元,二副和三副各捐了800元,大车和大副各捐了500元。其它船员也都纷纷解囊相助,有的捐200元,有的捐100元。水手孔夫子捐了999元,仅比船长和政委少捐了1元钱。 中国人,向来注重脸面。如果下级比上级捐得多,别人会怎么看?可以说,这一元钱,是孔夫子留给船长和政委的面子账。后来,船长和政委每每谈及此事,惭愧不已,说能者多劳,自己身为船舶领导本该多捐一些,并且口口声声盛赞孔夫子手下留情。孔夫子不愧是儒家学说的继承人,向来仁义为先,堪称仁人君子。此次捐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足以彰显出孔夫子仁爱善良的一面。 付涛本来不想捐,但碍于情面,只好勉为其难,象征性地捐了50元。捐款的时候,他再三强调:“我他妈的之所以捐款,全是念在船员兄弟情同手足的份上,我才不屌他妈的领导发来的狗日的倡议书!” 船在阿根廷拉普拉塔港卸完铁矿后,接到租家指示:在拉普拉塔港装黄豆,回中国D港。 接下来,船从码头移往锚地,抛锚洗舱。按照惯例,每次卸完货后,都必须洗舱。所谓洗舱,即先将大舱内的残留货物清扫干净,接着用海水冲刷,然后再用淡水漂洗,最后通过设在舱底的污水井将洗舱水排入大海。待大舱干燥后,接受港方验收。只有在顺利通过验收的情况下,船才能开始装运另一种货物。 为了赶船期,船长和政委以身作则,带领甲板部全体成员加班加点,夜以继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完成备舱任务。尽管五个大舱被冲洗得一尘不染,但前来验舱的粮食局官员吹毛求痴,百般刁难。代理私下向船长透露:“即使你做得再好,也不可能通过验收,最好的办法是用金钱贿赂验舱人员。” 众所周知,对于验舱,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向来尤为严格。毕竟,这种严格有章可循有据可依,只要达标了,就一定能通过验收。然而,在阿根廷这种经济萧条体制腐败的国家,几乎所有的验舱人员都要假公济私,公开敲诈勒索,并且狮子大开口。当然,如果你认为他们开价太高,也可以讨价还价。但是,还价也是有限度的。在他们看来,还价就意味着掉价。 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硬和他们对抗到底,只怕到头来丢了夫人又折兵——狼狈收场不说,还会因为影响船期而受到公司的严厉制裁,其中受罚最重的当然是船长。船员们,作为一个弱势群体,向来胆小怕事。大多数船长,考虑到自身利益,也只好委曲求全,任人宰割。几乎不用多想,船长当即决定由代理出面,和验舱人员展开谈判。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以1500美元的高价成交。 可是,这1500美元从何而来?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还得从扫舱费里扣除。按照惯例,每次扫舱,租家都会支付约2500美元的扫舱费给甲板部水手。2500元的扫舱费,本是甲板部水手用汗水辛辛苦苦换来的,这回扣除了1500美元,再分摊到每个水手头上已所剩无几。水手们免不了叫苦连天,有的甚至大闹天宫。有几个性情刚烈的水手当场摘下头上的安全帽,朝地上狠狠一摔,吼道:“老子不干了!” 可是,闹过情绪以后,每个人都不得不清醒地面对现实。不可否认,任何国家,任何年代,都难免会有贪官污吏。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验舱人员乘兴而来,终于满载而归。看着这些强盗在这片浮动的国土上、在这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下强取豪夺,每一位有良知的中国船员都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拳头。然而,拳头毕竟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最终,船员们强忍着屈辱和伤痛,任凭心在滴血,一滴一滴,全都滴在这片神圣的国土上,染红了那片庄严的国旗。 第十章 水手与作家 “海上幽灵号”满载着5万吨大豆,沿着弯弯曲曲的拉普拉塔河小心翼翼地航行着。当船驶出河口,海的胸膛一下子辽阔起来。这时候,引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直跟在大船后面的引水艇迅速靠上大船,待引水沿着事先准备好的引水梯慢慢下到小艇后,随即又与大船拉开距离,并且鸣响一声汽笛,意思是说:“GoodBye!”船长迅速回复一声汽笛,表示“Bye-bye!” 引水艇离开后,船长下令进车,加足马力,并且调整好航向,船开始沿着二副设计的计划航线航行。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碧空万里。广袤无垠的海面宛如一面镜子,将湛蓝湛蓝的天空倒映其中,愈发显得美丽壮观。三副艾鸣站在两翼甲板上,极目远眺,不觉灵感奔涌,诗兴大发,禁不住随口吟道:“天苍苍,海茫茫,无限风光在汪洋……”付涛拿着纸和笔,驻足一旁侧耳聆听,并且记下艾鸣所吟诵的一字一句。 酷爱文学的付涛,自从拜读了《艾鸣文集》后,十分仰慕艾鸣的文采。《艾鸣文集》中收录了一篇题为《海员眼里的理想情人》的文章,令付涛爱不释手。文中有这样一段堪称经典的文字: “理想中的情人,不要求是‘顾盼遗光采,长啸气若兰’的美女,也不要求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女,但一定要求是‘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的贤女。 理想中的情人,不需要太优秀。太优秀的女人,男人不好驾驭。譬如说:在一个家庭里面,如果女人胜过男人,别人会说男人吃软饭,或干脆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的男人多半感觉很窝囊,且活得不自信,久而久之,消极颓废,说不准哪天真的就成了窝囊废。 理想中的情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但她一生中最大的事业必须是自己的丈夫。” 特别是最后一句,写出了付涛的心声。每读至此,付涛便情不自禁地拍案叫绝。 《艾鸣文集》里还收录了另一篇题为《男人的“三从四德”》的文章,文中这样写道: “过去的历史气候和社会环境,为大男子主义的成长提供了充足的土壤与养份,所以它才会根深蒂固。但是,在倡导‘和谐’的当今年代,大男子主义必将成为构建和谐家庭,乃至和谐社会的最大障碍。聪明的男人,善于顺应历史潮流,倾听时代的呼声。 现代男人应该放下大男子主义,学会三从: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要盲从。同时,还要养成四德: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如果说过去的‘三从四德’标准是代表古代女子素质的专利,那么如今的‘三从四德’标准就是象征现代男人身份的品牌。或许,你会觉得这是男人的耻辱。其实不然,这种看似离谱的言行准则,无形中正体现出现代男人成熟而高尚的人格魅力。” 付涛终于明白:艾鸣的文章为何大受女性读者的欢迎,原来他在推广小男子主义,同时变相地倡导大女子主义。付涛欣赏艾鸣在文学方面的才华和造诣,以及对人对事精辟而独到的见解与认识。尽管艾鸣的观点有时过于偏激,但在付涛看来,这些话就代表着真理。对于艾鸣所持有的真理,身为文学迷的付涛坚信不移。 付涛平时也喜欢写作,但寄出的稿件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令付涛十分苦恼,几度发誓要从此封笔。听说艾鸣在文学方面造诣颇深,付涛遂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请求艾鸣给予批评指正。 这是付涛所写的一首诗歌,名为《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内容如下: 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 天上没有太阳 黑暗吞噬一切 邪恶的欲念横生 男人被恐惧团团包围 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 夜里没有月亮 嫦娥停止舞蹈 希望的火种已灭 男人被死神步步进逼 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 人间没有大海 巨轮无家可归 船员全部下岗 牛郎织女从此结束相思 读罢付涛的大作,艾鸣掩卷而笑。付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我向来喜欢舞文弄墨,只可惜我没有什么文化,附庸风雅而已!” 谁知艾鸣连声叫好,并且鼓励付涛说:“写作,不在于文化高低。实践证明,只要对写作充满热情,多读多写,一定能够写好。很多著名作家都没有读过几年书,比方说高尔基,前苏联作家,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出生于下诺夫戈罗德一个木工家庭,仅读过两年书,但他的作品流传甚广;还有水手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杰克伦敦……” 对于那些水手作家的成长经历,渴望成为作家的水手付涛报以极大的兴趣。好在艾鸣对此了如指掌,并且津津乐道,令付涛大长见识。一提起著名水手作家麦尔维尔,艾鸣眉飞色舞,说麦尔维尔是普天之下所有水手的骄傲。 从艾鸣的言谈中,付涛了解到水手作家麦尔维尔的生平故事—— 麦尔维尔,1819年生于纽约。15岁时由于家庭破产,他不得不提前涉足社会参加工作。他从银行职员做起,先后做过店员、农场工人和小学教师。1837年,年仅18岁的麦尔维尔怀着满腔的忿懑和对社会的抵触,逃上了一艘帆船,开始了他的航海生涯。1841年,他开始登上捕鲸船做水手。在随后的三年间,麦尔维尔随着捕鲸船环游全世界,不仅眼界大开,而且由此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历。期间,他和捕鲸船上的其他水手一起,同捕鲸船上的专制行为做不屈不挠的斗争,并且还曾因暴动等原因被监禁。后来,麦尔维尔加入美国军舰“美国号”,在舰上服役,直到1844年在波士顿上岸,从此结束航海生涯。 从1841年到1844年的航海生涯,对麦尔维尔的一生影响很大,这部分时间基本是在捕鲸船上度过的。由此,麦尔维尔的思想基本上被奠定了。坎坷的经历、丰富的生活和强烈的思想构成了麦尔维尔写作生涯的基础。麦尔维尔于1850年2月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白鲸》,完稿于1851年夏,并于同年出版。那年,麦尔维尔才32岁。 麦尔维尔的《白鲸》是一部伟大的作品,是力量和思想的所在,是美国文学史上的史诗之作。遗憾的是,和麦尔维尔同时代的人没有看懂这部史诗之作,更没有认定他在文学上前所未有的价值。 1891年,麦尔维尔在世人的漠不关心中逝于纽约。死后三天,《纽约时报》才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刊登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到了本世纪二三十年代,麦尔维尔的下一代人终于用睿智的目光读懂了他的著作,并且为之惊呼:天哪,这本是一部旷世之作呀!如今,麦尔维尔和他的《白鲸》正在被美国甚至是全世界所广泛研究。 从富有到贫困的坠落决定了麦尔维尔坎坷而闪耀着光彩的命运,而命运的多桀和对命运的不断抗争决定了他人生的深度和作品的力度。麦尔维尔的命运,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命运何其相似! 见艾鸣对麦尔维尔和他的作品赞不绝口,付涛当即向艾鸣借阅《白鲸》一书。等付涛拿到《白鲸》后,他就一直满怀虔诚地将书紧紧抱在怀中,像抱着处女一样兴奋异常。 艾鸣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处女迟早是你的,就看你怎么‘搞’。” 付涛忙问:“应该怎么搞?” “这里面大有学问,且听我慢慢讲来!”艾鸣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始不厌其烦地介绍起他的“读书经”—— 古诗云:书山有路勤为径。顾名思义,面对堆积如山的书籍,只有勤奋苦读,才能走出一条道来。 然而,在大兴出书热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书籍铺天盖地,扑面而来。面对琳琅满目的书市,怎样选择适合自己的精神食粮?这是摆在我们读者面前的一道难题。如果我们良莠不辨,好坏不分,并且沉迷其中,必然深受其害,造成时间的大量浪费。浪费时间,无异于扼杀自己的生命。因而,作为明智的读者,我们要为自己设立禁区,避免“近墨者黑”。 一个人爱读什么样的书,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他げ苟讨πА?br />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见,读书不仅能使你增长知识,同时还能借以修身养性,满足精神上的追求。根据当今学者的说法,大抵读书有三重境界:为知、为己、为他。为知,就是为了积累知识,增长见识;为己,则是为了修身正己,培养人的品格、道德和情操;为他,堪称读书人的最高境界,即指为了芸芸众生而读书,正如周恩来少时所说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当今社会博览群书者甚多,但他们大多目光短浅,年轻时为成就功名而读书,功成名就之后又为附庸风雅而读书,不仅累,而且俗。这些人即使爬进了书堆,充其量也不过是只蛀虫,永远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学者。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即说,古代学者学习的目的在于修养自己的学问道德,现代学者的目的却是为了装点门面。孔子此说,旨在提醒“今之学者”要明确学习目的,端正学习态度。真正意义上的学者,不仅要具备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渊博学识,还要具备“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气质,更要具备普济众生的宽阔胸怀。 要想把书读好,除了明确学习目的,端正学习态度以外,还应该合理选择读书的最佳时机。巴蜀鬼才魏明伦先生有云:读书力求“三性”,即韧性、记性、悟性。有韧性没记性,读了也是白读;有记性没悟性,书便成了死书。因而,心浮气躁时不应读书,春风得意时也不必读。就拿我来说吧,虽然长年置身海上,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但也未必能静心读书。因为有时候远离喧嚣的只是人的身体,而非内心。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不是人在读,而是心在读,是读者与作者在用心相互交融,从而达到思想与情感上的共鸣。故而,惟有清心寡欲,心静如水,方能读得好书。 我向来提倡开卷有益,但从不乱读。大凡能丰富知识提高文学修养的书读之,内容淫秽、思想粗俗或意蕴浅薄的书弃之。我习惯对各种书籍广泛涉猎,喜欢便用心读之,一遍又一遍,如饥似渴;不喜欢就一目十行,走马观花,过目便忘。年轻时的我,喜欢读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如赏花圃之花,怡情悦目;人近中年,爱读油盐酱醋的生活题材,如观水中之月,感慨万千。大约不同的时期怀有不同的心境和偏爱,故而读出的韵味也迥然不同。 身为书痴的我,时常为读到一部好书、一篇佳作,甚至是一句妙语,欣喜若狂,夜不能寐。一本好书在手,大约第一遍读故事,倘若故事精彩,便爱不释手;第二遍,绕开故事读情感,读着读着,我竟哭了,比女人还“女人”;第三遍,透过情感读思想,读着读着,我将泪水蓄在眼里,比男人还“男人”。就这样,读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解馋。“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如果没有及时悟透其中的是非曲折,明了作者的写作初衷,我会再读。每读一遍,都有茅塞顿开的喜悦,偶尔还能记住文中一些经典的词句。记得上中学时开始读《三国演义》,书中字字珠玑,令我爱不释手,此后的十年间,我共阅读不下十余遍…… 艾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听得付涛瞠目结舌,自叹弗如。付涛从未想过,读书还有这么多讲究。 此后一连几天,付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饥似渴如痴如醉地将《白鲸》连读三遍后,付涛如饮醍醐,如梦初醒。接下来的日子里,付涛又从艾鸣手上借来唐诗宋词,反复背诵。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在艾鸣的鼓励和指导下,付涛加强练笔,很快又写了好几首小诗,忍不住有些自鸣得意。 和艾鸣一起值班的这段日子里,付涛还借来了水手作家马克吐温的许多优秀作品,按照艾鸣提供的读书心得仔细阅读,文学鉴赏能力大为提高。每每掩卷而思,灵感奔涌,于是奋笔疾书,时常一挥而就。望着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想起鲁迅先生曾经弃医从文获得巨大成功,付涛异想天开:何不弃船从文,做一个像赫尔曼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杰克伦敦那样的水手作家。 希望是动力的源泉,动力是希望的催化剂。在希望的支撑下,在动力的驱动下,付涛一次次泛舟书海,尽情遨游。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付涛捧读自己爱读之书,让思想飞度黄河黄山,跨越长江长城,领略西双版纳的旖旎,感受蒙古大草原的辽阔,倾听雅鲁藏布江的雄浑……或让情感穿越时空,体味庄子的超脱、陶潜的隐逸、岳飞的壮怀、路遥的奋力……或让身心沉缅于苏东坡“大江东去”的豪迈情怀,流连于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的伤感世界…… 昏黄的孤灯下,付涛开始潜心创作,让笔下的方块字,一块一块,累砌起一座万里长城,将嘉峪关和山海关紧紧相连;或信笔涂鸦,让内心的情愫,一缕一缕,融汇成一条万里长江,从唐古拉山出发,滔滔不绝,奔流入海。 付涛时常在无法静心读书或潜心创作的暗夜里冥然兀坐,让生命的真谛在禅悟的瞬间如花绽放;或捧一杯香茗,点一支纸烟,让灵感随着猩红的火光,在暗香浮动的夜色中尽情摇曳。 第十一章 回国途中 从阿根廷到中国,需航行30多天,沿途经过大西洋、好望角、印度洋、台湾海峡和中国沿海。冬季跑这种航线最不理想——大西洋、好望角与印度洋风大浪高,晕船在所难免;到了台湾海峡和中国沿海,渔船多如繁星,避让频繁,船长和驾驶员身心俱疲,难堪重负。 冬季大西洋,瞬息万变。前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一转眼,低压接踵而至,船剧烈横摇起来。这时候,站立行走皆有不便。睡在床上,也得用手抓牢床沿,一不留神,就会从床上滚到地上。整个夜里,只听得全船上下的锅碗瓢盆乒乓作响。驾驶台的所有书籍散落一地,就连那张无人敢坐的船长椅也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船抵达好望角时,由于受风、浪和流的综合影响,船开始作三维运动,即除了横向摇晃与纵向点头外,还要作上下颠簸。这三种运动一旦结合起来,万吨巨轮就变成了一把筛子,能将人胃里的食物残渣、眼中的泪水和心内的恐惧统统过滤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些老船员们都难以支撑下去,更何况那三个随船的船员家属。三个女人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呕吐不止,直到将胃里的食物残渣一点不剩地翻了出来,仍感觉不过瘾。面对此情此景,船长、轮机长和电报员束手无策,只是一个劲地埋怨老天无情,乱刮风暴。这三个可怜的女人啊,在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之际,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航海是属于男人的职业。 船顶着风浪,踉踉跄跄地穿越大西洋,跨过好望角,横渡印度洋,直到进入中国南海后,天气才略有好转。这天傍晚,船狠狠地一甩屁股,将巨浪全部甩在身后,忽然间变得四平八稳起来。被风浪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船员和家属们终于起死回生,久违的欢笑声不绝于耳。生活,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阿玉复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砌一回“长城”。于是,久违的老朋友相约在老地方。为了让付涛陪阿玉打麻将,老船长特地让大喇叭代替付涛值8-12班,并安排付涛干白天班。 和往常一样,有色心而无色胆的付涛安分守己。轮机长的太太金莲遂取笑付涛,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干嘛那么拘谨,放松一点才好。付涛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为对方中了埋伏而暗暗自喜。付涛一直将阿玉当成自己的猎物,没想到自己却成为了金莲的猎物。正所谓:螳螂捕蛇,黄雀在后。金莲虽值更年期,但风韵犹存。如果不是因为阿玉,付涛情愿被她俘虏。金莲常常借题发挥,趁机用手捏一把付涛的脸蛋,又掐一下付涛的屁股。付涛虽然不反对她这样做,但他总担心阿玉看了会不高兴,于是用万分无奈的目光盯住阿玉。阿玉见状,吃吃地笑了起来,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其实,付涛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又不是阿玉家的什么人,阿玉又怎会为了他而争风吃醋呢? 渐渐地,付涛尝试着为自己壮胆,果然胆子越壮越大。付涛时常趁洗牌的空当摸一下阿玉的纤纤玉手,而后便沉浸在无休无止的陶醉之中。最令付涛感到过瘾的是,他常借口说要看阿玉家的牌,趁机将头深埋在阿玉的胸前。这样近乎零距离的亲密接触,令付涛极度亢奋。霎时,付涛瞪圆一双小眼,眼里写满了淫秽和邪恶的内容。然而,在众目瞪瞪之下,付涛不敢越雷池半步,惟有将饥饿悄悄隐藏。 又过了几天,天气睛朗,甲板不再上浪。为了集中人力参与甲板的维修保养工作,陈青山、孔夫子和大喇叭同时被撤班。孔夫子和大喇叭白天干活,晚上休息。陈青山每天下午上甲板干活,晚上继续跟随二副当班。按照惯例,二副每晚都要吃宵夜,而负责煮宵夜的人正是值班水手。 这天下午,船进入台湾海峡,一群不速之客从天而降——这是来自于宝岛台湾的鸽子。正在甲板上敲锈的付涛抓到一只,仔细盘查,发现鸽子的脚踝处套有金属环。很显然,这是信鸽。付涛从小就爱养鸟,自称懂得一些鸟语。经过一番严刑逼供,付涛一口咬定这只鸽子是来自台湾的间谍。 那几天,在台湾的电视节目上看得最多的不外乎:李登辉以“大陆即将出台《反分裂法》”的小道消息为枪靶四处煸风点火蛊惑人心大放狗屁;陈水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出访之名偷偷向美国购买军火;小阿扁的瘸腿夫人带领台独分子高举反动标语上街游行示威……这时候,“爱国主义”和“反分裂”成为大家共同关注和争论的焦点。于是,这些信鸽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台独问题扯在了一起。鸽子的命运也因此变得扑朔迷离。 瘦竹竿说台湾正在闹台独,这些信鸽说不定就是他们派来的特务,所以主张先杀而后快。瘦竹竿天生营养不良,注定嘴馋,见到什么都想吃。在他看来,吃什么就能补什么。牛鞭再贵,他也会一掷千金而在所不惜。 实习生黄一鸣也主张“和平解决台湾”,因为他的家乡与台湾的金门岛仅隔一衣带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旦战乱,他的家乡必然最先遭殃。他向往和平的最具体表现是:一再坚持放飞这些信鸽。 支持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还有实习生吴鑫。吴鑫家住长江三峡。据台湾电视报道:台湾最近从美国佬手上购买了一大批先进武器,其中杀伤力最强的当数巡洋导弹,它能直接打中三峡大坝,命中率达到99.99%。其实,这是台独分子心虚的表现。他们为了虚张声势,所以才会大放厥词,我们根本没有必要理会。 水手长家在东北,既远离了长江三峡,也避开了金门岛。水手长说到台独时的语气斩钉截铁,但他的立场却又表现得模棱两可——他既不主张杀生,也不愿意放生。谁也弄不清他壶里卖的是什么药。照他这样拖下去,不知道台湾问题还要不要解决! 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大家最终还是达成了共识,决定在天黑以后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不速之客一并拿下,具体处理办法另行约定。几乎不用动员,报名抓鸽子的人自发组成好几个小分队,开赴全船各个角落。 夜间抓鸽子易如反掌,只要让手电筒的光线照住鸽子的眼睛,使鸽子分不清东西南北,鸽子就会束手就擒。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一阵地毯似的搜索之后,所有台湾间谍全部落网。 抓鸽子的人表面上志同道合,但私下里各怀鬼胎。第二天上午的行刑大会,成为意料之中的分赃大会。在这次大决战中,付涛功高一等,也因此分得30只鸽子。荣誉的光环笼罩着他,使他整天乐陶陶的。付涛像是被蜜蜂蜇了屁股一样走一下扭一下,嘴里还咿呀呀地吐着欢乐的音符。付涛将30只鸽子分成四份,自己留下10只,送给阿玉10只,又送给金莲和白菜各5只。电报员夫妇来自台湾,骨子里多少残留一些台独的思想渣滓。他们坚持不吃来自台湾的鸽子,并且将那5只鸽子又退还给了付涛。付涛将这15只信鸽养在房间里,等待船靠国内港口时再将其兑换成大把现金。在当时,一只台湾信鸽能卖四、五佰元钱哩。 付涛讲求实在,一心想着捞外快。对此,瘦竹竿不以为然。瘦竹竿认为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瘦竹竿的人生信条是:吃饱喝足,对得起胃口。瘦竹竿对于吃鸽子颇有讲究,杀鸽子更是他的绝活。别人杀鸽子都是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鸽子倒也死得痛快。而瘦竹竿偏偏要将鸽子按在水中活活淹死,鸽子自然不会轻易屈服,要挣扎好一阵子才会气绝身亡。大家都知道瘦竹竿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猜测他一定将鸽子当成了台独分子。 上次船靠拉普拉塔期间,付涛也是这样虐杀鸽子,结果遭到阿玉的指责。此刻,付涛模仿阿玉的口气指责瘦竹竿心狠手辣,说要么放飞这些小生命,要么就将它们卖了。要知道,这些鸽子都是信鸽,别人买去是舍不得杀的。那样一来,鸽子也就不用死了。付涛还引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两句诗,说海峡两岸皆朋友,何必下此毒手呢。 以前,听说在台湾的渔船上,大陆船员遭受台湾船员的百般凌辱,但因寡不敌众不得不向那些台独分子低头。这回,电报员夫妇来到大陆船上,就如同羊入虎口,老虎一旦发威,后果不堪设想。这几天,船上刮起了一股反台独浪潮。电报员夫妇先知先觉,并且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每当看见大陆船员杀鸽子时手起刀落的壮烈场面,他们就不免有些胆颤心惊,汗水涔涔。在政治气氛极其浓烈的紧要关头,他们干脆闭门不出,惟恐遭遇不测。船员们对待台湾鸽子的立场,直接影响到电报员夫妇的情绪。好在恨归恨,船员们骂骂咧咧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事后每每念及此事,电报员夫妇心有余悸。 下午,老船长来找付涛,说阿玉不会杀鸽子,叫付涛过去帮忙。说罢,独自上甲板看鸽子去了。付涛心想:我包你结婚,还得包你生儿子。好吧,算我倒霉,帮你再生一个吧。想着想着,不觉心花怒放。 付涛来到船长房间时,只见阿玉正将好几只鸽子同时按在水中,鸽子们扑棱着翅膀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就在阿玉回头和付涛打招呼的瞬间,一只鸽子从桶中猛然飞出,沾在翅膀上的水溅湿了阿玉的上衣。阿玉将鸽子交给付涛后,进卧室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又梳洗打扮一番,方才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付涛面前。此时,付涛已经将鸽子杀好洗净放入锅中,并且用火煲上了。不一会,一阵久违的香味从沙锅里漫溢出来,沁人心脾。阿玉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其实,阿玉并不喜欢吃鸽子,只是想起鸽子能创造和谐的性生活,所以才会脸红心跳,满心欢喜。 阿玉望着付涛,满怀感激地说:“谢谢你!” 付涛觉得阿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仅会说话,而且能够看穿一切。每次和阿玉对视时,心怀鬼胎的付涛总感觉心里发虚腿脚发软。付涛低下羞红的脸庞,望着脚尖笑着说:“不用谢,我们是老乡嘛!” 阿玉遂问付涛家住何方,付涛一一告知。阿玉听后兴奋地说:“想不到我们住得这么近!” 俩人又聊了一会,老船长就回来了。付涛看了看表,猜想鸽子汤煲得差不多了。考虑到老船长喝完鸽子汤就迫不及待要行房,付涛于是借故告辞。阿玉一再挽留,老船长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也许是心理作用,每次喝完鸽子汤,老船长信心倍增,激情高涨。晚上,老船长折腾完一次后,躺在床上和阿玉交流性爱体验。过了一会,老船长起床更衣,发现命根子忽然高举,又惊又喜,说鸽子汤见效了。说着,又要和阿玉行房。考虑到老船长年迈体弱,阿玉让他先躺下,自己则岔开双腿,骑到他身上,对准他的命根子坐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老船长一惊,命根子瞬间疲软下来。男人作爱的时候,最怕惊吓。老船长怒气冲冲地拿起话筒,破口便骂。当他得知二副触电身亡的噩耗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老船长匆匆穿上衣服,转身时看见阿玉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遂凑近她吻了一下,而后满怀歉意地说:“玉,对不起!二副触电死了,我得去看看。” 老船长赶到二副房间时,只见二副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胯间夹着一只形状类似于女人生殖器官的软质橡胶,橡胶已经被烧糊。初步鉴定,二副是因为使用电动自慰器而触电身亡。 据二水洪七公回忆说,上次船在阿根廷装货期间,他曾陪同二副下地闲逛。逛进一家性用品店后,二副拿起一只自慰器,说手感不错。洪七公没有试过这种新鲜玩意,听二副说玩起来十分过瘾。俩人一合计,当即决定各买一只。二副挑了一只大号的,洪七公则挑了一只小号的。当时,洪七公还开玩笑说,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开口小的,你怎么偏偏选择开口大的?看来,辣椒青菜,各有所爱啊!二副笑着说,你这个王老五,真是不开窍,我的尺寸比较大嘛!店主见他们一次买了两只,高兴万分,特地还优惠了两美元。回来后,俩人绝口不提此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各自取出自慰器自慰一番,自我感觉良好。 这种自慰器采用优质橡胶,质地柔软,仿真度极高。工作原理极其简单:只需将自慰器套在命根子上,并接上电源,即可开始工作。自慰器通过电流产生振动,从而使内壁时而松驰时而收缩,最终迫使命根子射精。每次使用完毕,需要将射在自慰器里面的精液洗尽晾干,以保持清洁。根据洪七公的经验判断,二副极有可能在自慰器内部没有完全干燥的情况下使用自慰器,所以才会漏电,从而导致他触电身亡。 自从洪七公公开自己的隐私后,船员们将谈论的焦点放在洪七公身上,说二副是洪七公的救命恩人,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二副走在前面,触电身亡的很可能将是洪七公。洪七公觉得这话不无道理,而自己对二副的死确实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初能及时阻止二副购买自慰器,也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这样想着,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付涛说:“二副太伟大了!二副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家换得一句警示——手比自慰器安全!” 听付涛这么一说,洪七公随即果断地扔掉了那只致命的电动自慰器。 自从二副因使用自慰器触电身亡后,船员们终于明白:自慰器不能代替女人。于是,大多数船员都在暗暗下定决心,要彻底摒弃掉自慰的不良习惯。政委还特地在餐厅贴上了大字报,上面写道:“告别自慰,从现在做起!欢迎有条件的船员们靠港后接家属,享受正常的性生活!”在政委的鼓励下,船员们纷纷向家属发去紧急调令,准备等船靠泊国内港口后将家属接到船上来。 二副不是因公牺牲的,涉及到的赔偿条款自然有所不同。至于二副的家属究竟能拿到多少抚恤金,法医鉴定以前,谁也不清楚。可是,船上这些长舌之人早已在私底下展开调查和讨论。一水大喇叭特地翻出相关的赔偿条款,其中一条这样写道: 如船员不幸因公牺牲引致死亡,雇主负责按雇员补偿条例第282章,给予死者亲属补偿如下: 40岁以下,补偿84个月的收入; 40-56岁,补偿60个月的收入; 56岁以上,补偿36个月的收入; 以上收入如少于30万元人民币,雇主需按照此金额作出补偿。例如,某船员因公受伤引致死亡时每月收入1万元,年龄40岁以下,雇主应补偿其亲属84万元人民币。 一提到钱,水手们为之一振,各自掰着手指头敲起了小算盘。就连小学没毕业的古惑仔也能算得一清二楚:“二副的月收入是6000元,而这笔抚恤金是二副月收入的84倍……这样算来,50万还多点。” 瘦竹竿叹道:“如果换作我们普通船员在船上死了,顶多能赔个30万。高级船员毕竟是高级船员,死后的赔偿金都比普通船员多得多!” 洪七公听他们这样说,由衷地鄙夷他们,说:“人都死了,要钱又有什么用?”说罢,气愤地走开了。 身后的人迅速聚到一起,指着洪七公的背影交头接耳。有人问道:“二副是他家什么人?”有人附和:“非亲非故。这家伙有点神经!” 洪七公知道这些无聊的长舌之人向来惟恐世界不乱,捕风捉影、捏造新闻、散播谣言是他们的强项。跟这些人计较,就等于自寻烦恼。于是,说服自己不要生气。 按照公司规定,船在沿海航行时,驾驶台必须保持有一名驾驶员和一名水手值班。因二副值的是0-4班,喜欢早睡的老船长根本坚持不了。二副死后,船长极力推荐持有二副证书的三副艾鸣接替二副职务,当即得到了公司的批准。考虑到船很快将抵达国内港口,公司指示船长将原由三副负责值班的8小时一分为三,分别由船长、大副和新二副分担。这样一来,船长每天只需值班两个小时,而大副和新二副则必须值班十一个小时。 每天上班前,船长都要在驾驶台外面焚烧一堆海图纸,接着跪地叩拜一番,然后低着头在驾驶台两翼甲板踱来踱去,并且长吁短叹。 第十二章 男人好色 就在二副死亡后的第三天,船靠泊中国D港。这边,船长、政委等人和法医以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忙着将二副的尸体抬下船;那边,前来探亲的船员家属已经迫不及待地登上船来。 这些船员家属中间,不乏年轻漂亮的角色。女人们一个个浓妆艳抹,妩媚动人。女人们上船的时候,付涛就站在舷梯口,用他那双闪着绿光的小眼仔细搜查每一位登船的女人。据说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女人的底裤,射进最深的地方。原来,他在意淫。从中得到快乐与满足之后,付涛还不忘为每一位遭他蹂躏的漂亮女人画一张人体写真。至于谁的脸蛋漂亮谁的身材苗条,他从不刻意渲染。此时的他,只关心谁的奶子大谁的屁股肥。大家都说他有些变态。对此,他既不否认,也不生气,反而得意地笑笑。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付涛喜欢风骚的女人。他希望别人的老婆都很风骚,因为他想趁机揩油;同时,他又希望自己的老婆很保守,因为他害怕戴绿帽子。大喇叭的批判一针见血:“付涛的思想从小就掉进了粪坑,胺脏自私到了极点!”付涛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大家都一个屌样——黄瓜炒丝瓜,一样色。” 在这个世界上,付涛的心里只装着两样宝贝,即金钱和美女。正是因为对于金钱和美女太过执着,付涛除了拥有诸如守财奴、吝啬鬼之类的绰号外,还拥有一个更为精彩的头衔:色鬼。对于这些和垃圾一样臭不可闻的头衔,付涛从不拒绝,并且受之无愧。在付涛看来,世界上哪一个男人不是色鬼?不是色鬼的男人才不正常哩! 乍一看上去,付涛就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谁也无法将外表木讷的他和“色鬼”二字联系在一起。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要一看见女人,付涛的眼里就会不停地闪着绿光。绿光照到别人头上,就幻化成一顶绿帽子。谁的老婆要是中了付涛温柔的箭,付涛就会拼命将绿光往他头上照。付涛想亲手为每一个拥有漂亮老婆的男人都戴上一顶绿帽。 这次,隔壁的陈青山接来了自己的女人。女人羞答答地跟着陈青山进了房间,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合上了。眼前的一切,留给付涛一个偌大的想象空间。付涛的想象力相当丰富。他一展开想象的翅膀,空气便在室内凝固了,他的呼吸随之变得困难。恍惚中,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红杏,红杏便心领神会地朝他身上压过来。快感迅速在他体内膨胀开来,身上的汗毛也都跟着竖了起来。他不停地轻唤着红杏的芳名,红杏的手便沿着他期待的路线悄悄伸向他期待的地方,很快将他的命根子攥在手心,一边用手轻轻抚弄,一边用舌头慢慢吮吸。那动作既娴熟又温柔,令他感到彻头彻尾的惬意和过瘾。一阵自我陶醉之后,他终于在疲惫和满足中走进了梦乡…… 梦里,红杏翻云覆雨,花样百出,简直令付涛欲仙欲死。红杏温柔体贴,并且懂得男人的需要,总能让付涛的欲望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有女人的感觉真好!付涛笑了,笑得欣慰而幸福。但是,真正的幸福早已随同美好的往事灰飞烟灭。如今,红杏已经躺在别人的怀里。梦醒时分,付涛一想起这些,心就开始隐隐作痛,不争气的泪水随即如潮涌动。 每当心在滴血的时候,付涛就有意无意地去想嫂子。他觉得嫂子也很优秀,同样是他的骄傲。嫂子的温柔,他曾领教过。比起红杏的开放淫荡,嫂子的深沉含蓄更加显得魅力四射。 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付涛就是这样依靠想象打发走寂寞而无聊的时光。可是,单靠想象得到的满足是那样肤浅而且不真实,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付涛的心底时刻弥漫着欲望的火种,一根导火线就足以爆破他的整个精神世界。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隔壁的那对男女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公开挑衅。说不准是一天中的什么时间,只要心血来潮,他们就会真刀真枪地火拼起来。船上的墙壁比脸皮还薄,隔音效果实在不敢恭维。船停靠在码头的时候,大部分机器都停止了工作。没有机器的喧嚣声作掩护,他们一举一动所引发的声响,都完完全全地钻进付涛的耳朵里。女人兴奋的叫床声,和着那张木制单人床吱吱呀呀的呻吟声一下子穿透那堵墙,像一根根大头针深深地刺进了付涛的骨子里。每刺一下,付涛就抽搐一下;每抽搐一下,那针就会刺得更深。不知不觉,付涛已被刺得遍体鳞伤,动弹不得。只要一睁开眼,全世界都是男男女女如胶似漆如狼似虎的身影。付涛索性闭上双眼,但那一幕幕真人肉搏战的情景又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浮现。付涛心里翻江倒海,恶心不已,忍不住叫骂起来:“我操她妈的屄,这狗日的女人真她妈的骚!” 其实,人家骚不骚,又关我什么事?人家是合法夫妻,持有“驾驶执照”,并不像红杏那样和别人无照驾驶。夫妻在一起,当然免不了要干那档子事。要不然,女人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的男人干嘛?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这分明是自讨没趣嘛!对于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付涛越想越糟。他担心自己的思想一旦钻进死胡同,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所以不敢再往下想。他坐立难安,索性打开房门,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怀着愤懑和自卑,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也是不争的事实。同样食人间烟火长大的付涛,自然也不例外。没有女人在身边,他感到精神极度空虚。 每每念及女人,付涛就站在甲板上举目眺望。在他眼里,女上是世上最美的风景。说来也怪,偌大的码头上,居然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走进他的视线!要是在平时,码头附近总会出现三两个女人。有的在小渔船上洒网捕鱼,身上布满鱼腥味;有的则在码头上打扫卫生,脸上积满尘垢……每次他的目光都要在那些女人身上停留好久,怜香惜玉的他总免不了要发一大通牢骚:“怎么能让女人干这种粗活呢?这种男人真没用……”有人反驳说:“现代社会是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别。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一样能做。”对此,他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女人注定只能做诸如洗衣浆衫、生火做饭、作爱生娃之类的本职工作。 这阵子码头上没有风景,难免会令付涛大失所望。他的目光沿着顺时针转动360度后,又沿着码头上的那条大马路一直延伸到尽头,进入霓虹闪烁的闹市区。闹市区人口密集,三姑六婆、三教九流皆穿行其中。尤其是女人,又多又正点。去那里逛逛也好啊,哪怕不能摸摸捏捏揩点油,饱饱眼福总是可以的。 街上的女人确实很多,也很正点。女人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裸肩露背,风骚至极。付涛的目光围绕着一个个性感苗条的美眉往来穿梭,那套意淫的看家本领终于又派上了大用场。眼前的女人水灵灵火辣辣,脆嫩而新鲜。付涛真想扑过去,将她们一个个摁在地上,然后将生命的种子射入她们体内。可是这年头,除了未发育的小毛孩,谁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谁会稀罕他那几颗成活率并不高的劣质种子? 身为平民百姓,付涛时时处处都得遵章守纪,或者遵从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想将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必须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否则,那些高呼“金钱万岁”的女人们,只会将他当成脚下的一棵小草,从他身上无情地践踏过去,没有人会回头留意他的生死。无意中,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进了付涛的视线。警察总是这样不解风情,让人失去“性”趣。付涛偷偷倒吸了一口冷气,庆幸自己虽然有着犯罪的动机,但毕竟没有酿成犯罪的事实。其实,对于这些事情,警察根本就不屑一顾。警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遇上正点的女人,他们也会和付涛一样垂涎欲滴。 对于街上的女人,付涛有着很深的研究,如果要发给他一张文凭,至少也应该是博士后学位。根据付涛的经验,街上的女人不外乎以下这几类:第一类是名花有主型。这类女人即使衣着前卫,但基本恪守妇道,遇见色狼大多会毫不犹豫地高呼救命;第二类是金屋藏娇型。这类女人往往傍了大款却要独守空房,经常闹饥荒,偶尔也会出来猎食。这种女人一般出手大方,通常你请客,她埋单。倘若能成为她的长期合作伙伴,保你吃喝不用愁;第三类是游戏人生型。这类人从事的是一种特殊职业,她们是用青春和肉体作筹码,张开大腿就赚钱…… 付涛有一套绝活,他只要用色迷迷的目光抚摸一下对方的敏感地带,就能根据对方的反应判断出对方的职业。他只是用试探的目光在那个穿着三点式的摩登女郎胸前捏了一把,女郎便微笑着朝他走过来。女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口袋上。凭直觉,他知道对方属于第三类人。这类人大多认钱不认人。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口袋,生怕自己的钱包在女郎贪婪的目光中不翼而飞。 “帅哥,玩玩一夜情,怎么样?”摩登女郎扭动着魔鬼身材,扬起一张属于天使的面孔,开门见山,目光则似一把利剑,直刺付涛的胸膛。“帅哥”二字用在付涛身上,实在是张冠李戴。他很少听到过这样的恭维话,胸中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饥饿的目光,伴随着急促的心跳迅速攀上女郎胸前的两座大山。只见一只蝴蝶张开美丽的翅膀,匍匐在左边的山坡上,缠绕住付涛的视线。付涛定睛一瞧,发现那只蝴蝶是纹上去的。 这年头,女人都爱纹身。记得刚和红杏离婚那阵子,付涛时常在外面寻花问柳。有一次,付涛掏出家伙,准备直捣黄龙,忽然发现一只毒蜘蛛拦在洞口,家伙瞬间疲软了下来。 “帅哥,最近小妹手头有点紧,能否救济一点?”摩登女郎拐弯抹角,发出了求救信号。 “你想要多少?”付涛明知对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与她搭讪。 “有位明星名叫‘五百’。他是我的偶像,我是他的粉丝。我喜欢他,更喜欢他名字所代表的阿拉伯数字——500。”摩登女郎嘴里叼着烟,说到数字500时满不在乎地伸直5只手指,在付涛眼前晃了晃。 “我操,你想打劫啊?”付涛忿忿地骂道。付涛心想:每次船长号召大家向希望工程捐款,我都一毛不拔,现在你她妈的一开口就要500块,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能把命给你吗? “我拷,小气鬼!……”摩登女郎不甘示弱,不屑一顾地扭转身,屁股一摆一摆地走开了。 时值冬季,但南方城市依旧温暖如春。街上穿着三点式的女流之辈,就跟市场上的小白菜一样又多又贱。商品社会中,流行“高定价,低折扣”,什么都可以讨价还价,女人自然也不例外。这样想着,付涛又用闪电般的目光扫向四周,企图能够找到可以还价的商品。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双属于猎人的目光如箭在弦,早已将付涛瞄准。这个女人幸运地拥有着一副天使的身材,却又不幸地拥有一张魔鬼的面孔,而且是个“超级双平”。这女人的闪光之处在于她绝口不提“金钱”二字。本来嘛,玩一夜情是俩个人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容忍金钱插足其中呢?在付涛看来,金钱就是可怕的第三者。 女人说:“自从和那个香港佬分手后,我就很久没有去过像样的大酒店了。怎么样?你先‘请’我吃顿饭,然后我再‘请’你,一顿……两顿……三顿……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这样一来,够公平吧?” 付涛明白女人所说的两个“请”字的真正内涵,但是在像样的大酒店里吃顿饭,少说也要三五百元。付涛一听说要破费就条件反射般地颤栗起来。付涛一心想吃免费的豆腐,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女人相貌奇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骚饼”。人们常说:丑女多作怪。瞧!交易还没谈妥,女人那双不安分的手已经伸到了付涛的裆部。女人的手就是和自己的手不一样,付涛显得很兴奋,但女人摸过的地方竟然显得出奇地平静。 “怎么啦?有问题啊?”女人出言不逊,一下子击中了付涛的要害。 “你才有问题呢!”付涛怒从心起,双手按住女人的“飞机场”,狠狠一推。 付涛生气的时候,力大无穷。女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地面顷刻被染成了红色。女人倒下的时候,裙子从肚皮上翻了过去,露出圆实的屁股,屁股并没有被类似于三角裤之类的东西所包裹。付涛一下子睁圆那双绿豆眼,贪婪的目光在那块丰腴的土地上占领了好久。付涛心想:反正又不用花钱,不看白不看,白看谁不看。女人自知理亏,没有叫警察。警察也看见了,那又能怎么样?付涛轻蔑地笑了,眼里露出胜利的光芒。 其实,男人都有这个毛病——随着年龄的与日俱增,命根子的服从意识越来越差。时间构筑的鸿沟,谁也无法逾越。按照“用尽退废”的进化原理,倘若纵欲过度,命根子就会加速衰老,提前进入“不应期”;如果一味清心寡欲,也难免会造成功能障碍。总之,凡事求“中庸”,不能走在两个极端。付涛是因为常年置身海上,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造成阴阳失调,功能早退。对于正值壮年的付涛来说,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值得痛苦的事情。 “想当年,我他妈的天下无敌,老子能干死你这个臭婆娘!”付涛狠狠地骂着,心里仍不解恨。 付涛原本因为女人而心烦,希望下地散散心,没想到又因为女人窝了一肚子火。想不到,世界之大,竟无容身之所。看来,眼前的花花世界不属于他,而他也不属于这个花花世界。心酸无奈之余,他选择了逃避。他决定回去了,因为晚上他还要当班。他决定回船以后再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家伙。 说来也怪,那家伙在该发威的时候不发威,不该逞能的时候偏偏要逞能。回去的路上,付涛遇到了水手陈青山。陈青山和他的女人肩并肩,手挽手,卿卿我我,有说有笑。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陈青山竟然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陈青山的女人姓田名艳。田艳人如其名,天生丽质,艳而不妖,媚而不俗,且身材高挑,三围突出,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付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边故意和陈青山搭讪,一边趁机用猴急的目光在田艳胸前乱摸乱抓乱揉一通。田艳显然已察觉到了付涛的图谋不轨,但她似乎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付涛于是得寸进尺,将一双邪恶之手伸向田艳的敏感地带。田艳好似中了邪着了魔,她的目光被付涛的目光紧紧缠绕,所有邪恶的淫秽的内容都在一刹那的目光交织中完成了复制和移动。陈青山只顾着和田艳说笑,根本没把付涛放在眼里。见陈青山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付涛暗骂陈青山重色轻友。付涛一边骂,一边朝田艳尴尬地笑笑。出于礼节,田艳报以妩媚一笑。田艳那甜美的笑容散发着性的诱惑,不经意间触动了藏在付涛身体里某根与性相连的弦。那根弦只是微微一颤,付涛的小弟弟便闻歌起舞。付涛低下像猪肝一样红得发紫的老脸,匆忙扔下一句“我先走一步”,而后撒腿朝前狂奔。 一路上,小弟弟又蹦又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惬意掠过付涛的心头。付涛觉得自己很正常很雄壮,心里自然跟着骄傲起来。 第二天晚上,田艳的叫床声,和着那张木制单人床吱吱呀呀的呻吟声再次穿透那堵墙,像一根根大头针深深地刺进了付涛的骨子里。恍惚中,他再一次受伤了。疼痛难忍的他,索性又去了鱼龙混杂的闹市区,又见到了那个左乳上纹着蝴蝶的摩登女郎。女郎坐在水手长的怀里,一边喝酒,一边撒娇。看样子,俩人早已熟稔。 早听说水手长在外面包养了一个二奶,名叫“小蝶”。那时候,水手长的船专跑南北航线,半月一个来回。为了便于偷情,水手长还特地为小蝶在D市买了一套房子。水手长去的时候,他们就是露水夫妻。水手长走后,小蝶照例做她的老本行。因为小蝶,水手长还染过性病,之后将性病带回家,以致于让他老婆起了疑心。有一回,船在D港修船,计划要修两个月。水手长的老婆因为性压抑,死活要到船上来和他团聚,但水手长坚决不同意,谎称自己工作太忙,腾不出时间陪她。有人说,水手长的谎言实在太美丽,美得有些不真实。就算他再忙,上床陪女人睡觉的时间总是有的。而女人想到船上来,最看重的恐怕就是床上那段最宝贵的时间了。后来,水手长的老婆忍无可忍,偷偷来到船上,将水手长和小蝶捉奸在床。此前,水手长还一直为这事提心吊胆。待到东窗事发后,水手长反而显得出奇的冷静。水手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只要他老婆说一个“离”字,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和她离婚。只可惜他老婆是刀子嘴,豆腐心,最后主动偃旗息鼓,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此后,水手长恶习难改,依旧和二奶来往密切。 其实,这个左乳上纹着蝴蝶的女人就是传闻中水手长的二奶小蝶。望着水手长拥着小蝶渐去渐远的身影,付涛再次回忆起昨晚和小蝶讨价还价的情景,暗自庆幸当时没有被水手长撞见,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正当付涛为这事胡思乱想的时候,新二副艾鸣、一水孔夫子、二水洪七公和政委四人迎面走来。一向不修边幅的洪七公,今天换上了一身牛仔,显得帅气十足。孔夫子也一反常态,穿起了西装。望着孔夫子土不土洋不洋的穷酸秀才样,付涛忍俊不禁。 且说政委处理完二副的后事,独自一人下地闲逛。先在发廊里理发洗头,接着拦了一辆的士。上车后,政委直勾勾地望着的姐说:“随便开,开到哪里算哪里,老子月薪过万,有的是钱!”的姐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政委,忽然面露难色:“你究竟想到哪里去?”政委说:“我不想到哪里,你想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的姐无奈,将车开到公安局门口,接着打开车门慌忙逃遁,并且大呼小叫:“大白天,活见鬼了!”政委骂道:“你他妈的婊子,有钱都不晓得赚,我才见鬼了哩!” “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这个城市了,本来只是想四处转转,看看这座城市到底有多大变化,正好借机放松放松,这有什么不妥啊?”此刻,政委提及这事仍然余怒难消。 二副见政委心烦意乱,有意打断政委的唠叨:“我请你们去喝酒,咱们边喝边聊!” 于是,在二副的带领下,四人钻进一家酒店。二副点了一大桌生猛海鲜,众人就着啤酒大快朵颐。 酒至半酣,大堂经理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问道:“你们是船员吧?” “是吗?”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扬起头,朦胧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一起落在大堂经理的身上。大堂经理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衣着前卫,但相貌平平。 “没错,你们一定是船员!”大堂经理的语气显得十分坚定。的确,她的眼光很有穿透力,但众人始终没有轻易暴露内心的惊讶。 “因为你们的眼神写满了饥饿……”大堂经理急于拿出最具说服力的理由,来证明她的判断准确无误。其实,她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根本不足以拴住众人的视线,众人的目光只是因为酒精的麻醉来不及转移才会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这是一个海港城市,常有船员来这里吃饭喝酒。依据她的经验,凡是眼神里写满饥饿的人必是船员无疑。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心里顿时涌起了一阵悲哀。这些“眼里写满饥饿”的船员啊,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确很饥饿。 众人饥饿难耐,只好借酒浇愁,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钟。回船后,付涛一直想小便,尿了几回,估计膀胱也尿空了,方才躺下。 大约十一点半钟,住在付涛隔壁的陈青山又和老婆缠绵一番。完事后,陈青山匆匆穿上工作服,上梯口值班去了。待陈青山走后,田艳钻进卫生间,开始放水冲凉。田艳是学医的,爱清洁,每次作爱后都要偷偷清洗一番。 几乎与此同时,付涛的膀胱再次向大脑发送警报。在神经中枢的指挥下,付涛翻身下床,迷迷糊糊地向卫生间摸去。刚摸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哗哗的流水声。付涛推了推卫生间的门,发现门被反锁了。这是付涛和陈青山俩人共用的卫生间,各有一扇门通向两边的房间。使用卫生间的人可以从里面将门反锁。如果门被反锁了,也没关系,卫生间门口就放有应急用的钥匙。付涛取下钥匙,胡乱塞进锁孔轻轻一拧,而后用手一推,门就开了。只见一个人一丝不挂地站在淋浴器下方,用双手不停地擦洗下身。因为对方背对着付涛,付涛以为是陈青山在借淋浴的机会“打飞机”。其实,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付涛揉揉惺忪的睡眼,并没有急着掩上门,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立原地,迷着眼睛如痴如醉地欣赏了一会。这样的真人表演是花钱都看不到的,付涛又怎肯轻易错失良机? 过了一会,膀胱再次发来紧急信号。付涛实在憋不住了,破口便骂:“他妈的,快点!我都快憋死了!” 正骂着,对方猛然惊叫着转过身来。通常这种情况下,付涛都会将目光下移,锁定对方下身,因为付涛有窥阴癖。付涛总是想看看别人的命根子有多长多粗,接着和自己的命根子比较一番,而后从中收获自豪或失落。付涛现在所看到的部位明显地凹了下去,周围被黑压压的“原始森林”所覆盖。直觉告诉付涛,那是女人的身体。付涛想再多看一眼,但那片“原始森林”很快被一双纤纤玉手和一块毛巾胡乱地捂住了。付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迅速向上挪移,映入付涛瞳孔的是一张女人的面孔:唇红齿白,顾盼生辉,粉妆玉琢,光彩照人……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原来,对方不是陈青山,而是陈青山的女人田艳。此刻,田艳惊愕得合不拢嘴,白皙的脸蛋上涂满了道道红霞。好一幅“贵妃出浴”的美景——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这一幕——竟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付涛面前。想不到梦想也有成真的一天!霎时,付涛思绪混乱,所有邪恶的淫秽的念头统统浮现脑海。 这时候,只需向前跨越雷池半步,付涛就能亵渎那出水芙蓉般美艳的胴体。眼看罪恶离付涛越逼越近,理智即将冲破底线,付涛仿佛听见了上帝的忠告:“年轻人,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冲动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 美好的一切稍纵即逝。就在付涛犹豫不决之际,眼前的一切像肥皂泡一样迅速幻灭于无形之中。待垂涎欲滴的付涛定下神来,眼前只剩下两只红色的拖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田艳已经光着脚丫钻进对面的屋子里,屋子里一片黑暗。付涛真想紧跟着田艳追过去,但脚步好似灌满了铅,沉重得迈不开一步。 付涛立在马桶前,命根子直挺着,却怎么也尿不出来,只好又躺回床上。掀开眼帘,眼前到处都是田艳赤裸裸的身体。付涛揉揉双眼,发现结果更糟。欲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令付涛感觉呼吸不畅。那双罪恶之手最禁不起欲望的挑逗,当下决定和小弟弟大战一场……这样折腾到凌晨三点钟,付涛终于在疲倦中进入梦乡。 且说田艳回到房间后,心里一直扑扑乱跳,胡思乱想了一会,不觉睡意全消。凌晨四点钟,陈青山下班回来,见田艳还没睡着,便坐到田艳身旁,用手摸摸田艳的额头,关切地问:“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想你呗!”田艳支吾着,忙将羞得通红的脸庞扭向一侧。 “是吗?”陈青山笑着脱光衣服,钻进被窝,搂住田艳亲吻起来。 “隔壁的水手,叫什么名字?”田艳心事重重地问。 陈青山嘴里衔着田艳的乳头,不肯放下,遂用鼻孔回答:“付涛。”说罢,陈青山继续趴在田艳身上像头老黄牛辛勤耕耘起来。陈青山只顾着发泄兽欲,倒没留意田艳这一刻面部的表情变化。自始至终,田艳一直望着不停晃动的天花板发呆。尽管陈青山累得满头大汗,但田艳一直没有高潮。 第十三章 塞翁失马 船停靠中国D港的第六天,有人前来收购信鸽。信鸽很快变成钞票落进付涛的腰包,付涛因此心花怒放。然而,此时的付涛正不知不觉地陷入别人设下的圈套,等待他的将是无情的枷锁。 正当付涛躲在房间开心地数着钞票,一伙身穿警服的陌生人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将付涛铐了起来。付涛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们想干什么?” 对方说:“我们是检疫局和海关的司法人员,你涉嫌走私未检疫动物,依法被拘留。从现在起,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付涛被押下船时,许多人站在舷梯口看热闹。付涛一眼就看见了水手长,水手长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此前,付涛曾亲眼目睹水手长卖了10只鸽子,但他竟安然无恙。按理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同样都犯有所谓的走私罪,为什么自己落入法网,而水手长却逍遥法外。付涛觉得这有失公平公正,自然心不甘情不愿,于是杀猪般地嚎叫:“卖鸽子的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偏偏只抓我……”话音未落,嘴已被人用布堵上了。 与此同时,阿玉和田艳站在各自窗前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就在付涛被架上警车的一刹那,俩个女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付涛——”只可惜当时被恐惧团团包围的付涛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 付涛被拘留期间,发现那些收购鸽子的人是检疫局和海关里的便衣,不禁怒从心起,于是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王八蛋,故意设圈套引诱我犯罪。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这时候,就算他跳进黄河,也始终洗不掉这莫须有的“走私罪”。 付涛原以为这事可大可小,私底下罚点钱就算了事。可是,偏偏碰上检疫局和海关内部狠抓廉政建设。非常时期,谁也不敢收贿行贿,知法犯法。后来,尽管船长和公司都曾出面担保,皆因对方以“情节恶劣,不能保释”为由拒之门外。直到这时,付涛才后悔自己当初心太软,为了一己私利才会违心地主张和平解决台湾,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被拘禁期间,付涛想尽办法和堂兄通了两次电话。付涛的堂兄是驻某军区的一名军人。付涛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台湾问题绝不能手软!” 堂兄义愤填膺地对付涛说:“弟弟,你放心!台湾要打,而且一定要狠狠地打!我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气!” 其实,一切皆因付涛利欲熏心,咎由自取,根本就与台湾统一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且不论堂兄打台湾的意志何其坚定,但那毕竟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而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付涛救出牢笼。 为了尽快保释付涛,堂兄东奔西走,四处疏通关节,好歹将付涛从拘留所弄了出来。当付涛获释出来时,已经是第10天了。此时,“海上幽灵号”货轮早已开航去了越南。无奈之下,付涛只好悻悻地回家去了。 这一次,付涛没有回到嫂子家里,而是投奔了在广州工作的妹妹。次日,付涛马不停蹄地赶往公司,在接受胖脑袋经理严厉批评后,写了一份检讨,表示愿意接受经济处罚。然后,到财务部将扣除罚金后的工资余额如数领了出来。 付涛因为卖鸽子而被拘留,因拘留而漏船,又因漏船而被迫回家。身心遭受折磨不说,还要受到公司处分,真是倒霉透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然而,正是因为这次意外,付涛幸运地收获了一份迟来的爱情。 这天,付涛托妹夫在单位上弄来一辆面包车,并将车开回老家,看望年迈的母亲。母亲一想到儿子的不幸遭遇,黯然落泪。临走时,母亲塞给付涛一个大信封,里面装有人民币10万元。付涛知道这是做海员的父亲临终前留给母亲养老的钱。付涛嘴上说不要不要,等到母亲将钱塞进他的包里,他也就不再推辞。 告别母亲,付涛又顺道去看望嫂子,打算给嫂子送去两千块钱。这么多年来,付涛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当初,公司有意促成他和嫂子成婚,并且将他招进公司做水手,目的就是希望他日后能够负担起她们母子俩的赡养工作。听说侄子付洋如愿考上了北方海事大学,付涛当即多拿出三千元钱,说是给付洋做学费。 嫂子说:“我的收入已经足够我们母子俩生活了。倒是你,一个四十出头的人了,没有房子,没有儿女。总得攒些钱,将来防老!” 嫂子又说:“不管你以前做了些什么,我都已经把它忘了。从今往后,一切从头开始。你还是付洋的叔叔,我还是你的嫂子。我和付洋随时欢迎你来我们这里住……” 面对深明大义的嫂子,付涛又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滔天之罪,禁不住悔恨交加,泪水涟涟。 傍晚时分,付涛带着满脸泪水离开了嫂子的家,匆匆忙忙往回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位30岁左右的女子拦在路中央,付涛只好停下面包车。对方自称姓夏名荷,问付涛去什么地方。得知付涛准备回广州市区时,夏荷欣喜若狂,并且恳求付涛顺道将她捎回广州。 付涛心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治安又不好,况且是在这样一个黑灯瞎火的夜晚,一个女人置身在外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几乎不用多想,付涛便爽快地答应了夏荷的请求。 言谈中,得知夏荷也住在广州,这天正好回老家看望年迈的母亲。在回广州途中,黑心的中巴司机见车上只剩下她一个乘客,心想无利可赚,于是将她撂在半路上,掉头跑了。听完夏荷的诉说,付涛忍不住骂了起来:“这种个体户司机,向来认钱不认人。他妈的王八蛋,将来生儿子没屁眼!”骂毕,才发觉自己的言语有失文明,于是朝一旁的夏荷尴尬地笑笑。 当时,夏荷被司机撂下后,心里害怕极了,心想与其在此逗留被人先奸后杀,不如豁出去,随便拦辆顺便车趁早离开此地。没想到就这么巧,将付涛拦住了。 小说里关于英雄救美的故事,早已司空见惯,但付涛一直没有经历过。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遇上美女,怜香惜玉的付涛愿意牺牲一切而在所不惜。 当付涛打开车门向夏荷伸出援助之手时,夏荷毫不犹豫地将她的纤纤玉手深深埋进付涛宽厚的掌心,而后就着付涛的力气往上一撅屁股,便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驾驶室的椅子上。裙子在身后扬起的一刹那,春光乍泄,但车内灯光太暗,付涛没有机会大饱眼福。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付涛绝对不会放过每一个精彩的瞬间。话说回来,光天化日之下,夏荷也用不着求助于他。更或许她对付涛这样相貌平平的男人根本就不屑一顾。 一路上,付涛的脑海就像一块电影幕,反复播放夏荷的裙子在身后扬起的那一幕,然后又迅速掠过许多美好的幻觉:夏荷忽然靠过来,将他抱紧,并且主动献上甜蜜的一吻;面包车经过一片蛮荒地带时,夏荷示意他停车。等他将车泊好时,夏荷已经一丝不挂地叉开双腿,摆出一付任人宰割的架式…… 可是,直到车子进入了广州市区,付涛和夏荷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付涛所有的幻想和假设全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否定了。 夏荷在天河城附近下了车。下车后,夏荷回过头来,朝付涛轻轻地挥挥手,并且报以嫣然一笑,权当还清了付涛的人情债。望着夏荷远去的背影,付涛这才想起该向她要个通讯地址或电话号码。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与自己失去交臂,付涛后悔莫及。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再说,人家不是谢过了吗?你还想怎么样?难道叫人家和你上床啊?你他妈的付涛,和那黑心的司机有什么分别?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后,付涛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卑鄙下流的货色! 当然,美好的东西可以随你怎么幻想,就哪怕有犯罪的动机,只要最终没有酿成犯罪的事实,那都是合情合理合规合法的。按照这种逻辑推理,付涛心里便释然了。 无巧不成书。就在付涛为痛失机缘懊恼不已的时候,缘份不期而至。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付涛去逛超市。当时,付涛正在货架上寻找他最爱吃的巧克力糖。顾头不顾屁股的他,一下子将身后的那个人撞得踉踉跄跄。付涛撞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搭乘他的顺便车没有让他占到半点便宜的夏荷。 一次美好的邂逅、一次无意的碰撞,竟然撞击出了情感的火花,最终促成了这份天赐良缘。人逢喜事精神爽,付涛觉得自己就像是活在童话中一样。记得童话中的渔夫要什么,小金鱼就会给他什么,可是小金鱼最终还是收回了它所给予渔夫的一切。付涛担心唾手可得的幸福不能长久。 付涛邀请夏荷在超市附近吃肯德基,而夏荷竟然卸下了矜持与防备,爽快地答应了付涛的邀请。肯德基餐厅有谈情说爱的氛围,是情人们约会的最佳场所。这一次,付涛和夏荷仿佛久违的老朋友,开诚布公,无所不谈。付涛和夏荷谈及自己可怜的职业,而夏荷也十分坦诚地向付涛诉说着自己不幸的婚姻。俩人同病相怜,两颗受伤的心也因此拉近了距离。吃完肯德基,俩人各自留下了联系方式,再次分手。 又过了几天,付涛的妹妹打电话给付涛,说:“哥,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有眉目了。我有一个医院的同事,32岁,离异两年。要不要考虑一下?”付涛恨不得马上找到真爱,一听说机会来了,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遂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看得上就看,看不上就拉倒,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当下,俩人定好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翌日,付涛西装革履,提前奔赴约会地点。出现在付涛面前的竟是上次在超市里被自己撞得踉踉跄跄的夏荷。 付涛高兴地说:“你好!” 夏荷笑笑,回敬一句:“你好!” 付涛的妹妹见俩人熟稔,惊诧地问:“你们认识?” 付涛和夏荷相视一笑,并且异口同声:“早就认识了!” 付涛的妹妹嗔道:“你们都认识,还要我这个媒人干什么?看来,我这只‘电灯泡’是多余的。”说罢,和夏荷耳语一番后,识趣地走开了。 等妹妹离开后,付涛再次邀请夏荷一起吃肯德基,接着又去逛超市。俩人在他们曾经发生碰撞的货架前留连往返,最后将货架上的廉价巧克力又多买了几盒回来。俩人疯玩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恋恋不舍地分了手,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付涛对夏荷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并且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夏荷人如其名,婷婷玉立,美丽大方,气质高雅,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夏荷毕业于一所医学院,学的是高级护理。论相貌,论才华,付涛无法与她相提并论。幸好俩个人相爱不必讲什么门当户对,彼此两情相悦才是至关重要的。 夏荷曾经有过一次幸福美满的婚姻。她的前夫叶状元,原是一名中学教师,后来下海经商,创办了一家广告公司。由于他精明能干,很快揽下了一家电讯公司在广州地区的所有广告业务,他的事业由此出现了转机。短短几年内,他摇身一变,从一名穷教书匠变成了千万富翁。男人,一旦有了钱,如蝇逐臭如蚁附膻的美女就会纷至沓来。被美女围得团团转的叶状元,开始逢场作戏,结果假戏真作,弄巧成拙。因为丈夫有外遇,夏荷一度伤心欲绝。她一直想不通:俩个人既然能共患难,为什么就不能同享福?她曾企图用宽容唤醒丈夫的良知,可事实证明,那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一次次地尝试,又一次次地失败,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暗下定决心离开叶状元。夏荷本想将女儿带在身边,但丈夫坚决不同意。一气之下,夏荷两手空空地走出婚姻的围城,从此变得一无所有。 夏荷勤劳善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些都是红杏所不具备的。从夏荷身上,付涛看到了金子般闪光的一面。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一颗闪光的金子,付涛时时处处都得体现他作为成熟男人所特有的温柔体贴的一面。夏荷去医院上班,付涛就伪装成病号坐在输液室,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时时刻刻守在夏荷左右。付涛的真诚,深深打动了夏荷的心。就连夏荷的同事都不无羡慕地说:“这样的男人,这年头打着灯笼都难找!”言外之意,这样的感情来之不易,夏荷应该好好珍惜。夏荷将这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此后的一段时间,俩人进展十分顺利,一转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原来,感情就是一副赌牌,付涛出一张“真诚”,夏荷回敬一张“感动”。 自从和红杏离婚后,付涛心如止水。然而,夏荷的出现,令付涛眼前为之一亮,使他重新扬起生命的风帆,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冥冥之中,付涛认定夏荷是他一生中最爱的人,而夏荷也将是世上最爱他的人。付涛仿佛活在梦中,不敢轻易接受眼前的一切。他期盼在梦醒时分能够见到和梦境一样完美的现实。 为了将自己和夏荷早日困在婚姻的围城中,付涛决定在广州市区购置一套商品房。房价近40万元。母亲所给的10万元勉强能付个首期,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全靠银行按揭。夏荷知道单凭目前的经济状况根本不适宜买房子,所以一直不赞同付涛的买房计划。 付涛于是给夏荷讲了一个从书上看来的小故事:“一个美国老太太和一个中国老太太在天堂里相遇。美国老太太说,我20岁时就开始贷款买楼买保险,一生享受健康和快乐,临终前终于还清了所有债务;中国老太太说,我从20岁时开始拼命工作,结果落下一身病根,直到临死之前才买了新房和保险。我想再多活20年,只可惜生命无价,千金难买啊!” “这个故事说明什么呢?”针对中国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结合当前实际,付涛评价说,“一方面说明中国人不具备超前消费意识,另一方面也凸现出中国人‘上半生拼命挣钱,下半生拿钱买命’的致命弱点。” 夏荷说:“这道理谁都懂,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毕竟,中国的国情与美国不同。人家美国人都流行贷款买房,可咱们国家不流行这个。再说,银行的利息也不得了。每个月底都得按时缴纳房款,否则就要交滞纳金。一旦因为经济紧张连续6个月欠缴利息,银行很可能会向法院递交诉讼。到时候封了房子,一切都完了……” 夏荷如数家珍,侃侃而谈,付涛想不服都不行。可是,为了夏荷,为了这个家,付涛还是决心孤注一掷,铤而走险。犹豫了一会,付涛又说:“别的事我都听你的,惟独买房子这件事你得让我作主。我付涛要明媒正娶,让你在新婚那天住上新房子,开始新生活。为了你,即使再苦再累,我都心甘情愿!”话说到这份上,夏荷也就只有感动的份了。 其实,在付涛的内心深处,还藏有一个非常罗曼帝克的计划:付涛打算在新房里完成他和夏荷的洞房花烛夜。尽管对于付涛和夏荷来说,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入洞房了,但他们对于红色的地毯、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依然充满向往和期待。 房子,终于在夏荷的默许中被付涛买下了。一夜之间,付涛变得一贫如洗。 银行的利息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无奈之下,付涛也只好将一分钱掰成两半用。自从农村跳进城市做了城里人以后,他一直秉承着农村人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在船上工作期间,他每挣一千元,就能攒住九百九十九元九角九分。在这十七年的航海生涯中,他只懂得挣钱,不舍得花钱,因此攒了不少钱。在农村,他称得是小富翁。可是,他宁为马后,不为鸡口。在付涛看来,在城里做穷人也比在农村做富翁强上千百倍。最平凡也最坚强的理由是:在城里买房对下一代有好处。用付涛的话说,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按照夏荷的意思,结婚时,一不请客,二不举行婚礼。新婚之夜是在简单装修的新房里度过的。俩人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交杯酒,就迫不及待地入了洞房。付涛酒后乱性,开始一次次地发动进攻。进攻了无数次,但只成功了两次,而且每次的时间都很短。付涛恨不得将夏荷吃进去,而夏荷也一次次地将付涛淹没在没完没了的感动之中。虽说是第二次做新郎,付涛紧张而兴奋的程度依然不减当年。然而,时过境迁,付涛再也无法找回当年的青春活力。很显然,付涛无法给予夏荷足够的硬度和强度,好在夏荷已经感觉很满足。 付涛30岁的时候是架名副其实的战斗机。付涛曾不断地向红杏要,要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如今,付涛才40出头,但既算不上是战斗机,更谈不上是轰炸机,相反倒有点像滑翔机。对于男人来说,一旦过了中年,多半都在走下坡路;而对于女人来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现在轮到夏荷向付涛要了,付涛想给,却已力不从心。 只要是人,都会有不满足的时候。夏荷兴奋的时候,抓住付涛的胳膊,近乎哀求地说:“我要,我要……我还要嘛!” 付涛只好带着愧疚的心情重新披挂上阵。可是,刚一吹响冲锋的号角,就急匆匆败下阵来,只好鸣金收兵,狼狈收场。每每面对付涛蜻蜓点水、点到为止的办事作风,夏荷只能背过身去,将泪水往肚里吞。 有好多次,面对夏荷无意中流露出的失望眼神,想起自己的无能为力,付涛心如刀绞。付涛开始觉得自己与夏荷的结合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渐渐地,付涛害怕面对夏荷痛苦而茫然的神情,于是一次次地选择了逃避。付涛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蜜月过后,性生活的次数渐渐少了,但基本能维持每周一次。在付涛看来,“性”并不代表幸福的全部。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他就知足了。 就这样,幸福的潮水,浸透了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一眨眼,快乐的时光又过了几个月。幸福的潮水退去后,烦恼跟着浮出水面。在家休假的这段时间里,付涛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而物价与日俱增,就连小白菜都涨了好几毛钱一斤。每月除了按时支付银行利息,还得支出一部分生活费用,光靠夏荷那点死工资显然难以再维持下去。叶状元得知夏荷的处境后,托秘书为夏荷送来一百万元,却被夏荷退了回去。夏荷心想:既然自己已经和叶状元脱离关系,就不该再和他产生任何瓜葛。再说,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施舍。 转眼又到了月底,银行那边的催款通知如期而至。付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余,付涛只好借酒浇愁。酒当然是廉价的。令付涛担心的是: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连最廉价的酒也喝不起了。 其实,早在买房之前,付涛就曾查阅过大量的房产信息,在确信房产有升值潜力的情况下才作了买房的决定。付涛也曾作过最坏的打算,即万一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趁机卖了这套房子。刨除银行利息,仍然有利可图。眼看着房价正在一天天飙升,付涛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将房子贱卖了。不得已,付涛又想到了上船。 此时,已经临近1999年年底,向来坚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付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乐的是澳门回归祖国,全民皆大欢喜;忧的是香港和澳门相继回归,不知台湾何时才能回到母亲的怀抱。 千禧年的脚步越走越近,困扰全人类的“千年虫”蚕食着每一个人的心。不知“千年虫”为何物的付涛,也跟着别人一道恐慌起来。听说“千年虫”破坏力极强,付涛担心“千年虫”会破坏他家的新房子和新家什。自始至终,付涛一直不明白“千年虫”究意是怎样的一种害虫。付涛打算上船后向那些博古通今的同事们咨询一下。 第十四章 又上“幽灵号” 千禧年元旦将至,对于那些休假在家的船员们来说,最倒霉的一件事莫过于接到公司的调令。一听到电话铃声,他们的目光总是习惯性地落在话机的显示屏上。如果屏上显示的是公司船员部的电话号码,不妨听之任之,直到对方失去耐心挂线为止。那些喜欢耳根清静的船员,干脆将电话线一把掐了,倒也免去了后顾之忧。 休假的船员不想上船,而那些在船的船员吵着闹着要回家,这令船员部的调配人员左右为难。这天,胖脑袋经理按照电话簿上的号码接连拨了十几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后来,又心灰意冷地拨起付涛家的电话号码,居然一下子接通了。这多少为胖脑袋挽回了一点脸面。胖脑袋一时高兴,竟然记起了付涛上次漏船的事情。为了避免再吃闭门羹,胖脑袋只好厚着脸皮说:“付涛,帮帮忙!自从你上次漏船后,那个岗位一直空缺。我看,属于你的岗位还是应该由你来补上。现在船在广州修船……拜托拜托!” 付涛本来不想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但是考虑到眼下手上缺钱,加上自己的行李还留在船上,于是卖个顺水人情,说这个忙我帮定了,不过,也请您往后多多照顾。胖脑袋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就这样,付涛上船的事情正式敲定。上船时间定在2000年元月1日,恰好是新旧两个世纪相互交替的关键时刻。 放下电话,付涛对上船一事只字不提,直到上船那天才向夏荷说起。夏荷问:“千禧年的第一天,你就要远走高飞?难道你就不能迟点走吗?” 付涛哭丧着脸,显得进退两难:“我已经答应胖脑袋经理了。如果现在反悔,只怕他日后报复。到那时,想上船就没这么容易了!” 夏荷哽咽着说:“如果还不起利息,就将房子卖了。我才不稀罕住什么高楼大厦,也从来没指望你能够大富大贵,我只希望我们能够长厢厮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尽管你一无所有,但这并不能影响我对你的爱。你是我的丈夫,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听夏荷提起“一无所有”四个字,付涛就感到自卑和绝望。想起自己无才无貌,无儿无女,无钱无车,就连床上功夫都不尽如人意,付涛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付涛无法和夏荷的前夫——那个风流倜傥、腰缠万贯的叶状元相媲美。而自己所能给予夏荷的,除了一份高烧不退的爱情,实在是一无所有。其实,付涛又何尝不希望让夏荷吃好喝好穿好住好。然而,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得花钱。况且,又是住在广州这样的大都市,没有钱的人简直生不如死。生活的重担,犹如泰山压顶,容不得每一个都市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再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辈子靠女人养着。 夏荷又说:“我嫁给你,不图吃不图穿,只图你这个老实巴交的人一生一世疼我爱我呵护我。可是现在,刚结婚几个月就要走,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至少我还爱你啊!”付涛嘴上嘟哝着,心里早已泪流成河。 同为天涯沦落人,付涛何尝不理解夏荷此刻的心情:死心塌地的爱一个人,忽然有一天那个人背叛了她,这好比晴天响起一声霹雳,谁也无法承受。感情世界坍塌了,受伤的人往往因此缺少安全感,所以更加渴望得到一根粗大而结实的感情支柱,好让自己有一个温暖的依靠。 想到这里,付涛将夏荷一把搂在怀里,夏荷浑身上下顷刻间被一股幸福的暖流紧紧包裹。激动的颤栗了一会,夏荷哽咽着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付涛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绝地点了点头。 夏荷随即抹了一把泪水,转身进了卧室,开始为付涛打点行装。女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付涛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夏荷忙碌的身影在眼前摇来晃去,忽然心头一热,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了不让夏荷看到自己的脆弱,付涛迅速将视线移向窗外,背对着夏荷,直到泪水风干以后才转过身来…… 如果将广州比成一片叶子,那么大街小巷就是叶子上蜿蜒密布的叶脉,而公交、的士等各种车辆则是城市的汁液,在叶脉里日夜穿行。从天河城乘大巴直达修船厂,长达一小时的路程只需两元钱。大城市毕竟是大城市,交通便利,票价便宜。付涛再一次体验到身处现代大都市的优越性。 付涛上船那天,夏荷特地向医院请了假,然后将付涛送到船上。当付涛牵着夏荷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无数艳羡和好奇的目光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女的是谁啊?长得不错嘛!”船员们都知道付涛离过婚并且一直单身,此刻见付涛身旁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目光里写满了疑惑,语气中流露着艳羡。船员们站在舷梯口,一边假装着和付涛热情地打招呼,一边用色迷迷的目光笼罩着夏荷。付涛知道这些好色之徒难免会意淫,但毕竟他们没有侵犯到夏荷的身体,所以并不在意,相反却从同事们惊羡的目光中收获着巨大的喜悦与满足。 再次回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只有6平米的小房间,付涛倍感亲切。毕竟,这里曾留给他太多太多的回忆。听说付涛领着一个女人回来了,陈青山也跑过来凑凑热闹,而田艳则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陈青山后面。付涛正和陈青山寒暄着,只见夏荷与田艳紧紧地抱成一团,有说有笑。 “师姐,新婚快乐!”田艳说罢,噘起樱桃小嘴,露出一脸不满情绪。“师姐,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哼不哈,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被蒙在鼓里!昨天在路上遇见住院部的小红,听她提起这事。后来,我请假到船上来看我老公,所以没有时间去找你……” 原来,田艳和夏荷是医学院的校友,学的都是《高级护理》,毕业后又被分在同一家医院上班。夏荷比田艳年长,算是田艳的师姐。 田艳回头指着陈青山对夏荷说:“对了,这就是我老公,陈青山。” 夏荷打量着陈青山,连连称赞:“不错!不错!小伙子又高又帅,一表人才,和你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 田艳望着付涛,问道:“这位一定是姐夫了!也不错嘛,看上去挺老实的!” 听田艳在夸奖自己,付涛不由自主地抬起目光,正好与田艳的目光对接在一起。田艳的脸顿时现出一片绯红。田艳慌忙扭转头,和夏荷唠叼起别的话题。 元月份,付涛和陈青山正好都干白天班,除了白天工作八小时,晚上可以自由活动。每天下班后,四人一道下地吃海鲜,喝酒,直到深夜才回来。回来后,虽然疲惫不堪,但付涛“性”趣盎然。付涛的情绪很快传染给夏荷,夏荷显得有些失控。这天晚上,夏荷竟然破例吻了付涛的下身。婚后,付涛曾无数次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但失败率均为百分之百。其实,这也不能怪夏荷。学医的人,大多有洁癖。夏荷敢于挑战自己的洁癖,想必也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面对夏荷的主动出击,受庞若惊的付涛实在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欣然接受。之后,俩人紧紧拥在一起,来了一个法式长吻,付涛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第二天一大早,船长接到船员部通知,说公司领导将上船检查工作。根据以往不成文的惯例,公司领导上船检查时,所有船员家属都必须离船。原因很简单:只要家属留在船上,船员们就难免会分心。毕竟,船员们和家人分开太久,家人的魅力远远超过公司领导。但是,如果船员们都躲在房间里和妻儿亲热,岂不是将公司领导晾在了一边?倘若家属全部下船,所有船员势必集中精力陪同他们检查,听从他们调遣,恭听他们演说……这样一来,才能充分体现出领导阶层的威严。 早上七点整,二十多名船员家属匆匆吃过早餐,在船长和政委的催促声中浩浩荡荡地走下舷梯。家属中间,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襁褓中的婴儿,行动多有不便。正好这几天冷空气南下,天气阴冷,家属们走投无路,只好选择逛商场,因为商场里有空调,不至于将她们冻僵。公司领导上船检查,害得家属们像难民一样流浪街头,船员们为此抱怨不停。但是,为了顾全大局,船员们只好将满腔怒火强行镇压下去。 家属下船后,水手们在舷梯口挂起了“欢迎公司领导莅临检查”的横幅标语。接着,全体船员在梯口两边一字排开,静候领导光临。公司领导原定于上午八点整登船,但是只到中午十一点半仍然不见人影。船员们精疲力竭,忍不住报怨起来。 付涛气愤地骂道:“公司这群王八蛋说话不算数,真不是东西!让船员们苦等不说,还让家属们都跟着遭罪!” 就连一向头脑冷静的孔夫子也开始冷嘲热讽:“这些人就是这副德行,七点开会八点到,九点不误听报告……” 直到中午十二点,公司领导加上一群跟班的大约三十多号人,终于在船员们焦灼的目光中姗姗来迟。上船后,先吃饭喝酒。公司领导在餐厅里用餐,船员们只好退避三舍。水手们端着碗或站或蹲挤在走廊里,望着碗里的萝卜白菜,再想想领导面前的大鱼大肉,心里极不平衡。 付涛第一个将情绪宣泄出来:“咱们船员都是他妈的大傻蛋,什么石板鱼龙虾啊,从来都舍不得吃,结果省下来都喂‘狗’去啦!”付涛说到“狗”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洪七公在一旁拍手附和:“骂得好!” 孔夫子忙将食指竖在唇边,用嘴长嘘一声,接着说:“小心隔墙有耳!” 付涛又故意抬高嗓门骂道:“这年头,真他妈的邪屄!我们人类竟然没有权利‘屌’‘狗’,难道我们真的连‘狗’都不如吗?” 大喇叭指责付涛:“你小子总喜欢将‘骂’字说成‘屌’字。‘屌’字本来是名词,却被你当作动词用了。汉语,都是被你这种人给糟蹋了!” 一向少言寡语的二水汪风也插上一句:“注意点!小心被狗咬!” 听汪风这么一说,洪七公反倒来劲了,握着一双筷子手舞足蹈,一边舞,一边嚷:“别忘了,我是丐帮帮主,我会打狗棒法。” 杀猪匠出身的于屠夫也忍不住冲动地吼道:“他奶奶的,我宰了这群狗崽子!” 这时,船长朝走廊里伸出脑袋,厉声喝道:“不要吵!”船长一声怒喝,吓得洪七公等人如鸟兽散。 大喇叭开玩笑说:“洪七公不过是只纸老虎!” 酒足饭饱,领导照例要午休。午休期间,全船务必保持肃静,谁也不能惊扰领导的美梦。等到下午四点钟,领导从梦中醒来,打了三个哈欠,又伸了五个懒腰,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领导终于调整好状态,宣布开始检查。船长带领所有高级船员全程陪同,只要领导提出来的问题,不管是对是错,众人一致点头,统一口径:“是是是!”“对对对!”“马上整改!”。折腾到晚上八点钟,领导例行公事——召开全体船员大会。 此时,家属们已经在岸上吃过晚饭,匆匆赶了回来。听说公司领导还在船上,大副太太领着一群家属径直冲进会议室。大副太太是一名律师。律师能言善辩,最怕找不到对手。女律师怒气冲冲,开门见山:“这里谁是最高领导?” 公司领导向来目空一切,和船员们说话时从来不拿正眼瞧对方。这会儿见家属们蜂拥而至,心想这群女流之辈从未见过公司领导,这次一定是慕名而来,于是颇有些沾沾自喜,并且不无骄傲地说:“我就是!” “那好!请你站出来,让我瞧瞧!”女律师横眉冷对,语气里浸透着浓浓的火药味。“我来问你,你们上船检查,船员家属碍了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让家属离船?如果换作你是船员家属,你又将作何感想?你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们这些家属,上有老,下有小,天气又冷,你让我们在外面忍冻挨饿,请问你居心何在?再说,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你担当得起吗……” 船员们大多逆来顺受,根本不敢和公司领导分庭抗礼。此刻,见有人揭竿而起,船员们都暗暗在心里拍手称快。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的公司领导,向来只善于出招,而不善于接招,眼看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而且招招狠毒,自然难以招架。俗话说:有理行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公司领导自知理亏,当下无言以对。 公司领导危难之际,正是马屁精立功之时。几乎不用多想,领导身旁的马屁精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向女律师开起一阵连珠炮:“你是谁家的家属?怎么这样没礼貌?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和公司领导说话呢……” 女律师不甘示弱,当即挥戈迎击:“滚开,你没资格和我说话!”女律师义正词严,令马屁精不战而退。领导见平时伶牙俐齿的马屁精败下阵来,当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缩成一团。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当时,患有严重“妻管严”的大副也在现场。见事情越闹越大,无法收场,大副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大副拉住太太的手,代太太向公司领导赔礼道歉。大副太太正在气头上,牛都拉不住,当下又臭骂大副一顿:“你被狗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还自觉光荣?你还算什么男人?往后我再也不会管你死活,让你自生自灭,你好自为之吧!”大副太太指桑骂槐,大有隔山打牛之功效。在场的船员和家属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被骂成“狗”的公司领导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这场唇枪舌剑的战争中,最后以家属们的胜利而告终。打那以后,公司领导每次上船检查,都会给家属们分发红包,数目不多,但心意可嘉。此外,“请家属吃饭”也成为公司领导上船检查时的重头大戏。就这样,大副太太舌战公司领导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传为美谈。有些好动脑筋的船员还总结出这样的经验:人不能像老黄牛一样,总是屈服于主人的长鞭之下。牛不胜怒“蹄”之,好让主人也知道自己的利害。 话说公司领导遭大副太太辱骂后,当夜夹着尾巴溜之大吉,全船上下人心大慰,就连一向惧怕公司领导的船长也一个劲地拍手叫好。 一转眼,到了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付涛和陈青山夫妇下地喝酒庆祝。四个人喝得烂醉如泥,回来后横七竖八地挤在一张小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醒来,付涛和陈青山面面相觑,夏荷和田艳则搂在一起开怀大笑。付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陈青山的老婆睡在同一张床上,心中甚感快慰。付涛朝陈青山得意地笑笑,谁知陈青山的目光更加诡秘。付涛抓抓后脑勺,在心里一盘算,方才想起陈青山也同样和夏荷睡在同一张床上,而自己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心里又忍不住涌起一阵失落感。 就这样,四个人在一起吃喝玩乐,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付涛和陈青山也因此结下了莫逆之交。工作时,俩人形影不离,聊的话题也都不外乎夏荷和田艳。白天,付涛和陈青山上甲板干活,夏荷就和田艳一道下地闲逛。俩人边逛边聊,聊的内容多半与付涛以及陈青山有关。田艳夸付涛老实巴交,夏荷就夸陈青山玉树临风。俩人嘻嘻哈哈,快乐也就无处不在。每次下地回来,俩人都不忘为自己的老公买回一些零食和日用品。陈青山喜欢喝茶,田艳特地买了几斤精装的乌龙茶。付涛喜欢吃巧克力,夏荷总是拈最贵的买。俩人提着礼品,又嘻嘻哈哈地逛回来。这一天,便在嘻嘻哈哈中溜走了。后来,夏荷和田艳的假期已满,遂回到医院上班。下班之后,俩人又直接坐公交来到船上,和自己的老公团聚。夏荷需要值夜班的时候,付涛就抽空去陪她。这样忙忙碌碌的日子,倒也过得挺舒心。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被装扮一新的“海上幽灵号”开出浮船坞,进行最后的扫尾工程。这时,接到公司航次指令:在泰国REYONG港装木屑粉,前往美国新奥尔良港卸货。听说船将去美国,田艳和陈青山开始秘密计划随船出逃。原来,陈青山早就打算和田艳一起投奔远在美国的亲戚。由于田艳的护照迟迟没有拿到手,所以一拖再拖。不过,就算田艳如期拿到护照,陈青山也不想那么简简单单地移民美国。其实,陈青山心中还藏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计划,即打算趁船靠泊美国港口时找来ITF官员,为自己主持“公道”。 ITF,全称为“国际运输工人联盟”,是一个为捍卫运输工人利益而成立的国际劳工组织。ITF官员每年为世界各地的远洋船员追回被拖欠被克扣的工资不计其数,成功率达百分之百。按照国际海协当时的明文规定:远洋船员的最低工资标准应不低于每月900美元。而公司支付给陈青山的月工资只有人民币3000元。事实上,中国有中国的国情,所以不可能与国际接轨。陈青山正在努力寻找机会钻法律空子,好让一直闲置的ITF发挥余热,并且为那些不敢找ITF的远洋船员开个先河。 陈青山从18岁就开始跑船,一转眼跑了10年。陈青山的梦想一旦实现,他将得到一笔为数不小的补偿,足够他和田艳生活下半辈子了。期待已久的陈青山,此时仿佛看到了前方的胜利曙光。 开航前几天,田艳回到医院办理了停薪留职。这样一来,即使出逃失败,田艳依旧可以回医院上班。与此同时,陈青山为田艳随船出逃一事紧锣密鼓地忙开了。他提前将挂衣橱里的衣服全都腾了出来,并且在里面安放了一只小木凳,准备开航前将田艳藏在橱子里。一旦船开到公海上,便大功告成。陈青山担心衣橱密不透气,又特地在衣橱上方不显眼的位置打了几个小孔。 离别在即,付涛像一只饥饿的狼,拼命地折腾夏荷。夏荷有些疲倦,但她还是尽可能地满足付涛。临别前的那天晚上,付涛总共要了三次。期间虽然出了一点小故障,但并没有影响性爱的顺利进行。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付涛浑身瘫软,举箸投足皆有不便,遂自嘲曰:“做男人真辛苦!”夏荷是学医的,自然了解“男人作爱后容易疲劳”的生理特点。见付涛疲倦不堪,夏荷心疼极了,紧紧抱住付涛亲吻不止。 这时候,水手洪七公奉水手长之命前来敲门,说船要开航了,还不快送家属下船。 崔莺莺送郎,一片伤心说不出来。 离别时,情切切,意绵绵,全世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夏荷和付涛“怎一个愁字了得”。夏荷将头深埋在付涛的怀里,以泪洗面;付涛翘首望天,旨在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滑落。谁也不愿看到谁落泪,只是用沉默安抚着彼此内心的脆弱。 紧紧相拥之后,付涛悄悄将离愁装进行囊,故作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企图不带走一片云彩。然而,爱情的包袱,谁都能拿得起,但不是谁都能放得下。付涛的脚步,因为爱的牵绊,沉重如山;夏荷偷偷藏起无声的泪滴,假装坚强地莞尔而笑,旨在让付涛放心远航而无后顾之忧。可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夏荷的世界晴转多云,风雨雷电纷至沓来。因为离别,夏荷突然恨透了这个世界。 君不知:这是生离,而不是死别,又何须这般感伤;这只是俩颗心的漫长旅行,环绕地球一周后,终将回归起点,合二为一;这只是一份真爱的艰难跋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将修成正果,苦尽甘来…… 毕竟,时代的巨轮,早已拉近了天涯与海角的距离,同时也拉近了心与心的距离。而夏荷和付涛的离别,其实早已走出了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冷艳,也走出了王维的“劝君更进一杯酒”孤寂,更走出了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怆。 “呜——”伴随着汽笛一声长鸣,万吨巨轮犹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而去。天空渐渐落下帷幕,眼前的世界慢慢趋向模糊。远处的码头上,夏荷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渐渐浓缩成一个小小的点,融汇入了苍茫的夜色中。付涛像雕塑一样静静地伫立在船尾甲板,任凭咸腥的海风亲吻着决堤的泪水。身后螺旋桨卷起的层层浪花,翻腾着,久久不肯平息,犹如他此时的心情,激荡着莫名的感动…… 第十五章 男人之间的话题 时间,可以治愈人的心伤。离别的痛,犹如盛夏的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雨过后,留在心底的是满室的阳光,还有别后的思念和对重逢的憧憬。这时候,夏荷和付涛都惊奇地发现:时空的距离只是一堵形同虚设的墙,隔着这堵墙,彼此依旧能感受到对方咚咚如鼓的心跳。 对于付涛来说,每天在驾驶台和二副聊聊文学和女人,偶尔面对大海静静地思念夏荷,日子倒也过得蛮充实。可是,一回到房间,听见陈青山和田艳的嬉戏声,想起他们在隔壁翻云覆雨的细节,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袭上心头。有时在深夜,付涛还能听到田艳兴奋的叫床声。田艳一叫唤,付涛的血液就跟着沸腾起来。无奈之下,付涛信手拈来一本《龙虎豹》,一边浏览,一边自慰。 《龙虎豹》,是一本风靡全香港的性杂志,里面刊登了许多美女的全裸照片,旁边配有许多幽默笑话,读来令人捧腹。每次船靠香港,船员们纷纷下地抢购。船上的《龙虎豹》越积越多,以致于现在每位船员房间里都有好几本。船员们一有空闲,就各自躲在房间里慢慢欣赏,细细品味。这玩意不看不要紧,正常人看一眼就会面红耳赤,想入非非,而一旦沉迷其中,必然难以自拔。 除《龙虎豹》之外,国外还有一种性杂志,名为《Playboy》,里面的照片更具色情性。唉!船员的生活充满了心酸和无奈,想起来令人寒心。 开航后,付涛从二副那里借来一本小说,名为《远洋船长》。此后一连几天,为了排除陈青山和田艳的干扰,付涛用棉球堵住耳孔,潜心阅读。书中有一段写的是远洋船长远航归来时将奸夫淫妇捉奸在床的场面,令付涛感同身受。付涛觉得书中的故事简直是为他而写,因此爱不释手,于是又如饥似渴地连读两遍。读着读着,付涛一头扎进被窝,失声痛哭起来,比女人还“女人”。 茶余饭后,付涛经常听见那些老船员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关于绿帽子的故事。其中有一个绰号叫“沙B”的老机工,从前也喜欢在别人身后指指戳戳,说谁谁谁戴了绿帽子还被蒙在鼓里,那才叫可怜哩。说罢,目不转睛地盯住周围的人,诡秘地笑笑,笑得别人浑身不自在。其实,那时的沙B已经戴了绿帽子,只不过他被蒙在鼓里而已。后来沙B离了婚,再也没有勇气提起“绿帽子”三个字。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付涛不想和沙B一样稀里糊涂,他得多长几个心眼。 付涛又听别人讲起一个捉奸的故事,说的是:“一天晚上,二人床上,三更半夜,四脚朝天,五指乱摸,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之,奸夫淫妇十分快乐……这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男人手足无措,抓起话筒一开口便露出马脚;又或者,这时候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女人抓起电话,必然呼吸急促,前言不达后语,仔细聆听,定然破绽百出。一阵严刑逼供之后,女人必然从实招来;更要命的是,深更半夜,家中电话无人接听。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其一,见丑事败露,女人索性破罐破摔,置后果而不顾,继续我行我素;其二,家中人去楼空,奸夫淫妇露宿在外,开房的钱说不定还是女人出的呢……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就发生我们身边。同志们哪,千万要擦亮双眼明察秋毫啊!”每次讲到最后,讲故事的人都要照例总结一下,顺便给在座的每一位听众敲敲警钟。 付涛不相信自己会和沙B一样不幸。付涛认为夏荷是真心爱他的,绝对不会背叛他。付涛心里这样想着,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付涛说服不了自己,最终还是拿起话筒,用刺耳的铃声将夏荷狠狠地拽出梦乡。每次,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夏荷的呼吸依旧那么均匀,语调依然那么平缓……家中没有传来男人的声音,压在付涛心头的石块终于放下了。 其实,这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家中果真藏有野男人,付涛又能怎么样?山高皇帝远,置身千里之外的付涛鞭长莫及啊!俗话说得好:该走的留不了,该留的走不了。总之,一切顺其自然,何必庸人自扰! 一次次的事实证明,夏荷是经得起考验的,是值得依赖的。对于那些绿帽子的故事,付涛听起来也就不再感到心惊肉跳了。付涛觉得那些不幸已经离他很遥远,仿佛隔了几个世纪。这样一想,心里渐渐趋向平静。 这天正好是周末,加上甲板一直上浪,不能干活,水手们因此享受到两天本该享受的法定假日。晚饭后,付涛正在阅读《远洋船长》,洪七公登门拜访,说是要请付涛去喝酒,目的是为了谢恩。原来,上次在船厂修船期间,付涛等人略施雕虫小技,帮助洪七公破了处男之身。 洪七公,外表木讷,不善言谈,见到女孩就脸红。据说替他说媒的人倒不少,但成功率始终为零。每次刚和女方牵过手,公司的调令如期而至,加上洪七公上船后和女方疏于联络,等到一年后远航归来,女方早已投进了别人的怀抱。就这样,洪七公谈一个走一个。转眼过了而立之年,仍旧孑然一身,是个名副其实的王老五。 这次上船前,有人为洪七公介绍了一个乡下女孩。女孩名叫“王芳”,现年30岁,在广州打工。大龄女青年,多半有过恋爱史,即使没有,别人也认为有。女孩子家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找到婆家,婚嫁便成了老大难问题。王芳急于将自己嫁出去,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轻易接受了洪七公的追求。洪七公欲试云雨之情,但一直被王芳拒之“门”外。有过恋爱史的女孩子往往忸怩作态,谈性色变。其实,这只是女孩子惯用的伎俩。她们多半对男友的亲密举止半推半就。作为男友,这时候应该一鼓作气,乘虚而入,就算霸王硬上弓也不为过。洪七公的致命弱点就是缺乏勇气。 上次在广州修船期间,洪七公将王芳接到船上。王芳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洪七公就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从身后抱住王芳,动手动脚。王芳躲躲藏藏,说你再这样,我就走了。说着,佯装去开门,没想到门早已被付涛等人从外面上了锁。洪七公说,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会对你负责的。说罢,又强行扑了过去,将王芳压倒在床上,撩起裙脚,剥下里面的三角裤,一路挺进,直捣黄龙。刚抽插了几下,王芳便用呻吟代替了反抗。洪七公活到30多岁没碰过女人,而王芳更是久旱逢甘霖。彼此一旦尝到了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俩人相互折腾,一宿没睡。 第二天一早,付涛和大喇叭等人为洪七公开了门,只见王芳躺在床上,娇喘声声,意犹未尽,洪七公则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坐在床沿,报以一脸感恩戴德的表情。 中午,付涛去餐厅打开水,见洪七公和王芳在一起做饭,付涛故意揭开锅,半开玩笑地问:“怎么样?生米煮成熟饭了吗?”洪七公使劲点点头,并诚恳地邀付涛共进午餐,被付涛婉言谢绝了。付涛心想:我才不愿意给你做“电灯泡”呢! 自从那一次霸王硬上弓以后,洪七公深深体会到女人身体对自己的重要,从此将王芳当成心头的宝,念念不忘。饮水思源。每每念及大恩人付涛,洪七公感激不已。这天正好是双休日,洪七公略备薄酒,请来了所有对自己有恩的人,包括主角付涛,配角大喇叭和吴鑫,策划人员二副和孔夫子。陈青山因为晚上要当班,所以没有出席酒会。 酒会伊始,初尝禁果的洪七公有感而发:“女人这东西,其实很好搞定!” “你一个愣头青,还敢班门弄斧,跟我们这些泡妞高手谈女人!”付涛抓住洪七公乱骂一通,接着又孤芳自赏地说,“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谈恋爱了。” “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我穿开裆裤的时候,你不也一样光着屁股四处跑?那时候,你还没有完全发育,就开始恋爱?这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洪七公抓耳搔腮,百思不得其解。 “君骑竹马来,绕竹弄青梅。”付涛恃才矜己,卖弄风骚。 “文学爱好者不应该用文学来装点门面。你何不说得简单点,就四个字——青梅竹马。付涛,我知道那个和你两小无猜的女孩叫什么。马丽。对不对……”二副狠狠数落付涛一番。 付涛笑笑,无言以对。沉默片刻,付涛情不自禁地聊起最近正在阅读的《远洋船长》。付涛说:“书中的远洋船长曾经收养了一个干女儿,并将干女儿占有己有。船长上船后,干女儿红杏出墙。后来被远航归来的船长逮个正着。唉,这女人嘛,水性杨花,真不是好东西!” “那后来怎么样?”洪七公感到好奇。 “后来还能怎么样,离婚呗!”付涛淡淡地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结婚。”洪七公变得垂头丧气。 “对,你这个王老五干脆不要结婚了!”付涛损人不利己。 “如果我是远洋船长,公休前我就先打个电话回家,给奸夫淫妇提个醒,免得撞车,彼此都尴尬。”大喇叭轻描淡写地说。 “你们年轻人就爱胡扯!书中所写的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根本没有电话。”孔夫子推翻了大喇叭的假设。 “照我说啊,有没有电话并不重要。即使那个时候有电话,我看这电话也不必打。想想看,你这电话一打,岂不是打草惊蛇?倒不如深更半夜偷偷摸回家,说不定正好捉奸在床。”二副也忍不住接下话茬。 “抓住狐狸尾巴,你又能把她怎么样?到时候,只怕她要撕破脸皮,和你摊牌。再说,离婚时还得分一大半家产给她。要知道,法律向来倾向于女人。到头来,落得家破人亡,这又何必呢?”付涛说罢,摊开双手,报以一脸无奈状。其实,付涛曾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教训,没有人比他更明了其中的辛酸与无奈。 “付涛,按照你这种逻辑,如果你真的中了那个头彩,你就甘心戴一辈子绿帽子?我看还是长痛不如短痛,休了她,咱们还可以重头再来嘛!再说,她做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还好意思要你一半家产?要是我老婆在家偷汉子,我不知道就算了,一旦被我发现,我一定饶不了她。你猜我会怎么惩罚她?嗨嗨……”大喇叭说到这里,有意设下悬念。 洪七公凡事喜欢刨根问底,就连读书都是先读结尾。此刻,见大喇叭故意在吊自己的胃口,洪七公忙识趣地为他斟满一杯酒,催促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跟个婆娘似的。大喇叭重重呷了一口酒,将酒含在嘴里,很陶醉地闭上双眼,仿佛男人高潮来临前快要射精的样子。洪七公不耐烦了,趁机将手伸进大喇叭的胳肢窝挠起痒痒。大喇叭忍俊不禁,噗哧一声将一堆垃圾从嘴里射向空中。垃圾随后又天女散花般地落在洪七公的被褥上。 在这几个人中间,数实习生吴鑫年龄最小,也最勤快。见洪七公满脸不悦,吴鑫赶紧跑进卫生间取来一条毛巾,一点一滴擦洗被上的污渍。擦完被面的污渍,吴鑫又将被里翻过来,无意中发现被里上面也有一大块鸡形的污渍,看上去像是一张中国地图。吴鑫一眼就认出这是洪七公手淫时不小心留下的罪证。毕竟,大家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偷偷做点小动作也是在所难免的。其实,这种事情对于吴鑫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吴鑫年仅二十四岁,目前还是个处子之身,对于男欢女爱的事情特别敏感。每当从书中看到一张三点式照片或是一个淫秽的字眼,身上的相关器官就会迅速作出反应,之后他总免不了要自慰一番。吴鑫自以为罪孽深重,想不到洪七公也自甘堕落,俩人算是同病相怜。想到这里,吴鑫窃笑不止。 众人一哄而上,开始欣赏洪七公的杰作。洪七公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谎称是以前住在这个房间的船员遗留下来的,并且一再解释他的手淫风格与众不同。不容洪七公再作辩解,付涛接下话茬:“是不是手淫时用卫生纸包在龟头上,射完了随手一擦,然后将卫生纸扔进马桶用水一冲,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洪七公一听乐了,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哩,原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众人听后皆捧腹大笑。笑过之后,洪七公将话锋一转,要求大喇叭继续放狗屁,说着又要动手动脚。大喇叭拗不过洪七公,只好央求他高抬贵手,接着又说:“首先声明,我是念在你为我倒了一杯酒的份上,才肯将我的祖传秘方无偿传授给你。其实,方法很简单。你听好了!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老婆对你不忠,你就在她的下身打两个孔,套上一把锁,再让她穿上一件铁裤衩,彻底封了她的腰洞……” 没等大喇叭说完,众人抱在一起,倒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吴鑫纳闷了,埋怨道:“好你个大喇叭,真是得理不饶人啊!你真够狠的!你说哪里不能锁,偏偏要锁那个地方?那样一来,女人岂不是连尿都尿不出来了?” 洪七公骂吴鑫:“小孩子家,懂个屁啊。阴道是阴道,尿道是尿道。不要上下颠倒爹娘不分!” 付涛取笑洪七公:“你他妈的,半个月前还是个小处男呢,现在倒笑起人家小孩来了。你这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孔夫子叹道:“唉,大喇叭自称精通法律,想不到他竟是个法盲!” 大喇叭摇摇头,笑着说:“非也!非也!我正是因为懂得法律,所以才会钻法律空子,这就叫作‘知法犯法’。锁女人阴道只能算是婚姻内强暴。只要你不去自首,难道她还好意思脱下裤子去报案吗?没人检举,法律也爱莫能助啊!再说,大丈夫既做之,则安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你决不要轻易坦白。有句话叫作‘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大喇叭眉飞色舞,一番话说得洪七公心悦诚服。洪七公举起酒杯,要向大喇叭行拜师酒。大喇叭也不谦让,当即为收得高徒与众人一一举杯表示祝贺。 二副说:“其实,在这个问题上,你们都进入了一个误区。如果你们将来真的戴了‘绿帽子’,我可以给你们指引两条路,供你们参考:其一,敞开胸怀,说声‘走好,我的爱’,并祝她幸福;其二,想尽一切办法,和前任女友或妻子继续保持亲密往来,给那个横刀夺爱的男人也戴上一顶绿帽。这叫‘请君入瓮’,也叫‘以牙还牙’,简称‘绿帽反扣法’。” 洪七公摇晃着脑袋,竖起大拇指夸道:“二副言之有理!对,绿帽反扣法,我喜欢!”说罢,又举起酒杯,欲拜二副为师。 大喇叭骂道:“你这个叛徒,刚刚拜我为师,现在又要拜二副为师。朝三暮四。我要将你逐出师门!” 洪七公据理力争:“谁说得有理,我就拜谁为师。” 孔夫子叹道:“洪七公啊,洪七公,你这个人也太善变了吧?不要说大喇叭,就连我都有‘白云苍狗’的感觉!” 洪七公忙问:“白云苍狗?什么意思?” 二副解释说:“诗圣杜甫曾写过一首诗,名为《可叹》,其中的两句诗是:‘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白云苍狗,又称‘白衣苍狗’,比喻变化快,世事变幻无常。” 付涛再次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道:“二副真不愧是作家!饱读诗书,是我们的老师。自从拜二副为师以来,我的文学修养大大提高。洪七公,你胸无点墨,改天也让二副给你补补文化课!” 洪七公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惭愧惭愧,小时候不用功读书,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从今天开始,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老师。”洪七公端起酒杯,又要行拜师酒。 待众人放下酒杯,大喇叭又捡起绿帽子的话题纠缠不休:“要说戴绿帽子,你们一定比我先戴,因为我老婆比诸葛亮的老婆还要丑。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有人看上我老婆,我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啊!你们谁看上了,尽管开口,我主动让贤。”大喇叭说毕,独自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孔夫子说:“人家都说丑女多作怪,我看漂亮的女人也不一定就骚。总之,娶了美女的男人不必诚惶诚恐,娶了丑女的男人也未必就可以高枕无忧。” 吴鑫忍不住插了一句:“大喇叭一表人材,为什么不找个像陈青山老婆那样漂亮的女人做老婆呢?我真是搞不懂!” 大喇叭听见吴鑫夸奖自己“一表人材”,显得傲气十足,脑袋像龟头一样伸了几倍长。大喇叭语重心长地对吴鑫说:“小老弟啊,你初涉江湖,阅历浅,有些事你还不懂。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一心想找漂亮的女人做老婆。可是,谈一个吹一个。中学课本上都有讲,那个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说嘛,男人都喜欢追在漂亮女人的屁股后面。追的人多了,竞争就激烈了。咱一个跑船的‘海和尚’长年工作在海上,缺少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有位老前辈说得好啊!他说咱们船员找老婆就要找‘三心’型的,你知道是哪‘三心’吗?即越看越恶心,越想越伤心,越走越放心。其实,就凭我这身材这脸蛋,想找什么样的漂亮女人也不难,难的是我长年漂泊在外,让她独守空房,她寂寞啊!弄不好就要红杏出墙。其实,要想避免悲剧发生也不难,前提是放弃跑船,天天守在她身边。但是,问题又来了,像我这样的人,一没文化,二无特长,靠什么赚钱养家糊口?鱼和熊掌,向来不可兼得。所以说嘛,既然想继续跑船,又想找个漂亮女人为你守活寡,那你就得随时作好戴绿帽子的心理准备……”大喇叭,真不愧是大喇叭,一张嘴便说个没完没了,叫人不得不佩服。 付涛无心听大喇叭叽叽歪歪,独自欣赏起贴在洪七公床头的照片,然后啧啧称赞:“咿,洪七公的老婆长得好性感哦!好像一个大明星,那个明星叫什么来着?还是我的梦中情人哩!” 孔夫子用手在付涛头上狠狠弹了一下,骂道:“瞧你这个老色鬼,老牛还想吃嫩草?” 付涛挨了打,脑袋条件反射般地歪向一边。吴鑫趁机夺了付涛手中的照片,握在手中左瞧右看,当下垂涎欲滴,裤裆里的那根肉根猛地抬头,很快支起一个小帐篷。这一切微妙的变化,被大喇叭看在眼里。大喇叭从床上一跃而起,径直冲到吴鑫面前,强行脱下吴鑫的裤子,说这小子毕竟还年轻,这家伙的灵敏度还蛮高的。俩人拉拉扯扯,最后抱在一起做了一些令人肉麻的动作…… 第十六章 男人之间的战争 有一天下班回来,付涛看见老顽童在甲板上和几个实习生胡吹神侃,侃的无非是他年轻时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不知底细的人,倒也听得津津有味。付涛很早以前就和老顽童同过船,所以对老顽童知根知底。 老顽童,原名周不通,现年55岁,但智商只有5.5岁,整天爱蹦爱跳,疯疯颠颠,活像个孩子。别人对老顽童的评价是:活到50多岁还没断奶,永远长不大!老顽童18岁那年去参军,35岁时转业到远洋公司,被安排在船上做电工。在船上,水手是普通船员,而电工却是高级船员。虽然老顽童是管电的,但是据说他和他老婆在一起时从不来电。34岁那年,老顽童在一次军事演习中被子弹射穿一只睾丸,后来就作为病号享受到一系列的优惠政策。老顽童听说远洋船员工资较高,遂要求转业到远洋船上来。结果一干就是21年,转眼到了法定的退休年龄,但他老婆爱财心切,执意要求他多干几条船。老顽童32岁才结婚,那时的他骁勇善战,把作爱当成了吃饭,一日三餐,一顿不吃就饿得慌。军人出身的他时常将作爱当成任务执行,从不顾及对方感受。久而久之,他老婆对他十分反感,常埋怨他跟畜牲一样,只懂得交配,不懂得体贴。为了逃避和他过频繁而平淡的性生活,他老婆提出和他分居。后来他的睾丸被子弹射穿,他方才想起要小孩,可是为时已晚。医生的诊断结果为:无精。 听说老顽童的老婆到了40岁如狼似虎,老顽童根本满足不了她。老太婆欲火中烧的时候忍无可忍,遂一脚将老顽童踹下床,还骂老顽童“没屌用”。老顽童结结巴巴地反驳道:“我不是没……没屌用,而是屌没……没用。都怪你!我要的时候你不……不给,我不能给的时候你偏……偏要,你们女……女人啊,说到底就……就一个字——贱!”不和谐的性生活,是他们夫妻之间发生战争的导火线。俩人为此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直吵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吵过以后,又开始冷战。无奈之下,老顽童又想到了上船。每次老顽童的前脚迈进家门,后脚就准备着随时迈出去。 也正是因为受这些家庭悲剧的影响,老顽童精神扭曲,心理变态。别看他整天疯疯颠颠,嘻嘻哈哈,火气一旦上来,整个太平洋的海水都浇不灭。别人当他是老前辈,有意让他三分,但他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倚老卖老,得寸进尺。付涛早就看他不顺眼,这会儿见他胡吹神侃,打算趁机挫挫他的锐气。 老顽童说:“我老婆年轻的时候可漂……漂亮啦!”说罢,脸上荡漾着无比幸福而自豪的笑容。 上次船靠D港时,付涛就曾见过老顽童的老婆。那个老太婆五大三粗,而且是单眼皮黑眼圈,脸上的皱纹像田野里的麦浪,一浪连着一浪。即使让她再年轻40年,也漂亮不到哪里去。老顽童偏要将他过分美化,无非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真是自欺欺人。当时,有好几个船员家属上船探亲,老太婆就走在最前面。付涛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饥饿的目光一把揪住对方,意淫一番。但当陈青山的老婆田艳出现时,见异思迁的付涛慌忙将老太婆撂向一旁。付涛现在想起来,觉得老顽童的老婆毕竟是个乡巴佬,浑身上下浸透着一股土气。说白了,就是没有气质。气质,是衡量女人美丽与否的关键因素之一。一个女人即使长得再漂亮,如果没有气质,也就算不上是真正的美女。 老太婆明知老顽童已经“欠费停机”,自己注定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她偏偏还是来了。谁也猜不透她心底的小九九。当时,大家都纷纷猜测老顽童会使出什么绝招来满足老太婆。付涛双手合十,接着伸长舌头,开始舔双手之间的缝隙,还故意让口水从缝隙中间流下来。害得大家跟着胡思乱想一番,最后笑得差点断气。 围在老顽童身旁的那几个实习生,初涉江湖,懵懵懂懂,一听到“女人”二字就浑身来劲。见愣头青们认真听讲,老顽童正襟危坐,接着“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老顽童使用启发示的教学方式,结结巴巴地问:“你们知道我老……老婆有……有多漂……漂亮吗?”愣头青们连连摇头,表示不知道。老顽童想了想,接着打了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比方说,我老婆去逛……逛商场,别人需要花十……十块钱才能买……买到的商品,她……她只需要花五……五块钱……” 听老顽童这么说,付涛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模仿老顽童的语调问:“你老婆究竟有多漂……漂亮啊?有没有我老婆漂……漂亮?我老婆在任何地方买……买东西从来不花……花一分钱。你说是你的老婆漂……漂亮,还是我的老婆漂……漂亮呢?”付涛说完,故意将思考空间留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愣头青们耷拉着脑袋瓜,伸出手指比划了老半天,最后异口同声地说:“看来,付涛的老婆要比老顽童老婆漂亮,至少要漂亮5块钱哩!” 付涛吹牛不打草稿,未免太离谱。其实,就算是赛过貂禅胜过西施的美女,也未必能做到“买东西不花钱”,除非你挺着胸脯让别人占便宜。这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更何况老顽童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老顽童是一头来自北方的驴,驴不胜怒蹄之。老顽童抬起一条腿,径直朝付涛踹过来。付涛往旁边一闪,老顽童便扑了个空。老顽童不甘心,张口便骂:“你他妈的屄……屄……吹什么牛……牛屄。照你这么说,你老……老婆一定是做妓……妓的……” 老顽童的话,呼啦一声点燃了付涛心中的怒火。付涛忍无可忍,向老顽童挥舞着愤怒的大铁拳。一旁的陈青山见势不妙,赶紧从身后一把抱住付涛。老顽童趁势朝前扑了几扑,边扑边抬脚猛踢,其中一脚正好踢在了付涛左边的屁股上。这时,水手长带领一帮水手闻讯赶来,见俩人已动起手脚,赶紧一哄而上,将俩人强行拉开。 一场大战,终于在硝烟弥漫的紧要关头被遏止了。然而,当事双方也从此结下了仇恨。付涛原本只是想灭灭老顽童的威风,顺便长长自己的志气,同时也好让大家树立正确的审美观念,懂得什么叫“漂亮”,比方说像他的女人夏荷那样,夏荷就是“漂亮”的代名词。可是,转念一想,这几个刚上船的愣头青很可能和夏荷从未谋面,难免以为自己在吹牛。于是,想改口问老顽童,你的女人究竟有多漂亮,有没有水手长的二奶小蝶那样漂亮。如果老顽童说有,付涛正好趁机冷嘲热讽,说漂亮又有何用,还不是破鞋一只。偏偏在付涛准备好台词想要一吐为快时,水手长正好从一旁经过。付涛不敢当着水手长的面乱开玩笑,紧张之余将背熟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话说了一半,总不能就此打住,干脆即兴发挥,就势将自己的女人当作招牌顶了出去。想不到老顽童竟然出言不逊,将夏荷骂成妓女,给大家留下了笑柄。黄鼠狼没打到,反惹一身臊。付涛为此气得七窍生烟。 过了一会,老船长和政委陆续赶到现场。得知俩人是为“谁老婆漂亮”的无聊话题争吵不休时,老船长笑着说:“这算什么矛盾嘛?值得你们争成这样?爱吹就尽管吹嘛,何必较劲呢?不过我得提醒二位,一定要看好自己的老婆!谁先丢了老婆,谁就输了。今天你们算是打了个平手,真正的输赢还在后头呢!” 政委故意看看老顽童,又看看付涛,接着皱皱眉挤挤眼,然后摇摇头,丢下一串感叹号和省略号拂袖而去。你猜政委说了什么?政委说:“啧啧啧……唉……” 众人疑惑不解,请大喇叭当翻译。大喇叭的译文是:“啧啧啧,为什么鲜花都插到牛粪上去了?唉!没办法,这也许就叫作‘张冠李戴’吧!”大喇叭话音刚落,在场的船员笑得前仰后合。 说到底,这一切都怪老顽童,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结果还不是贴了一堆狗屎。本来嘛,付涛和老顽童无怨无仇,就为“谁老婆漂亮”的无聊话题较劲,结果大打出手。自古有云:红颜是祸水,既能祸国,又能殃民。翻开历史,不难发现:男人之间的战争,要么是为了江山,要么就是为了女人。男人爱江山,更爱女人。 自从那次付涛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布那句广告词——我的女人在任何地方买东西从来不花一分钱以后,船员们自然对付涛刮目相看。没见过夏荷的人,顺藤摸瓜,也能隐约感知夏荷的美丽;见过夏荷的人,仔细一回想,也都承认夏荷确有几分姿色。于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人说夏荷的眼睛漂亮,水汪汪的,清澈见底;有的说夏荷的嘴唇性感,能激发人的兽欲;有的人说夏荷的胸脯鼓圆,做女人还是“挺”好……中国人的嘴巴真是利害!几张嘴巴凑在一起,就能制造美女,且不需要任何原材料。 那几个血气方刚的实习生,最经不住言语上的挑逗,一听说夏荷如何如何性感美丽,马上垂涎欲滴,蠢蠢欲动。于是,有事没事总爱围住付涛问长问短。经别人这么一问,付涛立刻有了飘飘欲仙的感觉。渐渐地,付涛的病灶慢慢显现出来。付涛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公众场合吹捧夏荷:“我老婆温柔贤慧,既漂亮又有气质,而且又是大学文化……”付涛无疑和老顽童成了一丘之貉,而他“当局者迷”。 付涛没有说谎,但是总有一些嫉妒心比较强的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并且朝付涛齐刷刷地投来质疑的目光。那些目光流露出来的意思可以总结为三个字:就凭你?在船员们眼里,只有田艳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漂亮,而陈青山和田艳算是俊男配美女,天造地设;而付涛则是个猪八戒,只不过在途经高老庄时霸占了高家的女儿。对于自己的长相,付涛也曾在众人面前作过解释:“我的确长得不太好看,但这事怨不得我。要怪只能怪我的父母,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我生了下来……”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毫不犹豫地站到付涛这边。他们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残酷现实司空见惯,所以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但是,到最后他们还是免不了要用掺有讥讽和忌妒的口吻长叹一声:“唉,鲜花配牛粪,苍天无眼啊!” 付涛没有生气,反而乐了,并且自豪地说:“你们还没那个福气呢?” 好像有人专跟付涛过不去。看着付涛乐滋滋的样子,有人捕风捉影地说:“他老婆漂亮不漂亮……我不……不敢说,我敢说他……他老婆嫁……嫁给他的时候是个二……二手货,还神……神气个啥?小心戴绿……绿帽子!” 后面有人趁机附和:“哥们,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啊?” 那人吹得更玄了:“因为他老……老婆是我扔给他的一只破……破鞋!哈哈哈……” 周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全然忘了付涛就站在身后。 付涛很容易辨别老顽童的声音,因为老顽童是船上惟一的结巴。看来,老顽童存心和付涛过不去。付涛心中的怒火腾的一声蹿了几十米高。付涛再次挥舞着大铁拳,朝老顽童狠狠砸了过去。老顽童来不及闪躲,当场被一拳击中,面部随即挂了彩。 付涛打人了,因为老顽童侮辱他的女人。别人可以骂付涛的娘是“烧饼”一个,但绝对不可以说他的女人水性杨花。女人就是付涛的命,是付涛心中的日月和天地。付涛早就发誓要一辈子做夏荷的护花使者,谁敢动夏荷的一根汗毛都将付出血的代价。付涛终于用骄傲的拳头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也自有公司不成文的规定,其中一条是专门针对船员在船上打架斗殴的,即不论青红皂白,打架斗殴的当事双方都将受到处分。处分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炒鱿鱼。一旦被炒鱿鱼,就意味着失去饭碗。丢了饭碗,就只能回家守着女人吃软饭。吃软饭的男人,放屁都不响,更谈不上尊严和地位。事后冷静一想,付涛浑身直冒冷汗。 其实,老顽童也同样害怕被炒鱿鱼,所以不敢将自己被打一事四处张扬。但是,老顽童也决不肯轻易善罢干休,说什么也要趁机讨点医药费,让付涛放点血,也算是为自己讨回公道,更重要的为自己挽回脸面。毕竟,吃屎的狗,性难改。老顽童觉得付涛这种人和狗没什么分别,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就这么轻易算了,难保付涛以后不再动粗。 因双方都同意私了,又有德高望重的水手孔夫子在中间主持公道,经过讨价还价,当事双方最终达成协议:付涛赔偿老顽童500元医药费,500元疗养费,200元脸面损失费,共计人民币1200元。虽然老顽童的要求有些过份,但付涛也只好委曲求全,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这样一来,老顽童挂了彩,付涛也放了血,双方算是扯平了。 付涛最终没有被炒鱿鱼,但他再也不敢在别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女人了。付涛想夸奖夏荷的时候,就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 自从船开航后,田艳一直足不出户,生怕走露风声,惹来麻烦。记得在船开航之前,船长就曾问及家属离船之事,当时陈青山果断地说田艳已经离船。既然已经撒了谎,就得想办法圆谎,所以一直不敢让田艳露面。有时候,田艳想看看大海,也只局限于拉开窗帘,透过舷窗朝外面眺望一会儿。一旦发现窗外有人走动,立即又合上窗帘。 这天晚上,陈青山将付涛与老顽童打架的事告诉田艳,田艳遂提议去看看付涛。于是,夫妇俩蹑手蹑脚,从共用的卫生间穿到付涛的房间。坐毕,田艳问起付涛打架的事。付涛支吾好半天,只说没事没事。说着,随手从桌上拿起一袋瓜子,递给田艳。田艳又将瓜子递给陈青山。陈青山毫不客气地撕开袋口,抓起一把瓜子,独自嗑了起来。 “夏荷临走时还再三叮嘱我,让我叫你和同事搞好关系。瞧你,夏荷刚走,你就跟别人打架了。”田艳的话,既有埋怨的味道,也有心疼的成份。 付涛像是一个知错的小孩,一直低头不语。又聊了一会,陈青山和田艳起身告辞。送走了陈青山夫妇,付涛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久久难以入眠。 第十七章 泰国之行 经过近十天的航行,“海上幽灵号”货轮顺利靠泊在泰国一个名叫REYONG的小港。跑船十几年间,付涛从未到过泰国。早听说泰国是“人间天堂”,不仅美女云集,而且盛产人妖。人妖,作为泰国的特产,是吸引世界各地游客前来观光的一道亮丽风景。当旅游热在国内兴起的时候,许多人一掷千金,将新马泰之旅作为首选,并且以此为荣。帕塔亚,作为泰国一个重要的旅游景区,曾令许多游客趋之若鹜。 早在船去泰国途中,船员们心里就充满了好奇与向往。一提及泰国的人妖与脱衣舞,船员们无不垂涎欲滴。 REYONG港,离著名的旅游景区帕塔亚只有一小时车程。就在船靠泊码头的当天傍晚,船上那些下地先锋三五成群,争先恐后,朝帕塔亚蜂拥而去。 自幼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田艳,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能跟随丈夫免费出国旅游一趟,激动而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以前,陈青山常批评田艳,说你们女人向来闭关锁国,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才有了“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说。田艳自然不服气,说只因我们女人头发太长,见识相对较短罢了,而你们男人头发本来就短,见识自然要比头发长些。再说,我们女人没有出过国门,与世隔绝,缺少长见识的机会。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田艳又怎肯轻易错过。陈青山拗不过,索性依了田艳,但又惟恐人多嘴杂,迟早将田艳随船之事捅出去。权衡再三,陈青山决定等到天黑以后再相机行事。可是,没等夜幕降临,该走的人基本上都走了。陈青山一时找不到同伴,心急如焚。毕竟,身在他乡,人地生疏,语言又不通,多一个同伴,就等于多一份安全,多一份放心。 后来,陈青山在卫生间里碰到付涛,就问:“你怎么不去帕塔亚玩玩?” “去啊,正准备动身哩。走吧!将田艳也带上。”付涛一边梳洗打扮,一边说。 “可惜田艳没有护照,万一被移民局官员查到就麻烦了!”陈青山显得忧心忡忡。 “泰国是旅游圣地,每天来这里的游客成千上万,警察才懒得去查外国人的护照和证件什么的。没事的,有事找我!”付涛拍拍胸脯,又说,“这个港口许多人都来过,熟悉得很。你尽管放心去玩!对了,实习船长请客,不去白不去。” “我刚才还纳闷呢,你这个吝啬鬼怎么也舍得花几十块美金去看脱衣舞呢?”陈青山恍然大悟。 “实习船长是officer,在船上属于高收入人群。他不请,难道还要我请?”付涛当着陈青山的面,又将如意算盘敲打了一遍。 “好吧,既然实习船长请客,就让我和田艳也沾沾光!”陈青山喜不自胜。 一听说陈青山要带田艳下地,付涛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于是一溜烟跑到楼上去找实习船长。 陈青山摇摇头,笑道:“你这个老色鬼,一听说看脱衣舞就浑身来劲。” 不一会,付涛和实习船长来敲陈青山的门。推门一看,发现陈青山的房间里有个女人,实习船长大吃一惊,遂指着田艳问陈青山:“她是谁?” 陈青山尴尬地笑笑,嗫嚅道:“贱内。” 陈青山牵着田艳走下舷梯时,又碰见在梯口值班的大喇叭。大喇叭嬉皮笑脸地问:“哟,这是谁家的妹子?蛮漂亮!” 陈青山没理睬大喇叭,心里却在盘算着:反正纸里包不住火,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田艳跟船的事。再说,这次我和田艳准备移民美国。何必在乎那么多? 付涛、实习船长、陈青山和田艳四人刚一走出港口大门,守候在那里的出租车司机一哄而上。和其中一个外表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司机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来回两趟车费共计50美元,待四人安全回船后一次性付清。四人上车后,没等屁股坐稳,司机已迫不及待地发动引擎,松开离合器,猛踩油门。车子犹如脱缰的野马,沿着海边一条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颠簸起来。 一路上,黑灯瞎火。大约45分钟后,视线由模糊变清晰,马路两旁的霓虹灯依次亮了起来。灯下,三三两两的人群往来穿梭。田艳见路边的广告牌上写着“帕塔亚”的字样,估计就快到达市区,于是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将头伸出窗外东张西望,边看边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车子终于在一块停车场前嘎然而止。保安迎上前来,将一张缴费单递向司机。司机见状,忙扭头朝坐在前排的付涛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并不标准的英语。付涛没听清司机在说些什么,但是凭直觉,知道司机想让他支付停车费。由于双方事先没有声明停车费由谁支付,付涛于是装聋作哑,故意将目光移向窗外,独自欣赏起外面的夜景。司机继而扭头和实习船长嘀咕起来。大约又过了两分钟,后面的车门开了,付涛估计实习船长已搞定一切,这才慢吞吞地拉开车门弯腰下了车。 由于担心司机拿到车费后中途离去,所以实习船长事先就声明等他们回船后再付车费。其实,司机也害怕被他们甩了。一旦被甩,这50美元的车费也就泡汤了。于是,司机和付涛等人形影不离,顺便给他们做向导,领着他们一路闲逛。 置身于帕塔亚的街头,一眼望去,到处是酒廊和舞厅。来自于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人们,成群结队。他们要么漫步于街头,边走边看;要么静坐于酒廊,细品芬芳的美酒。在帕塔亚的街头,弱智的人也能总结出这样一条规律:这里的女人比男人多,外国人比本地人多。 “先生,想看表演吗?”一个清脆而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付涛的目光随即循着声音的来向落在一个女孩身上。那是一个非常美丽性感的女孩。女孩披着一头如瀑的秀发,白皙的脸庞在闪烁的霓虹灯的辉映下,微微泛着羞涩的红晕,里里外外散发着一股清纯而自然的美。付涛心想:该不会是仙女下凡了吧。谁知身旁的实习船长咬着他的耳朵说:“那个女孩是人妖。” “人妖?你说她是人妖?”付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习船长教给付涛一个判断人妖的小诀窍:“人妖虽然命根子已经退化萎缩,有的在胸部填了硅胶,还有的植了人工阴道,但人妖的的喉结还在。不信你瞧她的咽喉部位!” 付涛顺着实习船长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人妖的喉部围着一条丝巾,丝巾早已错位,将高高的喉结袒露在外。付涛于是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夸道:“姜还是老的辣!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实习船长得意忘形地说:“以后跟我多学着点,不用交学费的。” 来泰国之前,付涛就一直期盼能亲眼目睹人妖的庐山真面目,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但那份猎奇的心理早已荡然无存。一种莫名的恐惧将付涛团团包围,令他恶心难受,忍不住当街吐了一地。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孙悟空的72变,在现代人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女人能将自己变成男子汉,男人也可以将自己改成女儿身。变来变去,令人眼花缭乱,而最终博取的只是旁人同情抑或鄙视的目光。这是人们对人性的扭曲,是对自然定律的公开挑衅,是万万不可取的。 ……(删去6000字) 且说实习船长、陈青山和田艳三人走出舞厅门口,一直等在门口的出租车司机马上迎了上来。司机本来也想进去观赏脱衣舞,但因想到自己挣钱不容易,于是缠住实习船长,要求实习船长为他买门票。实习船长见司机得寸进尺,心里特别烦燥,干脆对司机不理不睬,买完门票就自顾自地溜进舞厅,留下司机在身后哇哇乱叫。司机守在门口苦苦等候了三个小时,寸步不敢离开。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实习船长,于是不停地催促他们快去别处逛逛,尽兴了就趁早回船,趁早结账。司机在前面引路,三人跟在后面边走边看。转过几个小巷,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路上,田艳看见有人在卖烧烤,垂涎欲滴,嚷着要陈青山去买。烧烤的品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烤鹌鹑,有烤牛肉,有烤鱿鱼……田艳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最后用目光锁定烤鱿鱼,说就要它吧。田艳一共拿了五串烤鱿鱼,取出一串叨在嘴里,先递给陈青山一串,转身又递给实习船长和司机各一串,再寻付涛,却已不见人影。街上人流如潮,三人站立原地东张西望了一会,不觉已眼花缭乱。 当下,三人打算照原路返回寻找付涛,但因那家舞厅位于一个不知名的小巷里面,就连司机都毫无印象。无奈,三人只好坐在原地歇息,但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付涛。三人只好跟随司机继续向前闲逛。逛到一个不知名的交叉路口时,站在舞厅门口招徕游客的美眉们一哄而上,强行拉扯他们进去观看表演。实习船长和陈青山都异口同声地说已经看过了。拉客的美眉就说这里的表演与别家不同,别家都是女人表演脱衣舞,而她们家是男人表演脱衣舞,并且还有人妖表演,这可是泰国的特色节目啊,不看会后悔的。于是,三人透过门缝朝舞厅内斜乜,只见舞台之上站着十几个一丝不挂的舞男。那些舞男见门外有人在观看,不但没有丝毫羞涩之感,反而朝他们暗送秋波,并且不停地变换姿势,试图从不同角度展示人体的魅力。其中一个舞男的屁股上还纹着一只青龙。陈青山看了一眼,就恶心得不行,回头见田艳正看得出神,遂用手在田艳的脑壳上重重弹了一下。田艳疼痛难忍,当下痛苦呻吟起来。 田艳挨了打,自然不服气,噘起小嘴,一边向前迈着碎步,一边嘟哝着:“你刚才还说我思想保守,要学习人家老外,这会儿我看一眼就犯法了?” 陈青山粗着嗓门说道:“艳,那是一群赤裸裸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田艳气咻咻地说:“刚才那家舞厅里的女人全是光着屁股的,你不也看了吗?” 陈青山咽了一口口水,欲言又止。俩人遂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一旁,相互间保持沉默。过了一会,陈青山走近田艳,将田艳搂进怀里,轻声说道:“艳,你是我老婆,因为我在乎你,所以才不想让你看其它男人的身体。难道这也有错吗?” 田艳也学着陈青山的口气说:“你也知道,我是学医的。以前在医院上班的时候,我也经常接触男人的身体。可是,因为我心中有你,所以也从来没有对任何男人产生过‘性’趣!”田艳说到性趣的“性”字时,也故意加重了语气。 陈青山想想田艳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其实,在医生和护士看来,人体的任何部位,充其量只是单纯的器官而已,毫无神秘可言。这样想着,陈青山遂将田艳搂得更紧了,而后满怀歉意地说:“艳,对不起!” 田艳见陈青山向自己主动认错,气早消了一半,顺势将头紧贴在陈青山的胸口,露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忽然,陈青山一把推开田艳,紧张兮兮地说:“船长来了,你快躲到一边去!”说罢,自顾自地向前跨了几步,故意和田艳分开一段距离。 田艳没有见过船长,于是呆立原地举目张望,果见一位50多岁的男人搂着一个20几岁的女人迎面走来。田艳猜测这俩个人就是陈青山所说的船长和他太太阿玉。不一会,田艳看见陈青山和实习船长都跟在船长后面往前走。刚开始,田艳还看见陈青山一步三回头。一眨眼的工夫,陈青山随着人流不知去向。田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见四周人头攒动,就是不见陈青山。田艳揉揉双眼,发现每个人都像陈青山;再一揉,又发现都不像。田艳心里害怕极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田艳一边垂泪,一边骂:“该死的陈青山,你在哪里啊……该死的胆小鬼陈青山,嘴上说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了一个船长……该死的乌龟王八陈青山,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有一天,别人也会知道我在船上。知道就知道,他们又能拿你怎么样……” 田艳因为过于紧张,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不觉已晕头转向。田艳环顾一周后,认准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跑一程就停下来看一看街道两旁的酒廊和舞厅,并暗暗记下酒廊和舞厅门口的摆设以及贴在玻璃窗上的裸体画。实在找不到陈青山,田艳打算沿着原路返回。田艳断定陈青山就在这条直街上,心想只要不离开这条街,就一定能够找到陈青山。 田艳又跑了一程,到达一个路口,见一家舞厅的玻璃窗上画着一个男人的生殖器,感觉特别熟悉。田艳朝舞厅里面扫了一眼,见舞台之上有几个舞男正在表演脱衣舞,并且一眼就认出那个屁股上纹着青龙的舞男。田艳确信自己和陈青山曾路过此地。 这家舞厅正好位于一个十字路口,早已晕头转向的田艳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往东还是往西?往南还是往北?田艳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但她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田艳疲倦不堪,索性一屁股坐在舞厅门口的台阶上,守株待兔——等候陈青山的到来。 没等田艳的屁股坐稳,一个外国佬迎上前来和田艳搭讪。田艳见对方是黄头发蓝眼睛的怪物,当场就惊悚得缩成一团。老外将左手握成一个拳头,故意让拇指和食指松开,形成一个酒瓶盖大小的洞,然后用右手的食指朝洞里来回抽插,笑着问田艳:“JigiJigi,howmuch?”田艳听不懂老外说什么,单看老外的手势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走开!走开……”惊恐万分的田艳一边嚷,一边本能地用手朝身后乱摸一气。无意中,田艳摸到一只空酒瓶,并迅速将酒瓶抢在手里,举起来向老外示威。老外不但没有被田艳吓退,反而朝田艳越逼越近。情急之下,田艳将手中的酒瓶朝老外抛掷过去,没想到被老外一把接住了。 老外扔下酒瓶,走近田艳,撩开田艳额前的秀发,开始抚摸田艳的脸庞,嘴上却说:“Howbeautiful!”说罢,强行和田艳接吻。田艳拼命挣扎,但哪里是老外的对手。瘦弱的田艳被强悍的老外紧紧搂在怀里,根本无力反抗。即使反抗,也是徒劳。这时,正好有几个游客从田艳身旁经过,但见田艳没有反抗的迹象,还以为他们是俩口子,于是识趣地走开了。 可恶的老外得寸进尺,将手从田艳的裙底伸了进去。田艳心想这下完了,没想到那只手在摸到她的腹股沟时突然打住。等田艳睁开双眼,老外已经蜷卧在地上痛得直打滚,头部插了一块玻璃,鲜血将地面染红了一大片。这时,有人大声吼道:“Foolishman,sheismygirlfriend!” 田艳猛地抬头,见是付涛,又惊又喜,当下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付涛的怀里,委屈地抽泣起来。田艳哭了一会,听见付涛自言自语:“我杀人了!” “你杀人了?”田艳抹了一把泪水,扭头看见那个可恶的老外还在地上挣扎,知道他还没死。于是,气愤地冲上前去,用高跟鞋在他的裆部狠狠踹了两脚,并且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死老外,去死吧!”田艳骂毕,拉起付涛撒腿就跑。 跑了一程,俩人放慢脚步。付涛气喘吁吁地问:“陈青山和实习船长在哪里?” 田艳没好气地说:“死了!” “死了?”付涛望着惊魂未定的田艳,想了想,又问,“你在开玩笑吧?” 田艳于是将自己如何走失如何遭受老外凌辱的悲惨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说着说着,不争气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付涛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一边替田艳擦拭泪水,一边埋怨陈青山:“这个混球怎么能这样,就算带家属被船长发现了,那又怎么样?其实,那个香港船长是个好人,不怎么管闲事……” 付涛嘴上这样埋怨着,心里却感觉美滋滋的。付涛想起今天遭遇的一连串不幸,看似意外,却又像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先是自己走丢了,接着是田艳迷了路,后来田艳遭受老外凌辱,从而为他创造了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 “我们还是沿着这条大道往回跑吧,兴许能碰见陈青山。”说这话时,田艳心里毫无把握。 “好吧!”付涛说毕,拉紧田艳的手,跟着田艳沿来时的路线一路疯跑,感觉像是在飞翔。 说来真巧,刚跑过一条十字路口,果见陈青山疯疯颠颠地迎面跑来。后面跟着实习船长、司机,还有船长和阿玉。见陈青山来了,田艳赶紧挣脱付涛的手迎上前去。谁知陈青山竟然怒目相向,并且二话不说,照准田艳的脸庞重重扇了一记耳光。田艳又白又嫩的脸庞上当场渗出五条大血印。 原来,陈青山和实习船长遇到船长后,船长执意要请他们去喝酒。陈青山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跟随船长进了餐馆,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脱身,且又不引起船长怀疑。陈青山原以为田艳会跟过去,于是透过临街的玻璃窗朝外面张望。这时,实习船长发现田艳不在,就轻声问陈青山:“你老婆呢?”船长问:“谁老婆?”实习船长说:“陈青山的老婆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会就走丢了?”陈青山见实习船长已经说露了嘴,也就顾不得多想,于是急匆匆跑出餐馆寻找田艳。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又垂头丧气地折了回来。回来后,也没心思喝酒吃菜,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众人快吃,吃完了一起去找田艳。自从和陈青山走散后,田艳开始下意识地记住沿途的一些建筑特征和标志。由于田艳是按照原路返回的,而且她与付涛手牵着手在街上疯跑特别引人注目,以致于让陈青山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她。 尽管陈青山又气又恨,但当他第一眼见到田艳时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待陈青山定睛一瞧,发现田艳和付涛在一起,而且还手拉着手,当场气冲斗牛,于是不由自主地扇了田艳一记耳光。没想到下手太重,一巴掌扇起了田艳对他的仇恨。田艳杏眼圆睁,狠狠瞪视着陈青山,像瞪着一个陌生人。陈青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生悔意,赶紧将田艳一把搂在怀里,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向柔弱的田艳,生气的时候力大无穷。田艳一把推开陈青山,捂着脸向街道对面跑去。跑到路中央时,高跟鞋掉了一只,田艳也不停下来捡鞋,反而一脚高一脚低地继续往前跑。这时,一辆出租车正好从对面斜插过来。伴随着田艳一声尖叫,出租车嘎然而止。陈青山如梦初醒,慌忙朝田艳跑去,只见田艳已经笔直地躺在那辆出租车前方两米处,昏死过去。陈青山一把抱起田艳,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铿铿锵锵落了一地。 这时,众人陆续赶到,将田艳抬上出租车。陈青山、实习船长和付涛紧跟着上了车,催促肇事司机开车前往附近医院。先前送他们前来帕塔亚的司机,暂时还没有拿到车费,眼看他们四人即将离开,当即拉开车门拼命往里面挤。实习船长说救人要紧,他们马上就会回来,并且叫司机耐心等候。司机跟着车子跑了几步,方才松开双手,回过头来形影不离地跟着船长和阿玉。后来,司机将船长和阿玉送回船上,船长付给他50美元。 其实,那辆出租车根本就没有撞到田艳,车子在离田艳一寸距离处刹住了。田艳一时判断失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受了惊吓后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接着就地十八滚,滚出两米开外。 出租车上,陈青山搂着田艳哭成了泪人。陈青山哭道:“老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更不该打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牲!”说罢,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接着,又用力地摇晃着田艳的肩膀,大声哭叫:“老婆,你醒醒!你醒醒……” 不一会,田艳慢慢睁开双眼,感觉像是睡了一觉。陈青山见田艳醒来,将田艳搂得更紧了,像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陈青山用手轻轻抚摸着田艳淤血的脸庞,豆大的泪珠像雨滴一样吧嗒吧嗒地溅在田艳的秀发上,也溅在了田艳的心坎上。 肇事车很快抵达附近的一所医院。经过一番仔细检查,田艳并无大碍,只是脚崴了。医生为田艳作了简单处理,开了一些伤药和膏药,又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后,四个人便坐着肇事车径直回到船上。考虑到田艳伤势不重,陈青山最终没有为难肇事司机。 回船后,田艳在床上躺了三天,基本可以下地走路了。田艳卧床期间,船长特地为陈青山批了假,指示陈青山好好侍候田艳。经历这次生离死别的考验之后,陈青山更加懂得珍惜和疼爱田艳。陈青山整日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前,无微不至地照料着田艳,并且再三向田艳忏悔:“艳,请原谅我的冲动!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更不会打你!再打你,我就连猪狗都不如了……”说罢,陈青山又落下几滴真诚的泪水。 田艳叫陈青山将脸凑到她跟前,接着用手帕为他擦拭泪水,并且不无心疼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 陈青山使劲点点头,当即搂着田艳发起毒誓:“以后我再打你,就让我下辈子变牛作马,任由你打骂!” 田艳忙用嘴堵住了陈青山的嘴,不让陈青山乱说话。陈青山本能地伸长舌头,并用舌头撬开田艳的牙齿,然后和田艳的舌头紧紧缠绕在一起。田艳的脑袋扭向这边,陈青山的脑袋就自然扭向那边。如此这般亲了几个回合,田艳忽然捂住脸庞喊痛,俩颗脑袋顿时分开五寸距离,但目光依旧缠绕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陈青山用手轻撩起田艳的秀发,望着田艳脸上的指印,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的鼻子碰到你的伤口了,我小心一点!”说罢,又来亲田艳。 田艳轻轻推开陈青山,害臊地说:“不能亲,下面出水了。” 陈青山伸手去摸,果然摸到湿淋淋的一片,就说:“我也不行了。” 田艳于是也伸手去摸陈青山,果然摸到一根直挺挺硬梆梆的肉棍,一只手竟然握不下。 “来吧!”陈青山抱住田艳,开始动手动脚。 “不理你了。”田艳羞涩地背转身,用屁股对着陈青山。 陈青山不管三七二十一,从背后抱住田艳强行进入。田艳一个劲地喊痛,陈青山这才发现自己插错了地方,拔出来想从另一个孔进入。田艳不允,要求陈青山先洗一洗…… 完事后,田艳刮了一下陈青山的鼻子,埋怨道:“记住,乱插不卫生,容易染病,下次可得长眼睛!” 陈青山笑道:“天下哪个鸡ba会长眼睛?长眼睛也就不叫鸡ba了。” 田艳埋怨道:“就算不长眼睛,总得长记性。” 陈青山知道田艳有洁癖,只好迁就她:“好好好,下不为例!”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下次我还要乱插,插一次赚一次。 田艳似乎猜透了陈青山的心思,遂又用手刮了一下陈青山的鼻子,以示惩罚。见陈青山默不作声,田艳噗哧一声笑了。 陈青山望着田艳,情不自禁地夸道:“你长得美,笑起来更美!我陈青山真有福气,讨了你这样一个美人坯子做老婆。” 天下的女人都很在乎男人的夸奖,田艳也不例外。田艳格格地笑个不停,早将一切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且说付涛从帕塔亚回到船上,已是凌晨四点,尽管疲倦不堪,但睡意全消。于是,就着一小袋花生米自斟自饮。酒劲上来后,昨晚英雄救美的情景历历在目,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正当付涛心花怒放地想着,水手洪七公推门而入。洪七公受船长指示,前来请付涛去船长室。原来,船长是想打听陈青山和田艳的事。船长见到付涛,开门见山:“根据《SOLAS公约》,即《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的规定,所有船员和随船家属都必须参加专业培训,取得《海上求生》、《海上救助》、《救生艇筏》和《精通急救》四个专业合格证。陈青山未经公司批准,私自将田艳藏在船上,显然已违反了公司纪律。况且,田艳没有经过专业培训,也不符合SOLAS公约的要求。一旦被查出,受牵连的不仅仅是陈青山本人,还有我这个船长,以及船公司……他这样做,分明是想砸自己的饭碗嘛!” 付涛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他对此一无所知。等老船长发完牢骚,付涛就说时间不早了,起身准备告辞。老船长说这事就你们几个人知道,先不要说出去,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公司知道这事,就连我这个船长也吃不了兜着走。付涛当场保证绝对守口如瓶。 回到房间,付涛静静地想了一会,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船长找他谈话的事和陈青山当面说说。于是,径直从卫生间穿到陈青山的房间。陈青山一听见响动立即从田艳身上滚了下来,扯起被子胡乱蒙在田艳身上,又急匆匆套上三角裤,这才打开床头灯。见是付涛,陈青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狗日的进来也不敲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付涛唐突地立在原地,支吾着说:“我本来想敲门,可是一抓住门把手,门就开了,真不好意思!” 陈青山怒气冲冲地问:“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付涛遂将船长找他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谁知陈青山并不领情,反而怒不可遏地吼道:“反正他妈的我也不想干了,他爱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我无所谓!你也不需要为我操那份闲心!” 付涛知道陈青山正在气头上,不便多作解释,于是匆匆告辞。 付涛走后,陈青山又骂:“付涛这王八羔子总是鬼鬼祟祟的,真他妈的扫兴!” 陈青山骂毕,脱下三角裤,钻进被窝,搂着田艳想要继续。田艳止住陈青山,将昨晚在街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直听得陈青山如坠五里雾中。 过了好久,陈青山才回过神来,试探地问:“那个死老外没有占到你便宜吧?” 田艳说:“幸亏付涛及时赶到,要不然,你的戴绿帽子戴定啦!” 陈青山气咻咻地说:“亏你还笑得出来,我戴绿帽子,你就光彩了?” 田艳不悦,背转身,不再搭理陈青山。彼此僵持片刻后,陈青山又忍不住伸手来摸田艳,并且死皮赖脸地说:“艳,我说错了!更正还不行吗?” 田艳淡淡地说:“我累了,睡吧!” 陈青山犹豫了一会,伸手将灯熄了。俩人背对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各自的心思…… 第十八章 航海初体验 大约一个月后,船在REYONG港装货完毕,整装待发。这时,接到公司指示:改道开往新加坡方向,卸货港暂时未定。 陈青山原本计划等船一靠上美国港口就和田艳远走高飞,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陈青山担心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一旦遇上风浪,田艳肯定会晕船。晕船,对于那些没有和风浪打过交道的人来说,简直生不如死。事实证明,陈青山的担忧不是多余的。船从REYONG开航后,遇到了涌浪。 涌浪,是从台风风区传播出来的巨浪。涌浪波面光滑,它所波及的海面,犹如一匹迎风而舞的绸缎。人们常说的“无风三尺浪”,指的就是涌浪。一个涌浪短则几十米,长则几千米。一个连着一个,能延绵几百海里,气势磅礴,威力无穷。涌浪,是海上船舶的克星,是船员眼里的饕餮。 众所周知:小船怕风,大船怕涌。这是一条5万吨的大船,8级大风也不足以让它产生剧烈摇晃。然而,涌浪一出现,再大的船都将一下子失重,化作一叶浮萍,翻来覆去,随波逐流。 阿玉、金莲和白菜三个女人,毕竟在海上漂泊多年,晕船反应相对较轻。而田艳第一次随夫远航,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一时很难适应过来。田艳晕得一塌糊涂,坐立难安,只好躺下。陈青山坐在床前喂田艳,可是田艳吃什么吐什么,吐的总是比吃的多。田艳不想再浪费粮食,索性滴水不沾。田艳不吃不喝,但还是一直想吐,吐了半天,只吐出一点绿色的胆汁,苦不堪言。望着生不如死的田艳,陈青山心如刀割。心一痛,自然也就没了胃口。 其实,水手们也害怕晕船,但是又违心地喜欢晕船。原因很简单:一般来说,只有在天气非常恶劣的情况下,久经风浪洗礼的水手们才会晕船。而在这种情况下,甲板一般会上浪,不适宜敲锈打油漆,所以他们就自然而然地享受到额外的休息时间。这天,除一水需要上驾驶台轮流操舵外,其它不需要值航行班的船员全部休息。 因为晕船的缘故,水手们都赖在床上不想起床。早上七点钟,本该是水手们在餐厅里狼吞虎咽的时间,然而当付涛踉踉跄跄地来到餐厅时,餐厅里寂若死灰,空无一人。 平时每天这个时候,陈青山都会准时到餐厅打饭,然后将饭菜端回房间和田艳一道享用。可是,食不下咽的付涛在餐厅里坐了半个小时,仍然不见陈青山的身影。付涛猜测陈青山和田艳都晕船了。于是,盛了两碗稀饭和两只馒头,又夹了一些咸菜,端到陈青山门口。 付涛敲开陈青山的门,笑着问:“怎么,你们俩个都想绝食啊?” 陈青山接过早餐,随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青山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感觉特别温暖。毕竟,这年头,人情淡如水。尤其是在船上,人际关系更加淡薄。平时要是谁生病了,也很少有人前来嘘寒问暖。总之,谁也不关心谁的死活。曾经有好几次,陈青山在船上患上了重感冒,别人都怕被感染,惟独付涛常来看望他,并且为他端茶送饭。每每念及这些,陈青山感动不已。 尽管对于从未坐过船的田艳来说晕船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但她毕竟只是这条船上的乘客,晕船的时候可以奢侈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管;而陈青山是船员,不能因为晕船而中断工作。每次大风浪期间,作为舵手的陈青山都必须上驾驶台操舵。按照公司规定,凡是在驾驶台值班的驾驶员和水手,一律只能站着。有时一天要硬站八个小时,加上陈青山拥有一双倒霉的平拓足,八小时站下来往往累得半死不活。每次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房间,陈青山唉声叹气,说:“开车的、开飞机的都能坐着,惟独开船的人要站着。真他妈的累!累死我啦!”田艳于是硬撑着坐起来,替陈青山轻轻按摩一番。 以前,田艳觉得海员这个职业挺好,不仅可以享受免费的旅游观光,饱览世界名胜古迹,领略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而且肩负着“民间外交使节”的重任,为促进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友谊而往来奔走,功勋卓著。然而,自从有了这次晕船的亲身经历,田艳深深感受到海员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当初田艳决定跟船的时候,就曾和陈青山较过劲。田艳满不在乎地说:“别以为航海是你们男人才能干的活,我们女人也一样能干!”这回,船一摇,田艳的精神世界天翻地覆,如同面临世界末日。在事实面前,田艳不得不承认:航海是属于男人的职业。当然,生性倔强的田艳嘴上并没有这么说,嘴上说的是:“老公,想不到你挣钱这么辛苦!” 陈青山听田艳这么一说,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心想自己身为堂堂男子汉,本不该在老婆面前叫苦连天,于是搂住田艳轻描淡写地说:“为了你,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田艳静静地依偎在陈青山的怀里,脸上绽放着欣慰的笑容。过了一会,田艳猛然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到美国?” 正当陈青山为不知如何作答而犯愁,田艳又忍不住吐了一口含有胆汁的苦水。陈青山赶紧从卫生间取来毛巾,轻轻拭去残留在田艳嘴角的秽物。紧接着,又端来一杯冷开水,让田艳嗽口。然后,扶着田艳躺下。 陈青山本来想告诉田艳计划没有变化快,船暂时不去美国了,但又害怕扫了田艳的兴致。毕竟,田艳最近两天水米未沾,憔悴不堪,且意志消沉,这时候告诉她事实真相,无异于雪上加霜,愁上添愁。好在田艳没有再追问此事,陈青山自然不愿自找麻烦,于是绝口不提移民美国之事。 到了半夜,风浪渐渐疲软下来。天快亮的时候,船突然剧烈挣扎了一下,便停止了动弹。田艳以为船搁浅了,大吃一惊,心头迅速掠过一丝不安。拉开窗帘一看,只见四周环水,一面朝天,船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静静地行驶着,显得那么恬静而从容。一切并无不祥的迹象。 田艳伫立窗前,极目远眺。不一会,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那片秀色可餐的鱼肚白,迅速向四周蔓延。伴随一道霞光像利箭一样射穿鱼肚白,一轮红日从左舷的水平线上冉冉升起。金色的光环笼罩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视线开始由模糊变清晰。眼前的大海,宛如一匹平滑的绸缎,柔柔地展开,一直延绵到田艳的视线之外。田艳望着大海自说自话:“大海啊,大海,你有时候很温柔,可你有时候又是那样善变。” 的确,大海和人一样善变。也许就在某个碧空万里的晌午,忽然雷电交加,涛走云飞,昔日温柔的大海撕下虚伪的面具,就如曾经绝情的他说走就走,令人委屈得直想掉泪。田艳想起自己的初恋——那是一个比陈青山更高更帅的男人。或许,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永恒”!谁能保证前面的旅途一帆风顺?谁能保证昨天还如胶似漆的情感永不褪色…… 就这样,田艳静静地放飞思绪,任大海温柔的触须悄悄爬进她的心田。田艳喜欢这样温柔的触摸。温柔,使她想起了陈青山。这几天,田艳晕船,吐得一塌糊涂,多亏陈青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使她重新扬起生命的风帆。正所谓:患难之中见真情。想起陈青山对自己的好,田艳不觉泪流满面。田艳思量着,等丈夫下班回来,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他。可是,田艳实在无以为报。田艳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体——身体是她惟一的本钱,更是陈青山快乐的源泉。想到这里,田艳脱光衣服,关了灯,钻进被窝,静静等候陈青山归来。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的穿透力越来越强,千丝万缕的光线正削尖脑袋穿透窗帘进入房间。田艳猜想好色的阳光一定也想一睹美人的身体。田艳又猜想着陈青山揭开被子见到赤条条的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垂涎欲滴?激动万分?抑或为自己的积极主动深感意外?田艳颇为自己的别出心裁自鸣得意。墙上的时钟快指向七点整,田艳估计陈青山就快回来了,于是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不一会,听见陈青山将钥匙放进锁孔的声音,田艳的心开始扑通通地乱跳一气。陈青山进入房间后,换上拖鞋,径直坐到床沿,替田艳掖了掖被角,又亲了一下田艳的额头。陈青山正欲起身去餐厅打饭,却被田艳从身后一把抱住。没等陈青山回过头来,他的嘴已被田艳用嘴堵住了。田艳有意将身体的重心往上提,陈青山在力的作用下朝后一仰,倒在床上。被子从田艳光滑的后背上缓缓滑下去,露出一段白藕般的胴体。田艳趴在陈青山的身上,一边接吻,一边用手去解陈青山胸前的纽扣。陈青山顺着田艳的暗示扭动胳膊,衣服一件件变魔术似地分身而去。田艳的唇,突然离开陈青山的唇,依次经过他的喉结、胸大肌、肚脐眼,继续往下游移,最终定位在陈青山的两胯之间。田艳那柔软而湿润、且带有几分温热的唇很快将陈青山的下身包裹起来。眼看越包越紧,越陷越深,即将抵达极限,一种推波助澜的力道从远处的海面上席卷而来,大海开始涨潮了。陈青山忍不住打开闸门,潮水霎时倾泄而出,犹如万马奔腾,雷霆万钧。田艳啊的一声吐出一口白色的浆液。陈青山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望着田艳恶心难受的样子,陈青山心里又平添了几分愧疚之情…… 过了好久,田艳才慢慢缓和过来。田艳轻声问:“舒服吗?” “嗯!”陈青山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又说:“艳,再来一次吧!” 田艳抬起头,惊愕地望着陈青山。 陈青山知道田艳误会了,忙说:“这次让我来!”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田艳推开陈青山,羞得满脸通红:“不要!不要!那样不卫生。” 陈青山有些不服气,拿起前几天看过的一本杂志,翻开其中一页煞有介事地念道:“性爱,应不拘泥于形式。只要能达到两性相悦的目的,口淫也不失为性爱的一种好途径、好方法。有人认为口淫不卫生,其实不然,只要进行适当的清洁,对健康完全没有影响……” 田艳笑着说:“胡扯!” 陈青山无奈,只好爬到田艳身上,按传统的“男上女下”体位慢慢向前推进。一边推,一边问:“不痛吧?” 陈青山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看见田艳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殊不知,这是女人陶醉和满足的表现。 田艳想起自己在给病人注射时也是像这样一边推着针筒,一边问病人“痛不痛”,遂望着陈青山,笑而不答。 陈青山见田艳不作声,又问:“感觉如何?” “充实。”田艳笑笑,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陈青山刚想开始发动进攻,忽听外面有人敲门,小弟弟受了惊吓,瞬间疲软了下来。陈青山气愤难忍,忍不住吼道:“谁?” “我!”门外传来付涛的声音。 “你他妈的又有什么事?” “吃饭!” “知道啦!”陈青山有意将声音提高到130分贝。 过了一会,见门外没有动静,估计付涛已经离开,陈青山遂扭头对田艳说:“艳,咱们再充实一次吧!” 田艳望着陈青山,不置可否。陈青山心领神会,在田艳默许的目光中继续努力,但勉强了半天,终未成功。 “不行就算了,不要太勉强。晚上再要吧!”田艳望着陈青山,不无心疼地说。 “可是,你还没有满足!” “我已经满足了。” “不可能!”。 “真的满足了。”田艳非常肯定的答道。 陈青山灰心丧气地穿上衣服,又亲了一下田艳,这才转身去餐厅打饭。吃罢早饭,陈青山和田艳搂在一起睡着了。由于早饭吃得迟,到了中午还不饿,俩人一直酣睡到下午四点钟。这时,付涛来叫班。陈青山匆匆穿上工作服,迷迷糊糊地登上驾驶台。下午五点整,陈青山从餐厅将饭菜端回房间,和田艳一起享用。吃罢晚饭,陈青山返回驾驶台继续值班。 晚上七点多钟,田艳正躺在床上看书,忽听有人在广播:“没像,没像,床头屌毛。”田艳忍俊不禁:“没像屌毛,难道像屄毛?”八点整,陈青山下班回到房间,田艳想起这事,遂说:“你们船员的嘴巴真脏,吐出来的尽是污言秽语。”陈青山感到奇怪,问是怎么回事。田艳于是模仿广播里的语气,将听到的那句脏话又骂了一遍。陈青山听后,哑然失笑。其实,陈青山刚才就在驾驶台操舵,三副在广播里说的是这样一句话:“木匠,木匠,船头吊锚!”意思是叫木匠到船头去抛锚。三副的普通话说得极不标准,被田艳听成了一句脏话。听完陈青山的解释,田艳忍不住捧腹大笑。 田艳一听说船正在抛锚,赶紧拉开窗帘,朝窗外张望,只见远处山峦起伏,道路蜿蜒,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好一派热闹景象。收回目光时,果见大副和木匠在船头操纵锚机。这时,随着船长在广播里一声令下,一阵铁链的喧哗声从船头飘至船尾。田艳想起艾青的诗,猜想抛锚时所激起的那片洁白的浪花一定很美。田艳很想去船头看看,却被陈青山拦住了。 田艳问:“老公,上次听你说,从泰国到美国需要一个多月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该不是美国吧?” 见陈青山笑而不答,田艳马上明白过来,于是噘起小嘴,气鼓鼓地坐到床沿上,一言不发。 陈青山连忙凑近田艳,笑着说:“好老婆,你真聪明!什么都骗不了你。这是新加坡。忘了告诉你,船改道了。过了新加坡,才知道卸货港。” 田艳指着挂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问:“这岂不是南辕北辙吗?” “唉,公司航运部这些人都是草包!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屡见不鲜。”陈青山深深叹了口气,又说,“不要急,条条道路通罗马。这条船以前经常跑美国。顶多在欧洲转一圈,最终肯定还是要到美国……” 陈青山好说歹说,好歹说服了田艳。 正说着,阿玉来敲门。原来,船长的糖尿病犯了,阿玉想请田艳过去帮忙注射胰岛素。打针对于做护士的田艳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陈青山连忙陪同田艳赶到船长室。注射完胰岛素,老船长终于起死回生。 无独有偶。就在老船长犯病的同一天,政委的前列腺炎复发,小便不通,膀胱憋胀。到了半夜,政委疼痛难忍,禁不住大放悲声。眼看一个大活人就快被尿憋死,众人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老船长想到了田艳。可是,一听说需要替政委插导尿管,陈青山就有些不乐意了。这时候,田艳反过来做陈青山的思想工作。好说歹说,最终勉强说服了陈青山。 为政委插上导尿管,憋胀了一整天的小便终于源源不断地排出体外。当排尽最后一滴小便,政委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政委不无感慨地说:“船上有个护士真好!”站在一旁的老船长感同身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句话,被陈青山听在耳里,记在心里。陈青山心想:讨个做护士的老婆,好处还真不小哩! 自从船从国内开航后,田艳整日闭门不出,所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陈青山住在一楼,而船长和政委住在六楼,平日里船长和政委从不轻易到水手房间走动。从中国到泰国,只有10天航程。期间,船长因为工作太忙,连每周一次的卫生检查都无暇顾及。所以,船长刚开始并不知道田艳跟在船上。直到后来在泰国下地时,船长才知道田艳跟船的事。船长本该将此事上报公司,但考虑到那样一来,公司势必要求他将此事严查到底。到头来,惹上一身麻烦不说,还要接受公司极其严厉的经济处罚。当时,阿玉在一旁做他的思想工作,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只要公司不知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船长觉得阿玉言之有理,遂放弃了向公司揭发陈青山的念头。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老船长和政委因为生病而得到了田艳的精心护理,他们自然对田艳心存感激。至此,船长和政委绝口不提田艳跟船之事。 当初田艳决定随夫远航侍机移民美国时,陈青山就曾对付涛说:“这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都不知道。千万不能泄露天机!切记切记!”尽管付涛一直守口如瓶,但田艳跟船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那天傍晚,陈青山带田艳去帕塔亚游玩,正好在梯口碰见了大喇叭。陈青山猜测消息是从大喇叭那里放出去的。 大喇叭,之所以被称作“大喇叭”,就是因为他有一张广而告之的喇叭嘴。从大喇叭嘴里传出的第一句话是:“陈青山的老婆在船上,可能有海外关系,想移民。”传到于屠夫那里,变成了“陈青山的老婆貌若天仙,人见人爱”。再从洪七公那里传出来,就变成了“陈青山的老婆是处女”。大家以讹传讹,最后传到陈青山耳朵里,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陈青山的老婆只有16岁,未成年”。 田艳听后,哑然失笑。陈青山则摇摇头,叹道:“人言可畏!照这么说,我岂不成了拐骗未成年少女的人贩子吗?” 田艳不以为然,高兴地说:“人的舌头能置人于死地,也能赐人以新生。这不,我都快26岁了,别人看我只有16岁。要真是只有16岁,那该有多好!” 陈青山笑道:“你们女人就在乎年龄。年轻就代表富有,一旦人老珠黄,就变得一文不值。” 田艳反唇相讥:“猴子笑兔子没尾巴——彼此一样。你们男人不也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就代表一切,一旦丢失面子,就觅死觅活,何苦来哉?” 身为医学院的高材生,田艳可不是吃素的,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有板有眼,简直无懈可击。 陈青山无言以对,只好转换话题:“现在全船上下都知道你是个偷渡客。不过,我也无所谓,别人爱讲什么讲什么去,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真想好好谢谢那些制造流言的长舌之人,感谢他们用宛如利刃的言语,为我打开了自由的枷锁!”田艳兴奋得手舞足蹈,接着又举起双手高呼,“从此,我自由啦!” 这天晚上,阿玉对船长说:“已经好久没有‘砌长城’了,手痒痒的,怪难受的,不如找付涛来摸几圈。” 正在案头工作的老船长抬起头,推了推鼻上的老花镜,想起上次阿玉的文胸和内裤失窃之事,觉得还是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玩比较安全,遂说:“对了,船上不是有个小护士吗?为什么不去找她?” “对啊,我怎么把田艳给忘了?!”阿玉一拍脑袋,如梦初醒。说罢,转身去找阿玉,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室内回荡。老船长望着阿玉为找到牌友而欢呼雀跃的样子,会心地笑了。 得知阿玉前来邀请自己去打麻将,田艳欣然应允。于是,四个女人很快一一就位,围在一起砌起“长城”。 自从田艳加入“砌长城”的队伍,付涛就只能作壁上观。偶尔有人上厕所,付涛才能机会作为替补队员上阵过把麻将瘾。更多的时候,付涛只是站在田艳或阿玉的身后指手划脚。如果船长在场,付涛就站在田艳身后;假使陈青山在场,付涛就站到阿玉身后;倘若老船长和陈青山都在场,付涛就只好转移阵地,站在金莲身后。金莲照例借题发挥,趁机用手捏一把付涛的胳膊,又掐一下付涛的屁股。付涛表面上左躲右闪,心里却在偷着乐。 自从公开身份以后,田艳犹如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重新拥抱了自由。陈青山白天上班时,田艳就呆在房间里看看书。累了闷了就独自上甲板转悠一圈,或干脆倚在栏杆上极目远眺。 有一天下午,田艳刚好逛到船头附近,一阵飘泼大雨突袭而来,令田艳猝不及防。等田艳蹦蹦跳跳跑向船头物料间时,门口早被一群躲雨的水手挤得水泄不通。见田艳冲过来,水手们迅速向两侧闪开一道缝,等田艳插进缝隙后,他们又迅速将缝口堵死。田艳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使得她那迷人的身材显山露水。那些饥饿难耐的水手们,用色迷迷臭哄哄的目光将田艳重重笼罩,接着开始集体意淫。田艳好似有一种被人轮奸的感觉。幸好这时付涛走进了田艳的视线,令她眼前为之一亮。付涛在物料间找来一块塑料薄膜,用手撑开遮在头顶上方,田艳遂倚在付涛的胳肢窝下方,跟着付涛亦步亦趋,最终走完了200米长的甲板,回到了生活区。 在生活区门口守候已久的陈青山正在东张西望,忽然见到田艳,又惊又喜。陈青山谢过付涛,转身一把拉住田艳的手,埋怨道:“没事就在房间呆着,跑出去干嘛?” 待田艳回到房间换了衣服,陈青山正襟危坐,说:“今天我要给你上一课。” “什么内容?” “看云识天气。”陈青山说罢,随手翻出从二副那里借来的《气象学》,开始照本宣科。田艳全神贯注,听得津津有味。 课余时间,田艳还经常翻阅《气象学》,温故而知新。久而久之,田艳对云的形成、分类和特点烂熟于心。此后每次上甲板之前,田艳都要警惕地抬起头,观察云的形状,以便判断自己有没有被淋雨的可能。 下午五点钟左右,雨过天晴。此时,甲板上的水手早已收工回到各自房间。田艳和陈青山站在甲板上,临风凭栏,一边呼吸雨后的清新空气,一边欣赏天上的七色彩虹。田艳舒展着眉梢赞道:“彩虹好美!”陈青山听后,趁机赞美田艳一番:“彩虹固然很美,但你比它更美!在我心中,你永远最美!”田艳笑了,果真笑得比彩虹还美。 赞美,是世上最美丽最神奇的语言,也是女人心目中最神圣最有份量的语言。它能使丑女变美,使美女更美。 陈青山说三个实习生正在驾驶台练习操舵,他可以迟点上去,并提议和田艳在甲板上溜达两圈。可是,刚溜了一圈,陈青山就打起了退堂鼓。陈青山本来不想让田艳扫兴,实在是因为那些淫秽的目光比垃圾还臭。那些僵滞而燥热的目光如箭在弦,埋伏在一扇扇小窗背后,冷不丁朝田艳齐刷刷地射过来,将田艳射成一只刺猬。田艳倒不怕自己变成刺猬,怕就怕自己身上的刺,会刺伤眼前这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陈青山。其实,陈青山也知道自己是个容易受伤的男人。没办法!谁叫他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做老婆?这就注定他时时处处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护花使者。 在船上的任何场合,田艳的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二百——一百个人与她擦身而过,她的背上便长出二百只眼睛。每次陪田艳上甲板溜达的时候,陈青山都要下意识地加强戒备。一旦发现有人趁机揩油,陈青山马上给出暗示:“回去吧!免得苍蝇跟在后面!”田艳感到不解:“哪来的苍蝇?”陈青山随即用手指着位于生活区朝向甲板的一排排窗户说:“你看!”田艳扭头一看,果见许多小脑袋迅速从一扇扇窗户后面隐去。陈青山不无鄙夷地说:“这些可怜虫如蝇逐臭,看到美女就会‘意淫’。”田艳笑着说:“我又不‘臭’,他们追逐我干嘛?”陈青山嗔道:“正因为你这朵花太美太香,所以才会吸引那么多苍蝇!” 此后一段时间,田艳一直沉迷于“砌长城”,自然很少有时间上甲板溜达。陈青山也就不再为“苍蝇”太多而心烦。四个女人一有空闲,就围在一起“砌长城”。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时常一边“砌长城”,一边肆意篡改有关长城的民间传说,研究一些没有价值的课题,比方说:让孟姜女修长城,让她的夫君范喜良为她送寒衣,如何?正说着,陈青山拿着一件毛衣闯了进来,引得四个女人一阵疯笑,笑得陈青山不知所措。 老船长的糖尿病和政委的前列腺炎,隔三差五地犯一次。他们越是病得频繁病得严重,越能体现田艳存在的价值。田艳的举手之劳,既换来了老船长和政委的重用,又赢得了阿玉的信任。这一切的一切,无疑都为田艳随夫远航开辟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康庄大道。 第十九章 虚惊一场 船驶出马六甲海峡的第三天,接到公司航运部指示:有可能到巴基斯坦卸货,港口未定。 中午,船员们正在餐厅里狼吞虎咽,大喇叭忽然闯了进来,并开始广播:“来消息了,到巴基斯坦。”一听到“巴基斯坦”四个字,二水汪风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僵直,整个人好似一具在冰雪下面沉睡了几千年的木乃伊。工友们忙将这具木乃伊抬回房间,而后叫来田艳和船上的兼职医生二副。众人折腾了好半天,汪风终于有了知觉,只见他用手指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猛虎,猛虎……” 众人忙问:“虎在哪里?” 汪风又用手指向窗外,嘴里依旧念念有词:“猛虎,猛虎……”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大喇叭将音量降到最低,在餐厅里广播了一条骇人听闻的的消息:“汪风曾经在‘胜利号’货轮上工作过,是‘猛虎事件’中的幸存者,因为大脑受过刺激,精神不太正常……” 一听说“猛虎游击队”,付涛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扣住大喇叭的衣领,接着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大喇叭吊在半空中。大喇叭一边挣扎,一边借助鼻孔发出求救信号:“放……放手!” 付涛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慌忙松开双手。大喇叭像虎口逃生的羔羊,急匆匆地摔落在坚硬的地板上。过了半晌,大喇叭才歪歪倒倒地爬起来,用手捂住喉咙,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你真的知道‘猛虎游击队’?”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关你屌事……” “我哥哥付海就是在那次事件中牺牲的……”付涛说罢,自顾自地哽咽起来。 一听说“付海”二字,大喇叭为之一振,霎时忘了付涛对他的大不敬。大喇叭梳理了一下失控的情绪,将信将疑地问付涛:“付海真是你哥哥?” 付涛使劲地点点头,不觉泪如雨下。 大喇叭抬起沉重的目光,让它掠过纷乱的思绪飞向记忆深处。 “10年前的一天,‘胜利号’货轮锚泊在斯里兰卡的一个港口锚地。当时正好碰上斯里兰卡发生内战,当地有一个名叫‘猛虎游击队’的恐怖组织冲到船上来,向机舱投放了两颗手榴弹,造成机舱大面积失火。机房里的工友有的被大火活活烧死,有的在逃上甲板时被游击队员用枪打死。紧跟在我后面跑上甲板的是一个名叫付海的水手,动作只比我稍稍慢了半拍,结果被游击队员一枪打死。后来,那个可恶的家伙又用枪指着我,逼我跳海。我不敢跳,他于是又开了一枪。我掉进海里后,整个人迅速往下沉,一直沉到海底。我以为自己也中枪了。后来,我喝了一肚子海水,又奇迹般地浮了上来,但是整个人都已失去知觉。再后来,政府的军队开过来,将游击队员赶跑了,我也因此获救了。”说到这里,大喇叭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底浮上来急于呼吸新鲜空气一样急不可待。在场的船员,如临其境,都紧张得摒住了呼吸。顷刻间,整个餐厅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大喇叭接着说:“我亲眼目睹那些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同事们,一夜之间与自己阴阳相隔,天各一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精神恍惚,一提到游击队就开始发疯,就和汪风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医生说我因为大脑受到了严重刺激,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后来,公司赔了我一万元精神损失费,可我所受到的精神伤害是无法用金钱来弥补的。说起来,我真他妈的倒霉!之后,我又遇到一次沉船,但是侥幸获救了。人家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是这么想。两次死里逃生后,我终于大彻大悟。我想,反正这条命是检回来的,阎王随时来要,我也决不讨价还价。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就这样,我的精神分裂症居然奇迹般地好了。你们瞧,我现在不是很正常?” 听完大喇叭的诉说,在场的工友们面面相觑,纷纷向大喇叭投去崇敬的目光。想不到大喇叭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隐藏得这么深。更想不到的是,世间竟有这么不幸却又这么乐观的人。相比之下,付涛有些自惭形愧。 其实,人生路上,谁都不可避免地经历一些坎坷。所不同的是,有的人跌倒了,又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直到最后再也爬不起来。大喇叭就是这样一种人,无法不令人肃然起敬。以前,付涛对大喇叭那张喇叭嘴恨之入骨,但自从得知他的坎坷经历后,大喇叭的英雄形象一下子牢牢定格在付涛心中。 翌日,又接到公司指示,说很可能将去波斯湾卸货。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无疑又给了船员们当头一击。叫苦不迭的船员们直接将矛头指向公司航运部:“航运部这些人都是他妈的饭桶,今天说到东,明天说到西,后天说到南,再后天说到北,以后就连我们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尤其是大台,显得比谁都要紧张:“狗日的公司,哪里不能去,偏偏让我们船去波斯湾!”至于船去哪里,向来都是公司说了算,船员们无权参与决策,惟有通过叫骂来表示抗议。 众所周知,位于伊朗高原与阿拉伯半岛之间的波斯湾,是目前世界上探明地下储油量最多的地方,也是波斯湾国家的必争之地,他们时常因为抢占油井而大动干戈。两伊战争,曾经打得轰轰烈烈,经久不息。伊拉克和科委特的交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难以收场,以致于联合国都派去了维和部队。尽管近年来战事稍稍平息,大战不再有,可小打小闹时有发生。两伊战争期间,公司里有条名为“扬子江号”的货轮,在波斯湾遭到战争炮火的猛烈攻击,结果船毁人亡。当年,大台的父亲就是在“扬子江号”货轮上壮烈牺牲的。父亲牺牲后,大台作为船员子弟被招进公司。 大台,又叫“服务生”,在船上主要负责为高级船员端菜送饭、刷碗洗被和打扫卫生等工作。大台原以为别人都崇敬英雄,所以张口闭口都是他父亲与“扬子江号”的故事,并且以“自己是英雄后代”而自居。可是,很多人对这些烂谷子陈芝麻的事根本就不屑一顾。曾经有位老船员听后讥讽道:“你他妈的真是傻屄,你父亲跑船连命都搭上了,你也想走你父亲的老路吗?”大台听后,火冒三丈,当即操起一根木棍劈头便打。发泄完毕,大台扔下木棍,又恶狠狠地骂了几句,这才转身准备扬长而去。可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根大铁棍从脑后凌空而下。铁棍正好打中大台的后脑勺,当场血流如注。好在对方见势不妙,中途收回了九层功力,免去了大台的死亡之灾。后来,大台将这件事告发到船长那里。由于对方与船长沾亲带故,船长手中的天平难免会失去平衡。船长认为:大台先动手,对方属于正当防卫;防卫过程中允许有过失。于是,责令对方向大台道歉,而后匆匆结案呈辞。 大台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自那以后,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大台,再也不敢轻易和别人动粗。尽管有时难免在心里俯视别人,但他毕竟不敢将这种思想轻易表露出来。要知道,别人都至少比他高出一个头。一旦动起手来,大台毫无便宜可占。 这几天,大台坐立难安,吃睡不香,逢人便问:“真的到波斯湾吗?”得到的回答是一致的:“对!没错!是到波斯湾。” 就在船进入波斯湾的前一天晚上,陈青山搂着田艳,聊起“扬子江号”货轮的悲剧。最后,陈青山万分沮丧地说:“艳,波斯湾一直不太平,我们船说不定也会和‘扬子江号’货轮一样……” 田艳连忙用手捂住陈青山的嘴,埋怨道:“不要瞎说!为什么不往好的方面想?” “好好好,不想明天的坏,那就想今天的好!”说罢,陈青山爬到田艳身上,开始剥田艳的内衣。田艳没有拒绝,只是呆呆地望着陈青山,心想:如果真的碰上这么倒霉的事,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何不认了?再说,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论船员们如何恐慌,船最终还是如期靠泊在伊拉克XX港。公司考虑到人身安全,提前发来急电,警告船员不要下地,否则后果自负。最近,伊拉克局势动荡,每天都有一拨拨荷枪实弹的政府军队驾着坦克从码头附近的马路上匆匆碾过,隆隆的枪炮声更是不绝于耳。面对此情此景,船员们两眼发黑双腿发软心里发虚。毕竟,子弹不长眼睛。除了因工作需要不得已上甲板外,船员们一天到晚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惟恐遭遇不测。 值得庆幸的是,靠港期间船员和船舶均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可是,就在船驶离码头的那天傍晚,港口附近发生一场激战,伤亡惨重。想起船即将驶出波斯湾,距离死亡越来越远,船员们都在为自己侥幸躲过一劫而暗自庆幸。 船驶出波斯湾后,公司来电说租家已将战争意外保险费转进公司账户。根据相关公约规定,船在为公司或租家服务期间进入战区,船员们应享受一定的风险金。公司在电文中提到的风险金数目庞大,老船员们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张空头支票。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凡是租家赔付的风险金一旦落到公司手里,就如同羊入虎口,有进无出。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公司又发来一封电传,说因为种种原因战争风险金不予发放。这令那些对风险金心仪已久的船员们大失所望。除了谩骂,船员们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发泄方式。孔夫子摇摇头,叹道:“三十里骂知县,没用!” 大喇叭问大台:“你父亲牺牲时多大岁数?拿了多少抚恤金?” 大台说:“50岁,拿了10万块人民币。” 大喇叭说:“你再仔细想想!” 大台仰起脑袋,非常肯定地说:“确实是50岁,10万块。” “这就怪了!”大喇叭又翻出相关的赔偿条款,指着条文一本正经地说,“这里边肯定有鬼!你看这里写的内容,最少最少不得少于30万元人民币。” 经大喇叭一点拨,大台如梦初醒,深有感触地说:“看来,这里边真的有鬼!” 付涛掐了指间的烟蒂,从嘴里喷出一口烟雾,气咻咻地说:“岂止有鬼,有大鬼,有他妈的大大的鬼!当年我哥哥牺牲后,公司让我和我嫂子结婚,将包袱扔给我。那时,我狗屁不懂,稀里糊涂地在合同上签了字。结果公司啥也没赔,只不过让我在船上做一个可怜的小水手。唉!现在想起来,我他妈的上了公司狗日的当了!” 大喇叭联想到自己当初死里逃生结果只拿到一万元精神损失费,也开始怀疑公司在里面做了手脚,忍不住骂道:“狗日的公司将我们这些船员当猴子玩哩!” 洪七公听后,异想天开地说:“下次我们将船卖了,每人分个50万不就得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被轮机长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轮机长眯着眼睛说:“你想将船卖了?这有点不太现实。不过,咱们可以来点实际一点的。” 大副点头附和:“对!公司既然昧着良心克扣船员们的风险金,咱们为什么就不能让它也放点血?” 对于大副所说的“放血”,船员们心照不宣。要知道,这是一条老船,老船上设备陈旧,说坏就坏,所以对于船方申请的备件和物料,公司从不敢不照单供应。一般来说,老船上的各种备件和物料相当充足。再说,老船每天的耗油量也不固定。顶风顶浪的时候,一天能烧40吨重油;顺水顺风的时候,一天只需要35吨。即使天天顶风顶浪,也可以通过使用经济转速来降低耗油,从而节省一部分燃油。船员们随便卖些备件、物料和燃油,就能收获一笔飞来横财。而这点损失对于公司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船一靠上印度的GOA港,一大群热衷于做小本生意的黑人朋友纷至沓来。这些小商小贩喜欢最原始的等价交换。说是等价,其实不等价。总之,你得让他们有利可图。他们给你几只芒果或香蕉,你就得给他一大堆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对于这些小生意,轮机长和大副不屑一顾,他们热衷于做相对较大的买卖。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这天,大副共卖了一根缆绳、两条克令吊钢丝、三台潜水泵、四只铜枪头、五只滑车……轮机长更离谱,卖多少油心里竟然没个数,只知道前来装油的小木船数不胜数,直将大船围得水泄不通。小贩一时高兴,执意要多给轮机长和大副每人500美元现金作为回扣。交易完毕,最终一结算,每名船员分得1000美元。轮机长和大副功高一等,理应多分,众人无话可说。 船长没有亲手接这笔钱,钱是大副瞒着船长硬塞到阿玉手中的。船长说:“凡事适可而止。公司不仁,但我们不能不义!” 轮机长和大副拍着胸脯,异口同声地说:“不用怕!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为了鼓励船员们日后和他们继续保持贸易往来,买油的小贩又免费送来螃蟹、大虾、羊肉和兔肉各10公斤,用以改善船员们的伙食。晚上,船长指示管事从库房里搬出几箱啤酒,船员们就着山珍海味,胡吃海喝,海说神聊,好不热闹。 席间,陈青山想起了田艳,匆匆喝完一碗啤酒,便起身告辞。孔夫子拉住陈青山,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身在朝营心在汉,惦记夫人了不是?干嘛不叫夫人一起来吃?” 大喇叭故意调高音量,跟着起哄:“好你个陈青山,你老婆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也不让大伙饱饱眼福解解馋啊?” 洪七公也惟恐天下不乱,附和着说:“对啊!漂亮的脸蛋是长给别人看的。整天躲在房间里真是太浪费了!” 付涛连忙站出来,替陈青山解围:“我那弟媳妇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就让陈青山回去陪陪她吧!” 大喇叭眯着眼睛,用诡秘的眼光将付涛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而后用充满妒忌和嘲讽的口吻说:“你小子,有一套!果然有一套!我来问你,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媳妇?而且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奇怪!真他妈的奇怪!” 经大喇叭一挑拨,众人的嘴巴一起咬住付涛,叽叽喳喳,没完没了。陈青山无暇顾及他们的挑逗,趁机用盘子夹了一些螃蟹和大虾,又取了两瓶啤酒,一溜烟跑回房间去了。 田艳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海味了,一见到螃蟹和大虾,伸手便抓。陈青山见田艳如此嘴馋,不禁面露愧色,说:“公司给我们每人每月一千块钱的伙食费,可我们每人每月分了八百块,实际上每人每月只吃了不到两百块钱。船上的伙食真是太差了!让你跟着受苦,真是不好意思!” “对!是太节省了!”田艳拔出嘴里的螃蟹腿,又说,“不过,有今天这样的伙食打打牙祭也不错啊!” “这点螃蟹和大虾算什么!”陈青山从怀里掏出一叠美钞,满不在乎地说,“瞧!这是1000美元,是我们卖物料和燃油赚来的,就当是公司赔给我们的战争意外保险费,足够你天天吃山珍海味了!” “我才不要天天吃!吃太多,会发胖。”田艳嘟囔起来。 “你们女人就知道减肥,瘦得跟魔鬼似的,有什么好,一点肉感都没有!”陈青山将钱塞进田艳的口袋,又说,“不买吃的也行。反正,这笔钱归你支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想买衣服和化妆品。”田艳咽下嘴里的螃蟹肉,用油腻腻的嘴唇在陈青山脸上吻了一下,又说,“老公,我爱你!” “你们女人哪,见钱眼开,我服了!”陈青山笑着摇摇头,接着又说,“爱,光靠嘴巴说不是行的,总得付出实际行动吧!” 田艳明白陈青山的意思,猫了他一眼,嗔道:“干嘛那么急,先填饱上面的嘴嘛!” 陈青山遂取来两只酒杯,和田艳边吃边喝边聊。三杯酒下肚,田艳双颊绯红,煞是好看。陈青山禁不住诱惑,匆忙弃下手中的酒杯,将田艳一把抱起,扔在床上。接着,自个儿脱光衣服。田艳蜷卧在床角,害羞地望着陈青山,如同面临着自己的初夜…… 第二十章 遭遇海盗 近年来,海盗事件频繁发生,而且愈演愈烈。从美洲到非洲和亚洲,海盗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目前,全球主要有五大海盗活动多发区:索马里半岛、西非沿岸、孟加拉湾沿岸、马六甲海峡、红海与亚丁湾一带。尤其是处于无政府状态的索马里外海,号称“海盗的天堂”。海盗们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就在一个礼拜前,一艘韩国渔船在索马里外海70海里处遭到海盗袭击。船上来自韩国、中国、印尼和越南等国的25名船员被海盗扣为人质。正在附近巡逻的美国海军第五舰队的“罗斯福号”驱逐舰和荷兰海军驱逐舰“泽文号”收到求救信号后,迅速赶往肇事海域。但是,已控制渔船的海盗们面对军舰无所畏惧。他们用枪对准了无辜的渔民,和美国海军讨价还价,最终迫使美国海军放弃了救援行动。 前几天下午,母港设在美国迈阿密的万吨级游轮“海上霸王号”,在沿索马里外海航行时遭遇海盗。海盗们身穿黑衣衫,背挎机关枪,怀抱火箭弹,乘坐橡皮筏悄悄接近游轮后,开始向这艘长达439英尺、拥有7层甲板的大游轮发动疯狂攻击。当两枚手榴弹被扔向游轮尾甲板时,其中一枚发生爆炸。游客们惊慌失措,纷纷涌向位于船中央的休闲室。就在海盗们试图登船之际,船长果断下令向右大幅转向,并且开足马力往外海方向驶去。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周旋,最终成功将海盗摆脱。 “海上幽灵号”从印度开往意大利,途经索马里海域。鉴于索马里一带海盗猖獗,船长照例召开防海盗动员大会。会上,照例由政委先作口头动员。政委说:“海盗,固然可怕。其实,也并不可怕。想当年,我在8341部队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死。不就区区几个海盗嘛,有啥好怕的……”政委有话就说,却从不考虑当讲不当讲。听政委这么一说,船员们不仅没有提高警惕,反而放松了戒备。见政委自说自话,词不达意,船长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对于政委的胡言乱语,船长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十分反感。船长匆匆部署完防海盗工作,立即宣布散会,而后拂袖而去。从此,一道鸿沟横亘于船长和政委之间。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派去防海盗的瘦竹竿说:“我跑了一辈子船,也没有见过海盗。就像中六合彩一样,想遇上海盗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洪七公点头附和:“听说马六甲的海盗也很嚣张,可我们上次经过马六甲的时候,连海盗的影子也没见着。看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 俩人一唱一和,早将船长的叮嘱当成了耳边风。俩人象征性地在甲板上转悠一圈后,回到房间抱着酒瓶痛饮起来。 大约夜里十一点半,3艘由玻璃纤维制成的海盗船迅速向“海上幽灵号”靠拢。号称“船舶的第二只眼睛”的雷达,能识别海上的木头船、铁壳船、水泥船……可就是无法识别由玻璃纤维制成的海盗船。加上派去防海盗的瘦竹竿和洪七公躲在房间喝酒,船尾甲板无人值守,从而为海盗登船提供了天时地利。数十名海盗,借助小型铝质舷梯,不用吹灰之力便登上“海上幽灵号”。海盗们手握手枪,肩背冲锋枪,背挎火箭炮,兵分两路:一路冲上驾驶台,切断对外通讯,使驾驶台值班人员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这样一来,被抢的船员就如同案上鱼肉,任由他们宰割;另一路则径直冲向船长室,抢劫保险箱里的备用金。备用金,是公司为方便船方购买烟酒、伙食和淡水,以及支付各种小额开支而备用的现金,由船长负责保管。通常情况下,备用金少则几万美元,多则几十万美元。 看上去,海盗们对船上的地形烂熟于心,作案手法也极其高明……种种迹象表明,这些海盗都是经常作案的老海盗。 这天晚上,田艳因为经痛没有参与“砌长城”的队列。早就跃跃欲试的付涛,作为替补队员接替了田艳。突然,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一脚踹开,数名手持冲锋枪的蒙面彪形大汉从天而降。直觉告诉付涛,这不是经常出现在电影里的香港皇家飞虎队。那么,这群不速之客极有可能是海盗。早听说索马里一带武装海盗十分猖獗,劫财夺命的悲剧时有发生,但船员们总以为这样的悲剧离自己很遥远,所以没有真正从思想上重视起来。 悲剧,往往就在人们麻痹大意的时候不期而至。 海盗踹开房门后,一直让手中的冲锋机跟随目光左右晃动。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分别瞄准了付涛等人的脑门。海盗用英语问:“Whereiscaptain?”付涛平时学过一些日常英语,自然明白海盗的意图。行走江湖十几年,付涛从未见过海盗。尽管他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心生恐惧,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付涛抬起发颤的手指,指了指船长的卧室,示意船长在里面睡觉。 年纪大的人,喜欢早睡。要是在平时,船长不到九点就睡了。这天晚上,船正好航经索马里水域,船长有些放心不下,事先指示大副安排俩名水手上甲板防海盗,再三叮嘱他们要仔细巡逻,一有情况立即向驾驶台报告。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船长又寸步不离地守在驾驶台,直到精疲力竭时方才回到房间躺下。刚躺下不久,海盗就上来了。 不一会,船长提着裤子,在海盗黑洞洞的枪口前面走出卧室。船长看见阿玉等人都被海盗用枪指住了,气得破口大骂:“真他妈的该死,派去防海盗的水手都到哪去了?” 付涛喃喃细语:“鬼晓得他们去哪了,也许正在房间喝酒哩!” 听付涛这么一说,船长气得浑身直打哆嗦。“真他妈的一群混蛋!”船长一边骂,一边在海盗的胁迫下打开保险箱,取出一匝匝百元面额的崭新美钞。 船长知道大多数海盗是要钱不要命的,除非你反抗,反抗就等于自寻死路。毕竟,海盗们是在海上作案,山高皇帝远,警察和法律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杀一个人,如同杀一只鸡。 海盗用包装好美金,又示意船长走开,然后将手伸进保险箱内乱摸一通,看样子是想检查一下保险柜里还有没有美金。 海盗拿了钱,并不急着离开,因为他们知道一切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短时间内不会有救兵赶到。海盗们相互咬紧耳朵嘀咕一番,最后决定只留下三名海盗看守船长等人,其余海盗全部出动,分头上其它房间掳掠财物。 且说陈青山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后,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接着将耳朵竖起贴在门板上,听见有人用英语在走廊里叽里呱啦地吆喝着。从口音上判断,制造噪音的人不像是船员。船员们一般只会讲中国式的英语,与外国人所讲的英语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机智灵活的陈青山心知不妙,赶紧打开衣橱,让田艳钻了进去。等陈青山锁好衣橱转过身来,一名蒙面海盗正好破门而入。海盗用枪指住陈青山,喝道:“Money!Takeoutyourmoney!Allmoney!” 陈青山顿时手忙脚乱,抖抖缩缩地取出钥匙准备打开抽屉。然而,就在钥匙离锁孔只有一寸距离时,陈青山的手遭遇到一股强大的阻力。海盗见陈青山颤颤巍巍,气愤难耐,照准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陈青山踉踉跄跄,一屁股跌坐在地,浑身瘫软得如同一堆烂泥。海盗二话不说,托起枪管,瞄准锁孔,叩动扳机。只听得砰的一声,锁孔处被射成一个大洞。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吓得田艳魂飞魄散,小便跟着失禁。但她始终牢记陈青山的叮嘱,一直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海盗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一大叠钞票席卷一空。接着,又用枪壳在衣橱上敲了敲。陈青山见海盗将注意力移向藏匿田艳的衣橱,心一下子蹦到嗓眼里,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海盗大惊失色,慌忙转过身来,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陈青山。好在陈青山急中生智,连忙卸下左腕上的瑞士手表,然后将手表毕恭毕敬地递到海盗面前。这时,正好有一个海盗从门外经过。门外的海盗朝室内的海盗挥挥手,喊道:“Hurryup!也不可能有太多银子。这样想着,海盗遂腾出一只手夺过陈青山手上的瑞士表,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话说留下来看守船长等人的三名海盗叽叽咕咕地耳语一番后,其中一名海盗径直冲到金莲跟前,用枪管托起她的下巴,左瞧右看。以往只听说财迷心窍的海盗见钱眼开,没想到色胆包天的海盗也会见色起意。金莲天生胆小,嘴角一斜,开始号淘大哭。海盗大声喝道:“Stop!”金莲遂咬紧嘴唇,停止哭泣,但泪如泉涌。这时,蹲在金莲背后的阿玉,挺身而出,站到金莲前面。海盗定睛一瞧,见阿玉比金莲年轻漂亮,几乎不假思索,当即弃下金莲,并打起了阿玉的主意。海盗腾出一只手,一把扣住阿玉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阿玉拎进卧室。傻子都明白海盗想干什么。 阿玉是老船长的心头肉,比他的性命还要珍贵。眼看阿玉即将遭受海盗蹂躏,他又怎能熟视无睹?老船长凝聚所有力量,猛地朝海盗扑过去,却被海盗一脚踢出门外。另一名海盗见老船长要拼命,紧张之余朝天花板连开数枪,紧接着又举起枪托冲过来,照准老船长的后脑勺重重敲了下去。老船长怎禁得住这一敲,当场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付涛本来也想趁机扑上去,助船长一臂之力,但见海盗已经开枪,自然不敢再向前挪移半步。 这时,卧室里传来了阿玉撕心裂肺的呼号声,众人的心瞬间揪成一团。付涛刚想站起来,就被海盗用凶狠的目光拦住了,接着又被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瞄准。付涛明白:只要自己再向前挪动一步,断然要付出血的代价。权衡再三,付涛只好继续双手抱头蹲在原地。听见卧室里传来阿玉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喊声,付涛心如刀绞。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遭受凌辱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付涛猛然生出舍生取义的念头来,可是每当他的目光与那只黑洞洞的枪口相遇,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顷刻间化为乌有。 卧室里传来几记“啪啪”的脆响,像是被人打了耳光的声音。之后,阿玉的呼号声就被清脆的撞击声所淹没。那撞击声仿佛巨浪拍击船舷发出的声响,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击在付涛的心头,将他的心撞得粉碎。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阿玉的屈辱,仿佛跨越了几个世纪。 似乎又过了好久,一个海盗从卧室里出来了,另一个海盗又进去了。直到第三个海盗提着裤子出现在付涛面前,付涛方才看清了他们的庐山真面目。原来,这几个海盗都是黑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财色兼收的海盗们,终于带着船员的财物和阿玉的清白满载而归。在证实海盗确已离船后,陈青山方才回到房间,打开衣橱,放出田艳。夫妇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一连几天,船员们如同活在梦中,不愿醒来。尤其是阿玉,被海盗轮奸以后,变得痴痴傻傻,疯疯颠颠。较之阿玉在身体上受到的伤害,老船长在精神上所受的刺激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老船长的老婆背着他和别人上床,但他眼不见心不烦,尚且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苟延残喘。可是现在,老船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残遭别人蹂躏,这叫他颜面何存尊严何在!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老船长想到了死,可转念一想,死并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阿玉已经被人糟蹋,但那份屈辱和伤痛又怎能抹杀他对阿玉的真爱。最终,老船长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只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经历海盗事件以后,船员们纷纷要求公司安排休假。老船长也打算趁早离开远洋这个是非之地,找一处了无人烟的地方和阿玉安度余生,也好让时间冲淡这一切不愉快的记忆。这个船长不做也罢,毕竟功名利禄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老船长最终拨通了公司船员部的电话,说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休假。碍于情面,老船长没有提及阿玉被海盗轮奸的事情。胖脑袋经理说:“听说你轮被海盗打劫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不过,请船长放心,一切损失都由保险公司来承担。你不必考虑损失问题,先安心工作,等到了方便港口一定尽快安排你休假……” 尽管老船长对胖脑袋的敷衍态度十分反感,但他怎不能因为这次的海盗事件和对方撕破脸皮吧。毕竟,航海本来就是一种高风险性职业,出点事故是正常的,不出事故才不正常。 在老船长看来,人在船上一天,就该尽到这一天的职责。就算不为公司着想,也得为全船42条人命着想。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要知道,全船人的生命安全都把握在船长手里,稍有不慎,就会酿成灭顶之灾。 其实,最无奈最可怜的就是阿玉了,自从出现这种丑事之后,她就一直闭门思过,更别提打麻将了。 阿玉被轮奸的当天晚上,只有老船长、金莲、白菜和付涛四个人在现场。大家虽然谈不上情同手足,但说什么也算是患难之交。这天,老船长特地将付涛、金莲和白菜叫到船长室,对他们说:“人要面子树要皮。人活一世,就图个脸面。当晚发生的一切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金莲当即发了毒誓:“那天晚上,幸亏阿玉妹妹及时相救,否则吃亏的一定是我。我绝不可能做出违背道德良心的事情来!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付涛和金莲也都异口同声:“船长,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别忘了,我们同在一条船上,都是一家人。” 那几天,大家的话题多与海盗有关。餐厅里,不知道谁播放了那首名为《海盗》的流行歌曲,其中一句是:当你找到那些宝藏以后,幸福是否在岸上等候。 “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狗日的海盗,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越是找到宝藏,越是不想上岸。”付涛振臂一挥,接着又口气决绝地说,“海盗不上岸,我们就上岸去!” 如果换作毛主席来讲这话,必然一呼百应。关键在于:付涛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水手,不是毛主席。其实,在涉及个人利益的问题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小九九。有的人或许在想:海盗上来了,我又没有什么大的损失,没道理因为区区几个海盗而放弃我的大好前程吧。 这天晚饭后,大副和大家讲起另一起海盗事件:“几年前,‘长风号’货轮在从上海开往南非德班途经台湾海峡时,被一只炮艇跟踪。艇上的人自称是边防警察,要求船长马上停船接受检查。船长见对方穿着公安制服,而且又开着炮艇,于是对他们的身份深信不疑。谁也没有想到这伙人竟然是海盗。他们中间有一个印尼人和一个菲律宾人,其余都是中国人。海盗上船后,将船上的23名船员全部带上手铐,封住嘴巴,押到底舱,而后掠夺船上的财物。当海盗们发现船上装载的是毫无价值的煤渣时,气得半死,当即决定杀人抢船。当天晚上,海盗首领召集其他海盗宣布杀人计划,并且要求登船行劫的18名海盗必须人人动手,每人至少杀死一名船员。随后,海盗首领作了杀人示范——先将一名船员提到甲板上,接着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又将铁块绑在他身上,然后将他沉到海底。接下来,18个杀人恶魔又用同样的手法将余下的22名船员全部杀害。事发后,船员家属们一起赶到公司,在公司里哭得死去活来,并且找公司要人。公司迫于压力,只好拿出一千万元人民币,成立专案组,协同警方进行调查取证。后来,警方将其中一名主犯捉拿归案,另外一名嫌犯闻讯后潜逃到菲律宾……” “后来针对这起海盗事件,有关专家提醒我们,船在公海航行期间,船员有权拒绝接受任何检查。”想了一下,政委又补充说,“其实,如果当时船长不将船停下来,海盗是不可能登船的。” 孔夫子引用曹植的《七步诗》说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付涛接着骂道:“狗日的海盗,真他妈的狠!同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手足相残呢?” 孔夫子说:“古人云,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即说人一旦处于穷困潦倒的境地,就会想办法找出路,力图改变现状。位于非洲北部的索马里,是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地方。索马里内战期间,美国派去了维和部队,虽然暂时平息了内乱,但局势从此变得更加动荡不安,而且愈演愈烈。美国撤军后,很多枪支弹药流散到海盗手上,结果助纣为虐,以致于出现了今天这个局面……” 二副接着孔夫子的话茬:“对于枪支弹药的管理,联合国现任秘书长安南的做法值得效仿。安南在西非的加纳执政期间,也曾遇到过枪支弹药流散民间的紧张局势。为了整顿社会秩序,安南发出告示,要求持有枪支弹药的老百姓主动将其上缴国库,并且能因此获得100美元的奖赏。对于持枪不缴的,一经发现,严惩不怠。虽然政府为收缴枪支耗尽大量钱财,但由于安南治国有方,如今的加纳堪称‘非洲治安最好的国家’……”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对于索马里人来说,最理想最崇高的职业就是做海盗。而远洋船员是一个弱势群体,谁都可以欺负。海盗们不用一枪一炮,就可以将船员们当成案上鱼肉,肆意宰割,成功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其实,只要成功作案一两次,海盗们就轻易拥有了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可惜他们这些人贪得无厌,在得到宝藏以后依旧得寸进尺,将目光投向大海更深处。 第二十一章 船过苏伊士运河 如果将地中海比作人的胃腔,红海比作人的食道,亚丁湾比作人的口腔,那么索马里的海盗就好比人的牙齿。“海上幽灵号”正是被这样一排锋利的牙齿咬得遍体鳞伤。巨轮捂着伤口忍着剧痛沿食道向前蠕动,很快抵达与胃腔相连的苏伊士运河。 闻名遐迩的苏伊士运河,位于埃及北部,连接红海和地中海。它与位于中美洲的巴拿马运河,以及位于德国境内的基尔运河,并称“世界三大运河”。苏伊士运河曾在费南.德.勒塞普的监督指挥下修建,于1869年11月开通。1875年,英国控制运河,后于1956年6月退出。同年7月,埃及总统贾迈尔.阿卜达尔.纳赛尔将运河国有化,从而加速了以色列入侵埃及。英国和法国也派遣武装力量企图重新攫取运河,使危机升级。后因联合国的干预达成停火,运河也于1957年4月重新开放。1967年7月,苏伊士运河在阿以战争中再度被迫关闭,一直到1975年6月再度开放。 这天当地时间凌晨两点整,船抵达苏伊士运河南锚地,抛锚等候过河。由于交通繁忙,港口当局以每天的凌晨两点钟为界,规定零点以后两点以前抵达锚地的船舶可于当日过河;两点钟以后到达的船舶,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等候。本来,船长可以开足马力,提前赶到苏伊士锚地,从而提前过河。然而,自从经历海盗事件后,老船长一直郁郁寡欢,根本无心考虑船期之类的事情。而公司方面一直希望“海上幽灵号”多装快跑,多挣外汇,于是一直催促运河代理积极办理插队过河一事。由于“海上幽灵号”抵达锚地的时间不早也不迟,这为港口当局的明敲暗诈提供了藉口和方便。机不可失,港口当局趁机狮子大开口,要求公司在付清5万美元过河费的基础上,再付4千美元额外费用。当时,“海上幽灵号”一天的租金就高达7千美元,公司权衡得失,觉得有利可图,于是只好像妓女一样张开双腿,任人宰割。有钱好办事。公司付了钱,“马上安排过河”的承诺很快得到兑现。 两个小时后,正在驾驶台值班的大副接到过河通知。于是,马上通知船长和轮机长,开始备车,起锚。六点整,引水在锚地登船,开始过河。 苏伊士运河,全长约166公里;深达18.89米,10几万吨的大船照样畅行无阻;河宽210米,与“海上幽灵号”的船长差不多。如果船一打横,正好将河道堵死,整个一条运河将随之陷入瘫痪状态。众所周知,运河是苏伊士引进外资最高、建筑规模最大、经济效益最好、争创外汇最多、惟一能够缓冲就业瓶颈的合资企业。如果这个企业停止营业,损失可谓惨重; 运河两岸多为沙漠,目及之处,寸草不生,荒无人烟。沙漠,是非洲特有的标志。举世闻名的撒哈拉沙漠,就位于北非,东起大西洋沿岸,西至尼罗河河谷,南抵亚特拉斯山脉,北达苏丹境内。冰川世纪时,游牧部落开始从一个绿洲走向另一个绿洲寻找水源。 在沙漠之中,水比金子珍贵。难怪台湾的著名女作家三毛说,早晨醒来用清水洗脸是她身处沙漠最幸福的事情。 三毛曾与他的西班牙藉丈夫穿越撒哈拉沙漠,走遍万水千山,享受着温馨而浪漫的爱情之旅,并写下了炙炽人口的作品《撒哈拉的故事》,为后人所津津乐道。因为受三毛的影响,付涛对沙漠更平添了几份亲切之情。 世界上最长的河流,流程达6677公里的尼罗河,正好流经埃及东北部地中海沿岸的三角洲。据史书记载,从至少公元前4000年开始,这条河就曾被埃及人用于农田水利。现在,这条河因阿斯旺高坎的落成更彰显它的地位和价值。 苏伊士运河因受宽度限制,南来北往的船只能选择在其中一段相对宽敞的水域交会。船与船交会不同于人与人相遇,俩个人可以擦身而过,但船不可以。否则,极易发生碰撞,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候,需要两艘船上的引水员事先进行协调,并实施约定俗成的避让方案。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其中一船在运河中间设有泊位的地方系泊,待另一船通过后再续航。 由于受水深限制,巨轮只能选择在离岸30米处擦着河底的淤泥系泊。系泊的时候,需要用到带缆工。带缆工的任务就是借助带缆艇将缆绳拖到岸边,并将缆绳套在岸边的缆桩上。交通不拥挤的时候,船与船不存在交会,所以不需要系泊,带缆工便形同虚设。但是,运河当局决不会因此而取缔此项服务。他们巧立名目,旨在向船东收取额外费用,以达到肥公济私之目的。 下午一点钟,几十个带缆工乘坐两艘木质小艇分别从大船两侧靠拢,并将两根拇指粗的绳索抛上甲板。守候在一旁的水手,迅速抓牢绳索上的琵琶头,并将其套上榄桩。这样一来,小艇就乖乖地被大船牵着鼻子走。接着,水手长指挥水手开动克令吊,调整好吊杆的角度,放下钩头。等到带缆工将系在小艇四周的绳索一一挂上钩头,吊杆开始起吊,一直将小艇吊上甲板。 带缆工们跳上甲板,摇身一变,成了小商小贩。一时间,甲板上商贾云集,琳琅满目的小工艺品从船头摆到船尾——有小巧玲珑的打火机,有芳香四溢的香水,有光彩夺目的水晶石,有做工精良的树皮画,有印着金字塔图案的铜质圆盘,还有立竿见影的春药和神油……真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水手们都很羡慕这些具有双重身份的带缆工,说他们既是工人又是商人,既拿工薪又赚外快。 有个年过半百的药贩向船员们公开兜售埃及产的春药。为了验证药效,药贩率先吞服一粒,果见其命根子迅速勃起,并将裤裆撑离皮肉。为了验证命根子的强度与硬度,药贩还故意拉开裤裆的拉链,将整个黑得发亮的生殖器裸露出来。船员们见状,恶心不已,纷纷抱头鼠窜。水手小胖因为行动迟缓,当场被药贩一把拽住。药贩从口袋里掏出20美元,示意小胖脱下裤子,借屁股一用。小胖心知不妙,用力一甩胳膊,转身就走。药贩如影随形,紧随其后。小胖趁其不备,拔腿就跑,药贩遂又穷追不舍。小胖一阵风似地绕甲板跑完一圈后,又一阵风似地登上驾驶台。正当小胖为摆脱药贩而洋洋得意时,药贩又幽灵般地出现在小胖面前。小胖当场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自从上次阿玉遭到索马里海盗轮奸后,船长对非洲黑人恨之入骨,此刻听说小胖遭到药贩的性骚扰,禁不住火冒三丈,当即操起桌上的望远镜,连同新仇旧恨一起砸向可恶的药贩。那只望远镜,不歪不斜,正好击中药贩的裆部,药贩当场捂着命根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这时候,水手长带领甲板部水手闻讯赶到。众人一哄而上,将药贩按倒在地,接着又将其五花大绑,抬到甲板上。 早在引水登船的那一刻起,引水就曾向船长索要5条香烟和5瓶白酒作为见面礼,但船长就是不答应。虽说烟酒都是公司给的,但船长一直将这些东西当成自家的。对于船长的“吝啬”,引水除了报怨,还是报怨。这会儿,见同胞遭受“凌辱”,再想想船长的“吝啬”,引水气愤难忍,遂将此事报告港口当局。港口当局继而向海上警卫队报告。一想到有利可图,海上警卫队立即乘坐快艇前来调查。说是来调查的,其实是来敲诈勒索的。后来。海上警卫队拿走了10条烟和10瓶酒,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引水见海上警卫队满载而归,想起自己两手空空,心里极不平衡。于是,又厚着脸皮向船长低头认错,企图挽回残局。然而,船长始终对他不理不睬,更不会满足他的要求。引水为此气得哇哇直叫,结果惹得船长大为光火。就这样,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直到下午四点钟船抵达运河出口时,引水骂骂咧咧地下了船,驾驶室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天正好临近月底。吃罢晚饭,船长开始盘点招待账,发现这个月共消耗了40多条烟、30多瓶酒,禁不住叫苦连天:“看来这个月要破产喽……”原来,船长所使用的招待费实行了包干制,即每月限定在两千元钱以内,多支出的部分由船长自行承担。 就在“海上幽灵号”航行于苏伊士运河期间,三副太太平安生下一个九斤多重的胖小子。这是甲板部船员先后生下的第十个男孩。他们再一次保持了“只生儿子不生女儿”的不败纪录。 说来真怪,在这条船上,甲板部船员生下的都是儿子,而轮机部船员生下的全是清一色的闺女。有人说,这跟工作环境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理由是:甲板部船员整日面朝甲板背朝天,风吹雨打,霜冻日晒,身体棒,精神好,精子自然有活力;而轮机部船员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昏天暗地的机房里埋头苦干,终日不见阳光,加上噪音、高温和油污等恶劣环境影响,从而造成体质差毛病多,精子活力自然下降。照这样分析,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一提起生儿子,大喇叭浑身来劲,掰着指丫细数一番:“你瞧!船长、实习船长、大副、二副、三副、水手长、木匠、孔夫子、瘦竹竿,还有我,哪一个生的不是儿子?!” 这话传到轮机部船员的耳朵里,自然就会在他们心中埋下自卑和仇恨的火种。机工长不无妒忌地说:“生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比别人多长一个‘茶壶嘴’嘛!”三副喜得贵子,竟惹得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三副,要怪只能怪轮机部船员庸人自扰,没有摆正心态。毕竟在现代社会里,男女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三副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在餐厅里大摆庆功宴,宴请甲板部弟兄。为了让三副尽兴,实习船长自告奋勇,承诺晚上替三副值班,并再三叮嘱他要喝个痛快。三副最要好的男朋友小许则义不容辞地担任起首席厨师,亲自掌勺。小许兴高采烈,还现场表演一项绝活——拉面。 由于三副人缘好,除了值班的水手外,其它乐意赏脸的甲板部弟兄全都不请自到。付涛最后一个进入餐厅,被喜欢起哄的大喇叭抓住不放。大喇叭以“付涛迟到”为由,要求付涛先自罚三杯。嗜酒如命的付涛二话不说,当场举起酒杯便倒。三杯下肚,仍感觉不过瘾。付涛本来还想再来三杯,却被猜透付涛心思而大呼中计的孔夫子制止住了。 孔夫子说:“今晚的主角是初为人父的三副。你不能自顾自地喝,得先和三副干一杯!另外,还要说句祝酒词!” 付涛遂说:“恭喜,恭喜!” 三副问:“恭喜我什么?” 付涛想了想,说:“我这人天生脑子不笨,腿脚不笨,就是嘴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时候,二副在一旁提醒付涛:“就说恭喜你生了个‘带把的’。” 付涛于是照搬照抄地说了。说罢,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二副的祝酒词是:“恭喜三副肩上又多了一付重担,从此就得马不停蹄,往死里奔!” 二副说毕,四周掌声雷动。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夸道:“二副毕竟是文人,文人就是文人,出口成章,与众不同。” “过去,我母亲生了六个孩子,光靠种地也一样能将孩子养大。我母亲常说,煮稀饭时多加一瓢水,就能多养一头崽。如今,时代不同啦。小孩出生后,既要让他吃好喝好穿好,还要让他接受高等教育,最好还要替他买房子。的确如二副所说,一个小孩就等于一副重担。对了,我们一起来祝贺三副喜获重担。”说到这里,孔夫子率先举起酒杯。众人于是纷纷起立响应,一起向三副敬酒。 中国是礼仪之邦,这从酒桌上可见一斑。酒桌上,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眼看着两瓶五粮液即将见底,三副又取来两瓶,一边开酒,一边说:“承蒙各位赏脸,参加我儿子的生日party,为了表示谢意,我决定向在座各位各敬三杯酒。” 孔夫子分析说:“三副刚开始总是浅尝辄止,现在才放开酒量限制。三副所运用的这一招叫作‘马后炮’。此乃下棋之道与处世之道的成功结合也!” 笑谈之间,众人你一杯,我一杯,杯杯见底,人人尽兴。喝着喝着,形形色色的胡话废话脏话全都借着酒劲蹦上桌面,而后又被他们捡起当作瓜子磕了起来。 天遂人愿,让重男轻女的三副喜得贵子。三副为此喜不自胜,忍不住自鸣得意地说:“很遗憾生了一个‘带把的’,要是生个‘带喇叭的’就好了!” 众人皆问:“好在哪里?” 三副摇晃着脑袋,插科打诨:“如果生了女儿,我就留下来自己用。这叫‘肥水不留外人田’。哈哈哈……” 见相貌堂堂的三副竟说出如此卑鄙龌龊的话语,众人皆扼碗长叹。坐在三副身旁的小许气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二副说:“依我看,还是生女儿好,顶多将来赔点嫁妆;生儿子,还得供他读书,替他买房,为他找媳妇……除了替儿子生儿子外,其它能承包的你都得承包,这就叫作‘现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洪七公问三副生男孩有什么秘诀,三副答曰:“做B超啊,发现是女孩就做掉,就像《避碰规则》里面所说的那样——早发现,早行动。” 大喇叭埋怨说:“刮产是很痛苦的!你这人光为自己作想,真是自私得可以!” “你懂什么?现在流行‘不要第一胎’。”三副据理力争。为了让自己的说法站稳脚跟,三副还列举了事实根据,“打个比方说,男女双方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作爱,谁都难免笨手笨脚紧张兮兮。等到第二次干这些事情,自然驾轻就熟,而且脸不红心不跳。这就叫‘默契’。精子和卵子也同样需要默契。这种默契就像我和小许一样。”说罢,三副搂住身旁的小许,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小许的脸霎时像猪肝一样红得红紫,一直紫到脖子底下。众人见状,哑然失笑。小许羞愧难当,当场扔下酒杯,扭头跑出餐厅。大喇叭开玩笑说,三副,你还不快去将“夫人”追回来。三副如梦初醒,像苍蝇追粪便一样跟着追了出去。 三副走后,二副接着说:“其实,根本不必过分追求第二胎。精子有活力对于生男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想精子有活力,受孕前必须戒烟禁酒,补充营养,加强煅炼,尤其要选择早晨作爱。” 后来说到小孩的出生,众人一致认为:顺产好,好就好在小孩通过产道的挤压,聪明;顺产不好,在于孩子用身体变相地地强奸了母亲,而且将那地方撑大了,换作任何一个做丈夫的,都高兴不起来。 付涛说:“大了就大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喇叭不无遗憾地说:“什么都大得了,就是女人的奶子想大大不了。唉,真烦!” 单凭大喇叭这副口气顺藤摸瓜,不难猜测:大喇叭的老婆是个“太平公主”。但是,谁也没有将这句伤人自尊的话说出口。 不一会,三副垂头丧气地出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见三副板着脸,谁也不敢过问小许的去向。 孔夫子有意将话锋一转,问三副:“有没有为你儿子想好名字?” 三副想了想,说:“我姓苏,我儿子是在我过苏伊士运河的时候出生的,我看不妨就叫‘苏伊士’。” 孔夫子拍案叫绝:“这个名字取得好,取得妙,简单却又不失水准,且富有纪念意义。这与大副的儿子的名字——‘基尔’如出一辙。听说大副的儿子是在他爸爸过基尔运河时出生的。” 付涛笑着说:“船员都是懒鬼,不动脑筋,凡事‘拿来主义’。” 大喇叭骂道:“你懂个屁啊?别忘了,简简单单就是美。” 就这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转眼到了晚上十点钟,众人酒足饭饱,庆功会终于落下帷幕。就在大家几乎将小许与三副闹别扭的事情赶出记忆时,小许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原来,小许是来帮三副收拾碗筷的。 等小许和三副一道离开餐厅后,船员们谈论的话题全都落在小许身上。有关机工小许的绯闻也因此在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再度浮出水面。 据大喇叭说,刚上船那阵子,小许和三管轮好得像一个人。后来,小许移情别恋,又和三副好得穿一条裤子。据此推断,小许是个水性杨花的家伙。船员们都不无感慨地说,幸好小许不是女人,否则不知要害死多少男人。 三管轮名叫“詹战”,现龄41岁。虽然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他依旧被烦恼所困。撇开失败的婚姻不说,仅事业方面就一直原地踏步,毫无进展。有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名为“不得志”。究其失败原因,无非是因为他性情刚烈,心直口快,不擅言辞却又好与人争辩,时常于不经意间得罪他人,而他全然不觉。 有天中午,正在机房值班的小许发现锅炉温度太高,马上向主管该设备的三管轮报告,结果被正在午休的三管轮骂得狗血喷头。小许一气之下离开三管轮,和三副好上了。 小许对三副真好,好得令人羡慕令人妒忌,好得令三副喘不过气来。每晚8点整,身为机工的小许总会准时登上驾驶台,陪同三副值班。快到晚上12点的时候,小许就提前到厨房煮宵夜。等到三副下班回来,俩人一起边吃边喝边聊。在小许看来,他已经将心和肺都掏给了三副,三副也就没有必要再结交其它的男朋友。而三副恰恰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时常忽略小许对他的一片真情。大大咧咧的三副,见到谁都爱做一些肉麻的动作,几乎到了老少不欺的地步,这令小许十分难过。小许一伤心就躲在被窝里失声痛哭。哭过之后,将三副送给他的一张纸一支笔如数奉还。三副哭笑不得,只好写下保证书,承诺以后不与他人来往云云。如此这般连哄带骗,小许终于破涕为笑。可是事后,三副恶习难改,依旧与他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为此,俩人时常闹别扭,每月定期来几次,比女人的月经还要来得频繁。天长日久,俩人身心俱疲。有好几次,小许曾试着与三副分手,可是刚分开几天,就受不了,于是又重修旧好。 孔夫子分析说:“三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乐观开朗……而小许温文尔雅,瘦弱矮小,性格内向……两个人一刚一柔一阳一阴,正好优势互补,最有发展为同志的潜力。” 二水古惑仔为此现身说法,说有一次他去找三副打乒乓球,撞见小许和三副抱在一起,举止亲昵,难堪入目。这事经过古惑仔添油加醋,再经过传播者润色加工,传到最后简直不堪入耳。 据专家研究表明:男人与男人之间也会日久生情,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为同性恋。对于船员来说,是同性恋的人也许不多,但大多数人或多或少有一点同性恋倾向。 第二十二章 威尼斯之行 过了苏伊士运河,船又在地中海航行了5天,最终顺利靠泊于意大利的威尼斯港。 著名的水上城市威尼斯建于公元452年。威尼斯原本是一片蛮荒之地,后来很多人为了躲避战乱来到岛上,开始在小岛四周的海面上搭起建筑。各式各样的小船,是这座水城的惟一交通工具。威尼斯城是一个面积只有6.9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但上面建有120座教堂、120座钟楼、64座修道院、40多座宫殿。从地图上看,整个意大利版图宛如一只女人的高跟鞋,而威尼斯的形状则如同两手相握的样子。两手之间的S形缝隙是一条长约4公里的主运河。两掌与手指共有118节骨头,即118个小岛。主运河与1117多支运河相通,其间还有428座桥梁,2300多条水巷,一直通向位于意大利东面的亚得里亚海。 这天下午,船一靠上码头,田艳就好奇地跑到舷梯口,看水手们放舷梯和安全网。不一会,移民局官员驾车来到船边。田艳正在东张西望,却被陈青山从身后一把揪住,拖回房间,而后又被陈青山狠狠批评了一顿。要知道,田艳此时的身份是一个偷渡客,一旦被移民局官员发现,她势必会被遣送回国。那样一来,不仅陈青山和田艳移民美国的计划功亏一篑,而且就连陈青山这几个月的工资都将被公司扣得一干二净,甚至会因此牵连到船长和全体船员。到头来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岂不悲哉?陈青山冷静一想,脊背上不觉已汗涔涔一片,心里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这时,船长在广播里喊道:“陈青山,请立即到船长室!”陈青山心想不妙,赶紧让田艳躲进衣橱,又仔细叮嘱一番,这才锁上房门,战战兢兢地来到船长房间。移民局官员先将陈青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接着又仔细查看贴在陈青山的护照上的照片。过了好半天,移民局官员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声“OK”。船长遂转身对陈青山说:“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犹如惊弓之鸟的陈青山从船长室出来后,没有马上回到自己房间,而是一直站在走廊里密切留意移民局官员的动态。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移民局官员终于出现在陈青山焦灼的目光里。陈青山毕恭毕敬地将对方送出视线之外,方才回到房间,打开衣橱。见田艳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陈青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其实,田艳只是因为太疲倦,所以就倒在里面睡着了。田艳睁开双眼,看见陈青山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样子,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陈青山说明原委,田艳噗哧一声笑了。田艳说:“我死了,你不正好可以再娶一房吗?” 陈青山抱住田艳说:“艳,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我非你不娶!”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田艳噘起小嘴,乜了陈青山一眼,嗔怪道:“鬼才信呢!你们男人都是一副德行,花言巧语,口是心非。吃在碗里,望着锅里。” 陈青山笑笑,不再争辩。 第二天上午,船员们纷纷下地,前往威尼斯岛游玩。金莲和白菜打算邀请阿玉一同前往,后来听阿玉说她没有心情游山玩水,于是打消了去威尼斯游玩的念头。田艳也早想一睹水上城市的靓丽风采,但听陈青山说该港门卫森严,加上田艳没有护照,所以不敢下地。田艳为此耿耿于怀。陈青山遂劝田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艳,日后等我发达了,我一定带你环游全世界!” 田艳随口说道:“青山啊,青山,你以为你真是一座青山啊?烧一茬长一茬?别痴人说梦了!等到你发达,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田艳一句无心的话语犹如利剑,狠狠刺伤了陈青山的自尊和自信。陈青山感觉心房隐隐作痛,疼痛蔓延到嘴皮上,衍变成一句毒誓:“40岁以前,不混不出个人样来,我宁愿跳到海里去喂王八!” “跟你开玩笑的,瞧你那副认真样!”田艳见陈青山在吹胡子瞪眼睛,当下意识到玩笑开过头了,转身用手捂住陈青山的嘴,笑着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爱咋办,就咋办!守寡,改嫁,随你的大便!”陈青山推开田艳的手,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田艳知道陈青山正在气头上,不便再作理论。过了片刻,田艳坐到床沿上,俯下身子,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青山。陈青山依旧一言不发,但田艳看出陈青山已经消气了。知夫者,莫若妻。田艳最了解陈青山的脾气: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生气的时候,牛都拉不动;不生气的时候,比羊羔还温顺。 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之间闹点别扭是很正常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彼此都不记仇。 第二天早上,吃罢早饭,田艳拿出照相机,对陈青山说:“不如你一个人下地玩玩,散散心,顺道拍些照片带回来,让我瞧瞧,也算是留个纪念。” 陈青山接过相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心里一直犹豫不决。这时,付涛和二副前来敲门,问陈青山去不去威尼斯。坦白说,陈青山做梦都想去威尼斯玩玩。毕竟,机会难得。可是,陈青山又不忍心将田艳一个人留在船上。付涛和二副遂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番,而后迫不及待地走下舷梯,在梯口附近的码头上溜达起来。二副兴高采烈地说:“在海上漂泊惯了,下来沾沾地气,感觉好极了!” 船员们犹如迁徙的候鸟,总是从此岸飞往彼岸。飞累了,总想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当双脚同时踩在大地上,心里才感觉安全和踏实,从而找到一种归属感。 陈青山关上房门,又折回来,抱住田艳,用试探的口气问:“我真的去啦?” “去吧!” “将你一个人留在船上,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在船上看看书,等你回来!”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田艳微笑着打开门,并将陈青山一直推到门外。 “那好,我快去快回,争取午饭之前赶回来。”说罢,陈青山在田艳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而后拿着相机蹦蹦跳跳地下了船。 陈青山、付涛和二副三人在梯口会合后,一溜烟地穿过港口大门。接着,在门口搭乘巴士,径直朝威尼斯进发。10分钟后,巴士抵达终点站。三人在威尼斯城外下车,挤进熙来攘往的人流,顺着流向流进城内。 威尼斯的主运河上有两座名桥,一座名叫“里亚尔桥”,建于公元1592年。桥两侧是繁华的商店。这一带曾是长达300年的欧洲商贸中心。据说莎士比亚的著名戏剧《威尼斯商人》就取材于这里的生活;另一座名为“叹息桥”,建于公元1600年。该桥的一端是总督府,另一端是死囚牢。死囚步向刑场前可以在这里与家人相望诀别。一水相隔,生死两茫茫。过往船只于桥下穿梭,常听得桥上传来声声哭泣和叹息,行人无不扼腕叹息。此桥因此而得名。 据二副介绍,威尼斯曾留下了许多名人的足迹:著名的航海家达斯托就诞生于此地;著名剧作家威尔第的经典之作《茶花女》曾在这里的“欧洲第一家歌剧院”——火鸟歌剧院公开首演;当代第一男高音帕瓦罗蒂7岁时在这里初试啼声,并且一鸣惊人;诗人拜伦曾在这里完成了名著《唐璜》的最后篇章和著名抒情诗…… 在圣马可广场不远处,有一栋米色小楼,名叫“维托里亚旅馆”,竖立在门口的一块石碑上写有“歌德于1786年9月28日至10月14日在此居住”的字样。惟恐日后留下遗憾,三人争先恐后地倚在石碑前拍照留念。 “说不定若干年以后这里又将树起另一座碑,上面写道:中国的海员作家艾鸣于某年某月某日到此一游。”付涛趁机幽默一下,逗得三人哈哈大笑。 在圣台可码头上,两根石柱高高耸立,柱顶的雕塑分别是威尼斯城徽双翼雄师和城市保护神狄奥多尔。小广场右边是富丽堂皇的王宫,左边是高贵典雅的图书馆。再往前走,就是举世闻名的圣马可广场。广场长约170米,东宽80米,西宽55米,成梯形,四面被高大的建筑物所包围。圣马可广场是威尼斯政治、宗教和节日活动中心。 融合了东西方建筑艺术精华的圣骊可大教堂,是中世纪欧洲最大的教堂,据说它是为耶稣的圣徒马可而建。教堂正门上层有四只姿态优美的飞马铜像,内堂有许多色彩缤纷的大理石壁画。被威尼斯人奉为神灵的圣马可的坟墓,就设在大教堂内殿最后方的黄金祭坛下。 ≡。所谓比萨饼,其实就是一种涂有乳酪和番茄酱的有馅烘饼,有点类似于中国北方的烙饼;而通心粉,其实就是空心的中国面条。 从餐馆出来后,三人在一家照相馆里冲洗了照片。接着,又走马观花地参观了一些不知名的小景点。途经一家小工艺品店时,二副买了一只做工考究的工艺品船,陈青山则替田艳选购一瓶法国产的CD牌香水。然后,三人行色匆匆地往回赶。 回到船上时已是下午三点钟,田艳已经吃过一碗泡面,正躺在床上看书。陈青山一进门,就冲着田艳高喊:“艳,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田艳从床上坐起来,高兴地问:“是什么?” 陈青山伸出右手,在田艳眼前一晃,像变魔术一样从手中变出一瓶香水,而后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法国产的名牌香水。” 天生丽质的田艳,天生就是可塑之材,只要略施粉黛,便胜过貂婵赛过西施。如此“国色”,岂能少得了“天香”?田艳当下满心欢喜地夺过陈青山手中的香水,闻了又闻,赞了又赞:“好香!好香!”说罢,搂住陈青山的脖子想要献上一个香吻。 “这个吻先欠着,晚上一次还清。”陈青山用手蒙住田艳的嘴,不让她吻自己。 “没问题!”田艳弃下陈青山,拿起香水在耳垂和脖子等处涂抹起来。接着,又背转身,解开一粒上衣纽扣,朝文胸上喷了几下。然后,低下头,用鼻子凑近胸部闻了闻,只觉得奇香无比。以前,田艳一直使用国产香水,虽然香味十足,但香得有些失真。田艳不无感慨地说:“香水还是法国的好,国产的不行!” “当然喽,一分钱一分货。”顿了一下,陈青山又问,“你知道这瓶香水花了我多少钱吗?” 田艳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多少?” 陈青山故意夸大其词:“100美金,折合人民币800块,8天的工资哩!扫一次舱,累死累活的,有时也只能拿到50美金!” 田艳信以为真,举起香水放在眼前左摇右晃,发现瓶中的香水少了一大截,当下心疼不已。其实,这瓶香水只花了陈青山50美元。 又过了两天,卸货工作接近尾声,甲板部全体成员开始突击扫舱。由于工人在用铲车铲地脚货的时候不小心将污水井的盖子铲掉了,水泥漏进了污水井,将污水井填得满满当当。这给扫舱工作增添了不小的难度。 污水井,一般设在货舱底部靠近后舱壁的左右角落里,是货舱内用来排除洗舱水的惟一通道,里面被隔成了三四个相互连通却又各自独立的方形空间。每个空间仅能容纳半个身材矮小的大活人。水手们必须蜷曲着身子才能将自己硬塞进去。每次轮到清理污水井里的垃圾时,水手们一个个退避三舍。五个大舱共有十个污水井,老实巴交的水手小胖一连钻了六个。往往那些分钱时跑得最快的人这时候离污水井最远。当然,离污水井最远的人必须持有最充足的理由。陈青山的理由是:身材高大。付涛的理由特别滑稽:“我一钻进污水井,就如同进了母亲的子宫。恶心!一恶心,就想当逃兵。” 大喇叭开玩笑说:“幸好你当初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恶心,否则,你妈妈一定早产。” 水手长说:“你们这几个懒虫听好了,不钻污水井也行,但必须干其它活,同样要出工出力,而且不许偷懒!” 一天忙下来,光那弥漫在货舱里的水泥灰,就足以烧坏人的喉鼻。回到房间,陈青山叫苦连天,害得田艳跟着诚惶诚恐。田艳想起陈青山送给她的那瓶香水,心疼地说:“你这样累死累活地干了好几天,赚的钱也只不够买一瓶香水,这香水我用起来实在有些不安心!” “对不起!”陈青山被田艳说得不好意思,心想上次不该将香水和扫舱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于是搂住田艳,安慰一番:“其实,累点苦点也算不了什么,只要能让你开心就行!” “老公,你趴着,我替你按摩按摩!”田艳一边说,一边铺开被子。 陈青山顺从地趴在被子上,微闭双眼,全身心地体验着田艳温柔而体贴的周到服务。 船从威尼斯开航那天,接到公司指令:于俄罗斯新诺弗斯克港装小麦前往西非卸货。公司要求船长控制好船速,于9月1日0点整抵达土耳其海峡入口处,交船给租家。按照当时的船速,“海上幽灵号”完全可以提前三天抵达指定地点。航运市场和股市一样大起大落,变幻莫测。一转眼,租金已由原来的七千美元上涨到一万美元以上。老船长掐指一算,浪费两天船期,就等于造成三万多美元的财产损失,岂不可惜?于是,迅速发报给公司航运部,建议航运部将交船日期改在8月28日0点,但航运部一直没有答复。情急之下,船长拨通了航运部总经理的手机。没想到对方正在KTV包房里搂着小姐喝酒唱歌打情骂俏。 “不就三天船期嘛,算得了什么,这么大的公司,九牛一毛。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提到工作,总经理火冒三丈。“船长先生,请你记住:工作的时候谈工作,休息的时候只谈休息。我们要公私分明嘛!” 好一个“公私分明”!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试问没有“公”,何来“私”?对于总经理“公私分明”的工作态度,老船长嗤之以鼻。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撒娇的声音:“老总,快继续,人家还要……要嘛……” “好好好,我马上就来!”总经理支开女人,接着又对船长说,“我现在要办正事,请不要扫我的雅兴!”说罢,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老船长怔怔地立在电话这头,嘴里好似塞满了苍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默然良久,老船长最终苦笑着自言自语:“我他妈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第二十三章 俄罗斯之旅 船从意大利开往俄罗斯,途经亚得里亚海、地中海、爱琴海、土耳其海峡、伊士坦布尔海峡、黑海。如果将土耳其海峡的入口比作是女人的阴户,那么土耳其海峡和伊士坦布尔海峡就是女人的阴道,而万吨巨轮就如一只小蝌蚪,顶着湍急的水流蜿蜒而上,最后抵达女人的子宫——黑海。 在伊士坦布尔海峡,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欧亚大陆桥。它是连接欧洲和亚洲的交通命脉。欧亚大陆桥造形别致:桥的两端是两座“门”字型框架;两根圆钢像两道自由下垂的绳索搭在“门”字框架的两侧;而巨大的桥身就吊在两道绳索下方,承载着南来北往、摩肩接踵的各式车辆。整座桥宏伟壮观,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远远望去,桥两端突起的部分犹如女人胸前的小山峰,令这些长年远离女人的船员们浮想联翩。待船行至大桥正下方时,自下而上望去,“伟大”与“渺小”之间顷刻划出一道明显的界线,真可谓泾渭分明。 二副指着欧亚大陆桥,向水手们介绍说:“这个地方曾是我们中国的领土。当年,一代天骄成吉思汉,也就是蒙古帝国的皇帝,在统一蒙古族各部落后,攻城略地,继续扩张,吞并了中国北方、中亚、伊朗,并将东欧和俄罗斯南部划入了他的版土。不过,我们炎黄子孙向来尊重历史,是谁的地盘,就还给谁。不像可恶的小日本,侵占中国领土却不敢承认,还千方百计歪曲历史……” 不一会,甲板上看风景的人越聚越多。那些拥有照相机的船员纷纷拍照留念,企图借照片留住匆匆的记忆。而那些没有相机的人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当田艳跟随陈青山出现在甲板上时,那些人的脑袋像安了门轴一样吱呀一声齐齐转向田艳。在这些饥渴的男人眼里,田艳是一幅最美丽的图画、一丝最温暖的阳光、一缕最清新的空气、一掬最解渴的清泉……尤其是傲立在田艳胸前的那两座坚挺的小山峰,远比欧亚大陆桥更美更壮观更有吸引力。只要田艳一出现,他们就会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呼吸急促。他们睁大鼓圆鼓圆的蛤蟆眼,一心想吃田艳这块天鹅肉。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被二副用相机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永久保存。 “嗨,来一张!”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驾驶台的两翼甲板上飘落下来。田艳和陈青山扭头一看,见二副正用相机对准他们。陈青山遂搂住田艳摆了一个自认为很酷很帅的pose隼础?br /> “真是太美了!”田艳用手指着照片里的桥,却用目光一直锁定照片中的自己。 “桥的确很美,但比桥更美的是你!”陈青山趁机赞美田艳。 “还是数码相机好,拍出来的照片就是不一样!”田艳不无艳羡地说。 “那是全船惟一的一部数码相机,当然牛屄!” “咱们什么时候也买一部?” “那还得买电脑哩,一万多块!再说,我也不会用电脑!”书到用时方恨少,陈青山隐约有些后悔。 “我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不是很难,我可以教你!”田艳说。 “好好好,等日后发财了,我一定买!你想要的,我全都买!数码相机、宝马轿车……”陈青山掰着指丫数落一番。 “打住!打住!不错,我是提过让你买车,只不过是辆普通轿车,没叫你去买‘宝马’啊!”田艳连忙朝陈青山摆摆手。 上船前,田艳在医院上班,每天都要挤公交。公交车上,鱼龙混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的,坏的;熟稔的,陌生的;三教九流,三姑六婆……形形色色的人统统挤在一起,前胸紧贴着后背,下腹紧挨着屁股,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夏装交换着体温。只需两站路的时间,血液里便流淌着一车人的温热。换作在其它任何场合,田艳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发生这样的亲密接触,全世界都会飞短流长;而在公交车上,一切正常和不正常的行为都被视为合规合法合情合理。就算被人揩油,也往往“有理寸步难行”,只好自认倒霉。在流动的公交上,田艳曾不止一次被流动的人群骚扰过。 有一次,田艳穿着超短裙站在公交上,一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假装蹲在地上系鞋带,而后趁机偷窥田艳的裙底风光。看了不算,还伸手去摸。田艳双腿一夹,将对方的邪恶之手夹个正着。谁知对方不但没有悔意,反而嬉皮笑脸,还说田艳的“螃蟹”夹住了他的手。周围那些好奇的目光跟着齐刷刷地射过来,射得田艳遍体鳞伤。田艳受伤了,伤口在心上,血流不止,却又找不到任何止血的方法。当然,田艳不敢将这种事情告诉陈青山。回到家后,田艳越想越气,遂嚷着要陈青山买辆车。在陈青山看来,仅仅为省一张月票而买一辆轿车,实在是得不偿失。正如现在,田艳因为一张照片就想买数码相机和电脑。陈青山越发觉得田艳爱慕虚荣,当下忍不住报怨起来:“你们女人啊,就是眼皮浅!” 田艳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换来一句“眼皮浅”,心里十分窝火。田艳懒得和陈青山争辩,索性一头倒在床上,信手拈起最近正在阅读的《艾鸣文集》,心猿意马地读了起来。陈青山见田艳手里拿着二副的散文集,忍不住醋劲大发,遂一把夺过田艳手里的书,扔到地上,并且吼道:“不要看了!二副的数码相机好,二副的文章好,忘了告诉你,二副的人更好,以后你跟他过好了!” 田艳用憎恨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在滴血。她不明白陈青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一连两天,她一直暗自垂泪,直哭得两眼红肿,无法见人。望着田艳伤心欲绝的样子,陈青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期间,陈青山多次向田艳低头认错,但田艳始终对他不理不睬。 这天下午,船抵达新诺弗斯克港抛锚。在整理缆绳的过程中,陈青山因为心里挂念着田艳,一不留神,被缆绳弹倒在地,右腿当场肿胀淤血。当陈青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田艳面前时,田艳红肿的双眼里再次盈满泪水。陈青山忏悔道:“老婆,是我不好,应该接受惩罚,让这条腿断了才好!”说罢,自顾自地倒在床上大发悲声。田艳用手捂住陈青山的嘴巴,但是什么也没说。田艳最终用沉默原谅了陈青山。晚上,陈青山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忍住疼痛,和田艳享受到了一次久违的鱼水之欢。尽管陈青山在肉体上受到了惩罚,但却换来了生理上的慰藉。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夜里,皓月当空,繁星似锦。船员们将桌椅搬到舱盖上,摆上大厨和二厨共同制作的月饼,把酒赏月。陈青山和田艳办完房事后,来到右舷的救生艇甲板,席地而坐。 “今晚的月儿真美!”田艳依偎在陈青山的怀里,望着月亮由衷而发感慨。 “世界上最美最美的是月亮,比月亮更美更美的是你……”陈青山满怀深情地吟唱起来。 “是真的吗?”田艳问。 “嗯!”陈青山使劲点点头。 田艳情不自禁地抱紧陈青山,浑身上下像触电一样颤栗不停。 据说最容易令女人动情的三大陷井是:月光、烛光和篝火。想当年,陈青山就是在这样如水的月光下和田艳发生了肉体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跑船这么年来,二副艾鸣、付涛和陈青山等人都从未到过俄罗斯,这次终于如愿以偿。新诺弗斯克港,位于黑海的东北角,是俄罗斯境内的一个大港。抛锚期间,船员们纷纷上甲板垂钓。钓上一种不知名的鱼,美其名曰:“美人鱼”。此前,陈青山只是听说俄罗斯盛产美女,并不知道俄罗斯也盛产“美人鱼”。陈青山猜测船员们是因为想起了俄罗斯美女,所以才会爱屋及乌。 在俄罗斯,美女比比皆是,多如繁星。和男人们一样,美女们遍及各行各业,且能独挡一面,撑起半边天。上至政府官员,下至普通工人,都有女人的一席之地。上船办关的移民局、检疫局和海关官员,以及边防警察,大多为女性。 码头呈突堤形,沿着一个半圆的轨迹蜷伏于山脚之下。位于码头东面不远处的一家海员俱乐部,本着“以盈利为第一宗旨”的指导思想,向船员们出售价格极其昂贵的啤酒、香烟、饮料和电话卡,并且提供桌球、台球、舞池等多种收费服务。进俱乐部之前,还得花钱买门票。一瓶普通啤酒售价3美元,比市场价格高出好几倍。而在西欧和美洲,所有的海员俱乐部皆由社会福利机构创办。他们一心一意为船员着想,所提供的服务大多是免费的。 码头的西面也有一家小型的海员中心,位于一幢建筑的二楼。置身其中,可以透过临海的一面落地窗看见安放在楼下高台上的炮艇,炮口正好指向一条长约一千米酷似上海外滩的beach。傍晚时分,海滩上游人如织,往来穿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停泊在海滩旁那艘服役时间长达35年的退役军舰。这艘军舰是供游人参观的。军舰不远处,还锚泊着一艘实习船,供培训船员之用。 离开海滩,向北步行5分钟,便来到了市中心。两条横贯东西的主干道将偌大的公园拥入怀中。公园又被南北走向的小道分割成若干部分,每一部分自成一体。公园里的古槐树、桂花树,高大粗壮,遮阴蔽日。参天古树掩映下,列宁、斯大林等革命先驱,以及高尔基、托尔斯泰等文学巨匠的塑像高高矗立,供路人拜谒。 在傍晚时分的公园里,随处可见怀有不纯动机的少男少女。他们多为一男一女的组合,喝得醉酗酗的,而后借着酒劲在如水的月光下产生一些水到渠成、令人肉麻的动作。这些恋爱中的男女,不会在意别人艳羡、妒忌,抑或异样的目光。他们用极其温柔而细腻的表情向对方传递着同一条信息:我的眼里只有你。当然,你也会看见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觥筹交错,尽情狂欢。你更会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酒鬼——他们多半是情场失意者。 酒,作为一种古老而浓郁的民族文化,厚厚沉淀在每一位俄罗斯人的心底。于是,男女老少都与酒产生了瓜葛与关联。这些终日与酒为伍的男男女女,是呈现在这个有着浓郁酒文化的国度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与此同时,这些远度重洋作客异乡的海员们,拥有着黄皮肤黑头发的外国佬,也成为了他们眼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时常有一些漂亮的美眉走上前来,主动与他们这些外国佬搭讪。别误会!她们大多是学生,只是为了通过与外国船员聊天来提高英语口语。仅此而已。 偶尔在工作之余,二副和付涛等人也会选择在白天去公园走走。和俄罗斯的许多酒鬼一样,他们每人提着两瓶啤酒,任脚步随目光漫游。看着徜徉在公园里的俄罗斯美女,实习生小黄垂涎欲滴,于是一个劲地唱道:“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果然,就有几个俄罗斯美女用羞涩的目光将他们统统笼罩住。生性腼腆的小黄,尝试着用目光与她们对视,企图逼退对方,结果没过几招就败下阵来。于是,请老将出马。付涛义不容辞,遂用老船员所特有的犀利而饥饿的目光和对方大战上百回合,最终令那些尚有几分矜持的妙龄女郎落荒而逃。美女们一哄而散,空出一排长椅,被付涛等人迅速占领。他们决定取消酒量限制,不醉不归。 近年来,随着俄罗斯经济的快速增长,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日益高涨的物价,为老百姓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然而,酒,作为俄罗斯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使再贵,他们也会一掷千金,喝个痛快。一瓶啤酒的价格,大约在0.7美元至7美元之间,价格不等。在俄罗斯人看来,置身于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提着酒瓶边走边喝,那是一件酣畅淋漓、惬意无比的事情。每逢节假日,除少数有钱的新贵可以出国旅行外,大多数人只能留在家里与朋友聚会或者去串门。当然,喝酒是聚会上最好的娱乐方式。为避免民众因饮酒过量发生意外,政府特地在各地设有醒酒所。 所谓醒酒所,是一种结合了派出所和卫生所功能的招待所,由警察和医护人员共同提供服务。醉酒的人可以在醒酒所睡觉,洗澡,并有专人提供醒酒服务。但是,所有服务都是收费的。如果没有钱,工作人员则会通知家属前去赎人。被送进醒酒所的人,有的是普通百姓,偶尔一次喝多了被送去醒酒;有的是屡教不改的惯犯,每天都要到醒酒所去醒酒。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俄罗斯全国共有酒鬼300多万人。当然,这只是医院和醒酒所提供的数据,而实际人数可能比这个数字高出好几倍。 俄罗斯的酒文化,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初。在原苏联时期,全国各地都设有醒酒所。上个世纪90年代,因为国家财政困难,俄罗斯很多醒酒所被迫停业。最近,在普京政府的努力下,醒酒所又恢复了原有的功能。醒酒所对维护社会秩序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不仅醉酒的人和因醉酒而发生意外的人能够及时得到救治,而且警察还能从接收的醉酒人中查获犯罪嫌疑人,从而破获贩毒和走私军火等案件。 船员们入乡随俗,在俄罗斯做起了酒鬼,从而有机会住进醒酒所体验一番。 就在船离开俄罗斯的前一天晚上,水手阿力下地时喝得酩酊大醉,之后被醒酒所的工作人员送回船上。回来后,阿力抱住马桶上吐下泄,肚子疼痛难忍。阿力猜测是因为饮酒过量而引起肠胃不适,于是随便服些自备的胃药和止泻药,自以为大功告成。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船已开出土耳其海峡进入爱琴海,阿力的疼痛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愈演愈烈。隔壁的水手汪风晚上起床小便时发现阿力倒在马桶旁痛苦呻吟,遂向船长报告。船长闻讯赶到,随即又叫来了田艳和二副。根据阿力出现转移性右下腹痛且右下腹有固定局限性压痛的症状,田艳确诊阿力患有阑尾炎。 船上的医疗设施和药物配备极其简陋,要什么没什么,压根就剥夺了船员生病的权利。船员一旦生病,就只能硬撑着,或干脆坐以待毙。田艳只好因地制宜,指导阿力服用一些镇痛药,但效果甚微。与此同时,船长迅速将阿力的病情报告公司船员部。 胖脑袋经理不紧不慢地说:“船长,你不用急,急也没用。你让生病的水手再坚持坚持,等船抵达直布罗陀海峡加油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安排他下地看病。在这期间,我们会请医学专家给你们提供医疗指导……” 后面的话,船长实在听不下去了,索性挂了电话。船长心想: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要知道,五天以后,船才能抵达直布罗陀。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垂死挣扎的病号来说,五天也许就是五年、五十年,甚至是五百年。再说,船上没有药,就算有医学专家提供医疗指导,也终究于事无补。毕竟,巧夫难为无米之炊。 船员在船上生病,通常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尤其船在海上,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船员们所学到的那点医学常识根本派不上用场。鉴于船员这一职业的特殊性,海事局早些年就曾强制规定:所有船员在考大副之前,必须接受《高级医护》培训,经考试合格后发给《高级医护》证书。据海事局有关负责人介绍:“在不久的将来,凡是接受过《高级医护》培训的高级船员应具备拿刀切阑尾的本领。”不过,这样不切实际的话,说了等于没说。毕竟,切阑尾可不像切西瓜,想怎么切就怎么切,弄不好会闹出人命,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再说,如果船员们都具备外科医生的水平,倒不如在陆地上行医,何必还来跑船? 无奈之下,船长只好命令田艳守着阿力寸步不离,以便及时给予指导和照顾。生死关头,义字当先。对此,陈青山夫妇毫无怨言。而对于其它船员来说,惟一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为阿力祈祷,在精神上为阿力打气。精神是病人的支柱。一旦支柱倒下,身体也将随之垮掉。凭借药效甚微的镇痛药,凭借船员们的精神支持,凭借美女护士田艳的精心护理,阿力终于在与病魔不屈不挠的抗争中度过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五天后的傍晚,船一抵达直布罗陀加油锚地,事先联系好的救护艇便迫不及待地向大船靠拢。船员们先将阿力放在担架上,接着又将担架放进网兜里,然后再用克令吊将网兜吊上小艇。阿力的行李,随后也被吊到小艇上。船在锚地加油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四个小时,阿力手术后尚需住院,不可能马上回船工作,只有等到痊愈以后回国公休。 且说死里逃生的阿力回到家后,抱住妻子大哭一场。不久,在亲朋好友的物质和精神支持下,阿力筹划多年的灯饰店终于在县城开张了。当月便赢来了开门红。此后每月基本能保持赢利两千元以上。阿力本着“热情待客,薄利多销”的经营宗旨,终于赢得了远近顾客的信赖。眼看着新顾客变成老顾客,老顾客又拉来新顾客,生意越做越火,门面越撑越大,阿力喜不自胜。自从改行做生意以后,阿力就开始精打细算。闲暇之余,他时常敲打着小算盘,盘盘旧账:虽说自己在船上每月能收入四千元钱,可是回家休假期间没有工资。平均一算,月收入也不过两千元。在阿力看来,守着妻子和孩子做生意,就算再苦再累,也比跑船强上千百倍。阿力后悔当初没有早早迈出这一步。就在阿力的灯饰店开张的第三个月,阿力果断地与公司解除了合同,从此告别远洋。 按照公司当时的规定,船员因伤或因病离船造成岗位空缺,在船船员将享受一定的缺员津贴。本来,一级水手的月工资只有3000元,而缺员津贴正好是月工资的一半,也就是1500元。这笔缺员津贴究竟该如何分配?分配不均,矛盾就会接踵而至。以往船员们也曾因为分钱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大打出手。船员们就是这样:没有钱分的时候,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有钱分,大家都想分一杯羹,而且还想多分。 早在阿力离船的那一刻,船员们就开始将目光瞄准了这块天上掉下来的大陷饼——缺员津贴。付涛认为:船进出港口时,本来是由5个一水轮流操舵,而现在只剩下4个一水,平均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工作量无疑加重了。按理说,这笔一水缺员津贴,理当由一水平分。就在付涛暗暗敲打如意算盘的时候,水手长前来敲门。水手长再三叮嘱付涛:“待会儿船离港时,叫我一声,我也要上去和你们一起轮班操舵。”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对于从来不用操舵的水手长主动请缨的不纯动机,彼此心知肚明。 后来,船长和政委经过商榷,决定从大局出发,努力将一碗水端平。这样一来,甲板部成员又可以在一起吃一顿大锅饭。不过,高风亮节的老船长和同样属于甲板部的驾驶员没有参与分配。 第二十四章 风流船长 西非的加纳,是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故乡。由于安南在加纳任职期间治理有方,使得加纳人民安居乐业,社会长治久安。目前,加纳是西非治安最好文明度最高的国家。许多去西非淘金的中国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加纳作为自己的发展根据地。 船在加纳靠泊期间,一位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年仅4岁的小男孩来到船上。女子问正在梯口值班的付涛:“你们船上的实习船长是不是大陆人?” “是啊!” “是不是叫‘高帅’?” “你怎么知道?”付涛用惊愕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觉得似曾相识,但又实在找不到似曾相识的理由。再细瞧女人怀里的小男孩,发现他像极了实习船长高帅。事关重大,付涛不敢胡言乱语,自作主张,遂对她说:“你稍等一下!”说罢,一溜烟跑进生活区,将此事如实禀告高船长。 高船长忙命付涛将母子俩领到他房间。女人见到高船长,欲语泪先流。顿了一下,女人对怀中的小男孩说:“高航,快叫爸爸!”高航果然很听话,一声“爸爸”叫得又响又亮。高船长将母子俩让进室内,慌忙掩上房门。直到这时,付涛心中的谜团终于迎刃而解。 从此,母子俩在船上住了下来。期间,关于高船长的传闻满天飞。水手大喇叭曾经和高船长同过船,对他的风流韵事一清二楚。 原来,这个女人名叫“唐丽娜”,据说是中国E市海关关长的小老婆。海关关长因为贪污受贿被判无期徒刑。海关关长锒铛入狱后,身边的女人为避免受牵连,纷纷抱头鼠窜。正所谓:花开蝶满枝,树倒猢狲散。当时,年仅24岁的唐丽娜带着仅有的100万元人民币来到加纳投奔她的表妹。表妹为她介绍了一个来自台湾名叫“耿直”的小伙子。耿直,风流倜傥,一表人材,对她呵护备至宠爱有加。直到有一天,耿直带着她的100万元现金偷偷离开加纳,她这才发现那个名叫“耿直”的小伙子其实并不耿直。一夜之间,唐丽娜人财两空,欲哭无泪。 就在唐丽娜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在加纳开赌场的张老板收容了她,并且安排她在赌场上班。张老板有一个女儿,名叫“张燕”。张燕的男朋友见异思迁,很快就爱上了唐丽娜。张老板一怒之下,将唐丽娜赶出赌场,同时在黑白两道放出口风,说谁要是和唐丽娜好,就是和他张某过不去。 据唐丽娜后来介绍说,这个张老板曾是某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后携带公款潜逃至加纳,并在加纳经营赌场、饭店和时装店。当时的张老板,是加纳的黑社会老大,黑白两道都得让他三分。迫于张老板的淫威,谁也不敢收容唐丽娜。唐丽娜离开赌场后,无依无靠,非常可怜。直到张燕的男朋友和另外一个女孩偷偷离开加纳,张老板方知自己错怪了唐丽娜。于是,将功赎罪,再次收容唐丽娜,让她继续在赌场上班。说是上班,倒不如说是疗养,因为她什么工作也不用做,只不过为赌场凑个人数,壮壮声势。张老板付给唐丽娜的月薪是300美元,而付给当地职员的月薪只有20美元。 赌场里还有一个正在疗养的中国小伙子,唐丽娜称他为“啤酒哥哥”,因为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喝啤酒,一天能喝几十瓶。啤酒哥哥曾在英国留过学,获得过经济学硕士学位。因张老板以重金礼聘,所以就留了下来。啤酒哥哥的父亲曾是张老板的顶头上司,对张老板有知遇之恩。对此,张老板一直念念不忘。张老板非常宠爱啤酒哥哥,付给他的月薪高达1000美元。唐丽娜有什么心事,总喜欢向啤酒哥哥倾诉,但啤酒哥哥始终只把唐丽娜当成妹妹看待。每晚下班后,啤酒哥哥照例花5美元找一个黑人姑娘开房过夜,这令唐丽娜感觉很痛苦。 当高船长出现在赌场时,唐丽娜眼前为之一亮,多情的目光终于从啤酒哥哥身上移开,落在高船长身上。与此同时,高船长也被唐丽娜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 不久,唐丽娜因遭蚊子叮咬感染疟疾,住进医院。高船长每天守在唐丽娜的病榻前寸步不离,并且为唐丽娜支付极其昂贵的医药费。疟疾,在中国算是“小儿科”,而在医疗水平十分落后的西非远比癌症恐怖。每天早上,护士按时用两瓶掺药的生理盐水换走高船长手中的100美元,却从不开发票或收据,也不找零。护士每天只进一次病房,好像病房专属于病人。有时候,血液倒流入输液管,护士也不闻不问。幸好高船长学过《高级医护》课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唐丽娜需要大小便时,高船长就帮她解开腰带,扶她坐到马桶上,而后高举着盐水瓶站在一旁,之后还要替她擦屁股。起先,唐丽娜感觉很难为情,但是念在高船长对她一片真心的份上,也就卸下了所有防备。 高船长怕唐丽娜寂寞,又从二副手上借来手提电脑,供唐丽娜使用。期间,唐丽娜无意中读到储存在电脑里的《艾鸣文集》,爱不释手。当然,最终要感谢的还是高船长。人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一旦感恩,自会图报。对于一无所有的唐丽娜来说,身体是她惟一的本钱。一个深秋的夜晚,唐丽娜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高船长趴在自己的病榻前疲倦地睡着了,心里感觉特别温暖。在感动与冲动交织之余,唐丽娜毫不犹豫地脱光衣服,一丝不挂地出现在高船长略感意外的目光里。期待已久的高船长,于是心领神会地扑了上去,像饿汉扑向面包一样急不可捺。 唐丽娜出院后,白天在赌场上班,晚上则由高船长接到船上过夜。去赌场赌博的船员们,将高船长和唐丽娜的绯闻捎进赌场。啤酒哥哥听后,笑笑,无语,之后一口气喝了10瓶啤酒。有个满脸刀疤的男人,一听说唐丽娜和高船长有染,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刀疤男人随后放出狠话,说非要阉了高船长不可。来赌场赌博的人,鱼龙混杂,有的是白道上的正人君子,有的是黑道上的卑鄙小人。据说,唐丽娜就曾被这个刀疤男人所追求,但是唐丽娜始终不为所动。自从那些长舌之人将这些狠话添油加醋而后打包带回船上,高船长就再也不敢下地了。从此,唐丽娜每晚开着张老板的私家车来到船上…… 事隔多年,高船长在唐丽娜体内播下的那颗种子竟然开花结果,长成了一株幼苗。 就在唐丽娜和高航住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船员们成天泡在张老板的赌场里,赌得天昏地暗。赌场里,赌徒们神情专注,败者垂头丧气,一蹶不振,于是倾其所有,孤注一掷;赢家则兴高采烈,忘乎所以,加大赌注,继续拼搏。和许多赌徒一样,付涛也报着“试试看”的心态,赌赌运气。原本对赌博一窍不通的付涛居然狠狠地赢了一把。见付涛赢了,那些眼红的船员随即向赌场蜂拥而去。他们每天抱着希望而去,却没有背着钱袋而归。来自湖南的大厨,大起大落,今晚赢一千,明晚输一万。最终输得最多最惨的也就非他莫属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内,赌场共赚取船员们两万美元。事后想起,船员们都觉得自己很傻——明知赌场的游戏规则对自己不利,偏还要抱着侥幸的心理投注。再说,赌场不赚钱,还能生存下去吗? 当然,也有一些船员早就看清其中的奥秘,并且对赌博避而远之。二副、孔夫子、洪七公等人就是这样的聪明人。在他们看来,赌博是无耻之举,不为利欲所动,安分守己,踏实工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付涛是在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输得最惨的那天晚上,决心戒赌,并且向二副等人积极靠拢。每天晚上,别人在赌场里拼命输钱,二副等人就在赌场下面的餐馆里拼命吃喝。参与吃喝的人轮流埋单,谁也不吃亏。同样都是消费,同样都是填肚子,输钱的人填进肚子的是怨气,二副等人填进肚子的却是美酒佳肴。 餐馆的老板娘和厨师,均是50来岁的老年女性,来自中国广东,是付涛的同乡。餐馆里的两位女服务员,则是在当地雇用的黑人。一回生,二回熟。在餐馆吃了几次,主人和客人熟稔得如同一家人。每次,付涛都要招呼老板娘和厨师坐下来一同进餐。老板娘念在他们是常客,又都是中国人,时常在结账的时候给予五折优惠。因为玩得开心,彼此也就无所不谈。厨师喜欢孔夫子文绉绉的秀才样,对博学多才的孔夫子情有独钟。老板娘最爱坐在付涛身旁,听他讲述船员生活,但又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主动要求上船参观。付涛当时就应允了,并和她约定了见面时间。 这天上午八点整,浓妆艳抹的老板娘和厨师,准时出现在付涛门口。付涛将二人让进室内,并且拿出水果和饮料招待。坐了一会,厨师起身告辞,说是去找孔夫子。付涛担心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等厨师走后,赶紧关上房门。就在付涛转身的一刹那,老板娘从身后将他一把抱住。付涛刚想挣扎,却听老板娘说:“你一定很寂寞吧,那就来吧!” 付涛确实很寂寞,可他还没有寂寞到要和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女人上床。在情场上,付涛向来喜欢扮演猎人,没想到今天他竟成了别人的猎物。霎时,一种四面楚歌的悲哀涌上心头,并迅速渗入血脉,它化解了付涛原本高涨的激情。 “等一下,我去拿套。”付涛急中生智。 “不用套的,我又没病!” “那我先上卫生间洗一下!” 老板娘极不情愿地松开双手,嘟囔道:“洗不洗也都无所谓,反正我又不会嫌它脏的。” 没等老板娘说完,付涛犹如虎口逃生的羔羊,一阵风似地从门缝里挤了出去,而后又一阵风似的跑到船头。见船头油漆间没有上锁,遂毫不犹豫地躲了进去。 等到付涛晕头转向地从油漆间爬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付涛因为在油漆间内停留的时间过长,连呼出来的气体都带有一股油漆的刺鼻怪味。中午的餐桌上,付涛成了重点排挤对象。水手长在餐厅打饭时,闻到了付涛身上的油漆味,张口就骂:“你他妈的王八蛋,掉进油漆桶啦?” 付涛故意对水手长的牢骚充耳不闻,只当他在放屁。水手长走后,付涛将自己遭受老板娘非礼、之后又如何逃生的全过程绘声绘色地描述一遍。大喇叭听后骂道:“你他妈的,尽走桃花运?!”语气里既有妒忌和羡慕的成份,也有怀疑与讽刺的意味。不过,付涛只听出了其中的妒忌和羡慕。 晚上,付涛去找孔夫子。孔夫子一见到付涛,就哭丧着脸说:“我失身了!” 付涛笑着说:“30年前,你就不是处男了,‘失身’二字从何说起? 孔夫子叹道:“想我一生清白,到头来晚节不保,惭愧,惭愧啊……” 后来听了孔夫子的诉说,付涛才知道他也遭遇到了同样的不幸。付涛当即抱紧孔夫子,安慰一番:“没关系!没关系!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至此,付涛和孔夫子再也不敢下地了。 转眼到2001年春节,高船长“一家三口”在一起度过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团圆年。正月初二,船就启航了。一大早,唐丽娜和高航哭哭啼啼地下了船,而高船长一直没有出现。 洪七公埋怨道:“高船长真无情!老婆孩子走了,也不来相送!” 孔夫子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毕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送。” 付涛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此乃真功夫也!” 大喇叭说:“一年前船在巴西的巴拉拉瓜港装货的时候,也有一位牵着小男孩的女人来找高船长。看样子,那个女人是巴西人,而那个小男孩一头黄发,高鼻梁,但他的眼珠是黑色的,皮肤看上去有点黄,似乎带有亚洲人的血统。奇怪的是,那个小男孩像极了高船长。后来的情形和现在差不多……” 付涛说:“以前我就曾听高船长说,有个巴西女人怀了他的种,但不知道是真是假。看来,这高船长天生是颗情种,撒到哪里都结果。真可谓儿孙满天下啊!” 大喇叭说:“听说那个小男孩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你猜叫什么?叫‘大陆高’。就是因为小男孩的爸爸是我们的高船长,来自中国大陆,所以就叫‘大陆高’。” 四肢发达的小胖按逻辑推测:“这么说,一个来自台湾姓李的男人和巴西女人交配,生下的孩子就该叫‘台湾李’了?” 大喇叭说:“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我曾经听别人说,高船长把他的小姨子都干了!” 付涛顿时睁圆双眼,不无艳羡地问:“是真的吗?真有这事?我怎么没遇到过!”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孔夫子用手指着付涛笑道:“你这个老色鬼!” 付涛问:“高船长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份了一点?” 大喇叭越说越露骨:“你他妈的真是少见多怪,小姨子的屁股本来就有一半是属于姐夫的!” 付涛说:“听说你也有一个小姨子,那你也一定霸占了她的半边屁股吧?” 大喇叭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有没有搞她,关你屁事?” 实习生黄一鸣开玩笑说:“这高船长人高马大,想必那玩玩意也一定又粗又壮,所以总是讨女人欢心。” “外国女人的炮眼大着哩,中国人的炮射进去,不痛不痒,根本满足不了她们。她们也从来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你搞她时,她就撅着屁股看报纸,很少有人能使她们的目光离开过报纸。”顿了一下,付涛又说,“不过,有一个人例外,你们猜是谁?” 古惑仔和小胖异口同声地答道:“高船长。” “韩国的女人点着蜡烛穿着婚纱和高船长作爱,高船长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洞房花烛夜了;泰国女人用奶子给高船长按摩,那是总统级人物才有的享受……”大喇叭故意猎奇制胜,用以哄抬气氛,但又害怕承担责任,继而又特别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船上这些长舌之人就爱捕风捉影,捏造新闻,散播谣言,惟恐天下不乱。一时间,关于高船长的桃色新闻被炒作得沸沸扬扬。 船员们都很羡慕高船长,说高船长快乐似神仙。殊不知,神仙也有神仙的烦恼。虽说偷尝禁果的滋味还算刺激,但在经历刺激之后,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迄今为止,高船长至少“湿”过两次鞋。每当高船长发现自己的种子开了花结了果,心中自然就多了一份牵挂,同时更多了一份对妻子的愧疚之情。说到高船长的优良品种,着实令国人感到骄傲和自豪。它竟然早已走出国门,冲出亚洲,进军非洲和美洲市场,这也算是为国争光。它比中国足球强多了。中国足球踢了这么多年,毫无进展,就连亚洲都冲不出去。就算再打100年,恐怕也难有起色。 正当水手们吹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的时候,高船长猛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知道是谁先嘘了一声,餐厅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高船长问:“你们在聊什么呢?”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等高船长走后,大喇叭又开始广播有关高船长的花边新闻。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付涛说罢,故意放声大笑。笑的时候,力往下沉,肚子里的氨气在力的作用下破门而出,发出一声爆裂的脆响。付涛心知不妙,习惯性地伸出经常用来擦屁股的右手进行堵漏,谁知那只不干不净的右手竟然不听使唤,最终鬼使神差地捂住了嘴。 大喇叭见状,气愤难忍,遂将矛头直指付涛:“付涛,你他妈的王八蛋,竟敢捂着嘴巴用屁眼笑我!”说罢,脱下鞋子丢向付涛。 旁人见空气遭到污染,干脆捂着鼻子一哄而散,说付涛的屁真臭。付涛偷偷乐了,说:“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连环屁又臭又响……” 关于高船长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被船员们咀嚼了一阵子后,终于被搁置一旁。近来,船员们都在抱怨他们所聊的话题如同厨师所做的饭菜,天天都是一个味,于是都觉得该换换口味了。 第二十五章 报仇血耻 离开加纳,“海上幽灵号”又靠泊了另外两个西非港口:一个是塞拉利昂的弗里顿,另一个是杜阿拉的喀麦隆。船在这两个港口逗留的时间比较长。 要不是亲眼目睹,船员们真的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这里不是他们想像中的世界。船从锚地进港要走很长一段路程,沿途都是光秃秃的山,没有一丝油油的绿。一路上,船员们没有看见一条像样的渔船或拖轮。据船长介绍,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西非国家都不曾拥有一条远洋船。 “海上幽灵号”快接近码头时,才看见引水乘坐一只又小又破又慢的机动艇姗姗来迟。那深嵌在引水额头的道道皱纹,跟他的操船技术形成极大的反差。本来只是一次简单的靠泊任务,而他却要历尽千辛万苦,并且急出满头大汗。船对于他来说,也许永远是一个陌生而深奥的课题。他缺乏向别人学习的机会,业务水平也只能一辈子停留在最初的起点。 这天,船一靠上码头,几百个工人像饿汉扑向面包一样蜂拥而上。听说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工作了,现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眼看就要开工了,虽然一天只能挣3美元,但他们已感到相当满足。毕竟,还有很多人连工作都找不到。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中间没有休息,饿了就顺手抓把米塞进嘴里借以充饥。船员们见状,于心不忍,纷纷拿出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方便面和零食,分给他们。 斜阳西下,眼看快要下班了,工人们纷纷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蛇皮袋,将舱内的大米装进袋中。接着,将成袋的大米运至甲板上。然后,再将米扔向码头上。码头上,早有一群亲戚朋友前来接应。他们接住米袋后撒腿就跑,转眼跑得无影无踪。船员们埋伏在各舱通向甲板的道门口,和偷米的工人展开一场游击战。那些受聘于船方的watchman铁面无私,只见他们挥舞着铁棒左追右赶,迫使那些盗米贼纷纷扔下大米抱头鼠窜。等watchman走开后,贼心不死的盗米贼又返回原地故伎重演。迫不得已,港方只好出动大批警察,将盗米贼一一戴上手铐…… 黄昏时分,那几个接受过二副施舍的工人,执意要为二副充当向导,领他们下地一游。盛情难却,二副只好邀上三五知己跟随他们一路闲逛。天空渐渐落下帷幕,街头的地摊上陆续亮起煤油灯。灯火迎着微风在黑暗中翩翩起舞。煤油所散发的刺鼻怪味迅速弥漫了街头的每个角落。街上没有地摊的地方则是一片漆黑,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偶尔有辆破旧的三轮机动车从身旁驶过,眼前的世界才会为之一亮。跑遍了整个小城,船员们没有见过一家像样的商店,也没有见过一只发亮的电灯。在这里,绝大多数人用不起电。只有少数有钱人或是政府官员会在家中开启发电机发电,从而享受到象征现代文明和贵族身份的灯火。 二副回到船上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匆匆换上工作服,又马不停蹄来到甲板上值班。凌晨四点,二副下班回来,因为感觉疲劳倒床便睡。说到睡觉,船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船在海上航行期间,船员们睡觉时不应锁门,主要考虑到一旦发生火灾能及时被他人发现和扑灭,或是在发生海难需要弃船时自己能及时被他人叫醒。也许是因为习惯成自然,无论船在海上或是在码头上,二副睡觉时都从不锁门。凡事有利有弊。这不,麻烦来了。就在这天天快亮的时候,神偷登堂入室,盗走了二副的身份证和一张存有3万元人民币的存折,另外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值得庆幸的是,神偷对二副那台价值万元的手提电脑不感兴趣。也许,神偷压根就不知电脑为何物。 神偷之所以被称为神偷,是因为他作案时不留痕迹。神偷登堂入室,二副竟然一无所知。要不是神偷主动找上门来,二副还被蒙在鼓里。第二天上午大约十点钟,古惑仔敲开二副的房门,说有个黑鬼正在找他。二副随即跟随古惑仔来到甲板上,只见神偷正举着他的存折在公开叫卖。二副二话不说,挥舞着愤怒拳头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些围观的黑鬼们一哄而上,瞬间在二副与神偷之间砌成一道人墙。眼看来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于是,二副紧压住怒火,试图和神偷讨价还价。如果价格合理,二副准备将存折赎回来。谁知对方心狠手辣,漫天要价。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孔夫子提醒二副:“赶紧打个电话回去,叫你老婆立即到银行挂失,其它的小东西不要也罢,免得跟他纠缠不清!”仔细一想,孔夫子所言极是,二副遂扔下一句“fuckyou”,转身就走,留下那个可恶的神偷在身后大呼小叫。 一转眼,船在弗里顿靠泊了两个多月,船上的伙食和淡水出现了严重危机。按理说,在西非这些穷困潦倒的国家,什么东西都应该便宜。其实不然。在这里,黑人们将蔬菜当作咸菜,吃得极少。有的人甚至连咸菜也没得吃,更甭提大鱼大肉了。对于这些饥寒交迫的黑人来说,他们最大的目标就是解决温饱问题。因为吃菜的人少,种菜的人自然不多。物以稀为贵。这样看来,蔬菜价格昂贵也就不足为奇了。总的来说,世界上有两种地方蔬菜价格较高:一个是在欧美等发达国家,另一个则是在西非这些穷国家。 此外,在日益沙漠化的西非,水比粮食和蔬菜更珍贵。一吨淡水,售价高达20美金。由于淡水价格昂贵,船员们无力购买,惟有开源节流,挖潜节支。于是乎,水筏被拧死,洗衣机被光闭,马桶盖也被贴上封条,所有人都被赶到位于生活区底层的公共厕所里大小便。女人们要想上厕所,必须先由自己的男人进入厕所探明情况。只有等厕所空闲时,女人方可进入,并且由男人守在门口把风。 就这样,船员们苦熬苦撑,好歹坚持了半个多月。眼看就快撑不下去了,船长和政委只好号召船员们种菜、钓鱼、接雨水,积极开展生产自救,以便在夹缝中求生存。全体船员和家属众志成城,同舟共济,最终挺过了难关。 期间,船员们三番五次向公司递交休假申请,均未获得批准。公司船员部的答复是:在西非无法办理签证。船员们对此半信半疑。 等船靠泊喀麦隆后,条件更加艰苦。为了改善伙食,船员们主动下地挖野菜。那些下过地的人回来后都在诉说着同一种遭遇。原来,他们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抢劫。船员们被抢了几回,胆子反而大了起来。别看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们手握长刀张牙舞爪,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毕竟他们要钱不要命。只要你给他们两三美元,他们不仅不会伤害你,而且还会和你称兄道弟。 有一次,十几名船员结伴下地,在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又矮又瘦的黑人打劫,结果每人无偿捐献了一美元。其实,十几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制服不了一个瘦弱的黑鬼?船员们就是这样一群懦夫,宁愿任人宰割,也从不愿反抗。 在缺粮缺水的情况下,船员们发扬“艰苦创业,爱国奉献”的优良传统,与困难作不屈不挠的斗争,最终赢得了胜利。几个月后,“海上幽灵号”终于完货了。船即将告别喀麦隆,告别西非,乘风破浪,开始新的航程。船员们异口同声地骂道:以后再也不要来到这该死的地方! 当初,阿玉被黑人轮奸,受伤的不只是阿玉一个人,还有老船长和付涛,以及船上每一个有同情心的人。除了阿玉和老船长,付涛为阿玉所受的心灵创伤比谁都重。尽管阿玉和他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但付涛还是一厢情愿地将阿玉当成了他的心头肉。在付涛心中,阿玉是神圣不可轻犯的,谁若轻犯,就等于和他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付涛为阿玉复仇的计划正一天天趋向强烈。付涛曾扬言要让全世界的黑人为阿玉付出血的代价。付涛又将话说大了。大话,一般是很难实现的。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向坚持“言出必行”的付涛,一直在寻找机会报仇雪恨。终于,机会来了。付涛最终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为阿玉出了一口恶气。 在西非人眼里,外国是天堂,天堂里的月亮总是圆的。偷渡,是他们从地狱走向天堂的惟一出路,而远洋货轮则是地狱通向天堂的阶梯。一直以来,偷渡现象在西非国家蔚然成风。最近一段时间,挂靠西非港口的船舶频频发生偷渡事件。按照国际惯例,发生偷渡事件以后,船公司必须负担起将偷渡客遣返回国的一切费用。正鉴于此,公司曾三令五申,要求船员们切实做好防偷渡检查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船从喀麦隆开航前,船长照例召开动员大会,部署防偷渡措施。船长说:“经历海盗事件后,大家闹点情绪是难免的,但该做的工作最好还得做。考虑到这里偷渡十分严重,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因发生偷渡事件而遭到公司的经济处罚,你们还是按照各自分工分头去查查吧!就算不为公司着想,也得为自己的血汗钱着想!”船长的话,像是命令,又不像是命令,水手们自然也就不拿它当一回事。 以往船员们团结协作,各司其职,防偷渡工作倒也做得天衣无缝。可是,自从发生海盗事件后,船员们心有余悸,纷纷要求休假,但公司考虑到换班费用,对船员们申请休假之事“一推六二五”。船员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情绪十分低落,什么也不想干,干什么都没劲。 根据经验,船上容易藏匿偷渡客的地方不外乎货舱、生活区和克令吊。货舱内卸完货后空空如也,一目了然,根本不适宜偷渡客藏匿。生活区有专人把守,偷渡客一般很难进入。这样看来,偷渡客藏匿的最理想场所是克令吊。克令吊,是船上的吊货设备。上面装有吊杆,下面是一个圆柱体空心底座。底座高达十几米,里面设有起货设备及其附属装置,活动空间极小,且到处布满油污。偷渡客进入克令吊后,通常会沿着管壁攀到最高处,而后躲进位于通风孔附近的凹槽里。船员们大多不愿光顾这种油腻腻的地方。即使勉强进入克令吊,也不可能爬到顶部仔细搜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为了明确各自职责,船上实行了承包责任制,即在谁的责任区发生偷渡事件,就由谁来负责。如何负责?当然是实行经济制裁。付涛承包了2号克令吊和2号大舱。这几天,付涛因为休假的事窝火憋气,根本没有心情干活。付涛极不情愿地来到2号克令吊前,将道门打开一道缝隙,而后用汉语朝里面吆喝:“有人吗?”见里面没有回应,遂又自言自语:“哦,没人。”说罢,匆匆锁上道门,扬长而去。众所周知,喀麦隆曾是英国的殖民地,当地人只会讲英语,根本听不懂汉语。即使偷渡客听懂了付涛的话,也绝不可能轻易出声。 船开航后第六天,付涛正在2号克令吊上平台打油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喊。付涛回头看时,见四下无人,感到奇怪,遂缓缓走近克令吊。忽然,一只毛绒绒油腻腻乌亮亮的大手冷不防穿过百叶窗,朝他身上抓过来。付涛大惊失色,朝后一仰身子,从两米高的平台上跌到甲板上,摔了个仰八叉。幸好是胖墩墩的屁股先着地,伤势不算太重。 陈青山见付涛受伤了,赶紧喊来在附近干活的其它水手。付涛一边捂着屁股,一边用手指着克令吊,哆哆嗦嗦地说:“克令吊里有……有……黑……黑鬼。”一听说有人偷渡,水手们都跟着紧张起来。有人迅速将此事报告大副,大副随即赶到现场。按照大副指示,水手们打开克令吊,将黑鬼放了出来,并且仔细搜查现场。后来,在位于克令吊底座最上方的一个凹槽里发现一包粗糙的干粮、一只空空的水壶和一坨硬梆梆的屎。 原来,这个黑鬼携带的干粮充足,但是淡水严重短缺。因为缺水,黑鬼口干舌燥,忍无可忍。这天正好看见有人在克令吊附近干活,遂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求救信号。 大副随后用英语提审黑鬼,黑鬼倒也十分配合,供出了其它两名同党的藏匿地点。于是,大副责令甲板部所有水手进入其它克令吊仔细搜查,果然在陈青山和古惑仔的责任区分别搜出一个黑鬼。大副将三个黑鬼集中在一起,对他们进行仔细搜查,最后仅搜出一些碎纸片,上面写有一些电话号码。 大副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埋怨已经是多余的了。现在最关键的是,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经过讨论商榷,大家一致认为:如果将此事告知船长,船长必然要上报公司,而公司也必定要求船长将偷渡客遣送回国。这样一来,势必会耽误船期。船期一旦受损,公司必然要对船员进行经济处罚。如其让公司扣光我们的血汗钱,倒不如想办法将这三个黑鬼处理掉。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自行跳海。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事关水手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别无选择。当天夜幕降临时,在水手长的带领下,甲板部水手全部出动。此次偷渡事件是由于付涛、陈青山和古惑仔三人防偷渡不力而造成的,理应由他们三人出面处理。按照计划,先由古惑仔将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黑鬼领至尾甲板,再由付涛和陈青山负责恐吓:“Jumpintosea!Ifnot,Ikillyou!”这时,事先埋伏在四周的水手们各执两根铁棍相互敲击,铮铮作响。水手们一边敲,一边朝黑鬼慢慢逼近。黑鬼心想:如其被活活打死,不如跳进大海,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情急之下,黑鬼朝船尾纵身一跃,扑通一声掉进螺旋桨卷起的漩涡里,半天不见人影。心慈手软的孔夫子,赶紧将事先充满气的塑料垃圾袋当成救生圈朝黑鬼落水的位置抛投过去。紧接着,水手们又用同样的方法成功实施了他们的报仇计划。 处理完三名黑鬼,付涛心里既激动,又恐慌——激动的是,为阿玉报了仇,泄了心头之恨;恐慌的是,自己亲手扼杀了三条活生生的性命,罪大恶极。晚上,付涛心烦意乱,眼皮乱跳,遂喊来陈青山和田艳。田艳一听说付涛和陈青山俩人逼迫黑鬼跳海,顿时心惊肉跳。 付涛理直气壮地说:“这些黑鬼真他妈的可恨,将阿玉都轮奸了,不杀他们不足以平民恨!” 陈青山点头附和:“该杀!该杀!” 田艳气愤难忍,埋怨道:“你们这些人怎么会这样?没有一点人性!那些黑鬼可恶是可恶,但也罪不致死啊。你们有没有想过,爹娘生下他们多不容易啊……” 听田艳说得句句在理,陈青山和付涛无言以对。又坐了一会,田艳说她头痛,遂起身告辞。陈青山和田艳走后,付涛心里还是扑通乱跳。折腾到天快亮时,付涛独自灌了半瓶二锅头,终于在酒精的麻醉中睡着了。 且说田艳从付涛房间回去后,一直责怪陈青山遇事不够冷静,没有事先和她商量商量。陈青山说:“没关系,这种事情在日本船上经常发生。小日本更加心狠手辣,经常将偷渡者肢解了再抛到海里去喂鲨鱼。” “这样做会触犯法律的,难道就没人管吗?”田艳感到不解。 “这种事情又不好调查取证,别人想管也管不了!你就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艳,不说这些,咱们睡吧!”陈青山说话的时候,一直从身后抱住田艳,并且用手在田艳胸部不停地揉搓。揉着揉着,陈青山心里升起一团火。于是,急匆匆将田艳放倒在床上,而后爬了上去 “你在揉面团吗?”田艳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情作爱,遂将陈青山一把推开。 “艳,你今天是怎么啦?”陈青山受到了冷落,心里很不痛快。 “你的心肠真够狠毒,说不准哪天将我也杀了!”田艳气咻咻地说。 “艳,你都说些什么话!我知道你是医生,医者父母心,心地善良。可是,你也要想一想,那些黑鬼有多可恨!那天晚上,海盗跑到船上来,幸好我发现得早,将你藏在衣橱里,才勉强躲过一劫。否则,你比阿玉还要惨。”顿了一下,陈青山又说,“别忘了,你比阿玉年轻漂亮千百倍!” “艳,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有个海盗用枪指着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当时就在想,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我死了,谁来照顾你?”见田艳沉默不语,陈青山哭丧着脸,自顾自地哽咽起来。 田艳转过身来,看见陈青山眼泪汪汪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楚。 甲板部弟兄为阿玉报仇的喜讯不胫而走,阿玉也因此如释重负。尤其是付涛和陈青山,在整个复仇计划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为此,阿玉对他们二人心存感激,曾多次在老船长面前表扬他们。老船长一高兴,当即命管事从烟酒库里取出一些烟酒,犒劳甲板部弟兄。另外,还特地奖给陈青山和付涛每人一瓶人头马、两条万宝路。 就在陈青山还没有将奖品抱回房间的时候,阿玉领着白菜和金莲出现在田艳的面前。田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玉了。阿玉的气色大不如从前,但是看上去春风满面。田艳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三人落座,心里却一直为阿玉的突然来访感到揣揣不安。阿玉似乎猜透了田艳的心思,于是对症下药:“你不用紧张!船长已经知道黑鬼偷渡的事情了。” 听阿玉这么一说,田艳紧张的心情果真一下子松驰下来。田艳说:“瞧他们俩人干的好事,弄不好又要连累船长了。陈青山和付涛总是给船长添乱子,真是不好意思!上船这么久了,船长和你,还有金莲与白菜大姐,对我们一直都很照顾。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们才是啊!” “不用谢我们,应该谢的是你们。陈青山和付涛为我报了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阿玉想起伤心的往事,忍不住掩面而泣。 接下来,彼此又聊了一些女人之间的话题。等到陈青山抱着奖品回来时,阿玉等人遂起身告辞,约定改天再聊。 田艳将阿玉前来登门拜访并致谢的事情一一说给陈青山听了,陈青山当下喜形于色,搂着田艳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样一件事情,这个说我们做得好,那个说我们做得对,惟独你说我们做得不好也不对!” 田艳知道陈青山指的是黑鬼跳海的事情,不想再和他争辩,只是用手捏住他的鼻子说:“你啊你,就爱臭美!给你点阳光,你就跟着灿烂。得了得了,你是英雄。自古英雄救美人,如今你赢得了阿玉的芳心,人家对你挺有意思。我主动让贤,你跟阿玉过日子去!”田艳说毕,故意推开陈青山,独自坐到床沿上,佯装生气。 陈青山慌忙追过去,搂住田艳,倒在床上,极尽温柔地说:“艳,就算玉皇大帝要招我为驸马,我也不去。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 “贫嘴!”田艳嗔道。 “贫嘴?我嘴贫吗?我不是贫嘴,是馋嘴,要吃你这可爱的小甜心!”陈青山一边耍贫嘴,一边张牙舞爪,作饥饿状。 田艳忙将双手护在胸前,惊叫着蜷缩成一团。小俩口嬉耍一番,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事后,田艳睡意全消,想和陈青山说说话。说着说着,不觉已到了陈青山上班的时间。陈青山走后,田艳还是睡不着。直到陈青山下班回来后,田艳终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第二十六章 9.11风波 2001年9月11日,美国的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相继被恐怖分子所劫持的飞机炸毁。这个消息犹如一枚原子弹,将船员们的精神世界炸成一片废墟。船员们担忧的是:炸世贸大厦只是恐怖分子导演的一段小插曲,更恐怖的悲剧可能正在酝酿之中,全世界人民将面临着一场更巨大更空前的浩劫。 据说当天恐怖分子共劫持了四架飞机,其中两架撞在位于纽约的世贸大厦上,还有一架撞上了美国国防部所在地五角大楼。第四架飞机被劫持以后,机上的乘客已经通过手机得知上述恐怖行为。面对要降临的毁灭性灾难,全体乘客奋起反抗,和恐怖分子进行殊死搏斗,结果使得飞机坠毁,从而保住了白宫。 发生了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餐厅里的那台旧彩电不得不24小时连续工作。向来坚持“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孔夫子,开始守着电视机寸步不离。孔夫子的新闻,就是大家的新闻。孔夫子是积极倡导共产主义的带头人,向来坚持与大家有饭同吃有酒同喝有乐同享。陈青山一心一意陪伴田艳,从不去电视房看电视,只是抽空去孔夫子那里共享资源。回到房间,陈青山正襟危坐,俨然专业播音员,使用一口地地道道的广东话,将从孔夫子那里搜集来的新闻向田艳绘声绘色地转播一遍。 美国的五角大楼被炸了,幕后主使是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付涛收听到《美国之音》。当然,听得最多的是那些反动言论。当时,这个节目热线不断。有个台湾人打电话给主持人,说9.11的幕后主使是李登辉。老实说,李登辉并不是什么好鸟。但是,稍加分析,便不难发现这种说法其实很难立足。众所周知,李登辉一向对美国人卑躬屈膝,顶礼膜拜。这样一个奴颜媚骨的人,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主人呢?再说,李登辉也没有那个胆量和本事。李登辉任职期间,一心一意闹台独,可是到最后还不是抱憾而去!后来,还有一位自称家住中国F市的赵先生给主持人打电话,说F市市长是策划这起恐怖事件的幕后主使。其实,这也算是无稽之谈。F市市长如果能调动恐怖组织,那么他也就不必做F市市长了。幸好《美国之音》的主持人也算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他再怎么不孝,也不至于骂自己的爹娘啊!主持人急中生智,说:“等你找到足够的证据再打电话过来,好吗?”说罢,就将电话挂了。付涛听后,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差点断气。笑毕,又忍不住埋怨起那个可恶的赵先生:“你他妈的还有没有良心?狗日的,你还算不算是中国人……” 『芸斐吻宕耸拢的缓笾鞣甘潜纠牵肫渌宋薰亍S谑牵纠蔷统闪舜蠹也栌喾购筇嘎鄣慕沟恪>菟担飧龈挥写嫔实睦鞘歉隽瞬黄鸬娜宋铩:芫靡郧埃拦硕愿肚八樟氐匮盗妨艘慌毓ぃ蔷褪瞧渲械氖苎嫡咧弧@茄С晒槔矗粤⒚呕В盗妨艘慌植婪肿樱⑶页闪⒘嘶刈橹N舜蚧髅拦那咳ㄕ危遣呋苏馄鹫鹁澜绲目植朗录N鹩怪靡桑鞘钦馄鹗录哪缓笾魇梗嬲淖锟鍪灼涫凳敲拦俗约骸8短嗡担骸懊拦饲畋蛭洌恍南氪蚧鞅鹑耍峁幢槐鹑舜蚧鳌U饩徒凶鳌崞鹗吩易约旱慕拧!?br /> 拉登初战告捷,使得世界各地的恐怖组织更加猖獗。此后,世界各地的恐怖袭击事件频频发生,世界局势从此变得动荡不安。为了避免悲剧重演,美国不惜一切代价筹备建立健全自己的导弹防御系统。与此同时,美国的敌对方伊朗、伊拉克、朝鲜等国也在加快研制更具杀伤力的洲际导弹。针对美国研制反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法国一位总理后来说过这样一句话:“自从人类开始打仗以来,在剑和盾之间永远展开着竞赛,而剑总是赢家。你越对盾进行改进,别人就越对剑进行改进。”这句话与中国人所说的“怨怨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就在船员们为恐怖事件忧心仲仲的时候,公司发来航次指令:空放到美国的新奥尔良港装豌豆,卸货港是加拿大的温哥华。一听说船要去美国,船员们紧张不已。但是,紧张归紧张,公司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在温哥华邂逅初恋情人马丽,付涛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但嘴上却在骂:“真他妈的邪屄!温哥华每年不知道要出口多少粮食,现在反倒从美国进口粮食。” 其实,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是没有规则可循的。就拿中国来说吧,中国每年都会从美国、加拿大和巴西等国进口粮食,同时也会向西非国家出口储备粮。 大喇叭满不在乎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孔夫子跟着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 付涛骂道:“你这个孔夫子,不,你这个孔乙己,真是书呆子一个,之乎者也。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是教书匠出身啊?不如说得通俗一点:要死屌朝上,不死翻过来。” 船员们仔细一想,觉得付涛等人言之有理,于是收敛起满腹牢骚。 新奥尔良港,位于密西西比河的上游。船从窄窄的河口进入后,自南向北,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溯流而上。只见夹岸的柳树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机;河水呜咽,如泣如诉;四周乌云密布,仿佛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9.11的阴影,将这里的一切团团笼罩。 付涛伫立甲板,沉痛悼念一番后,思绪像脱缰的野马,甩开9.11的羁绊,径直飘向150年前。 大约150年前,也是在这条河上,一位名叫马克吐温的水手御风而行,踏浪而歌,而后从这里起飞,飞进了神圣的文学殿堂,后来成为了美国著名的小说家。对于马克吐温的作品,付涛早已从二副艾鸣那里借来拜读过。身为“水手作家”的马克吐温,是渴望成为作家的水手付涛心中的偶像,更是普天之下所有水手的骄傲。 位于密西西比河45海里处,有一段成直角的弯头水道。弯头东北面的岸上建有一座高楼,楼下是一间大型超市。曾经有条万吨巨轮因为主机故障来不及转向,一头撞进超市。当时,超市里面人山人海,冷不防闯进一艘万吨巨轮,美国人吓得面如土色,手足无措。一次意外事故,造成超市坍塌,死伤无数,船公司为此赔偿了好几亿的资产。每天从这里过往的船只不计其数,那些犹如惊弓之鸟的美国人,每次进超市前都要习惯性地扭转头朝河上张望,惟恐悲剧重演。时常有人故意站在超市门口,指着迎面驶来的万吨巨轮吆喝一声:撞超市的那艘中国船又来喽!吓得超市里的顾客如鸟兽散。 早在“海上幽灵号”来新奥尔良的途中,代理来电说这里治安不好,船员下地时千万要注意安全。尽管船员们小心翼翼,但悲剧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就在船靠泊的当天中午,实习生小胖不顾劝阻,坚决要求下地打电话,大副只好批准了。回来后,小胖一直捂着屁股趴在床上,痛哭流涕。据小胖说,有三个黑鬼强行将他按在地上轮奸了。对此,大家半信半疑。为了证实自己所说属实,小胖要求验伤。众人将小胖的裤子脱下,果见小胖的屁股红肿,血肉模糊。二副用碘酒和酒精在伤口上消毒完毕,又涂抹了一些药膏,叮嘱小胖最近几天少吃饭,以免大便次数太多导致伤口二次破裂,引发感染。大喇叭开玩笑说,少吃点饭也好,小胖正好需要减肥哩! 对于小胖被鸡奸的事,付涛和陈青山一无所知。小胖从离船头不远的电话亭回来时,付涛和陈青山已经去了船尾方向的电话亭。陈青山下地是为了联系他在美国的亲戚,但是没有联系上,遂将话筒递给付涛,让付涛先打。美国的网络电话相当便宜,一张5美元的电话卡,可拨打国际长途300分钟。付涛狠狠心咬咬牙,终于买了一张卡。和夏荷一连聊了3个小时后,付涛意犹未尽。陈青山惦记着田艳,怕田艳着急,于是和付涛匆匆打完招呼就独自往回走。电话亭离泊位大约只有500米远。陈青山走到一半路程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陈青山顾不上回头,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在想:这一枪不会射中付涛了吧?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付涛不至于那么倒霉。田艳也听到了枪声,慌忙跑到舷梯口张望,但见陈青山已经跑回船边,方才松了一口气。 陈青山回到房间后,将门反锁,转身气喘吁吁地对田艳说:“幸好我上初中时练过百米冲刺,现在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否则,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陈青山轻描淡写,却把田艳唬得目瞪口呆。田艳心事重重地说:“这里这么乱,我们干脆不要移民美国了!” 陈青山和田艳原本打算投靠美国的亲戚,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陈青山说:“正好下个航次去温哥华,不如我们去投奔大个子牛庆。” 陈青山所说的牛庆,正是那个横刀夺爱抢走付涛初恋情人马丽的男人,是付涛的情敌。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田艳点头表示赞同。 吃罢晚饭,仍然不见付涛回船,陈青山暗想付涛出事了。果然不出陈青山所料,悲剧发生了。天快擦黑的时候,付涛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了回来。后来据付涛回忆说,当时他正在电话亭里打电话,忽然听见一声枪响,自己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之后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清楚。等他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里。幸好凶手枪法不准,子弹穿过大腿一侧,没有伤及筋骨。真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为付涛取出子弹头,接着对伤口进行包扎,然后又为他挂了两瓶掺有消炎药的葡萄糖。按照医嘱,付涛需要住院。可是,自从遭到枪击后,付涛内心极度恐惧,生怕凶手尾随而来,所以死活要求出院。医生理解付涛的心情,于是尊重了他的请求。付涛回船后,陈青山责无旁贷地承包了料理付涛饮食起居的一切大小事务。至于消毒、换药和打针,则由田艳来完成。 期间,老船长带着阿玉过来看望过付涛两次。每次看见阿玉,付涛都感觉心口被堵,只想哭,但最后还是忍住了。阿玉自从遭海盗轮奸后,长时间不吃不喝,整个人瘦削得不成人形。老船长因为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也显得更加苍老和憔悴。老船长和阿玉走后,付涛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被窝失声痛哭。付涛说不清自己为谁而哭。为自己?还是为阿玉?付涛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哭过以后,心里渐渐趋于平静。 付涛想起了夏荷,料想夏荷那天也听到了枪声,后来自己倒下了,话筒落在地上,夏荷一定能预感到有事发生。这样一想,付涛心急如焚,于是不停地敲击墙壁,唤来住在隔壁的陈青山。付涛请求陈青山天亮以后帮他打个电话给夏荷,向她说明事情原委,叫她不要着急。付涛又叮嘱陈青山千万不要下地打电话,直接用船上的卫星电话,一切费用都算到他头上。 且说当日夏荷意识到付涛出事了,急得哇哇直哭。后来打电话到公司,但是没有接通,整晚呼天抢地,泪如泉涌。第二天,双眼红肿,不敢出门。 事发后,船长迅速向当地警方报了案,警察随即开始立案侦查。因开枪射击付涛的凶手未曾和付涛打过照面,此案毫无线索,所以也就无从查起,只好束之高阁。至于鸡奸小胖的犯人,需小胖出面指证。屁股上的伤,比较容易恢复。等小胖痊愈后,俩个穿着警服的人驾车来到船上,说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只等小胖前去指证。小胖信以为真,跟随那俩个人上了警车。小胖原以为报仇有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警车在黑人区七弯八拐,最后在一个桌球室门口嘎然而止。烟雾迷漫的桌球室里,回荡着黑鬼们淫荡的尖叫声,直听得小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小胖跟随那两个穿警服的人下了车,硬着头皮步入桌球室。一群黑鬼随即一哄而上,将小胖等人团团围住。小胖一眼就认出那三个轮奸他的黑鬼,忍不住大叫:“是他们,是他们,化成灰我都认识!”可是,等到小胖回过头来,那俩个穿警服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小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当下拔腿就想跑,却被一群黑鬼牢牢拽住,身上的衣服随即被撕成一片一片抛向四周。小胖一丝不挂地趴在球桌上,屁股被一根极其坚硬的棒子强行插入。一阵刺痛直袭心头,噩梦般的记忆再现眼前。小胖拼命挣扎,但哪里是那些壮汉的对手。小胖不堪凌辱,用头猛击球桌,直击得鲜血淋漓,昏死过去。 后来,那俩个伪装成警察的黑鬼将小胖送到船舷边,随即开车逃之夭夭。小胖被水手们抬回房间后,哭得死去活来,谁也劝不住。船长说要报案,小胖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算我求求你们,拜托你们不要报案了。经历这两次不幸后,小胖的精神彻底崩溃,整天要么以泪洗面,要么自言自语,一副呆呆傻傻疯疯颠颠的样子,谁见了都寒心。 自从9.11事件发生后,美国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外国人充满敌视和仇恨。在美国,枪支泛滥成灾,上至政府官员,下至普通民众,都可以合法拥有枪支,这就为犯罪分子实施犯罪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这也是美国枪击案频频发生的最主要症结所在。一些恐怖分子在港口附近朝外国船员肆意开枪,政府部门对此不闻不问,无形中更助长了恐怖分子的嚣张气焰。 说来也怪,自从9.11事件发生后,好像什么事情都不顺利。此后,船上又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悲剧。按理说,小胖被人鸡奸,付涛遭到枪击,本来已经够惨的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三副又因一时想不开而自寻短见。 俗话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正当三副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幸福漩涡之中,爱人吵着闹着要和他离婚。这无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令他从头凉到脚。船从新奥尔良开航后,三副一度陷入感情的最低潮。 三副,算是这条船上最年轻也最富有的高级船员。三副仅仅跑了3条船,但他却拥有一套价值120万元的豪华别墅。谁都知道,光靠跑船这点收入,一辈子也很难买下这么贵的房子。三副曾当众夸口:“我很幸运!找了一个有钱的老丈人,这一生可以高枕无忧了!”原来,三副看中的是有钱的老丈人,而不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另一半。这样的婚姻,就好比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引爆。一个人睡在高压线上,而他却全然不觉,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富人钱多,心计也多。早在婚前,富家千金就曾在公证处登记了所有财产。离婚对她来说,损失并不大。船员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富家千金向三副抛来一纸休书。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休女人,没想到现代社会里女人也可以休男人。这年头,谁有钱,谁说了算。就这样,三副曾经稀里糊涂地被命运之潮推上幸福之颠,最后又不明不白地跌进痛苦的深渊。当他从那个高枕无忧的梦境中解脱出来时,想起那句至理名言:世上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按理说,三副找了一个有钱的老丈人,放弃跑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三副坚持说:“我既然已经学了航海专业,就应该学有所用。再说,男人不挣钱,就会被女人看轻。”勿庸置疑,三副所拿的薪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此,三副心满意足。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三副一旦出海,照顾不了家庭,这份薪水在妻子眼里也就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和价值。三副一心渴望被女人看重,最终还是免不了被女人看轻。 这天,三副在驾驶室内打完电话,又哭又闹,说他不想活了。据说那个狠心的女人已经向他下了最后通谍。这几天,正好碰上小许和三副闹别扭,三副因此变得郁郁寡欢。烦心事一齐涌上心头,压得三副透不过气来。三副一时想不开,遂寻死觅活,以求解脱。陈青山劝不住三副,只好叫来船长。三副哭着说:“我们刚结婚不久,说分就分。在这个世界上,山盟海誓都靠不住,还有什么可以靠得住?” 对于三副提出的这个十分尖锐的问题,老船长的确无法给出一个非常准确的答案。老船长想说既然别人靠不住,那就只有靠自己,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比起我戴了大半生绿帽子,如今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遭人蹂躏,你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望着三副充满绝望的眼神,老船长感同深受,忍不住将满腹苦水一吐为快。 顿了一下,老船长又说:“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你能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这样的爱情终归不能长久……” 在老船长的极力劝说之下,三副终于冷静下来。老船长又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后,匆匆离开驾驶室回房间歇息去了。 大约晚上十点钟,三副对陈青山说:“你下去巡逻一下吧!”按照惯例,每隔两个小时,值班水手应在全船范围内进行一次防火巡逻。陈青山领命离开驾驶室,按自上而下的顺序围绕生活区各层甲板巡逻一圈后,偷偷跑回房间和田艳聊了一会。等陈青山返回驾驶室后,立即向三副汇报巡逻情况:“三副,一切正常!”但是,半天没有听见三副回话。陈青山感到奇怪,遂打开驾驶室内的照明,发现室内空无一人。陈青山打着手电在驾驶室外围找了一圈,仍然不见三副的踪影。后来,在船舷处找到一只三副的鞋,当下断定三副是从那里跳海了。陈青山随即将整个情形一五一十地报告船长。船长马上召集甲板部水手在全船范围内进行仔细搜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种种迹象表明:三副真的跳海了。船长只好将此事如实禀报公司,以便及时处理善后事宜。 老船长反复琢磨着,觉得人生就如一盘棋,今天你赢了,不代表你明天不会输;今天你输了,也不代表你明天就会赢。赢了,不必自满;输了,也不必气馁。毕竟,在人生的舞台上,没有永远的赢家,也没有永远的败者。 三副走后,船长接到公司指示:在船上挑选一名工作能力较好的实习生,接替三副职务。船上当时共有三名实习生:吴鑫、黄一鸣和陈小兵。自从他们上船的第一天开始,老船长就陆续给他们布置了一些作业,但是从未验收。刚开始一段时间,他们都能按质按量地完成。时间一长,黄一鸣和陈小兵变得吊儿郎当,将老船长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如今用人之际,老船长想起自己曾经布置的作业,决定开展一次突击检查。经检查,发现只有吴鑫一个人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所有作业。老船长二话不说,当即决定让吴鑫接任三副。 吴鑫来自湖北,毕业于北方海事大学。在船实习期间,吴鑫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还积极主动地学习三副业务,加上他天资聪颖,上手较快,目前完全有能力胜任三副职务。 对于船长提拔吴鑫一事,陈小兵愤愤不平,认为船长没有将一碗水端平。陈小兵说:“不错,论拍马溜须,吴鑫确实胜我们一筹,但是论工作能力,我们决不会输给吴鑫!只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在黄一鸣看来,船长提拔谁都与他无关,反正他迟早要进公司。别忘了,他的叔叔正在公司航运部当总经理。他进公司的事情早就内定好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康庄大道,所以他并不把这个小小的三副职务放在眼里。来自大都市的他,顶多借助阿Q的口吻半讥讽半安慰地说:“瞧他那破名字——吴鑫。鑫,金钱也;吴鑫,即无钱。他是农村来的孩子,家里穷困潦倒。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活该他早点升官发财。再说,一大家人都得靠他吃饭哩!” 不可否认,吴鑫的确是个讨人喜爱的家伙。记得刚上船时,吴鑫就开始偷偷打听老船长的嗜好。听说老船长喜欢吃羊肉,马上下地牵回两头活羊,让杀猪匠出身的于屠夫宰了,每晚变着花样做羊肉,直吃得老船长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夸赞吴鑫“做得好”。老船长表面上是夸赞吴鑫拥有高超的烹饪技术,实际上是在肯定吴鑫会做人。有道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每个人都有为生存而拍马屁的权利。当然,如果你能和陶渊明一样清高,也可以放弃拍马屁。但是,出生贫寒的吴鑫无法清高到那种地步,拍马屁也算是他的无奈之举。 这年头,哪个做领导的不喜欢别人的阿谀奉承?别人的奉承,恰恰体现出领导阶层的威严和地位。其实,这些问题都不是吴鑫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老船长之所以看中吴鑫,不仅仅是因为他会拍马溜须,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不折不扣执行了领导的指示。在大力倡导“执行力”的当今社会,我们应该看到:领导不仅仅看重下属的工作能力,有时更看重员工脚踏实地的敬业精神和务实作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船上的怪事接二连三,给那些长舌之人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几天,大家都在讨论三副跳海的事情。有人说:“女人如衣裳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三副真傻!为女人去跳海,不值得!”又有人说:“会不会因为三副平时和谁结了仇恨,所以遭人陷害!”还有人说:“三副出事那天晚上,只有陈青山一个人在现场,难道陈青山……”这些话,正好被进厨房打开水的陈青山听在耳里。陈青山顿时恨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从案板上抽出一把菜刀,转身冲进餐厅,厉声喝道:“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说我谋害三副,有种就站出来,我要劈死他!”那些信口雌黄的人见陈青山来者不善,吓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陈青山挥舞着菜刀,将餐桌的一角砍了下来,继而恶狠狠地说道:“以后谁敢在背后叽叽歪歪,就跟这个桌子一样下场!”说罢,扬长而去,留下一群人在身后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言。 后来,孔夫子站出来为陈青山说了一句很有份量的话,而且说得有凭有据,一下子将所有的流言蜚语堵在了萌芽状态。孔夫子说:“我在三副房间捡到一份遗书,从字里行间足以看出三副早有轻生的念头。由此可以断定,三副的死与陈青山无关。请大家以后不要胡言乱语,冤枉好人!”为了孔夫子这句话,陈青山感动得一宿未眠,后来还特地请孔夫子喝了一回酒。 作为陈青山最要好的朋友,付涛也必然要仗义执言:“都怪我们这条船的名字起得不好,什么他妈的‘海上幽灵号’,难怪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有幽灵缠身的感觉!” 经付涛这么一点拔,众人恍然大悟,遂将话锋一转,说到风水上来。水手长自称会看风水,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登上驾驶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断定船上有股邪气。于是,找二副要来一大堆废旧的海图纸,先用油漆将其涂成红色,接着在上面写上烫金的“福”字,而后命水手们将做好的“福”字四处张贴。水手长再三叮嘱水手们:“这个‘福’字一定要倒过来贴,否则达不到驱邪的目的。倒‘福’,表示‘福’到。福到了,邪自然就散了。”水手们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水手长的指示将“福”字贴得到处都是。为了加强驱邪效果,以求安宁,水手长假公济私,偷偷在门板背面、床板下面和马桶盖上多贴了几个“福”字。 就在水手长自认为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船上又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这天下午,水手们午休完毕,照例来到甲板上干活。在清点人数时,水手长发现瘦竹竿没有到场,遂命付涛去找。付涛不敢不去,一边往生活区方向走,一边发起牢骚:“他妈的瘦竹竿最狡猾,每次都要迟到,多睡一会也不多长一块肉。瞧他那屌样,瘦得跟竹竿似的!”付涛怒气冲冲地踹开瘦竹竿的房门,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发现瘦竹竿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付涛用手轻轻一推,瘦竹竿就轻飘飘地滚到地板上。付涛连忙上前搀扶,只见瘦竹竿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当下吓得魂飞魄散,大呼小叫。众人闻讯赶来,发现瘦竹竿的呼吸已经停止,确信瘦竹竿已经离开人世。于是,用手抹下他的眼皮,为他穿上衣服,放回床上,而后用白布蒙上。 一连几天,船员们都不敢入睡。他们害怕和瘦竹竿一样永远地睡过去。水手长整晚抱着“福”字,也还是没有睡着。和瘦竹竿一样,付涛也有裸睡的习惯。自从瘦竹竿走后,付涛就再也不敢裸睡了。 这天晚上,水手们边吃饭边讨论,中心话题是:瘦竹竿死在船上,会得到多少赔偿? 对于这个问题,水手们耳熟能详,并且脱口而出:“至少要赔30万。” 古惑仔问:“瘦竹竿上有老,下有小,同行有兄弟姐妹,这30万怎么分?” 付涛联想到上次分缺员津贴的事,故意抬高嗓门说道:“瘦竹竿的妻子和子女才是惟一的合法继承人,其它人甭想得到这笔钱!” 水手长不以为然:“我认为父母对瘦竹竿有养育之恩,也应该有继承权。” 水手长又说:“瘦竹竿身体不健康,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按理说,就早该将遗嘱提前写好,免得死后家里人为了分财产而吵架!” 等水手长走后,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水手长早已将遗嘱写好。有人甚至担心水手长会将继承权留给他的二奶小蝶。 一连串的不幸接踵而至,令人猝不及防,船员们为此惶恐不安。他们联名上书,要求公司安排休假。胖脑袋经理随即打通船上的电话,和船长进行了一次长谈。胖脑袋说:“公司向来不提倡你们写联名信。凡是写联明信的人大多包藏祸心,想聚众闹事。单凭这一项罪名,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你们的申请。再说,自从9.11后,欧美等国家都停止为外国人办理签证。我看你们还是熬一熬,等船回到国内再说吧……” 眼看休假无望,船员们开始一个劲地发起牢骚。老船长屡次找他们谈心:“坦白说,我也很想休假。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不为公司利益着想,也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吧。如果我们每个人心里都窝着火,工作怎么可能干好,更谈不上安全了。这样吧,我给你们放三天假,好好发发牢骚,调整一下情绪。调整好了,你们都得安心工作。千万记住,安全第一!” 船长话音刚落,餐厅里的锅碗瓢盆纷纷落地,一出“牢骚进行曲”在不知不觉中上演了。老船长也举起一只盘子,手随着思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盘子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在老船长的怂恿下,船员们肆无忌惮,抓起碗碟拼命摔。人在气头上,就连手中的“铁饭碗”也敢摔。霎时,餐厅的地板上一片狼籍。众人发泄完毕,心里果然舒坦无比。 据二副介绍,现在国内的一些大城市都设有“出气吧”,吧内摆放着各色各样的玻璃、陶瓷和古董,且都是明码标价。出一次气,就等于放一次血。普通老百姓根本玩不起。 为了给三副和瘦竹竿送行,祝他们在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同时也是为了驱邪保平安,虔诚向佛的水手长找来了一大堆废旧的海图纸,在餐厅里焚烧起来。接着,又跪在地板上叩拜一番,口中念念有词。众人想起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不幸的事情,心里酸楚万分,无不伤心落泪。特别是机工小许,一想起和三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的往事,禁不住大放悲声。小许的情绪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个人,众人皆掩面而泣。尤其是大喇叭的高八度,最能营造氛围。哭声如潮水漫延开去,迅速将整个一条船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窗外,海水呜咽,狂风怒吼,天地为之动容……世间万物皆为眼前的一幕所感动。 哭声漫延到陈青山这边,陈青山和田艳终于忍不住了,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哭了好久,陈青山哽咽着说:“三副性格开朗,整天嘻嘻哈哈,谁也不得罪,是个好人。可是,为什么好人偏偏没有好报呢?” “看来,这条船真的是被幽灵缠住了。你看,先是小胖被鸡奸,接着付涛遭枪击,后来三副跳海,再后来瘦竹竿猝死。”陈青山沉默了一会,接着又说,“对了,还有前一任二副触电身亡,唉……” “有些事情是天灾人祸,躲不过去。不过,前任二副确实死得太冤枉!”田艳早听说前任二副是因为使用自慰器而触电身亡,遂问陈青山,“你以前在船上也经常自慰吗?” 陈青山说:“不正常的人,才不自慰哩!” 田艳叹道:“想不到做船员这么辛苦!” 陈青山也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气愤地说:“船员这个职业,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艳,这次我吃了称铊铁了心,就算去要饭,我也坚决不干船员了。我们一起留在温哥华,过着属于我们俩的幸福生活,好不好?” 田艳狠狠地点点头,两颗豆大的泪珠顺势从眼眶里滑落下来。陈青山取出手帕,为田艳轻轻拭去泪水,接着将她紧拥在怀中,久久不愿松手。 第二十七章 畅游巴拿马运河 如果将整个美洲比作一位时尚的美少女,那么她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莫过于她那苗条的腰。而巴拿马运河正如一根细长的腰带,紧紧勒在美女的腰间,不让多余的脂肪疯长。 正是这样一条神奇的腰带,一下子拉近了太平洋与大西洋之间的距离,为东奔西走的船只开辟了一条终南捷径。这条终南捷径建于海拔数十米的巴拿马地峡中间,工程极其庞杂——既要移山,又要填海,还要造一座水上电梯,让船乘着电梯上山下山,来去自如。 法国人,作为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于1881年着手建造巴拿马运河,但是很快知难而退。法国人的失败,一度让人怀疑建造巴拿马运河纯粹只是一个遥远的神话。直到1903年,巴拿马宣布独立,美国争取到运河的建筑权,开始重建巴拿马运河。只不过,对于神话级的工程,美国人向来只会纸上谈兵,缺乏实际行动。然而,中国人的参与,确实给了美国人以自信和力量。 中国人拍着胸脯说:过去人类空想社会主义,现在社会主义不是实现了吗?既然盘古可以开天,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开路?只要你们外国人敢想,我们中国人就敢做。别忘了,我们炎黄子孙是神话的缔造者,曾经创下了许多大手笔:盘古开天、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嫦娥奔月……这些号称神话的神话,是我们炎黄子孙的专利。 爱空想的美国人,加上爱实践的中国人,使得一个名为“巴拿马运河”的神话悄然诞生。从1903年着手重建巴拿马运河,到1914年8月15日运河正式开通,十年磨一剑,其中艰辛自不必说。美国人的大胆设想,中国人的愚公精神,从此被载入光辉史册,与巴拿马运河一起声名远播。 著名的水手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曾在《白鲸》一书中这样写道:“‘裴廓德号’上的美国人不及总人数的一半,这一点与美国挖大运河和修建铁路的大工程中的情形是一致的,美国人提供智慧,别的国家的人出力气。” 针对麦尔维尔的这一说法,二副打算在他的长篇小说中写上这样一句长中国人志气的公道话:“中国人无处不在,这一点与建造巴拿马运河和修建欧亚大陆桥的情形是一致的,中国人专门负责创造神话,别的国家的人只需负责纸上谈兵。” 时光如流水,在巴拿马运河里匆匆地流淌,转瞬到了9月下旬。而初秋的巴拿马,依然停留在盛夏的酷暑当中,乐不思蜀。船像一个醉汉,自北向南,跌跌撞撞,一头撞进巴拿马炙热的怀抱。 船抵达巴拿马锚地后,法医和当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乘坐交通艇登船,并迅速将瘦竹竿的尸体抬下船。面对此情此景,船员们欲哭无泪。他们的泪水已经面临枯竭的危险,但愿船上再也不要发生需要牺牲大量泪水的悲惨事件。当天晚上,巴拿马代理将法医的检验报告传真到船上,证实瘦竹竿死于肺气肿迸发症。尸体将于次日火化,骨灰随后将被寄回瘦竹竿在中国的老家。 翌日凌晨3点钟,二副接到过河通知,立即报告船长,并通知机舱备车,通知大副开始绞锚。一小时后,引水登船,安装好自带的手提电脑,打开电子海图,一切准备就绪。此时,锚已离底,引水下令进车、左满舵,船在宁静的海面上划了一个漂亮的大圆弧后,径直朝航道驶去。远远望见一排排红绿灯井然有序地分列于航道两侧,调皮地眨着眼睛,与天上的星星遥相互应,好似在向过往的船舶殷勤致意。 巴拿马运河共设有三道船闸,其中一道船闸设在运河北端紧靠大西洋的地方,而另外两道船闸设在运河南面,与太平洋相连。一道船闸,如同一级台阶。船将借助第一级台阶被迅速抬高26米,从大西洋进入位于大峡谷中间的加通湖,而后再借助另外两级台阶迅速下降26米,进入太平洋。 第一道船闸,被四道闸门隔成三段。船在进入第一段船闸前,带缆工登船,并由带缆工带好拖轮。引水调整好船速和航向,船缓缓驶向闸口。闸口处,早有数辆类似于火车头的重量级机车整装待发。机车的任务是调整船位和控制船速,使船始终处于船闸的中心位置,避免船与左右的岸壁、前后的闸门“肌肤相亲”。带好机车送过来的钢丝缆,机车开始沿着一条笔直的类似火车道的轨道向前滑行。船在距离前方闸门10米处停下脚步,水手们系好船缆,稳住船身。位于船尾方向的两扇厚重的大闸门,犹如人的上下两排牙齿,开始慢慢合拢,并很快紧紧咬合在一起。船和人仿佛进了敌人的包围圈,空气瞬间凝固,令人窒息。 不一会,开始向闸内灌水。顷刻间,原本沉寂的水面上水花翻腾,空气被迫流动,人恢复自由的呼吸。灌水的过程,大约持续二十分钟。引水打了一个口哨,示意驾驶台的所有工作人员稍事休息。为了让大家放松心情,引水打开另一台手提电脑,播放了一首中文歌曲。 望着宏伟壮观的巴拿马运河,三副吴鑫不无感慨地说:“巴拿马运河,真是一个神话——一个同样属于中国人的神话。” “什么意思?”引水感到不解。 “别忘了,当初就有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来到这里,参与运河的建造,请不要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美国人头上!”三副郑重其事地说道。 引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正在操舵的大喇叭也忍不住用中国式英语问引水:“你也喜欢中文歌曲?” 引水眉飞色舞,竖起骄傲的大拇指,不无艳羡地说:“中文歌,很棒!中国人,了不起!”说罢,自我陶醉地跟着旋律吟唱起来。 其实,船员们心里都很清楚:引水对于中国人的顶礼膜拜,不仅仅是因为中国人曾参与运河的建造,更因为香港首富李嘉诚之子购买了巴拿马运河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为巴拿马的经济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在引水眼里,中国人精干,而且富有。 水涨船高。随着向闸内灌水,船慢慢上浮,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待闸内水面与第二段水面齐平时,两排“牙齿”慢慢松开。解开船缆,进车,船小心翼翼地从牙齿中间缓缓驶过,进入第二段。 待船稳稳地系泊在第二段后,引水拿起手提电话,叽里呱啦聊了一会,而后放下电话,说最近比较烦。原来,引水有好几个情人,他正为自己疲于应付而头疼。在巴拿马,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虽说也是一夫一妻制,但大多数男人都有好几个情人。引水说:“我每天都要面临这样的思考,不像你们做船员的没有这种烦恼。”船员们想想也是,于是颇感优越,并且暗自庆幸起来。 和岸上的车道一样,船闸分左右两条道,中间被一条由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宽十几米的水泥墩隔开。这边的船自北向南行驶,而邻道上的船则由南往北,一来一往,井水不犯河水。引水朝邻道上那条船的驾驶甲板上张望,冷不丁举起右手,立正,行了一个军礼。三副顺着引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对面船上的引水也在朝这边行军礼。三副猜测他们是熟稔的朋友。 座落在两船之间的水泥墩上颇具中国建筑风格的观光亭里,聚满了前来观光的游客。姑娘们浓妆艳抹,穿上最漂亮最性感的吊带裙,尽可能不辜负爹娘赐给她们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她们期待见到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男性船员,同时也期待对方将自己的性感美丽压缩成一份美好的记忆,珍藏心底。船员们自然不忍心让她们失望,于是争先恐后,用相机公开拷贝姑娘的婀娜多姿,同时在心底偷偷克隆姑娘的风情万种。引水用目光朝亭上搜索一番后,终于锁定一个目标。被锁定的美女随即举起一只被钻石手链修饰的玉手,表示已经接受对方的点击。 “这个美女,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引水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她很快就将成为我的情人。” “恭喜你!”话一说出口,三副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葡萄太酸,我们做船员的不喜欢。”大喇叭自我解嘲。 就在船员们怅然若失之际,船头的两排“牙齿”慢慢开启了。与此同时,三副看见岸上的观光亭、亭上的姑娘、姑娘脸上如花绽放的笑靥渐渐朝身后挪移。 船进入第三段后,按部就班:关闸;灌水;休息。时近正午,大台端来色香味俱全的鸡蛋炒饭。引水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用相当流利的中文夸道:“中国炒饭,棒极了!”继而转身向大台深深鞠了一个躬,连声说“谢谢”。引水一边欣赏中文歌曲,一边品尝中国炒饭,时不时地呷一口中国绿茶……全身心地投入到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的氛围中,惬意无比。引水笑着说:“这里是中国人的天下,到处都浸染着中国的文化、东方的文明。”正所谓:终日耳濡目染,不学自会三分。看来引水对中国文化濡染颇深。 这时,二副艾鸣和陈青山登上驾驶台,接替三副和大喇叭。田艳则像跟屁虫一样形影不离地跟在陈青山身后。田艳的出现,令船员们眼前为之一亮,就连那个自称“情人无数”的引水也情不自禁地睁大色迷迷的双眼,垂涎欲滴。引水忍不住夸道:“东方美女,实在是美!美极了!”田艳倒没留意引水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拿起望远镜左顾右盼,激动而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望着田艳犹如一只小鸟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船员们的身体里好似被注入了一股青春活力。 出了第一道闸,船进入加通湖,眼前豁然开朗。湖内不知名的小岛星罗棋布。岛上树木葳蕤,一团团,一簇簇,呈蘑菇状,倒映在水中,宛若偌大一块块翡翠;倒映在空中,幻化成一朵朵蘑菇云。蘑菇云,时而聚成更大更厚更实的一团,时而分裂成更小更薄更美的一朵。阳光,一丝一缕,从西边的云缝里探出小脑袋;细雨,一点一滴,挟裹着东边的来风,密密斜斜地缝补着眼前的世界,竭力拉近天和地之间的距离。刹那间,一道透明的雨帘横亘眼前,二副那原本2.0的视力迅速降到0.5。加通湖内交通拥挤,既有锚泊船,也有在航船只。船与船相互尾随,之间的距离不足1海里。“哦,这该死的雨啊,你快给我停下来……”引水忍无可忍,开始诅咒。不一会,老天果然止住泪水。霎时,只见云随风走,阳光见缝插针,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在前方的湖面上。船从拱形的彩虹下方穿过,人的心情也跟着走进一片如诗如画的曼妙意境。 船像脱缰的野马在加通湖内快步跑了一个半小时后,进入一条迂回曲折的羊肠小道。原本就很窄的河道里,疏浚船正在两旁作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碰撞或搁浅。好在舵手技术精湛,让大家免去了后顾之忧。夹岸的山坡上,许多挖土机和运土车忙忙碌碌,往来穿梭。一座座山峁,渐渐被他们夷为平地。睹物伤情,二副想起了中国寓言故事里的愚公,怀念和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船紧贴着肠壁缓缓蠕动近两个小时后,一座斜拉桥兀立眼前。两根粗壮而浑圆的水泥柱,洞穿厚实的桥身。而一条条斜拉索,犹如人胸前的经脉,被水泥柱撑离了皮肉,形成两座坚挺的小山峰,构勒出属于美女的迷人曲线,越发令人浮想联翩。 船拖着眷恋的脚步,从两座桥墩之间的夹缝里缓缓驶过。前方1海里和2海里处,分别设有一道船闸。船闸紧咬牙关,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式。船将借助这两道船闸作一次极其安全的“蹦极跳”,一下子跳进26米以下的太平洋。 第二道船闸分两段。船进入第一段后,闸门迅速关闭,紧接着开始排水,船急速下降,两旁的铜墙铁壁越升越高,头顶的天空越缩越小,人仿佛成了井底之蛙。 船闸宽33.52米,而船宽32.26米,两边的富余宽度不足两尺,稍有不慎,船就会擦着墙壁走。刚开始,船乖乖地走在船闸中间,不偏不斜。陈青山用肉眼目测了一下船舷与岸壁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接近两尺,遂忍不住夸道:“这引水技术不错!”谁知引水禁不住夸奖,陶醉之余慢了半拍,船的屁股一下子甩过来,和墙壁吻在了一起。顿时,火星迸溅,伴随着一声痛苦而沉重的呻吟刺穿耳鼓,一股刺鼻的糊味在空中迅速弥漫开来。 待糊味散尽时,船已抵达第三道船闸。第三道船闸前方1海里处,建有一座大桥,被命名为“BridgeoftheAmericas”,旨在纪念美国人建河有功。美国桥气势磅礴,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一盏盏闪烁的霓虹灯,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桥的四周,越发显得珠光宝气。细看,美国桥宛如一张弓,弓背朝上,而横跨运河之上长约千米的桥身犹如一支长箭,悬于弓的下方。弓箭倒映在水中,给人一种杯弓蛇影的错觉。船从弓箭下方缓缓驶过,令人浑身上下不寒而栗。直到水中的蛇影被梨铧般锋锐的球鼻首撕成碎片飞向两旁,船员们不禁为自己的庸人自扰哑然失笑。 过了美国桥,船上了一条长约4海里的主航道,犹如车上了高速路。路宽且直,一直延伸到运河南部的锚地。引水念着自己的情人,归心似箭,于是急匆匆召来引水艇,打道回府去了。 离开运河,穿过船只密集的锚地,大海的胸膛渐渐变得宽阔起来。害羞的太阳早已躲到西边的山坳里,夜色正从四周向中心聚拢。远处的海岸线仿佛水墨画中的线条,只现出淡淡的轮廓。身后的巴拿马运河,渐渐浓缩成一个小小的点,透过瞳孔定格在船员们的心中。 望着停泊在锚地等候过河的百十只巨轮,想起交通拥挤不堪重负的巴拿马运河,二副禁不住感慨万千。现在每天约有60条船过河,以每条船6万美元计算,收入相当可观。据有关资料显示,仅运河一项收入,就占巴拿马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七十。由于受船闸宽度限制,世界上每一家造船厂都不得不量体裁衣,为巴拿马运河定做巴拿马型的船舶。鞋子,可以根据脚的尺寸设计,而一旦要求脚按照鞋子的尺寸生长,自然有悖常理。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果设师们当初将目光看远一点,胆子放大一点,步子迈宽一点,后代人将受益无穷。 据说,大多数巴拿马人都积极主张在本世纪建造一条更宽更深更先进的巴拿马运河,用以解决交通瓶颈问题。也有一些保守派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这是一个遥远的神话,向神话挑战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其实,现在看似遥远的神话,也许离我们并不遥远。毕竟,时代要进步,社会要发展,最终还是要粉碎并创造更多的神话。 第二十八章 梦圆温哥华 自从得知船将去温哥华的那天起,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无比幸福的笑容,有人甚至还极其夸张的流着口水,以显示他对温哥华的深深向往。原来,在温哥华水域,成群结队的螃蟹泛滥成灾。但是,只要你拥有一样法宝——网兜,就哪怕是很小的一只,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螃蟹网罗其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过,对于付涛来说,最美的螃蟹不是生活在海里,而是生长在初恋情人马丽的两腿之间,那才是人世间真正的美味。早在步入远洋的那天起,付涛就开始在心里精心编织一张爱情的大网,而后将它洒向时空的海洋,只等时机成熟时将这只又肥又美的螃蟹捞出水面,当作自己的盘中餐。现在正是他收网的绝佳时机。 经过10多天的航行,船终于抵达加拿大的温哥华港。因为来这里装卸货的船很多,船只好在锚地抛锚候泊。每天一大早,付涛就一瘸一拐地登上驾驶台,拿起望远镜,站在驾驶台两侧欣赏温哥华的美景。锚地离岸很近,回首凝眸之间都能看到两侧的山山水水、掩映在山水之间蜿蜒而行的柏油路、路旁古色古香的各式庭院……更能在黄昏来临时观赏到中国古诗中的小桥、流水、人家……画一样的美景、诗一般的意境,令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和许多港口城市一样,温哥华选择了依山傍水。山峰延绵起伏,错落有致。山上的绿树无一例外地卷成蘑菇状,浑然天成,一株一株,平均分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举目环视,四周起伏的山峦摇身一变,幻化成五彩的火树银花,在心头绽放开来。不远处的斜拉桥被灯火装扮成一条狂舞的巨龙,它将船员们饥饿的目光舞成一条棱角分明的曲线——很美的女人的曲线。 等待是艰辛的。在锚地候泊的几天里,付涛的心早已提前上了岸。当船靠上码头的那一刻,付涛仿佛找到了在汪洋中迷失的自己。为了抢在第一时间沾到地气,船员们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对于大多数船员来说,他们下地的目的非常单纯,即希望让新鲜的空气清洁充满烟味的肺腔,让迷人的景色牵动目光呆滞的眼球,让无限延伸的街道活络久未运动的关节,让多姿多彩的陆上生活按摩每一根麻木的神经。对于街上的美女,他们也会毫不吝啬地行注目礼。除此之外,有色心而无色胆的他们顶多望着美女的背影意淫一番。 经过明察暗访,陈青山和田艳终于在唐人街找到了老乡。在老乡的帮助下,陈青山又找来了ITF官员。ITF官员上船后,先查阅船上的所有账目,在确定公司付给陈青山的工资确实没有达到国际海协规定的标准后,当即要求船长将不足的部分一次性补给陈青山,否则,就将船扣压下来。船长不敢擅作主张,当即将此事电告公司。公司领导为了避免因小失大,马上指示船长按照陈青山的工龄,结合国际海协的工资标准算清余额,如数返还给陈青山。 等陈青山拿到钱后,ITF官员又将其它船员召集在一起,问他们中间还有没有人遭受不公平待遇。一般来说,即使你遭受了不公平待遇,但只要你不向他们求助,他们绝对不会插手干预。望着在陈青山面前堆积如山的美钞,付涛垂涎欲滴。细细算来,他的工龄要比陈青山的工龄长得多,得到的补偿自然就更多。他挪了挪屁股,想要站起来,却遭到了孔夫子的制止。 孔夫子埋怨道:“你发什么神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知道吗?这是泄露国家机密,是要坐牢的。不要只顾着眼前利益,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值得!” 孔夫子压低嗓门又说:“以前也有人和陈青山一样以身试法。后来,那个人休假回到国内,一下飞机就被抓了起来,结果以‘泄露国家机密罪’论处,被关了20多年……看来,这个陈青山已经回头无岸了!” 听孔夫子这么一说,付涛偷偷倒吸一口冷气,心想幸好有老前辈在一旁指点迷津,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于是,他很快打消了背叛国家的念头。他想起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遂自我安慰曰:“我是中国人,中国人怎么能背叛中国呢?” 陈青山和田艳拿到钱后,跟着ITF官员下船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隔日,孔夫子下地闲逛,带回了田艳的消息。原来,付涛的情敌牛庆在唐人街开了多家餐馆、酒吧和赌场。陈青山和田艳离船后,投靠了牛庆。天生丽质的田艳,被按排在餐馆里做服务员,平时的工作也只局限于端端盘子抹抹桌子。高大威武的陈青山,则被安排在赌场里做保安。牛庆出手阔绰,当即甩给他们两千美元作为见面礼,并且承诺每月付给他们每人五千美元。 前几年,在中国掀起了一股移民热潮,大家都将温哥华当作淘金的好去处。殊不知,很多人刚来温哥华时举目无亲,一时找不到工作,就只好来到唐人街替人家洗碗涮盘子,勉强糊口度日。在唐人街的任何一家餐馆,你都能轻而易主地碰见中国的留学生,别看他们有着硕士甚至是博士的高贵头衔,但是也一样要干这种适合文盲干的下贱活,并且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对于这些,付涛早有耳闻。 当天晚上,刚刚痊愈的付涛单枪匹马,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田艳所在的餐馆。刚一落座,就有一位漂亮的女服务生拿着菜谱飘然而至。付涛一眼就认出对方是田艳。与此同时,田艳也看见了付涛,忍不住惊叫起来:“付涛,你怎么来了?” “是按孔夫子提供的地址找来的。孔夫子昨晚在这里喝过酒。”付涛故作平静地答道。 彼此寒暄几句,田艳遂转身钻进厨房。不一会,将酒菜端了上来。田艳一边为付涛斟酒,一边朝付涛嫣然一笑。付涛顿时抑制不住地冲动起来。 “你慢用,我待会过来!”田艳说罢,像一片叶子飘然而去。田艳天生一副魔鬼身材,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显得轻盈优美,勾人魂魄。付涛端起酒杯,失魂落魄地盯着田艳的背影,身体里好似有股能量如山洪奔涌。付涛明白:田艳是令他产生冲动的罪恶因子。望着在人群中往来穿梭的田艳,付涛努力将目光想像成一支会转弯的箭,箭的一端始终指向田艳。付涛渴望在今夜将身体内的箭朝田艳射个满弦。 不知不觉,到了餐馆打烊的时间,食客们陆续散去。付涛蜷缩在餐馆的一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这时,田艳从忙碌中解脱出来,径直坐到付涛面前。付涛替田艳斟满一杯酒,接着和田艳干杯。田艳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没看见陈青山?”付涛一边斟酒,一边盯着田艳问。 “我们老板有好几个餐馆和酒吧,还有赌场。陈青山在赌场上夜班,昼伏夜出,是个名副其实的夜猫子。” “你和陈青山不是通过ITF官员拿到了一大笔钱吗?还用得着给别人打工?” 田艳环顾一番后,方才压低嗓门说:“这个你不懂!我们是准备先在别人的餐馆里打工,学点经验,然后自立门户。” 聊了一会,付涛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应该回去了,于是起身准备埋单,却听田艳说:“不用了,这顿算在我账上。” 田艳转身去吧台结账,回头又对付涛说:“你等我一下,我送你!” 一听说有美人相送,付涛顿时喜上眉梢,心想机不可失,失则不再来,于是开始在心中暗暗敲打着如意算盘。 田艳上了一趟洗手间,而后陪着付涛径直走出餐馆,沿着付涛回船的路线一路闲逛。时值金秋十月,晚风习习,挟裹着深秋的丝丝凉意扑面而至。身着迷你裙的田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冷吗?”付涛一边问,一边脱下外套,要为田艳披上。 “不用!你自己穿着,免得着凉!”田艳一再推辞,并很快为自己找到推辞的理由,“女人都是这样,要风度不要温度。我向来穿得少,扛得住冻。” “没问题,我身体也很结实。”不由田艳分说,付涛强行替田艳披上外套。霎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令田艳感觉特别温暖。田艳于是不再拒绝。 “你也该回去了?”付涛试探地问。 “没事,反正陈青山要上夜班不回家,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咱们聊聊天也好啊!再过一段时间,你们船就要走了,现在让我多陪陪你,不好吗?”田艳说毕,朝付涛笑笑。 “好好好!”付涛喜不自胜,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他看见路边有家商店,遂说,“我去那里买啤酒,咱们一醉方休,好不好?” “好哇!好哇!”田艳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惟恐扫了付涛的雅兴。 于是,俩人各提一打罐装啤酒,边走边喝边聊,不觉又走了一程。田艳感觉有些疲倦,遂提议在路边的石凳上歇息片刻。坐定,付涛又撕开一罐啤酒,递给田艳,而后满怀歉意地说:“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事?”田艳明知故问。 “上次你在卫生间洗澡时被我撞见了。真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故意的!”付涛惭愧地低下头。 霎时,田艳的脸上泛起一圈圈羞涩的红润。田艳忙将目光掷向远方,梳理了一下情绪,方才扭转头,轻描淡写地说:“没……没什么!我已经把它忘了!” 付涛没有料到田艳会用如此轻松的口气和自己说起如此严肃的话题。听田艳的口气,她似乎并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付涛猛地想起田艳是学医的,心里便释然了。据说,学医的人大多将性看得很淡泊。在医生看来,性交也不过是肉体上的磨擦而已。这样想着,付涛的色胆在色心的怂恿下渐渐膨胀开来。付涛随即抬起头,色迷迷地盯着田艳。田艳被付涛盯得莫名其妙,嗔道:“你为啥老看我?” “不为啥,就为你漂亮呗!你真漂亮!没有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付涛言为心声。 听见付涛在夸奖她,田艳心花怒放。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个不停,向付涛传达着她的谢意。田艳一时高兴,举起啤酒罐咕噜噜往下直倒。倒完一罐,又来一罐。由于喝得太急,田艳很快就醉了。付涛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麻醉状态。 人一旦被麻醉,就容易丧失理智,产生错觉。此刻,出现在付涛面前的不是马丽,而是夏荷。望着夏荷,付涛的冲动很快借着酒劲挣脱思想的束缚。他毫无顾忌地伸出一只胳膊,挽住她的腰。她乜了他一眼,继而用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有气无力地推了一下,之后就再也不想动弹。 见田艳已经完全被酒精控制失去知觉,见色起意的付涛迅速将自己的唇覆盖她的唇,开始狂吻。刚吻几下,下身便有了反应。紧接着,他将她平放在石凳上,急不可捺地扒去她的“迷你裙”,又剥了她的“迷你内衣”,露出白生生的“迷你肉体”。“迷你型”的她,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像饿汉扑向面包一样扑在她身上,开始贪婪地撕咬吞咽。田艳浑身抽搐,温顺得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猫。他用棒子以最快的速度准确地找到湿漉漉的洞口,而后像泥鳅一样游了进去。迅速来回抽插上百回合,仍不解馋。 连日来,付涛不停自慰,早已将高涨的能量倾泄一空,加之晚上大量饮酒而造成神经麻醉,反应迟缓,所以才会生龙活虎,越战越勇。 正当付涛埋头苦干之际,数辆小轿车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刺眼的灯光像机关枪一样朝付涛疯狂扫射。情急之下,付涛匆忙往里顶了一下,将最后一发子弹狠狠射了出去。接着,就势趴在田艳身上,一动不敢动,直到灯光伴着机器的轰鸣声从背上碾过渐去渐远,方才树直身子,长吁一口气。 付涛差点忘了自己正置身于性开放的温哥华。在外国人眼里,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司空见惯。如果选择在白天去公园走走,轻易就能采撷到男女作爱的画面,周围还围着一大帮人。付涛后来听说那是在拍一级片。付涛从心底里欣赏外国佬大胆前卫的生活方式。 付涛俯在田艳身上,继续用双手揉搓着田艳的乳房。在路灯的照耀下,田艳的乳晕像樱桃一样鲜红,看上去只有一分钱硬币那么大。付涛知道田艳没有生过娃,是个原汁原味的女人,自然不舍得放弃。付涛一时“性”起,又开始吮吸田艳的乳头。不一会,下身又有了反应。于是,急匆匆抽出棒子塞进洞口,疯狂抽插起来。这一次的节奏更快,工作时间更长。 当付涛的欲望得到彻底的发泄,心情终于回归平静,思绪也因此走向清晰明朗。当双腿发软两眼发花的付涛提上裤子,方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心想再不走人恐怕就得死人。想到这里,付涛匆匆将迷你裙套在田艳身上,转身就跑,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回船后,付涛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田艳,遂打算返回原地将田艳送回住处。但因港口大门已经锁闭,付涛只好失望地折了回来。晚上躺在床上,左侧眼皮一直乱跳。只要一合上眼,准能看见陈青山手执菜刀向他步步进逼。付涛预感大祸即将临头。 第二天,付涛早早起床,从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又用塑料壶装了一壶水,接着偷偷将门锁上,然后悄悄躲进位于船头的一个物料间里。物料间分上下三层,里面堆满了杂物。付涛一直钻到最底层,藏在一个不容易发现的洞里。为了掩人耳目,付涛又在洞口堆满杂物。尽管付涛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但心里仍然忐忑不安。付涛一方面担心陈青山会找上门来,和他拼命;另一方面又担心陈青山根本不会来,弄不好让自己虚惊一场。果真陈青山找上门来,付涛决心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就算被陈青山阉掉罪孽深重的命根子,也好过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 付涛在物料间里躲了一整天,于天黑时回到自己的房间。听说陈青山并没有找上门来,方知自己失算了。冷静一想,就算田艳知道自己被他强奸了,也决不敢将此事告知陈青山。否则,陈青山定会因此看轻她。要知道,男人爱女人的贞操胜过爱女人本身。本来,女人遭人强暴,错误不在女方,但做丈夫定会因此耿耿于怀,并且会有意无意地冷落对方。诸如此类事例,付涛曾不止一次从杂志上读到过。再说,陈青山和他是铁哥们,陈青山决不会料到他会欺负田艳。这样一想,压在付涛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一连几天,涛声依旧。付涛猜想危险期已经过去。 自从和田艳发生性关系后,付涛满脑子里都是田艳的影子。不知怎地,他又想起可怜的夏荷,方觉得自己是个感情骗子,枉费了夏荷对他的一片真心。后来,付涛又想起了红杏,觉得自己的失败就是因为太爱女人。爱得越深,反而伤得越重。好男人,往往没有好下场。付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难怪人们常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既然如此,男人何不学着坏一点,就正如他现在这个样子——一边对夏荷说“老婆,我爱你”,一边背着夏荷与别的女人发生性关系。沿着这条思路分析,付涛觉得男人应该将“性”与“爱”分别对待。再后来,付涛念及他被红杏抛弃后跟随铁蛋游戏人生的日子,就觉得自己亡羊补牢的做法其实很愚蠢。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心狠手辣,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能手下留情。综上所述,付涛很快有了新的认识:男人要学坏,而且要坏得彻底。 三天后,付涛忍不住又去了田艳所在的餐馆。见到田艳时,付涛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而她也依旧面带微笑。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付涛选择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一边品酒,一边回味着那夜与田艳交欢的情形,甜蜜的感觉顿时化作甜蜜的笑容爬上脸庞。就在付涛自我陶醉时,田艳又像一片叶子飘至他跟前。付涛连忙为田艳斟满一杯酒,接着端起酒杯,准备和田艳碰杯,却听田艳咬住他的耳朵气咻咻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原以你很老实,想不到你人面兽心……发泄完了将我扔在一边,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垃圾桶啊……”田艳的话,如同当头棒喝,将付涛脑子里的那点小聪明击得粉碎。付涛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错,你在泰国救过我,我是欠你一份人情。不过,你应该明白,陈青山是你的好朋友,而夏荷既是我的同学,又是我的同事,试问你这样做对得起谁?”顿了一下,田艳又恶狠狠地说,“如果我把这事告诉陈青山和夏荷,他们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付涛被田艳一吓,浑身颤栗如同塞糠。付涛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请求田艳看在夏荷的份上,不要将他所做的丑事抖落出来,以免惹夏荷伤心。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枉费夏荷把你当成正人君子,想不到你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田艳越想越气,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抓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的啤酒朝付涛劈头盖脸泼过去,然后扔下酒杯拂袖而去。 付涛犹如一只落汤鸡可怜兮兮地蜷缩在椅子里,心里一直在呐喊:田艳啊田艳,要怪只能怪你长得太漂亮太性感!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第二十九章 邂逅初恋情人 田艳走后,付涛一个劲地喝闷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然而,这一次醉酒后,付涛想到的不是酒后乱性,而是如何才能求得田艳与夏荷的原谅。 就在付涛悔恨交加欲罢不能的时候,有一个人向他走来。透过迷蒙的双眼,付涛看见一张久违的面孔——这张面孔已经在他的记忆深处珍藏了几十年。原来,她不是别人,正是付涛的初恋情人马丽。马丽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娘。 “付涛,我是马丽。” “你是马丽?你真的是马丽!”付涛仿佛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喜极而泣。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时。 久别重逢,恍若隔世,情人相对久无语。马丽最终笑着打破沉默:“这是我的房间,怎么样,够豪华吧?” 付涛的目光随即从马丽身上移开,机械地扫向四周,最后锁定在墙头那张巨幅婚纱照上。照片中和马丽接吻的人,正是付涛的情敌牛庆。一股醋意在付涛心中暗暗升腾。 “他呢?”付涛指着照片中的牛庆问。 马丽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当初,我和他来这里,身无分文,穷是穷点,可他很爱我。后来,我们靠打工赚了钱,开始经营餐馆。对了,这里的钱很好赚。要不,我们也不可能拥有好几家餐馆、酒吧和赌场。现在钱是有了,日子反倒过不下去了!” “为什么?”付涛本能地问。他只知道无钱的日子难过,殊不知有钱的日子更难过。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变心。他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一提他,我就恶心。唉,这年头,男人有钱就变坏?夫妻之间也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享福……”马丽一边数落牛庆的不是,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着委屈的泪水。 付涛将马丽紧紧搂在怀里,又用手帕为她轻轻拭去泪水,心里在想: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吃在碗里,望着锅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当初,我那么爱你,可你说走就走,也不管我的死活。你走后,我一时想不开,差点自寻短见。你知道吗?后来,我之所以选择做水手,目的就是为了来温哥华找你。没想到你真的让我找着了。或许这就叫作‘天意’吧!”提及往事,付涛感慨万千。 “是我对不起你!”马丽说罢,又用一串悔恨的泪水诉说着她的歉意和无奈。 “你知道吗?我好爱你!曾经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尽管你是别人的老婆。”付涛信誓旦旦的口气,足以斩钉截铁,令马丽倍感温馨和温暖。就在马丽抬起头的瞬间,付涛也积极配合地低下头,俩张嘴随即像磁铁一样紧紧吸在一起。马丽将付涛的舌头吸过去,付涛又将马丽的舌头吸过来。两只舌头相互缠绕着,扭成一团。下身随之越贴越紧,最终奇迹般地粘在一起,合二为一。 完事后,马丽躺在付涛的怀里,用手抚摸着付涛的胸大肌,满怀感激地说:“谢谢你!让我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 “做女人的感觉”,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付涛不得而知,因为他不是女人,更不懂得揣摩女人的心理。付涛向来只知道“苦干实干”,却一直不懂得“巧干”,办起事来“短平快”,犹如晴蜒点水,点到为止。但是这一次,他竟然得到了马丽的夸奖。他隐约感到自己已经返老还童。兴高采烈之余,他想起一位名人的话: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每个人都有返老还童的可能。 付涛给了马丽幸福和快乐,同时马丽也给了付涛骄傲和自豪。付涛想起红杏从未给过自己“做男人的感觉”,猜测红杏也从未从自己身上找到“做女人的感觉”,心中不免又充满无限感慨。 接下来,马丽紧紧依偎在付涛的怀里,和他一起观赏电影《大话西游》。影片里面有这样一段精彩对白,那是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的:“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句台词恰到好处地表达了马丽此刻的心情。看到这里,马丽情不自禁地抬过头来,深情凝望着付涛,而后模仿至尊宝的口气将那段台词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只不过将其中的“女孩”二字改成了“男孩”。面对马丽的真情道白,付涛无以为报,惟有用不安分的手脚缚住马丽,拼尽全力折腾一番。付涛再一次展示了他“短平快”的办事作风,可马丽说她再一次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疲倦了,也满足了,俩人拥在一起胡乱地倾诉。平时在付涛看来恶心肉麻难以启齿的情话,全都一一派上用场。之后,俩人便徜徉在幸福的汪洋里静静体味着来自彼此心底的感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付涛吃过马丽亲手做的早餐,匆匆回到船上。当时正在梯口值班的水手大喇叭和三副吴鑫拦住付涛,问他在哪里找到了猎物。付涛遂将他如何亵渎田艳如何巧遇马丽的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直听得身为处男的吴鑫浑身血液沸腾。 “果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你付涛真是艳福不浅啊!”吴鑫艳羡不已。 “朋友之妻不可欺也!你付涛果真干了这种事情,那你就是猪狗不如!”大喇叭说这话时义愤填膺,就好像付涛搞了他的女人。 “你他妈的这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付涛知道大喇叭是个醋酝子,爱吃醋,爱讲醋话,于是扔下一句牢骚转身就走。 此后一连几天晚上,付涛照例去马丽的餐馆,照例见到田艳,照例留在马丽家里过夜。和田艳见面时,彼此都不说话,只是相视一笑。俗话说:一笑泯千仇。不经意间,田艳已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赶出了记忆,而付涛也渐渐相信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式”。后来,田艳发现付涛和马丽有染,脸上顿时由睛转阴。这一切微妙变化,被付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付涛始终吃不准田艳的心理:是对他的多情表示妒忌?还是对他的无情表示愤怒?每次看到田艳脸上的复杂表情,付涛就忍不住在心里呐喊:“田艳啊田艳,不错,你的美丽确实令我无法抗拒,所以我才会爱你爱得发疯。但马丽是我的初恋,我对她的情就像一粒种子,在心底埋藏了几十年,早已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我对她的爱,不同于对你的爱。她不能抢走我对你的爱,你也不能剥夺我对她的爱。你们俩个,我都想爱。当然,我更要爱夏荷,因为夏荷是我的合法妻子……” 然而,每当付涛鼓起勇气准备将满腹苦水向田艳一吐为快时,田艳总是借故走开。这使得付涛不得不就着口水将冲到唇边的肺腑之言强咽下去。他时常问自己:这到底算不算是人们常说的“脚踏三条船”?但他很快又听见自己对自己说:不,不是,绝对不是! 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期间,船在温哥华卸完货后,又在另一泊位装小麦,计划开往日本。由于经常下雨,加上货源不足,一直装装停停,进度十分缓慢。 付涛最后一次去马丽那里过夜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深更半夜,大个子牛庆醉汹汹地回到家中,将付涛和马丽捉奸在床。牛庆二话不说,抓住付涛一阵暴打,直打得付涛鼻青脸肿,皮开肉绽。最可恨的是,牛庆竟然打掉了付涛用来支撑门面的两颗门牙。牛庆将半死不活的付涛扔到门外的雪地里,关上门,继而又开始殴打马丽。付涛顾不上多想,忍着巨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回船上。 正在梯口值班的大喇叭和吴鑫见付涛满脸伤痕,不敢多问,但心里早已猜出一二。大喇叭随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汇整成一份宣传材料,向周围的人群广播。 卧床休息两天后,付涛勉强可以下地活动了。可他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去找马丽。就在他跌进马丽的温柔乡里流连往返之际,船已满载一船小麦,整装待发。千里搭长篷,没有个不散的筵席。开航那天,马丽和田艳特地赶到码头为他送行。马丽用左手捂着淤血肿胀的熊猫眼,用右手拉着付涛的左手,哭丧着脸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快的话,也就三两个月。慢的话,可能需要一年半载,甚至更长。”付涛说这话时,一直用擦屁股的右手遮住没有门牙的嘴。 “付涛,祝你一路顺风!顺便向夏荷问声好,说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叫她不要担心!”田艳一边说,一边朝付涛伸出右手。 付涛放下右手,和田艳的右手紧紧相握,但双唇一直不敢开启,只是使劲地点点头,算作对她的祝福作了回应。付涛本来还想对田艳说些祝福的话语,却又害怕在她面前泄露关于门牙的秘密,于是欲言又止。 “呜——”,伴随汽笛一声长鸣,巨轮启航在即,付涛和马丽以及田艳分别拥抱了一下。眼前这一幕,刚好被正在甲板上干活的水手们看在眼里。水手们既羡慕,又妒忌,久治不愈的红眼病再度复发。 拥抱完毕,付涛匆匆踏上舷梯,回到甲板上。水手们随即绞起舷梯,解开船缆,也因此拉开了付涛和马丽以及田艳之间的距离。付涛匆匆登上驾驶台两翼甲板,举目远眺。只见金色的夕阳下,马丽和田艳挥舞着双手,沿着岸堤朝巨轮远去的方向一路奔跑。眼前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在付涛眼里甚至于在所有船员心里,都是一道美丽而隽永的风景。幸福的潮水在付涛心中此起彼伏,很快将全世界淹没在一片感动之中。 巨轮一旦挣脱思念的缆绳,甩开岸的羁绊,就如同拥抱自由的野马,在和大草原一样广袤的汪洋之上驰骋起来。 别了!梦中的温哥华。这里是陈青山和田艳梦想落脚的地方,更是他们幸福生活的起点;别了!梦中的温哥华。这里曾是付涛梦想翱翔的天空,更是付涛梦想成真的天堂。在这如梦如幻的季节,在这如诗如画的城市,上演了一出如泣如诉的爱情故事。这份情爱,忽远忽近,亦真亦幻;这份记忆,忽隐忽现,若有若无。 曾几何时,付涛挟裹着疲倦和伤痛,在爱的世界里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地度过了大半生。如今,他终于卸下一身重负,在得到和失去之间找到了一个支撑点。快慰之余,成败论英雄,不觉豪情倍增。然而,昨天终归要走向昨天,而明天依旧只属于明天。昨天的记忆,是否就此尘封?明天的故事,是否依然精彩……一切都是未知的。站在过去与未来的分水岭,付涛“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当远处的太阳垂下脸庞,与海水偷吻,整个世界酡红如醉。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随暮色浸染。海天一色处,谁在泼墨挥毫,令视线趋向模糊。冬日的阴霾,扯起偌大的天幕,将星星和月亮统统揽入怀中。汹涌的波涛,带着歌唱,冲进了水手的梦乡。 夜已深,疲倦的水手早已在摇摇晃晃之中进入了梦乡。经过一整天的辛勤劳作,美滋滋地睡上一觉,这在水手们看来简直是世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情。不过,对于深陷感情漩涡的付涛来说,水手们眼里的幸福和快乐与他无缘。付涛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夏荷、田艳和马丽的身影。田艳说:“你占有了我的身体,玷污了我的清白,你对得起陈青山吗?”马丽说:“我把将一切都给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真心!”夏荷则说:我为你独守空房,你却在外面风流快活,你对得起我吗?”面对三个女人的严刑逼问,付涛理屈词穷,百口莫辩。悔恨、自责、绝望……千般滋味齐袭心头,犹如千支钢针直刺心窝,痛彻骨髓。 付涛疼痛难忍,索性披上外衣,拉开房门,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一直飘到船头。冬日的冷风,孤傲在掠过耳畔,刀子般划破他感情的伤口。而自责与悔恨就如同洒在伤口上的盐,令他因疼痛而麻木,又因麻木而丧失理智。他倚在船头的栏杆上,高擎着双手,迎风呼号。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经典镜头随即再现眼前。只可惜,这是一出没有女主角的独角戏。 付涛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惊动了在驾驶台上值班的二副。二副忙命值班水手大喇叭叫醒水手长。水手长随即带领一帮水手上船头察看。不一会,付涛在水手长和一群水手的簇拥下,回到房间。 付涛通过呐喊的方式将积蓄在心底的不快和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并且从中得到解脱,可也因此搅扰了水手们的美梦,尤其是水手长的性梦。当时,水手长正和他的二奶在梦中作爱。眼看快潮即将来临,梦一下子被摇醒了。小弟弟显得不尴不尬,水手长也跟着不痛不快。刚开始,水手长以为付涛神经失常,害怕因激怒他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会儿,见付涛神智清醒,强压在心头的怒火顿时呼啦一声点燃。水手长骂人如同骂孙子,谁也劝不住。付涛自知理亏,并不犟嘴。水手们见付涛狼狈不堪,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收敛起满腹牢骚,各自回到房间躺下继续做梦。 水手大喇叭回到驾驶台后,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向二副和盘托出。二副对付涛的艳遇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此后一段时间,二副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付涛,请他喝酒,找他攀谈。付涛喝得最多的是二副的啤酒,谈的最多是关于自己的风流韵事。二副为什么三天两头地请他喝酒?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听他唠叨?对于这些,付涛从未考虑过。如果稍加揣摩,便不难明了二副的良苦用心。其时,二副正在创作一部描写船员生活的长篇小说,而发生在付涛身上的一切,就是一部鲜活的素材。 第三十章 爱滋风波(上)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在付涛为自己的风流韵事引以为豪并且向别人津津乐道的时候,他已明显感觉下身不适。脱下裤子一瞧,发现命根子周围爬满了红色斑块,同时伴有溃疡。溃疡向大腿两侧扩散,速度奇快,超乎想象。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好不热闹。无独有偶。就在溃疡向四周蔓延的同时,他的嘴角也长满了鹅口疮。他猜测自己“中枪”了,射中自己的可能是比子弹更有杀伤力的性病。 水手长曾多次染过性病,自称久病成良医,对性病颇有研究,执意要为付涛看病。经过仔细检查,水手长断定付涛患有艾滋病。水手长说艾滋病主要通过性传播,问付涛有没有和除妻子之外的女人发生过性关系。付涛想起自己不久前强奸田艳并与马丽通奸的丑事,当下对水手长的诊断深信不疑,一颗心随之跌进了万丈深渊。 当初,付涛一心想占有马丽和田艳,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但他并没有感到真正的幸福,相反还因此饱受着爱滋病的困扰。原来,得不到的东西总是美好的;即使再美好的东西,一旦得到,也就不再美好。 其实,水手长充其量只是庸医一个。在毫无科学根据的前提下,单凭经验就草率断定付涛患有爱滋病,根本没有说服力。大家都劝付涛到岸上正规的大医院抽血化验。但是,他又有些后怕。一旦证实他患有爱滋病,那么他极有可能被隔离。隔离就等于囚禁,毫无自由可言。如其被囚禁而失去自由,不如放弃检查,顺其自然,至少还可以趁着有限的生命多玩几个女人。说白了,这个病是女人传给他的,他还要将这个病还到女人身上去。这是他从前惯用的手段,名叫“请君入瓮”,也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决定在玩女人时不再使用安全套,反正他是个快要死的人了。人之将死,何所惧哉? 听水手长说,爱滋病人分为两种:一种叫作“爱滋病携带者”,即血液里带有爱滋病毒。携带者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需要定期到当地的检疫中心接受体检和治疗;另一种叫作“爱滋病患者”,即病毒携带者已经发病。爱滋病患者将被强制隔离,接受专门治疗。其实,这时候的治疗已完全丧失意义,因为到目前为止,这种病尚且无药可治。耗废大量钱财不说,迟一天死亡对病人来说无疑只会增添一份痛苦。自古华山一条道。爱滋病患者别无选择,惟有等待死亡。 因为受水手长妖言所惑,付涛几度滑向崩溃的边缘。见到付涛如丧考妣的狼狈样,水手长忽然“大发慈悲”,当众宣布让他休长假,并且叫他没事就呆在自个儿房间里好好养病,别四处乱跑。水手长向来不曾将水手们放在眼里,这回虚情假意,必然另有隐情。付涛知道水手长将他当成了瘟神,避之惟恐不及,所以并不领情,并在心里暗骂:“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平日里,船员们面和心不和,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彼此就会毫不犹豫地撕下脸皮,划清界线。从前,付涛不会也不想揣摩别人的心理,这回脑子显得格外的机智灵活。他感叹人生如战场,昨天的朋友很可能就是明天的敌人;确切地说,人生更如一盘棋,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他怕输,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他越想越怕,几乎怕到了极点。这时候,他真希望有个人能够挺身而出,向全世界大声宣布:付涛得的不是爱滋病。然而,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昔日的好朋友仿佛在一夜之间死光了。在死神面前,友情和人道精神变得一文不值。人的自私本性,正如灰尘,经不起阳光的照射。付涛再一次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这天晚饭后,电视里正在播放爱滋病专题讲座。一群爱看电视和爱看热闹的人迅速向电视房蜂拥而去,将只有十几平米的电视房围得水泄不通。当付涛出现在电视房门口时,里面的人一哄而散,瞬间了无踪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常常会给人带来永不期待的伤痛。它胜过带刺的尖刀,直插付涛的心窝。而这些手握尖刀的凶手,正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事,更有昔日推心置腹的好友。他再次受伤了,伤口在心上,血流不止。痛苦的抽搐和强烈的麻痹使他失去了往日胜利的喜悦。 就在前段时间,付涛还在津津乐道,说他曾经让俩个大男人戴上了绿帽子,一个是自己的情敌牛庆,另一个则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陈青山。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顺从良知和现实大骂自己猪狗不如。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就像打猪打狗一样毫不留情。猪狗即使被主人打了,还得向主人摇尾乞怜。猪狗不如的他,也不得不向自己摇尾乞怜。他最终原谅了自己,就像法官裁定被告无罪一样还自己一个自由身。他很快从自责中解脱出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静静地坐下来,一直将节目看完。节目中所介绍的一切病征,竟然与他的症状吻合得天衣无缝。这使得他更加有理由相信自己患有爱滋病。他的精神世界仿佛又被扔进了一颗原子弹,瞬间化作一片废墟。 以前,付涛只知道将女人当成玩物,玩完了就扔掉,从未想过玩了女人之后,其实很有必要研究一下与女人有关的性病知识。精明的人,未雨绸缪。都怪付涛当初安全意识淡薄,没有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以致铸成大错。 绝望之余,付涛想到了死。有好几次,付涛站在船舷边,望着十几米高的舷墙,双腿直打哆嗦,自始至终下不了狠心。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习惯性朝四周张望,期望有人过来拉他一把,或是推他一把。但是,船员们对此熟视无睹,好像付涛的死活压根就与他们无关。 其实,这时候,只要付涛咬咬牙,狠狠心,面对大海纵身一跃,也就为自己的痛苦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说到底,他还是缺乏勇气。这是他一生中最致命的弱点。他曾扬言要告别远洋,最终也是因为缺乏勇气而功亏一篑。 付涛猛地想起夏荷和嫂子,心里便有了牵挂与不舍。为了这俩个可亲可敬可怜可爱的女人,他决定继续留在人世间苟延残喘。很快,他就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罪责的理由:即便我染有爱滋病,那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可恶的红杏。是红杏将我逼上梁山,断送了我本该幸福而美好的一生。他又想起自己曾订下的“双百目标”,顿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就在付涛面对生死存亡进退两难之际,有个人挺身而出——那是备受付涛崇敬的二副艾鸣。艾鸣学过《高级医护》课程,而且精通医道。“望闻问切”之后,艾鸣安慰付涛说:“我也知道,你曾经玩过很多女人,但毕竟要得这种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正如买六合彩。你想想看,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买,可是最终能中头彩的又能有几个呢?况且,那中奖的人,还不得仰仗祖上的阴德,凭借自己一时的运气?再说,医学讲究根据,容不得任何人信口雌黄。你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馋言,没有通过抽血化验,怎么能胡乱猜测自己的病情?听我的,先服用一些抗生素。等船靠港时再去医院检查一下。日本人医术高明,一检查,什么都清楚了。”就这样,艾鸣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付涛说服了。 但是,无论如何,付涛还是想休假。船长只好为他草拟一份电文,发往公司船员部。尽管付涛在电报中一再强调自己患有爱滋病,所剩之日无多,希望能见母亲最后一面,但公司方面一直没有回应。付涛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船员部领导就是这副德性,付涛又不是没有领教过。通常情况下,船在国外,且船员在船工作时间不满12个月,公司绝对不可能安排船员换班。即便你说自己死了爹娘,或是当了王八,他们也不会同情。 曾经有一次,付涛因为身体不适想休假,于是谎称自己的女人难产。主管调配事务的胖脑袋经理问付涛:“是你生孩子,还是你老婆生孩子?”付涛说:“我是男人,怎么能生孩子?当然是我老婆生。”胖脑袋又说:“既然是你老婆生孩子,关你屌事?”付涛心想:孩子是我的,不光我屌事,难道还关你屌事?见付涛不作声,胖脑袋得寸进尺:“都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要休假,那我的工作简直没法做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想啊?”瞧,胖脑袋说的还叫人话吗?如果换作他的女人在家难产,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胖脑袋向来要求船员为他着想,却从不懂得为船员着想。 不管胖脑袋这次如何强硬,付涛死活都要休假。毕竟,他现在是一个半截入土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了一个小小的胖脑袋?在付涛的一再要求下,船长又为他发了几个加急电报。胖脑袋大发雷霆,说:“船长,请你转告那个可恶的家伙!如果他真要走,一切费用自理!一切后果自负!”胖脑袋的语气十分尖锐,带有几分胁迫的味道。但是,付涛现在已经不在乎别人的胁迫了。面对胖脑袋的高压政策,付涛奋起反击:“不就是一只铁饭碗吗?丢了就丢了,反正我也不再需要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话说到这个份上,胖脑袋阳萎了,耷拉着龟头,口气想硬硬不起来。无奈之下,胖脑袋只好含糊其辞:“我尽可能想办法安排你休假!”至于最终能不能想到办法,自然又另有说法。 且说这天晚上,付涛在梦中登上从日本开往中国的波音747客机,心情无比激动。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心情一点一滴诉诸笔端。短短4个小时内,他写下了洋洋洒洒两万字。望着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于是,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具有写作天份,心想要是及早开发,说不定他早已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作家了。可是现在,一切晚矣! 付涛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离开家门去远航那天,年迈的母亲一直流着热泪将他送出村口。而如今,老母亲又将流着热泪一直将他送入坟墓里头。一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景象,付涛不觉潸然泪下。 在广州国际机场,付涛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夏荷,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婆,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不是人,我是畜牲!”夏荷最恨丈夫不忠,当即扇了付涛一记耳光。付涛疼痛难忍,梦紧跟着醒了。 其实,付涛早该察觉这是一枕黄粱美梦,因为梦里的一切太完美。过于完美的东西,总是与残酷的现实格格不入。事实上,胖脑袋不可能向付涛妥协。胖脑袋就爱说一套,做一套,将船员们当成猴子玩得团团转。 付涛因在梦中捕捉到了灵感,一篇题为《神的见证——一位爱滋病患者的自白》的文章很快一挥而就。他将爬好的方格装进信封,写上地址,委托船长将信寄往位于温哥华的一家基督教杂志社。后来,这篇长达两万字的文稿被编辑大动手术后,浓缩成100字的豆腐块刊登于报刊一角。这是他的处女作,也是他一生当中惟一一篇变成铅字的文章。 在艾鸣的一再鼓励下,付涛决定等船抵达日本后去医院检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以便给别人也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交待。眼看休假不成,付涛只好在电话中向胖脑袋妥协:“不让我休假,总得让我下地看病吧!”胖脑袋破例作出让步,批复了付涛下地看病的请求。 又过了十天,船抵达日本名古屋港卸货。期间,日本修改教科书、歪曲侵华历史、掩盖事实真相的可耻行为,一度成为中国甚至全世界舆论和媒体关注的焦点。对此,全体船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身为足球迷的艾鸣说:“韩国队和日本队每次在球场上相遇,都是针尖对麦芒,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善罢干休。过去在战场上,韩国人没能挡住日本人,现在他们把球场作为战场的延续。既然中国人没能力像韩国人那样拿足球当武器来打击日本人,那就只有从长计议,另谋对策了!” 大喇叭怂恿付涛强奸日本妇女,说付涛患有爱滋病,迟早都得死,不如在临死之前为我们国家多作点贡献,为那些在日本侵华战争中被奸淫掳掠的妇女同胞报仇雪恨。 船员们听后,捧腹大笑,都说这个主意不错,值得一试。 就在船靠泊码头的当天上午,付涛在艾鸣的陪同下来到当地一家医院,进行抽血化验,并于下午拿到化验结果。化验单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道:“Anti-HivNegative”一词,对于付涛来说比什么都珍贵。付涛擦亮双眼,将这两个字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千百遍,仍然将信将疑。直到艾鸣又不厌其烦地看了无数遍并且确认无误后,付涛才如释重负。累积在心底的痛苦和委屈,霎时化作两行幸福的清泪汩汩而出。此时的付涛,犹如一个哭丧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哭着喊着,忽然看见丈夫从门板上坐起来,禁不住悲喜交加,忘乎所以;付涛更如一个死刑犯,在押往刑场的路上接到“无罪释放”的终审判决书,忍不住喜极而泣,不能自己。付涛的哭声,引来周围无数好奇的目光。 其实,付涛是因为抵抗力太差,加上和田艳以及马丽发生性关系后不注意个人卫生,引发尿路感染。艾鸣对付涛解释说:“女人的阴道,温暖而潮湿,是细菌繁殖的温床。如果平时不注意清洁,发生性关系的男女双方都有可能引发尿路感染。” 听完艾鸣的解释,付涛恍然大悟:“想不到女人的阴道真他妈的脏!” 艾鸣笑着说:“女人的阴道不算最脏,最脏的是政治。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这两处胺脏的地方。” 付涛原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想到在鬼门关转悠一圈后又奇迹般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开始了新的生活。付涛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而他最终毫发无损,只不过虚惊了一场。付涛的快乐,从内心出发,随着血液向周身扩散,而后产生一些自然而然的肢体语言。“活着真好!”付涛扭了一下屁股,摆了一个自认为最酷最帅的pose,由衷而发感慨。 艾鸣望着付涛,微笑着点点头,对他的感慨表示肯定。艾鸣那双深邃的目光,永远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时时处处赐人以无穷的勇气和力量。就在付涛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里,艾鸣始终对他不离不弃,并且一直为他鼓励打气,使他度过了生命中的难关。本来,艾鸣与付涛非亲非故,只不过因为彼此志趣相投而开诚相见。由此可见,艾鸣是一个重情仗义的人,值得交往。想到这里,付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倒在艾鸣面前,一迭连声地说“谢谢”。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艾鸣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付涛搀扶起来。 “您的大恩大德,我付涛没齿难忘,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啊!”付涛说罢,泣不成声。 “付涛,你言重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在一起共事是一种缘份。你说不是吗……”艾鸣紧紧握住付涛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付涛使劲点点头,而后张开双臂,执意要和艾鸣拥抱一下。付涛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第三十一章 爱滋风波(下) 回船的路上,付涛忽然想给夏荷打个电话。自从和田艳以及马丽发生性关系以后,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他不敢向夏荷坦白交待自己的罪行,更无颜诉说他因此染病的种种困惑。现在好了,无病一身轻,他打算和夏荷好好聊聊。 电话里,夏荷唠唠叨叨,就像母亲对儿子唠叨一样。每每听见夏荷的唠叨,付涛倍感温馨和温暖。在他看来,真正的好女人,不仅是丈夫的好妻子,更应该是丈夫的好母亲。 “老公,真的好想你!”夏荷将思念之情一吐为快。 “我也和你想我一样想你!付涛满怀感激地说道。 “老公,上次的伤好了吗?最近身体还好吧?工作顺心吗?与别人的关系还好吧?天气冷不冷?天冷要多加衣服!伙食怎么样?一定比不上家里吧!你们船现在在哪里?下次到哪里装货?是不是回国内?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夏荷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口气倒给付涛一大串问号,令付涛不知从何说起。 “好!好!一切都好!”付涛说罢,鼻子一酸,只想哭。 “老公,你怎么啦!”夏荷的嗅觉相当灵敏。 “没……没什么,想你想的!”付涛急中生智,将满腹辛酸一笑置之。 “田艳来信了。”夏荷又说。 “她都说了些什么?”付涛担心东窗事发。 “没说什么,只不过聊聊她和陈青山在温哥华的生活。还不错,工资蛮高的。另外,陈青山通过ITF要回的那部分钱,数目也不小。田艳打算在马丽的餐馆里先干一段时间,积累一些经验,然后自立门户……”夏荷一提起田艳在温哥华的生活,就没完没了。 想不到田艳和夏荷说了这么多,竟然还提到了马丽。马丽是付涛的初恋情人,但他从未向夏荷提起过。毕竟,马丽只是活在他记忆中的一道风景,并且已经随岁月尘封。付涛不想也完全没有必要向夏荷提及自己的过去,反正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不过,自从付涛和马丽以及田艳发生性关系后,一切随之发生变化:付涛心中原本属于夏荷的所有领土,如今不得不四分五裂,其中一部分已被割让给马丽,还有一部分被划到田艳名下。说白了,夏荷的利益遭到了侵犯。这是夏荷不愿看到的。更要命的是,如果田艳将付涛强奸她的事情告诉夏荷,夏荷一定不肯原谅他。凭付涛的直觉,田艳并没有揭他的短,否则夏荷无法保持冷静。 “对了,田艳说你还去过她那里,并且见到了你的初恋情人马丽。感觉如何啊?一定激动得不得了吧?”夏荷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嘲讽和忿恨的味道。 “田艳真是的,说这些干嘛?”付涛只觉得一阵眩晕。 “付涛,田艳告诉我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都是关于你的。你怎么都没有向我提起过?”夏荷说这话时,俨然一副家长质问小孩的语气。 付涛懵了,心想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说我也和田艳有过那么一次亲密接触。看在这份情的份上,田艳就算要公报私仇,也不能通过这种手段啊!见夏荷对自己的前科了如指掌,付涛竭力稳住情绪,而后轻描淡写地说:“我这次打电话,正准备和你说呢。其实,也没什么。马丽是我的初恋情人,这倒不假,可她老公牛庆壮如牦牛,个子两米三三,和姚明一般高,我见了他躲都来不及,还敢有什么非份之想?而田艳又是陈青山的老婆。朋友之妻不可欺。再说,陈青山英俊潇洒,田艳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呢?”经过付涛这么一分析,夏荷心里的疙瘩迎刃而解。 夏荷长吁一口气,接着说:“姑且相信你有那个色心没那个色胆。田艳平时爱开玩笑,或许她有意逗我,想试探一下我有什么反应。” 常言道:一次撒了谎,到老人不信。爱开玩笑的田艳,这回所说全部属实,但最终被夏荷当作玩笑一笑置之。付涛想起童话里那个“狼来了”的故事,不觉莞尔。 夏荷又说:“反正你在天涯,我在海角,我管不了你。总之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得摸摸良心想一想,你是否对得起在家里等你的那个人。” 付涛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永远铭记爱妻所说的一字一句。我爱你!永远爱你!” 夏荷听后,在电话那头格格地笑了起来。付涛的心情随之走进一片阳光地带。 回船后,付涛请艾鸣将化验单上的日文翻译成中文,并且将化验单贴在餐厅的墙壁上,而后又特地用红笔在“爱滋病病毒抗体阴性”几个字上画了个圈,以便引起工友们的注意。工友们终于将目光聚焦在这几个能为付涛洗脱骂名的方块字上,为付涛辟谣的话题由此展开。 大喇叭见风使舵,率先为付涛仗义执言:“谁他妈的散布谣言,说付涛染上了爱滋病,害得付涛虚惊一场?” 洪七公想起付涛曾为自己和王芳的事牵线搭桥,对自己有恩,遂趁机附和:“是啊,是啊!谁他妈的跟付涛过不去,可把付涛害惨了!” 曾经为付涛造谣的古惑仔,学着付涛平时骂人的语气骂道:“我们他妈的都误会了狗日的付涛,我们这些狗日的都应该向他妈的付涛说声‘对不起’才好啊!” 古惑仔骂毕,那些风派人物全都跟着附和起来。 付涛去餐厅打开水时,特地竖起耳朵,将大喇叭等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沉冤终于得雪,付涛深感欣慰。欣慰之余,油然而生感慨:“这人啊,真他妈的白云苍狗!” 付涛在上驾驶台的路上遇到了阿玉。对于付涛和田艳以及马丽有染并因此染病的传闻,阿玉早有耳闻。但阿玉绝口不提付涛有错,只说这事全怪田艳和马丽,还骂她们是“烧饼”。原来,男人和女人就好比是磁铁的两极,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男人向来只找男人单挑,女人总是喜欢与女人对骂。这层关系真奇妙!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响叮当。偷情的男女双方其实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阿玉偏偏站在付涛这边,为他洗脱罪名。这由不得付涛不感动涕零。 望着阿玉远去的背影,付涛自作多情地想:阿玉,你不会因为我和田艳、马丽的事而疏远我吧?毕竟,我是男人,男人都需要女人,就像你需要男人一样。 服药一段时间后,付涛的顾虑随着身上的斑块慢慢消失了。付涛渐渐走出爱滋病的阴影,重见天日,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付涛的脸上,开始荡漾着潇洒豁达、充满自信的笑容。在经历生与死的考验后,付涛脱胎换骨,和以往的他判若俩人,这令许多人大跌眼镜。众人都说付涛以前不是这样的,会不会痴了傻了疯了癫了。只有眼光敏锐的二副知道付涛已经重新扬起生命的风帆,在人生的汪洋中开始了新的航程。 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于付涛来说,最爽的莫过于自己走出爱滋病的阴影;而对于二管轮来说,最爽的莫过于第一次做爸爸。这天,二管轮的老婆顺产顺利,产下一个“带喇叭的”。初为人父的二管轮,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当晚在高级船员餐厅大摆宴席。除值班的三副外,其它高级船员都在邀请之列。对于普通船员,二管轮只是象征性的邀请了几位平时跟自己关系不错的机工。 付涛在去餐厅打开水的时候被二副叫住了,又听二管轮说见者有份,于是恭敬不如从命。他本来只打算坐一会就走,没想到被别人当作箭耙把玩起来。有人建议让他先罚三杯,原因是他迟到了。在此之前,他从未接受过邀请,根本就算不上迟到。但是,既然众口一词,都说他迟到,他也就只好当自己迟到。于是,一口气灌下三杯酒。 “在我的老家,有个爱滋病村,据说是因为卖血而感染了爱滋病。当然,也有卖淫嫖娼的。整个爱滋病村里的人,大多数都有爱滋病。不过,我例外。因为我从不卖血,更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在外面寻花问柳……”二管轮话中有话,弦外有音。 二管轮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开始搜索,最后一起锁定付涛。那些火辣辣的目光毒如蛇蝎,朝他步步进逼。他尴尬地笑笑,想要对此作出解释,但又觉得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他想起歌德所说的那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面对流言和中伤,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沉默和逃避。当付涛夹着尾巴逃出餐厅时,身后异样的目光如同他手中的风筝,始终追随在他的左右。他想要松开手中的线,好让风筝飞得远远的,却又力不从心。付涛回到房间,发现到处埋伏着那些带刺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该去那种不该去的场合。 付涛上卫生间淋浴的时候,睹物伤情,想起了田艳。洗完澡,他来到陈青山和田艳曾经居住过的房间。房间里只剩下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沙发和一张床,以及与这些木制家具有关的琐碎记忆。他坐在田艳曾坐过的椅子上,趴在田艳曾趴过的桌子前,用爱怜的目光抚摸着田艳曾睡过的床、曾躺过的沙发。他想起唐朝崔颢所写的《黄鹤楼》一诗,并随口吟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诗中“人去楼空”的凄凉,不经意间渗透入他的血脉,并迅速向周身漫延。 付涛下意识地躺在田艳曾经睡过的床上,企图用身体压住田艳留下的影子,抑或让自己的身体被田艳的影子压住,或干脆让自己的身体与田艳的影子溶为一体,以便让自己思想控制田艳的思想,让自己的身体操纵田艳的身体。那是世间最完美的结合,只需结合一回,死亦无憾。在他的记忆里,就曾有过这样的结合,但是感觉已很遥远。他很想再拥有一次这样的结合。就哪怕明知田艳的体内有爱滋病毒,他也要学那扑火的飞蛾,将生死付之一烛。 付涛就是这样一种人——好了伤疤忘了痛。付涛闭上双眼,心里这样想着,理想与现实很快重叠在一起。但是,付涛很快就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存在于意念之中。 其实,很多存在于意念中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比方说,付涛最擅长的绝活——意淫。此刻,付涛又在意淫了。没办法,谁叫他生活在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里!在这个没有女人的世界里,如果不寻求点精神安慰,男人很快就会丧失活着的勇气和信心。 付涛又一次成功玷污了他的梦中情人田艳,最后在疲惫的满足中解脱出来。当付涛的身体从田艳的身体里分离出来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田艳,而是夏荷。付涛分明看到了夏荷那双充满怨恨的目光。大凡怨恨的目光都会说话。夏荷的目光在说:“好你个付涛,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吃在碗里,望着锅里!”付涛觉得很委屈,据理力争:“天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这样?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再说,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又不是和别人。”夏荷说:“亏我当你是知己,想不到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付涛说:“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我真受不了你!”夏荷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扪心自问,你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是不是想着别的女人?”付涛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夏荷,于是不再争辩。见付涛默认了,夏荷气愤难忍,当即扇了付涛一记耳光,一下子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 付涛捂着嘴巴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浑身直冒冷汗。付涛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少了两颗门牙,心里一惊。后来冷静一想,才想起那两颗门牙是被马丽的老公牛庆打掉的。付涛倚在床头,静静地想了一会,而后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想自慰,但是没有成功,感觉很不爽。折腾到天快亮时,方才躺下。躺了一会,闹铃响了。原来,起床时间到了。就这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于是,付涛翻身下床,洗嗽一番,而后去餐厅吃早餐。 餐厅里,那张写着“爱滋病病毒抗体阴性”的化验单早已不翼而飞。不知道揭榜的人是谁。当然,这一切对于付涛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再有人提及他染病的事情,更没有人对他退避三舍,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患上了失忆症,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下午下班回来,付涛将陈青山和田艳曾经住过的房间打扫一番后,将自己和行李一起搬了进去。 隔日,付涛将梦中的一切告知二副,并请二副为他解梦。二副分析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肯定是你白天胡思乱想,晚上才会胡乱作梦。” “夏荷已经怀疑我和田艳以及马丽有关系,我该怎么办?” “你跟夏荷坦白了?” “我在梦里向她坦白了。” “梦里的一切,都是虚拟的,不可信!” “我的梦灵验着呢!以前我梦见哥哥死了,哭得很伤心,后来嫂嫂果真就成了寡妇;就在哥哥死前那天晚上,我又梦见父亲死了。我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所以没有哭。第二天回到家,果然发现父亲死了,还是免不了大哭一场。”说到这里,付涛低下头,眼圈有些发红。 “凡事想开点!不说这些了!怎么样,下个航次有可能回国,你有没有给你老婆打电话?”二副故意转换话题。 “哦,我差点忘了。”付涛抓抓后脑勺,故作惊讶状。其实,他昨晚曾给夏荷打过电话,只不过接电话的不是夏荷,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当时,夏荷坦承接电话的男人是她的前夫叶状元。没等夏荷作出解释,付涛就气愤地挂了电话。回船后,他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抱着枕头哭到天明。 船在日本卸货期间,天公不作美,连降大雨。期间,又有几次台风过境,船被迫开出港口在外海漂航。卸完小麦,已是三月下旬。这时候,公司发来指示:回中国G港装货。喜讯传来,人人笑逐颜开。看着左邻右舍写信打电话为接家属忙得不亦乐乎的场面,付涛开始蠢蠢欲动。 快到成山角时,船上仅有的两部大哥大就开始“嘀嘀嘀”地叫个不停,那两个拥有大哥大的船员于是和大哥大一样牛B起来。听说船员们想打电话,瞧准商机的木匠趁机在船上开起话吧,并将收费标准定为“每分钟5元人民币”。这样一来,只要你肯花钱,就可以实现资源共享。夏荷也有一部大哥大,那是她的前夫为她买的。夏荷曾将大哥大送给付涛,可付涛说船在海上航行时没有信号,坚持将手机留给夏荷。其实,中国移动的最高收费标准一直没有超过每分钟2元钱。尽管木匠昧着良心赚黑钱,但付涛始终没有拆穿他们。毕竟,这是两相情愿的自由买卖,倒也怨不得别人。 上次船在日本时,付涛就和夏荷商量过了,计划等船回到国内港口时,让夏荷前来接他回家。但是,他又听夏荷说月经快来了,不禁又愁上眉梢。身为护士的夏荷有洁癖,月经期间从不和他行房。倘若夏荷上船时正好碰上月经期,那将是一件惨不忍睹的事情。与其望梅止渴,不如不见,也好省下两趟路费。要知道,广州在南方,G港在北方,一来一往两趟路费就需要花费好几千元钱哩。 付涛嫌大哥大收费太高,没有打电话,只是花两元钱借木匠的大哥大给夏荷发了一条信息:“来,不来;不来,来。”不一会,就收到了夏荷的回复:“来,不来,都来。”听这口气,夏荷是非来不可了。付涛只好又掰着手丫,计算着夏荷的生理周期。 对于女人生理周期的计算方法,付涛早已倒背如流。一个周期,正常为28天。月经前14天,是排卵日。排卵日之前5天,之后4天,前后共9天时间是危险期。其它时间为安全期。尤其是在女人月经前后一周内最为安全。 其实,对于夏荷来说,如果不出意外,任何时候都是安全的,因为夏荷早在生下女儿叶婷时就自愿做了结扎手术。和夏荷作爱时,付涛不愿戴套。可夏荷说,凡事无绝对,手术也有失败的时候,结扎的女人也并不一定就不怀孕,这种情况她在医院里见得多了。 一提起怀孕,付涛又情不自禁地生出做爸爸的念头来。可夏荷是学医的,向来注重生育质量。在夏荷看来,造人是一项庞大而复杂的工程,得从长计议。生育之前,男女双方都必须戒烟禁酒,饱食多餐,蓄精养锐,加强煅炼……为了顾全大局,付涛只好识趣地戴上安全套。但付涛还是免不了要抱怨一番:“戴套子的感觉差极了,就正如隔靴搔痒,不但不止痒,反而越搔越痒。”夏荷说:“不能让你这么快止痒,你一止痒就停下来,那我就更痒了。我要你慢慢地来,时间越长越好。”然而,付涛的子弹一旦上了膛,随时都可能发射出去。每当夏荷发现付涛撞击的频率越来越快时,就预感自己将被射穿,于是尽可能地制止付涛,但她最终还是免不了要在付涛充满歉意的微笑中停止抱怨。 第三十二章 愚人节惨案 这天正好是4月1日,愚人节。午饭时分,木匠在餐厅里收电话费。见付涛进来了,遂说:“付涛,你发了一条信息,快拿两块钱来!” 付涛听后,怒不可遏:“明明在发信息之前我就付了钱,你他妈的还想要,真是贪得无厌!” 因当天借用木匠手机的人太多,木匠根本记不清楚。可他偏偏记得付涛没有付账,而且认准付涛想赖账,于是理直气壮:“你他妈的没钱买大哥大,也没钱打电话啊?” “我他妈的就算买不起大哥大,两块钱的电话费老子还是付得起。你这狗日的昧着良心赚弟兄们的钱,以后生儿子不长屁眼!不就两块钱嘛,老子再多给你几块,看你好不好意思要?”骂毕,付涛将一张五元钱的纸币扔到地上,接着又在纸币上面狠狠踩了两脚,然后扬长而去。 木匠捡起纸币,掸去上面的灰尘,洋洋得意地说:“打电话,就得付钱,天经地义。婊子都知道要钱,难道老子比婊子还孬?” 在公共场合大吵一架后,俩人形同陌路。 第二天早上醒来,付涛还在为自己和木匠吵架的事情耿耿于怀。洪七公跌跌撞撞地跑来报讯,说有人杀人了。付涛希望是可恶的木匠被杀,然而结果出人意料——一夜之间,政委和船长双双被杀。上天仿佛和大家开了一个玩笑,这个玩笑开得太大太可怕,让被“玩”的人始终“笑”不出来。 一年之中,最容易出事的就是4月1日——愚人节。愚人节,顾名思义,就是愚弄他人的节日。在这一天,你可以尽情愚弄那些容易受骗上当的人。为了营造节日气氛,很多老实人破例撒下弥天大谎;许多玩命之徒故意犯下杀人之罪;更有很多歌星影星殉情自杀……总之,他们想方设法肆无忌惮地乱开玩笑,尽可能将你愚弄得团团转。 众所周知,船上的政委是个婆婆妈妈、爱管闲事、好吃懒做、气焰嚣张的人,他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这种像母亲一样唠唠叨叨、像父亲一样蛮横专制的人,可恶是可恶,但怎么说也罪不致死啊。再说,老船长是大家公认的好好先生,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究竟是谁向他们狠下毒手?而眼前的局面又该如何收场?在凶手落网以前,流血事件是否还会发生……一连串的问号堆积眼前,令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实习生陈小兵自幼爱养宠物。几个月前,他在温哥华买回一条哈巴狗,将狗养在房间里。在中国,宠物是那些既有钱又有闲的人用来象征身份的名片。试想:在一个普通职工家庭,夫妻二人的收入往往入不敷出,又何来心情饲养宠物?聪明的人,很快就能据此作出准确判断:陈小兵决不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孩子。 但是,很多人看不出陈小兵的“与众不同”,并且认准一个死理:要养宠物,回家养去。他们说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中国海关就有一项明文规定:对船员私自携带未检疫动植物入境的违法行为,海关有权视情节轻重对当事人处以数额不等的罚款,甚至是刑事拘留。所谓数额不等的罚款,究竟是多少,谁也说不准。反正,只要你具备罚款的条件,就只能像妓女一样媚笑着张开双腿,任人宰割,由不得你心不甘情不愿。一旦你拒罚,性质就变了,附带的刑事责任也就跟着来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上次付涛就是因为卖了几只鸽子而被海关冠以莫须有的“走私罪”,结果被关押了整整十天。 想当年,中国的穷苦百姓在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前仆后继,勇往直前,最终创下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千古神话。这一方面得益于毛主席的“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的雄才韬略,另一方面归功于中国共产党坚持“思想工作常抓不懈”的正确路线。和共产党行军打仗需要政委一样,船上也同样需要政委。 作为船上的政委,他所要做的工作,无非就是在召开全员大会的时候让自己的唾沫横飞,让听众的耳朵起茧。诸如“不要偷渡,不要吸毒,不要走私,不要嫖娼”之类的话题,老生常谈。除此之外,政委无所事事。政委月薪过万,相当于好几个水手的总收入。他不管点闲事,就有点对不住公司给他的优厚待遇。但是,应该看到的是,这些长期漂泊在海上的船员,大多心理不健康——确切的是,是不正常。作为政委,应该明白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该追查到底,什么又该点到为止。总之,管理要讲究艺术,对下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海上幽灵号”上的政委,是一位年逾知命的老人,平时像女人一样喜欢唠叨。比方说:看见别人用洗洁精洗碗,他总免不了数落一番,说这顿吃了,下顿还得吃,把碗洗得那么干净干嘛;看见别人饭前用开水烫碗,他的牢骚又来了,说这碗干干净净的,有什么好烫的,真是浪费开水……碍于情面,别人不敢和他顶嘴,但他那本该威严而光辉的形象也因此大打折扣。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拿他当一回事了。 通过明察暗访,政委很快掌握到陈小兵偷养宠物的确凿证据。这天中午,陈小兵正在餐厅里就餐。政委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揪住陈小兵劈头盖脸一阵谩骂,最后责令陈小兵在天黑以前将宠物处理掉。当时,所有的普通船员都在场。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实习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摄住了,即将通过咽喉进入胃腔的饭菜,当场被政委的嚣张气焰堵在了喉间。陈小兵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顿时恨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缕仇恨的目光,带着一丝不详的预兆,从陈小兵眼前一闪即逝,谁也没有察觉。 事后,大喇叭安慰陈小兵说,老百姓就是官老爷的枪靶子,官老爷的枪口不对准你,还能对准谁?陈小兵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愤愤不平。陈小兵心想:虽说你政委是领导,但领导也得尊重老百姓啊。有道是,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就连国家主席,也得让百姓三分。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政委,在船上还算得上是个芝麻大的官,其实比不得农村的村委书记。有啥好牛屄的…… 且说就在愚人节这天晚饭时间,陈小兵照例用开水烫碗,照例又被政委数落一番。吃罢晚饭,陈小兵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联想起上次饲养庞物的事,越发觉得政委有意跟自己过不去,心里感到特别委屈。 大约晚上十点钟,陈小兵敲开了政委的房门,打算找政委理论一番。政委,身为领导,自有一副领导才有的自命不凡的臭架子。见陈小兵来势汹汹,政委想有意杀杀他的威风。于是,从抽屉里抽出一支手枪,用枪口对准陈小兵喝道:“别动,否则我崩了你!”出身于军人家庭的陈小兵,自幼在部队里土生土长,而眼前政委所使用的这款54式手枪只不过是他儿时的玩具而已。陈小兵断定政委不敢开枪,所以并没有将政委和他手中的枪放在眼里。陈小兵被激怒了,说:“开枪啊,有种你就开枪,对准太阳穴,一发子弹就OK了……”陈小兵歪着脑袋,边说边迎着枪口向政委逼近。无意中,陈小兵发现桌上放有一把水果刀,于是以迅雷及掩耳之势将刀一把夺在手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政委扣动扳机的同时,陈小兵手中的尖刀迅速划过政委的颈动脉。政委来不及呻吟,便稳稳地倒在椅背上。枪从他手中滑落,当的一声落在地板上。鲜血从他颈部喷涌而出,很快将地面染得一片通红。 原来,政委的枪膛内并没有安装子弹。政委本来只想用枪吓唬吓唬陈小兵,没想到不仅没有将他吓退,反而激怒了他,令他起了杀心。凭直觉,陈小兵意识到自己杀人了。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很糟糕,但又似乎在预料之中。陈小兵很快镇定下来,脸上的紧张表情随之消失殆尽。 小时候,陈小兵最喜欢玩警察抓逃犯的游戏。扮演逃犯的小伙伴在前面跑,饰演警察的陈小兵就跟在后面追。追不上就开枪。陈小兵的枪法百发百中,逃犯总是应声而倒。逃犯倒下的时候,顺手捏一下藏在口袋里的方便袋,袋里鲜血般的红色液体随即喷涌而出,染红身上的衣服。陈小兵导演的这一幕绝对精彩,简直可以以假乱真。扮演逃犯的小伙伴,在陈小兵满意地说一声“pass”后将获得一定的片酬。所谓的片酬,通常只是让小伙伴们摸摸他手中的铁壳枪。小伙伴们接过枪,放在手心里掂量一番,而后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口气尖叫着:哇塞,这真家伙好沉! 陈小兵心想:既然杀人了,杀一个是杀,杀俩个也是杀,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老船长一道干掉,谁叫他偏心眼儿,提拔吴鑫,不提拔我。想到这里,他便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手枪。打开枪膛一看,发现里面没有子弹,遂将枪扔下。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见他重新拾起那把黑壳枪,用布擦掉上面的指纹,并将枪放回政委手中。紧接着,他脱下染有血迹的外套,将凶器包好,放在一旁。然后,又将拖把淋湿,擦掉地上的脚印。最后,拾起包裹凶器的外套,关上房门,扬长而去。 陈小兵将外套和凶器扔到海里后,又换上一身一模一样的外套,来到船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声音。根据口音判断,轮机长和电报员夫妇都在里面。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船员们老乡观念特别强——南方人,喜欢和南方人凑在一起;东北人,喜欢和东北人在聚在一块;香港人,则喜欢和澳门人、台湾人玩成一堆。陈小兵见人多不好下手,只好悻悻离去。 陈小兵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来到餐厅。餐厅里,船员们正在打扑克,正好实习生黄一鸣想回去睡觉,就拉陈小兵做替补,陈小兵并不推辞。玩了一会,陈小兵推说要上厕所,转身离开。事实上,陈小兵并没有上厕所,而是来到了船长门口。见里面依旧亮着灯,陈小兵遂竖起耳朵贴在房门上聆听一番,在确信打麻将的人已经解散后才开始敲门。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正是老船长,老船手里还拿着一本《进港指南》。 要是在平时,老船长早早就睡下了,但是,自从提拔吴鑫后,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加上这天船正航行于中国沿海,渔船较多,老船长放心不下,一直守在驾驶台坐阵指挥,直到二副上驾驶台接替三副后,他才回到房间。这会儿,阿玉刚刚打完牌,关着门在卫生间里洗屁股。没办法,这是女人每晚的必修课。每当阿玉打麻将赢了钱心情不错的时候,或是在洗下身时不小心触碰到某根与欲望相连的神经,她就会在卫生间里大喊:“老公,我洗好了,你也洗一洗吧!”阿玉之所以叫老船长洗下身,无非是给老船长一个暗示:她想亲亲老船长那个地方。 从前,在阿玉的潜意识里,嘴巴只可以被可口的饭菜填满;或者是在和别人吵架吵到理屈词穷的时候,被别人的嚣张气焰堵住;后来,看了A片才知道,嘴巴还可以装进男人的肉棍,而后像活塞一样做往返运动。当然,这种机械运动,获益的只是男方。运动过头,女方会感觉恶心,甚至呕吐。起先,老船长并没有要求阿玉这么做,而是先一同观摩A片。待激情涨潮后,老船长发扬身先士卒的一贯作风,抢先亲吻阿玉,一连亲了半个小时,直亲得阿玉欲仙欲死,水漫金山。阿玉终于尝到了甜头,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并且开始有意无意去寻找这种感觉。阿玉喜欢老船长像羊羔一样,将头深埋在她的两腿之间乱啃乱舔。有好多次,老船长欲举无力,或是举而不坚,阿玉也尝试着以羊羔的姿态抱着老船长的“小树”乱啃一气。顷刻间,奇迹出现了——那棵“小树”越长越长,越长越粗,越粗越硬,越硬越久。阿玉终于发现:年纪大的人喜欢并且需要一些新花样、新刺激。 这时候,阿玉一声充满暗示的召唤,必将引来老船长用京腔高兴地哼上一句“亲爱的,我来了”。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听到老船长那久违的抑扬顿挫的回应。自从被海盗轮奸后,阿玉一直情绪低落,自然也就没有兴趣做那些只有A片里才有的动作。这天晚上,她狠狠地赢了一把,心情不错,于是想乱性。原来,男人喜欢在酒后乱性,女人则喜欢在心情好的时候乱性。然而,她再也无法和老船长乱性了。当她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老船长已经躺在血泊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霎时,她的双腿好似灌满了铅,原本只有几米的距离忽然间变得如此的遥不可及。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作“咫尺天涯”。她凝聚所有力气,终于扑倒在老船长身旁。她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擦拭老船长头部的鲜血,接着将沾有鲜血的双手慢慢靠近放大的瞳孔。“血……血……”如梦初醒的阿玉,开始以头抢地,大放悲声。 阿玉的哭声惊动了住在同一层楼的轮机长和电报员夫妇。等他们闻讯赶来时,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毫无疑问,凶手就在船上。可是,谁是凶手呢?看上去,谁都像,谁又都不像。 原来,陈小兵是趁老船长转身的一刹那,举起锤头猛击老船长脑袋致其死亡的。老船长见陈小兵深夜到访,猜测他有事相求,于是一边招呼他落座,一边为他倒茶。老船长念及提拔吴鑫的事,觉得有些对不住陈小兵和黄一鸣,思忖着要趁机向他们说声“对不起”。等到老船长倒好茶,准备转身将茶递给陈小兵的时候,一道无穷的力量如同闪电从脑后碾过,老船长来不及哼一声就不明不白地丢下阿玉撒手人寰了。 陈小兵干掉老船长后,又镇定自若地回到餐厅,和工友们继续玩扑克牌。从陈小兵离开餐厅到他回到餐厅的整个过程,前后只用了四五分钟。谁也不会料到这四五分钟能派上什么用场,会给他人给社会带来怎样的伤害。 这天晚上,陈小兵的牌运特别好,加上大喇叭配合密切,俩人连赢数局。散场后,已是凌晨一点。陈小兵回到房间,竟感到意外的轻松和解脱。洗完澡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众所周知的事情。对于这一点,陈小兵也不是不懂。一个正常人,杀人后能够做到方寸不乱的又能有几个?陈小兵犯了死罪,竟然还能酣然入睡,不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而是他觉得天塌下来有人为他撑着,所以才会有侍无恐。在陈小兵看来,法律不外乎关系和人情。陈小兵的爷爷就曾先后犯下强奸罪和杀人罪,但因他爷爷位居某军区总司令,大权在握,谁也奈何不了他。陈小兵每每提及此事,总免不了无奈而又自豪地叹道:“唉!这年头,权能通神!”不过,稍有头脑的人都不难发现:陈小兵所说的是国民党时期的陈年旧事了。如今,时代不同了,一切自当别论。 政委和老船长死后,电报员迅速向G市公安机关报了案。第二天,船一靠上码头,早已守候在码头上的武警官兵迅速将整个一条船围得水泄不通。公安干警兵分两路,一路由年轻的武警官兵组成,负责看管全体船员,以防凶手逃脱;另一路由知深破案专家组成,负责勘察案发现场,寻找破案线索。因凶手当天没有与死者发生搏斗,且在离开前清理过现场,所以没有在现场发现凶手的毛发和指纹以及其它可疑的线索。在现场找线索的计划失败后,破案专家当即决定实施第二步计划:使用测谎仪。由于凶手心理素质极佳,测谎仪也难以测出破绽。此后,破案专家又使用了一系列破案技巧和心理战术,但都以失败而告终。这样连续折腾了好几天,最终一无所获,此案只好暂时搁置下来。 不久,当地警方从北京请来一批老公安。这批老公安曾是叱咤风云的警界精英,破案无数。他们的到来,使案情很快有了转机。通过明察暗访,结合现场勘察,他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那几个身材魁梧且和政委发生过磨擦的水手与实习生身上。这天,老公安将所有船员和家属召集在餐厅里,当众宣布:“昨天,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两个可疑的脚印,深浅不一。经过分析,我们断定凶手左脚有点问题……”陈小兵听后,不经意地斜乜了一下自己的左脚。这个细微的动作,正好被守在一旁察言观色的破案专家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侦破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老公安随即提审陈小兵,而陈小兵竟然对自己杀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且很快在审问记录上画押。审讯过程中,陈小兵理直气壮的说:“政委是过年的猪,早晚得杀!”当时,水手长也在现场旁听。付涛趁机指冬瓜骂葫芦:“少吃咸鱼少口干,何必多管闲事?管闲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水手长听出了付涛的弦外之音,气得呲牙裂嘴,但又不好说什么。 自始至终,陈小兵沉着冷静,露不出一丁点破绽,令破案专家束手无策。最后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使他露出马脚。当时,陈小兵异想天开: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坦白交待了。再说,天塌下来,还有那个做军区司令的爸爸撑着。就算我杀了人,别人又能把我怎么样?正是基于这种思想的支配,命案才得以顺利告破。 这天中午,陈小兵被押上警车。上车前,陈小兵要求打个电话,老公安念在他坦白交待的份上,答应了他的请求。原来,陈小兵打电话的目的是向他爸爸求助。放下电话,陈小兵微笑着回过头来,朝甲板上的人群扫了一眼。陈小兵的目光里写满了内容,但谁也无法读懂其中的内涵:是留恋,是怨恨,还是快慰?不得而知。 像陈小兵这样的官宦子弟,之所以选择跑船,纯粹只是为了体验生活,玩玩而已。这回,陈小兵玩大了,他所体验到的又将是什么呢?酸甜苦辣,抑或什么感觉都没有。与陈小兵不同的是,绝大多数船员跑船的目的其实非常单纯,即挣钱用以养家糊口。不同的心态,支配着不同的思想和行为,从而决定了各自的前途与命运。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终于落网,政委和老船长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当天下午,政委和老船长的尸体被送往当地殡仪馆火化。晚上,阿玉捧回了两盒骨灰。众人随即簇拥着阿玉来到船长室进行吊唁。墙壁上,老船长和蔼可亲的笑容依旧绽放着慈详的光芒,光芒照进每个人的心田,心便碎了。多好的一位船长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在场的每个人无不黯然落泪。 到了午夜,众人一一和阿玉握手告别,并劝阿玉节哀顺变,而后渐次散去。付涛不想走,留下来帮阿玉收拾行李。阿玉说:“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他的骨灰。”说罢,再一次泣不成声。付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站在窗前,任窗外的风景被自己的泪水模糊。后来,阿玉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付涛只好一步三回首地离开船长室,回到自己房间。 天刚蒙蒙亮时,阿玉带着老船长的骨灰,悄悄离开了“海上幽灵号”。临行前,阿玉没有向任何人道别。谁也不知道她将去向何方。阿玉走后,付涛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忍不住大放悲声。付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的眼泪为谁而流,反正就这么流了,不问清红皂白地流了,流了好久好久,一直沿着阿玉离去的方向流向远方。 第三十三章 告别远洋 “海上幽灵号”仿佛被幽灵缠绕,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令人惶惶不可终日。骇人听闻的“愚人节惨案”终于平息下来,犹如惊弓之鸟的船员们都在思虑着同一个问题:接下来的日子里,该何去何从?这几天,船员们纷纷致电公司船员部,强烈要求休假,否则,他们将联合起来炒公司的鱿鱼。这年头,公司可以炒职工的鱿鱼,职工也同样可以炒公司的鱿鱼。结果终于朝着大家预料的方向倾斜,最后停在了理想的终点。换班的确凿消息传到船上,船员们欢欣鼓舞。根据公司的指示,除实习船长高帅被安排接任船长职务外,其余要求休假的船员一律换班。 这天中午的餐桌上,船员们议论纷纷。有的说:“今天,我们工人阶级终于挺直了腰杆,取得了革命性的胜利。看来,我们该出手时就出手,决不能向公司妥协。”有的说:“这年头,就哪怕做叫化子,也比跑船强!”还有的说:“这次回家坚决改行,下次再跑船,我他妈的就是乌龟王八蛋……”这样的牢骚,大家听得多了,充其量只能当作牢骚宣泄宣泄而已,根本不足信。付涛就曾说过这样的大话,结果被别人当成屁话笑掉大牙。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生活的重担,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在你身后日夜抽打。你不往前走,难道还能往后退? 在千万句牢骚中间,惟独黄一鸣的牢骚堪称经典,可信度最高。在这条船上,黄一鸣是惟一能够说走就走的人。别忘了,他叔叔在公司航运部做官。这年头,一人飞仙,仙及鸡犬。你不服不行! 黄一鸣的叔叔曾向他郑重承诺,只要有我在,公司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你随时都可以进来。黄一鸣不是不想进去,只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现在的机关单位,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要想在公司站稳脚跟,必须先在基层勤练基本功,夯实基础。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黄一鸣志在必得,又何必急在一时。他计划等干到船长以后再进公司。那时的他,已经积累了大量的工作经验和处世之道,工作起来也就得心应手,处理人际关系更是游刃有余。 就在一个月前,黄一鸣的女朋友提出和他分手。女朋友说:“你这种男人,长年不在家,我跟着你,跟守寡有什么分别,这样活着简直生不如死!”黄一鸣说:“你再等我五年!五年后我就进公司,到时候天天和你在一起。”女朋友说:“我拷!五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五年前后就是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你叫我怎么熬?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耶,我也有七情六欲……算了吧!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黄一鸣说:“你把初夜都给了我,难道你真的说走就走吗?”女朋友毫不在乎地说:“我操!不就一层膜吗?补一个也才60块钱!”顿了一下,女朋友又补充说:“对了,前几天那膜又降价了,30块就够了。” 自从和女朋友分手后,黄一鸣一连哭了三天三夜。他始终弄不明白:这年头,处女膜为什么不值钱?黄一鸣刚刚走出失恋的阴影,又被卷进“愚人节惨案”的漩涡,这使得他有理由相信船上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黄一鸣思虑再三,最终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打电话向叔叔求助。叔叔说:“那你过来吧,公司现在正好缺人手。”就这样,叔叔一锤定音,黄一鸣跟着一蹴而就,从地狱一步跨进天堂。 有人说:男人最喜欢两处最胺脏的地方,一个是女人的阴道,一个是政治。男人喜欢女人的阴道,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男人之所以喜欢政治,是因为权利、金钱、美女……一切的一切,都与政治捆绑在一起。这好比商家促销的商品,只要你购买其中一件,就能获得其它相应赠品。总之,一旦染指政治,你就能够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当然,这种“为所欲为”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一味假公济私,挖社会主义墙角,你得小心被墙压倒。关于政治的魅力,不曾做过官的人无法体验做官的优越性。 想知道好处在哪里?且看人家黄一鸣,人还没有进公司,身旁的马屁精早已前簇后拥,“总经理”的呼声更是不绝于耳,就好像总经理的位置非他莫属。人称“马屁精”的大台,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回见黄一鸣升官在即,赶紧趁机拍马溜须:“黄总,以后还望你多多提拔啊!晚上我请你吃饭,你一定要赏脸哟!”一直想进公司的机房实习生马小华说:“黄总,我和你是铁哥们。晚上这顿饭,无论如何也得让我先请!”机工小彭说:“黄总,我看请你吃饭是请不上了。这是我在西非花了100多美元买到的象牙,请黄总笑纳!”黄一鸣到任前,请客送礼已蔚然成风。你说,这叫什么世道啊?瞧!马屁精又在众人面前放声歌唱:“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这个“你”,不用说,当然是指即将迈进公司大门的黄一鸣。 付涛早知道黄一鸣的叔叔在公司航运部做官,后来又听说黄一鸣要等干到船长以后才进公司,于是觉得称呼黄一鸣为“黄总”为时尚早。再说,等黄一鸣做了公司总经理,只怕自己早已退休。所以,付涛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去拍黄一鸣的马屁。可是,如今黄一鸣进公司的事情已被提上议事日程。在这关键时刻,请他吃顿饭必然能够起到抛砖引玉之神效。好在黄一鸣也很给面子,轻易推掉了其它应酬,并爽快地接受了付涛的邀请。说是给付涛面子,倒不如说是给二副艾鸣面子,因为黄一鸣知道付涛和艾鸣是好朋友,而他与付涛一直很少来往。 这天晚上,付涛、艾鸣和黄一鸣就着一蝶花生米、一盘尖椒炒腊肉边喝边聊。发言最多的自然是身为主角的黄一鸣。黄一鸣发了一通堪称经典的牢骚,令人感慨颇深。 黄一鸣说:“跑船是世上最可怜的职业,理由归纳如下: 1.抛妻别子,两地相思,饱受人性折磨。虚拟爱情,名存实亡,难言幸福; 2.风里来,雨里去,漂泊不定,饱经沧桑; 3.如今海盗猖獗,杀人掳掠,无恶不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风险极大; 4.各项检查日益严格,敲诈勒索时有发生,紧张之余,疲于应付,工作压力太大; 5.物价上涨,而工资不涨,饿不死,也富不了; 6.年龄与日俱增,而职务原地踏步,人生的终点将是最初的起点。 7.人生苦短,青春易逝,与其四海漂泊最终客死他乡,不如平平淡淡守着老婆孩子浑浑噩噩终其一生……” 黄一鸣说这话时义愤填膺,引起了付涛和艾鸣的共鸣。艾鸣也亮出了一组触目惊心的数字:“据最新统计结果表明,在中国,生活在陆地上的男性平均寿命是73岁;而按照船员正常死亡的情况统计,即不包括各种海难所引起的非正常死亡,船员的平均寿命只有51.7岁。如果我们能活过52岁,就等于赚了0.3岁。” 付涛也深有感触地说:“的确如此!你看我们的二厨,今年才40出头,就落得一身病,什么风湿性关节炎、肾炎、气管炎、胃炎、肠炎……至少有十几种病。恐怕活不过今年年底。还有死去的老船长和政委,也都浑身是病。就连我这样身体强壮的人,也有胃病、肺病、心脏病和风湿病。船员啊,一旦过了40岁,基本算是半截入土了。” “上次在美国,有个工人指着二厨问我那个人多大年纪,我说你猜猜,工人就说看他满头银发,至少也有80岁。我说那是我们船上的厨师,才40出头。”艾鸣笑笑,接着又分析说,“船员们东奔西走,南来北往,漂泊不定,气候无常,一冷一热,往往未老先衰。” 黄一鸣说:“虽然我上船时间不长,但是我发现了很多问题。每次船靠国内港口,我们总是大批量地采购伙食。接着,将伙食放进冰库冷冻,往往一冻就是一年半载,结果弄得肉没有肉味,鱼也没有鱼味,营养成份早已流失掉了。尤其是蔬菜,保鲜时间又短。加上外国的蔬菜价格太高,船员们哪里舍得买!长期吃不到新鲜蔬菜和水果,造成维生素大量缺乏,最容易诱发白血病。我们公司都已经发现十几例白血病,都是发生在船员身上。吃的暂且不说,女人更是别想了。唉!船员们苦了一辈子,为的啥?上面没吃好,下面也没喂饱。” 艾鸣说:“所以说嘛,要想过上幸福生活,就得趁早改行,鼓足勇气,大胆迈出去,永不回头。否则,一旦过了35岁,一切免谈。原因是人一旦过了35岁,进取心基本上已丧失殆尽。这是一代代老前辈从一次次的失败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其实,他们年轻时也都曾和我们一样,有过改行的冲动和经历。他们穷尽大半生光阴,到头来功亏一篑,于是只好老老实实跑船。年轻时,他们想依偎在妻子儿女身旁,但是又要为房子、妻子、儿子和票子而奔波;人过中年,又嫌妻子人老珠黄,守在一起反倒没劲;加上随着职务越干越高,收入也相对越来越丰,自然舍不得放弃。人的目光一旦向‘钱’看,前途就会一片黑暗。于是,大多数人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虚度光阴,一直捱到退休。退休之后,因为不适应陆地上的生活环境,不出一年半载就一命呜呼了。但愿我们不要成为他们身后的影子!” 黄一鸣说:“还有很多理由我不想再说,再说也只能得到令人更加痛苦的结论:跑船是世上最最最……可怜的职业。” 原来,在黄一鸣心中,跑船这个职业一无是处。 艾鸣告诫黄一鸣:“以后进了公司,要‘出污泥而不染’,时刻牢记自己是船员出身,要为船员办实事,别忘本!” 黄一鸣当即举起一只手,对天起誓:“天下皆浊,惟我独清。我保证近朱则赤,近墨不黑!” 付涛笑道:“现在讲得好听,只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跳进大海,你能保证你身上没有一丁点咸腥味吗?” 比起黄一鸣“有本事有关系”,艾鸣算是“有本事无关系”,这就注定他们要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与黄一鸣不同的是,艾鸣既不仰仗先辈的财富,也不依赖别人的施舍,而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就在黄一鸣平步青云之时,艾鸣已下定决心激流勇退。艾鸣告别远洋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其一、公司提升缓慢,简直到了埋没人才的地步,船员们很难有发展空间;其二、船员在船上工作的时间太长,短则一年,长达两年,甚至更长。公司将船员当牛作马的态度实难容忍;其三、物价猛涨,而工资不涨,付出与收获严重失衡。 曾几何时,艾鸣脚踏着凌云壮志,胸怀盖世豪情,走出校园,迈向大海。艾鸣曾在日记里这样写道:“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与大海的搏击是无限的。我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搏击中去!”然而,就在艾鸣踌躇满志的时候,公司开始盲目扩招院校毕业生,囤积居奇,并且对外公开宣称“我司人才素质高,就连水手都是大学生”云云。最近,又听说公司打算将属下船员作为商品推向市场进行交易。对于公司这种投机倒把的行为,船员们深恶痛绝。1998以前,不到30岁的年轻船长比比皆是,而现在30多岁的人多半在做三副,只有少数人能够很幸运地做到二副。 渐渐的,艾鸣发现这是一种无谓的追求,自然也就不愿再作无谓的牺牲。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告别远洋。艾鸣作出这个重大决定时,刚刚迈入而立之年。 对于男人来说,三十而立——立的是事业,是家庭,更是一份平和的心态。 这时候,对于艾鸣来说,事业稳定,家庭幸福,算是淘足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他眼里,妻子是金,孩子是金,自己也是金……虽然在物质方面不算太富裕,但在精神上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其实,物质多寡并不重要,精神富有才是真正的富有。 人生路上,风风雨雨的磨砺,使他变得坚强和勇敢;悲欢离合的况味,让他懂得了珍惜和感激;家庭和生活的重担,最终迫使他学会了奉献和牺牲……一个全新而完美的他,就这样在千锤百炼中化石成金。 这些年来,艾鸣相继拥有了妻子、儿子、房子,但是没有太多的票子。尽管如此,艾鸣依然感觉很满足。一段不寻常的航海生涯,使他饱尝了悲欢离合的人生况味。这对于囊中羞涩的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呢? 然而,在事业小有建树的关键时刻,艾鸣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激流勇退。这种看似偏激的作法,其实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毕竟,人的一生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不求轰轰烈烈,但求平平淡淡。别忘了,平平淡淡才是真啊!艾鸣常说他是一个“恋家”的人,可是造化弄人,偏偏让他背井离乡,成为一个“念家”的人。 其实,艾鸣也有自己的追求。目前,他正在创作一部描写船员生活的长篇小说。不久将脱稿。为了收集更多的创作素材,艾鸣不得不延长他的航海生涯。只等小说出版后,志在必得的艾鸣必将和远洋说“bye-bye”。 眼看着艾鸣“大姑娘瞧嫁妆,也是个有日子的人了”,付涛艳羡不已。对于将来何去何从,他心里也装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九九。他一直梦想着在广州开超市。当然,开超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必须具备雄厚的资本;其次,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对于这些,他也曾再三考虑过。他打算先从小超市做起,就哪怕刚开始不赚钱,只要能维持下去,也就心满意足了。且不论往后能否大展鸿图,但起码也算是告别了远洋,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从此以后,他可以与夏荷朝夕相对,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生。这个梦想仿佛一颗充满能量的火种,已在他心中埋藏了许多年。它时时处处激励着他,鞭策着他。 有段时间,付涛常和别人说起在他心中珍藏已久的“经理梦”。于是,大家都识趣地称他为“总经理”。因为付涛姓付,有人干脆称他为“付经理”。还有人故意将“付”字拉得好长,仿佛是在提醒他即使做了总经理也永远不过是个副经理。 付涛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姓什么不好,偏偏在百家姓里拣了一个可恶的“付”字。但是,不管怎么说,付涛比起那些姓王姓陈姓杨的人要幸运得多。水手长姓王,别人常在背后骂他“王八蛋”,后来他果真戴了一顶绿帽子;陈青山姓陈,别人都认定他是陈世美,即便现在不是,以后必定是;大台姓杨,名伟枪,别人偏将“枪”字枪毙,取谐音“阳痿”。中国人的嘴巴确实厉害——上下两张皮,翻来覆去,能说会道。 其实,付涛也知道那个经理梦不太现实,所以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称呼自己。倒是这些形形色色具有身份象征的称谓,还真让他找到了那么一点做经理的感觉。看着付涛飘飘欲仙的神气样,旁人妒火中烧,担心自己的一句“付总经理”令付涛交上好运,从此官运亨通。不知从何时起,付涛被罢了官,又回到了“守财奴和“老色鬼”的行列。直到这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总经理,只不过是置身于千千万万人中一个极其普通的小人物罢了。 翻开历史,不难发现:凡是告别远洋的人大多在陆地上搞得有声有色,过得有滋有味,混得有模有样。有位姓陈的船长业务好,英语棒,年年被公司评为先进人物。老实说,公司里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但是,即便你是人才,想进公司也得有门路。没有门路,你越是有才,就越是犯了职场大忌。要知道,公司领导向来妒贤嫉能。你一踏进公司大门,无形中就对他造成了威胁。如其让你去抢他的饭碗,倒不如一开始就将你拒之门外,让你无机可乘。所谓“能者上,庸者下”的用人机制只不过是公司领导空喊的口号,用来掩人耳目罢了。长此以往,必然造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的混乱局面。这也是众多企业在人才管理机制方面存在的致命缺陷。无论是在生意场上,还是在职场上,“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都不失为先死而后生的上上之策。后来,陈船长索性辞了工作,下海经商。因为资金有限,刚开始他只是从航运公司租用一条船的一两个舱位,从中国运白糖至古巴,一倒手,竟也能赚个上百万。就这样,日积月累,财源滚滚来。短短几年内,他便注册成立了自己的船公司,并拥有十几条万吨巨轮,个人净资产达到几十亿。 当然,身为小水手的付涛无法和人家船长比,但他起码可以和处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比。就拿那个曾经和付涛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猪头来说吧,猪头十几年前就放弃跑船,在广州街头摆地摊,后来地摊发展为超市,超市又扩展为商场。现在的猪头有车有房,还包起了二奶。 还有一个和付涛同过船的水手,在船上和船长大吵一架后,主动炒了公司的鱿鱼。这样的人“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最有骨气,也最值得敬佩。后来,那个水手在北方的一个港口做起了供应商,专门负责为停靠该港的船舶采购伙食,从中谋利。短短几年间,他摇身一变,成了千万富翁。 远的不说,说近的。上次和付涛同船的机工小李,瞧准商机,用原有的住房作抵押,按揭购买了第二套住房。接着,将新房租出去,并用租金偿还银行利息。近年来,由于浙江人四处炒房,房价跟着扶摇直上。去年刚买的房子,现在已经涨了80多万。一个水手干到死,也很难赚到这么多钱。就在前几天,小李和公司解除了合同,从此告别远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别人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况且,公司里没有一条有安全感的船,说沉就沉掉了。一旦碰上沉船,船员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就算船没有沉掉,万一在船上得个阑尾炎什么的,那也会让你痛得死去活来。难道非要像阿力那样被命运牵着鼻子走吗?付涛禁不住怀念起阿力。阿力这个人谈不上聪明,但是他上岸后也一样混得有模有样。难道我连个阿力都不如吗?对于这些问题,付涛一直琢磨不透。 思来想去,付涛觉得自己遇到的所有不幸都是源自这份可怜的职业。因为这份工作,他不得不背井离乡,使得寂寞难耐的红杏最终投进了别人的怀抱;因为这份工作,他有家不能回,有爱也不能好好地爱,使得心爱的夏荷在煎熬中饱受相思的炼狱之苦。单凭这些平凡而又坚强的理由,他恨透了这份可恨的职业。但是,恨归恨,生活的重担容不得他停下匆匆的脚步,被金钱俘虏的他注定要向现实低下企图高仰的头。 付涛想拒绝命运的安排,却又缺乏改变命运的勇气和信心,从而迈不出最为关键的第一步。既然如此,“成功”二字又从何谈起?要知道,有时候勇气比才华更重要。 付涛总是这样举棋不定,转眼到了43岁。眼看着那个理想即将成为空想,他除了徒有伤悲和感慨外,就再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可他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付涛说,以前大家都在空想社会主义,如今社会主义还不是一样实现了?人家笑他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爱做不现实的梦。有人劝他说,如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也有人劝他说,干脆豁出去,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不定哪天你也和你的朋友一样,有车有房,左拥右抱。付涛笑笑,心里开始冲动起来。但冲动归冲动,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折腾来折腾去,那个不现实的“经理梦”真的只能算作是痴人说梦,说过就算了。 付涛怕自己越想越远,越想越不现实,于是自我安慰:甭管日后能不能告别远洋,眼下只要能够休假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公休前夕,付涛在一家私人牙科诊所里镶了两颗烤瓷牙,企图将他偷人而遭殴打的屈辱封堵于往日的记忆之中,免得夏荷问起,他还得想办法撒谎,之后又得想办法圆谎。 第三十四章 公休 午夜时分,远航归来的付涛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自家门口。他照例伸出经常用来擦屁股的右手,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处,映入付涛眼帘的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哦,该死,走错门了!”付涛在心里埋怨着,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夏荷从餐桌前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付涛”,而后径直朝门外走来。付涛的目光绕过夏荷,落在夏荷身后的餐桌上。餐桌上,摆有一块三层高的生日蛋糕,八支蜡烛正流泪不止。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女孩正摒住呼吸,企图阻止蜡烛伤心难过。小女孩的身旁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付涛的目光随即化作一支利剑,朝陌生男人步步进逼,而陌生男人并无闪躲的意思。付涛向来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于是将剑锋一转,直指夏荷,厉声喝道:“他是谁?” “付涛,你误会了。今天我女儿叶婷八周岁生日,她想和妈妈一起过,她爸爸就领她来了。吃完蛋糕,他们就走。”夏荷一边尴尬地笑着解释,一边从付涛手中接过行李。 夏荷放下行李,转身从洗手间打来一盆温水,递给付涛,示意让他先洗洗。付涛强压住怒火,接了水,洗了一把脸,心中的火气很快降了下来。 叶婷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蜡烛便不再流泪。接着,叶婷将蛋糕切成四份,并且拣起最大的一份递给付涛,说:“叔叔,我请你吃蛋糕。”孩子的心灵纯真而透明,在她心里从来没有仇恨和斗争。叶婷是夏荷的女儿,也等于是付涛的女儿。就算付涛心中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能将火气发泄在孩子身上。付涛用左手接过蛋糕,并用右手抚摸着叶婷的长发,夸道:“婷婷真漂亮!像极了你妈妈!” 等叶婷分完蛋糕,匆匆吃了几口,夏荷的前夫叶状元领着叶婷起身告辞。客厅里,付涛和夏荷相对而坐,默默无语。一旁的餐桌上放着叶婷吃剩的蛋糕,板凳上依旧散发着从情敌屁股上传过来的温热。 关于夏荷和前夫叶状元之间的纠葛,一直是付涛的一块心病。晚上,付涛急于发泄兽欲,所以没有为难夏荷。作爱时,动作僵硬,没有一点激情。自顾自地发泄完毕,付涛背对着夏荷疲倦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夏荷匆匆吃完早餐,准备去上班,却被付涛拦住了。付涛问起她和前夫叶状元的事。夏荷说:“现在时间来不及了。等我下班回来再向你解释,好不好?” 付涛铁青着脸说:“不好。现在解释!” 夏荷知道一场争吵在所难免,于是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请了假。接下来,付涛开始审讯夏荷:“你说说,那个姓叶的怎么回事,我不在家的时候,他老是往这儿跑,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今天是婷婷生日,所以他带孩子一起过来了。”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面对咄咄逼人的付涛,夏荷百口莫辩。 “我先不说这次,我是问你上次的事情。深更半夜,我打电话回来,那个姓叶的狗日的怎么会在我家里?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付涛故意调高音量,以示愤慨。 “上次婷婷发高烧,晚上睡在我这里,他不放心,跑过来看看。孩子危在旦夕,你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夏荷觉得付涛不可理喻。 “婷婷,婷婷,什么都是为了婷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和那狗日的上了床,也是为了婷婷!”付涛瞪着眼睛吼道。 夏荷怔怔地望着付涛,像望着一个深夜到访的陌生人,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夏荷自顾自地淌了一会伤心而委屈的泪水,忽然哽咽着说:“付涛,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不错,我是爱过叶状元,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心中的叶状元已经死了。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重来,你懂吗?虽然叶状元经常为婷婷的事跑来找我,但我始终只把他当朋友——非常普通的朋友。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信不信由你!” 顿了一下,夏荷又说:“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从我嫁给了你付涛以后,我始终抱着一个想法:生是你付家的人,死是你付家的鬼。扪心自问,我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见付涛将信将疑,夏荷又忍不住对天起誓:“如果我今天所说的有一句是谎话,我将不得好死!”说罢,夏荷冲进卧室,咣的一声关上房门,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其实,付涛也觉得夏荷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睁只眼闭只眼。付涛只想从夏荷口中得到一个极其肯定的“否定”。否定了夏荷与叶状元的关系,才能肯定夏荷与付涛的关系。付涛想让夏荷知道他是多么地在乎她,而夏荷也用泪水记下了付涛的小心眼儿,目的总算达到了。没办法,男人就是这么小心眼儿,眼里容不下一丁点灰尘。这种发自内心的在乎,又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 暴风雨过后,海面显得出奇的平静。付涛的内心也一样,冲动过后很快又趋向冷静。只有在冷静的时候,付涛才能够置身事外,给自己一个公正的裁决。翻开历史记录,不难发现:付涛从未胜诉过。付涛惩罚自己的惟一手段就是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付涛只好用泪水代替。付涛的泪会说话:“你错了,快向夏荷道歉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也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付涛的意识开始向眼泪倾斜。 夏荷提着一箱行李从卧室里出来时,看见付涛眼角残留的泪水,心房抽搐了一下,但她迅速将心一横,转身就走。付涛站起来,冲着夏荷的背影嗫嚅道:“老婆,别走!”但那声音细得跟蚊子的叫声一样,夏荷显然没有听到。就算夏荷听到了,她也要为了自己的脸面命令脚步一直往前走。夏荷希望付涛上前拦住她,但木头木脑的付涛违背了她的意愿。 夏荷走后,付涛的一日三餐变得很不规律。饿了,就吃碗泡面。腻了,就到小区周围的小酒馆里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又想乱性,这才意识到夏荷对他有多重要。这时候,冷静一想,付涛心里的疙瘩很快就解开了。不就是吵吵架嘛,牙齿之间都难免会打架,更何况是朝夕相对的夫妻呢?谁错了,就主动认个错,事情也就过去了。夏荷不就和她前夫见过几次面嘛,而且还是前夫主动来找她的。再说,夏荷早对那个负心汉死了心,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式”,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一个大男人,可不能这样鸡肠小肚啊!这样想着,付涛决定将夏荷找回来。 付涛在去医院找夏荷的路上,邂逅了拜把子兄弟铁蛋。好久不见,铁蛋显得清瘦多了。付涛取笑铁蛋:“瞧你,把营养全给了女人,自己瘦成了一把筋。” “早就改行了,现在做正当生意,一等良民。” “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干,真是太可惜了!” “说来惭愧,上次在扫黄打非过程中被抓了起来。拘留了几天,还罚了款。现在比不得从前了,生意不好做啊!再说,年龄大了,也吃不消。岁月不饶人啊!”铁蛋说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见铁蛋唉声叹气,付涛忙说:“改邪归正是好事,可喜可贺啊!” “对了,你最近怎么样?”铁蛋故意转换话题。 “孙女儿穿她奶奶的鞋——老样子。”付涛说毕,和铁蛋相视而笑。 “咱们兄弟俩久别重逢,值得庆贺!就为这,咱们也得一醉方休。”铁蛋拉住付涛的手,转身走向一家小酒馆。 俩人你一杯我一杯,互不相让,一直从中午喝到晚上。这一顿,名义是付涛请客,最后埋单的却是铁蛋。 铁蛋耷拉着眼皮,摇晃着脑袋,慢条斯里地说:“饿死的大象,也比马肥。我比你有钱。这年头,有钱人说了算!” 付涛见铁蛋说话不分轻重,知道铁蛋喝得差不多了,自然不和他计较。埋完单,兄弟俩相互搀扶着回到付涛家中。晚上,俩人拥抱在一起共享一张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付涛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小菜,俩人边吃边聊。吃罢午饭,俩人又聊了个把小时,这才恋恋不舍地分了手。 下午四点左右,付涛赶到医院,没有看见夏荷,知道夏荷已经下班。夏荷平时很少出门,如果不在医院,就很可能在她娘家。夏荷喜欢将她母亲当成出气筒,有什么委屈就找母亲发泄。付涛迅速赶到丈母娘家,果然见到了夏荷。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付涛一把抱住夏荷,嬉皮笑脸地说:“荷,对不起!我今天来是向你负荆请罪的。的确,我的爱是自私了一点,但是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如果你认为我错了,那就打我骂我,我决不还手!” 夏荷噘起小嘴,举起拳头在付涛胸口有气无力地敲打着。付涛故意作疼痛状,逗得夏荷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见夏荷被自己的诚意打动了,付涛又趁热打铁:“我觉得你应该和那个最在乎你也最爱你的男人一起回家!” 听付涛这么一说,夏荷心中的怨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原来,女人是禁不住甜言蜜语轰炸的。 可夏荷说晚上不回去了,就在娘家过夜。付涛忙说,我也要留下。夏荷笑笑,就当是默许了。晚上,付涛想作爱,夏荷不允。其实,夏荷只是想趁机吊吊付涛的胃口,以便让他从中得到教训。夏荷所使用的这一招果然奏效。付涛忍无可忍,只好嗲声嗲气地求夏荷。付涛一边哀求,一边像猴子一样毛手毛脚地乱摸一气,最后在夏荷的下身摸到湿淋淋一片,遂取笑夏荷:“瞧你饿成这样,还要吊我的胃口,这又何苦呢?” 经过这几天的休整,付涛精神抖擞。做完一次后,依旧“性”趣盎然。夏荷感到不解:“为什么你有时候厉害,有时候不行?” “这事要看心情。现在我知道你和叶状元之间没什么,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功力自然大增。”付涛笑着解释道。 “你总是不放心我,我倒还不放心你哩!外面是个花花世界,你千万要洁身自爱!”顿了一下,夏荷又说,“反正山高皇帝远,我也管不了你,只要你别把性病带回家就行!否则,我跟你没完!” “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既然装了你,就再也装不下别人。”说这话时,付涛的心里痛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付涛不善说谎,一旦说谎,就会遭到报应。 “上次田艳来信了,记得我跟你提起过。她说你很不老实,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些什么?”夏荷问。 “做了些什么?我能对她做些什么?田艳是陈青山的老婆,陈青山又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妻不可欺也。我就算有这个色心,也没有这个色胆啊!”眼看自己的老底被揭穿,付涛一时慌了手脚。幸好拥有一副灵牙利齿,尚且可以抵挡一下。 “我只相信我老公的话,别人说什么我一概不理!”夏荷趴在付涛的胸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说。付涛不敢正眼看夏荷,他害怕天真无邪的眼睛泄露天机。于是,将话锋一转,说他还想要一次。说罢,又用手来摸夏荷,一边摸,一边想:夏荷啊,夏荷,你真好! 据说克林顿在担任美国总统期间,曾和他的秘书莱温斯基发生过性关系,结果闹得沸沸扬扬。克林顿的夫人希拉里得知事实真相后,不但没有埋怨克林顿,反而面对媒体公开“辟谣”,竭力为克林顿辩护。像希拉里这样善于装傻的女人,其实是最聪明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古人常借“难得糊涂”四个字自勉,可见偶尔糊涂一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付涛觉得夏荷和希拉里一样优秀。 由于注意力不集中,付涛一直没有疲软的迹象。夏荷显得异常兴奋,久违的高潮迭起,忍不住夸道:“你好厉害啊!” 付涛笑笑,无语,继续埋头苦干。 完事后,夏荷不无担心地说:“刚才插得太深,全射进去了。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那好啊!如果有了,就生下!”说句心里话,已过不惑之年的付涛,做梦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经夏荷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错过了做父亲的年龄。 “生男孩,还是女孩?”付涛问。 “我怎么知道!这要看你的Y染色体能不能抱紧我的X染色体。” “我觉得生女孩比较好,女孩会像你一样漂亮。” “照我说,还是生男孩好。生男孩,意味着两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才叫‘幸福’!” “想不到你这么花心,还想脚踏两只船,小心掉到海里淹死!”付涛用食指在夏荷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接着又说,“依我看,还是生女孩好!生女孩,意味着两个女人爱一个男人。那才叫‘过瘾’!” “五十步笑百步。想不到你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算了,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纸上谈兵又有什么用?” “付涛,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小孩?” “明知故问!难道你不想要小孩?”见夏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付涛又问,“你又在想婷婷了?” “不想婷婷!”顿了一下,夏荷又补充说,“那是不可能的!” “是啊,孩子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可能忘得了婷婷!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带她去公园玩玩,也算作我这个做后爸的尽点做爸爸的责任。”付涛故作大方地说道。 接下来,付涛和夏荷聊起铁蛋,说铁蛋当年整天混在女人堆里,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不过,由于以前过分透支体力,现在年龄大了,身体每况日下。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这人的一生啊,一旦失去健康,即使腰缠万贯,又有何用?说到这里,付涛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也会发出这样有深度的感慨,而这样的感慨不单是为铁蛋而发,也为自己而发。 付涛又和夏荷聊起发生在“海上幽灵号”上的愚人节惨案。说着说着,又生出了告别远洋的念头来。付涛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夏荷,但又怕夏荷不理解。以前,夏荷曾不止一次地劝付涛,说现在找份像样的工作如何如何不易。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付涛能够珍惜眼前的一切,不要有见异思迁的想法。 付涛继而和夏荷说起一次沉船事故,想借此让夏荷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有个全新的认识。就在付涛公休前夕,一条船龄为15年、载重量为17万吨的巴西籍散货船,在航经好望角时,遭遇大风浪,船体从中间折断,最后葬身海底,40多名船员全部遇难。当这个噩耗传到“海上幽灵号”时,所有船员几乎在同一时间产生同一想法:告别远洋。因为哥哥的死,付涛对沉船事件特别敏感。心痛至极的付涛当时就狠狠地骂了一句:我他妈的这辈子不告别远洋,誓不为人! 付涛想到哥哥的死,不觉潸然泪下。他哽咽着对夏荷说:“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不测,30万元抚恤金也足够你度过下半生了。我死后,找个老实人嫁了。别太委屈自己!” 夏荷连忙用手堵住付涛的嘴,无比心疼地说:“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想活了!” 付涛说:“这又何必呢?人来世上走一趟也不容易,一定要好好活着!” 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夏荷当即对天起誓:“我夏荷和老公付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闻听此言,付涛感动涕零,当下紧紧搂住夏荷,久久无语。 隔日再行房,付涛早泄了。付涛满怀歉意地抚摸着夏荷的乳房,企图对她作出一些补偿。 “我的乳房好吗?” “挺好!” “挺好,是好?还是不好?” “挺好,就是挺好。”付涛说罢,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不一会,他就自顾自地枕着鼾声沉沉睡去,留下夏荷一个人在黑暗中反复咀嚼被冷落的滋味。 夏荷是学医的,知道男人高潮来临后,就紧接着要落潮,一直落进梦乡,这是因为男人射精后容易疲劳的缘故;而付涛根本就不了解女人,女人完事后仍然渴望得到对方的爱抚。 “你先睡吧!”夏荷嘴上这样识趣地说着,心里却一直难以平静下来。意犹未尽的夏荷,本来还想再要一次,但见付涛已经没有要求了,只好竭力克制自己。夏荷微闭双眼,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乳房上轻轻搓揉起来。不一会,下身又潮湿了。夏荷遂伸手抚摸付涛的小弟弟,没想到它随着付涛一起睡着了,怎么摸都没有反应。一盆冷水迎面泼来,令夏荷从头凉到脚。夏荷失望地长叹一声后,思绪便随着炙热的目光从付涛身上移向窗外。 窗外,如水的月光从空中轻泄下来,企图将一份宁静与和谐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个城市偏偏要用喧嚣抗拒宁静,用矛盾抵制和谐。生活,就是用这样一种矛盾左右着你,让你欢喜让你忧。 上天创造了男人和女人,由此产生了性和爱。于是,性中有爱,爱中有性。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按理说这个男人就只能和这个女人作爱,而这个女人也只能与这个男人发生性关系。夏荷的前夫叶状元,口口声声说他爱着夏荷,可他偏又和别的女人鬼混在一起。男人总喜欢将“性”和“爱”当成两码事,可是夏荷不能接受这样的谬论。在夏荷的潜意识里,性就代表着爱,爱就意味着性。夏荷爱着付涛,所以她就只和付涛作爱,尽管她难以从付涛那里得到满足。性与爱,是矛盾的结合体。夏荷越是爱得深,性的要求就越频繁。然而,由于男女双方生理上的差异,夏荷和付涛的爱里注定要掺入一些矛盾与缺憾。在夏荷看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无法更改。夏荷时常安慰自己说:认命吧! 尽管夏荷一次次用精神胜利法说服了自己,但她永远无法用理智赶走冲动这个恶魔。和付涛分别两年有余,久旱逢甘霖的夏荷原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场大到暴雨,雨水足以浇灭她心中欲望的火焰。可是到最后,事如愿违。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自从嫁给付涛后,夏荷的胃口很少得到过满足。夏荷不禁怀念起前夫叶状元。他人与其名,无论在职场上,还是生意场上,甚至就连在床上,都总是那么优秀。他永远是独一无二的“状元”。夏荷既然已睡在了付涛的怀里,就不该想念别的男人,但她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常言道:女人恋前夫,男人恋后妻。对于女人来说,失去的总是美好的;而在男人看来,得不到的才是美好的。 夏荷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觉天已微明。窗外,那些为生活而奔波的人们,不得不早早离开暖哄哄的被窝,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夏荷每天总是准时被这些喧嚣声从梦中吵醒。付涛不在家的时候,夏荷每天的生活机械而单调:早晨起床后,刷牙,洗脸,上厕所,喝一杯鲜奶,顺手抢过挂在门后的挎包,挤上拥挤的公交车,混入上班族的人潮之中;傍晚,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家,面对着锅碗瓢盆,又要作激烈的思想斗争。其实,不做饭也没关系。饿了就喝杯牛奶或吃个水果,也就打发了,反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了晚上,看见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她就忍不住为那张床的大材小用感到愤愤不平。还有摆在床上的那两只枕头,其中一只长年遭受冷落。她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将其中一只枕头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男人。偶尔还会产生性幻想,作性梦;碰上周末,她还得值夜班。在这茫茫长夜里,醒着的时间最难熬…… 最令夏荷头疼的是,前夫叶状元时常挟裹着一身酒气找上门来。她一想到叶状元喜欢酒后乱性,不觉脸红心跳。凭心而论,她很满意叶状元在床上的表现。况且,如狼似虎的她确实也需要男人,但她既然已嫁为人妻,就得洁身自爱,决不能越雷池半步。再说,她也无法接受一个提着尿壶四处撒尿、举止轻佻的男人。在她看来,男人就好比茶壶,女人好比茶碗,一只茶壶只能配一只茶碗。这种思想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她愿意坚持一百年不动摇,这比中国领导人承诺“在香港和澳门地区实行资本主义制度50年不动摇”的信心更为坚定。 六一国际儿童节,付涛陪夏荷去看望叶婷。然后,领着婷婷在公园骑木马,坐海盗船,玩得十分开心。 回来时,路过一个桌球场,夏荷提议和付涛打一桌。付涛朝夏荷诡秘地笑笑,说:“5块钱一桌,太贵了,咱们回去打吧!”夏荷见付涛朝自己淫笑,立马明白过来,遂说:“那好吧!”顿了一下,夏荷又不无挑衅地问:“你想打‘底洞’,还是打‘腰洞’?”付涛口气决绝地说:“两个洞都要打!”夏荷故意激他:“你行吗?”付涛刚想说“走着瞧”,却被婷婷插上一句:“妈妈,家里没有桌球啊,你们怎么打?”夏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孩子面前提及大人之间的事,遂说:“这是大人之间的暗语,小孩子家不要过问!”婷婷搔搔后脑勺,脸上写满了疑惑。 回家后,付涛偷偷服下一颗美国原产的“伟哥”。接着,和夏荷一边观看A片,一边在床上玩起了“桌球游戏”。付涛打完“腰洞”,又想打“底洞”,夏荷不允,说这样的违规操作不卫生。 付涛据理力争:“你不是说我不行吗?我偏要试给你看!” 夏荷拗不过,只好依了付涛,只是一再坚持让他戴套。自始至终,夏荷并不知道付涛服用了“伟哥”,所以对他的惊人表现感到怀疑。 夏荷嗔道:“你们男人就是这么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以前A片中的男人只打‘腰洞’,现在移情别恋,改打‘底洞’了。你们男人是不是已经对‘腰洞’失去兴趣了?” 付涛笑笑,无言以对。 夏荷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幸好你们男人的兴趣还停留在女人身上!如果哪天连‘底洞’也不想打了,那我们女人真的要下岗了!” 付涛说:“你想得太多了!只要你们女人不嫌弃我们男人性无能就算谢天谢地了!” 夏荷说:“听人说,男人跑船三年,猪扒当貂婵。真是这样吗?” 付涛为自己也为天下所有跑船人打抱不平:“别讲得那么难听,我们跑船的人虽然很饥渴,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连猪扒和貂婵都分不清。再说,我们的品味也不至于那么低。” 夏荷问:“那你说说看,我有没有貂婵漂亮?” 付涛知道夏荷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于是狠狠地点点头,并且以极其肯定的口吻说:“我老婆是世界上最最最……漂亮的女人!” 夏荷听后,紧紧依偎在付涛怀里,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六月底,付涛回老家看望年迈的母亲,又瞒着夏荷顺道去看望嫂子。在这期间,夏荷偷偷去医院做了输卵管复通手术。等到付涛回来后,夏荷有意改善伙食,又托人从市场上买回牛鞭、王八和人参,每天定时煲汤,让他享用。 付涛无奈地笑笑,叹道:“这男人啊,真他妈的难做!一旦上了年纪,简直就是废物一个,喝再好的补品,都不可能变废为宝。真是枉费了你的一番苦心啊!” 夏荷被付涛说得不好意思,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快点喝。这天,夏荷煲的是王八汤。付涛将汤喝到一半时,碗里露出一只龟头。付涛遂将龟头夹出来递给夏荷。夏荷接过龟头,马上放进嘴里吮吸起来。见夏荷吸得津津有味,付涛噗哧一声笑了。夏荷猛地抬起头,只见付涛正朝她诡秘地眨着眼睛,方知自己中了圈套,原本白皙的脸庞霎时红得跟关公似的。付涛忙问夏荷味道如何。夏荷扔下龟头,噘起小嘴气鼓鼓地说:“不告诉你!” “这么好的东西,不吃太浪费了。《废都》里的唐宛儿就喜欢吮吸龟头哩!”说罢,付涛将桌上的龟头捡起,放进嘴里,并且摇头晃脑地说:“不错,不错,味道果然不错!难怪唐宛儿喜欢!” 听付涛口口声声夸赞唐宛儿,夏荷醋劲大发,说:“哪天有空,我也好好读读《废都》,看看那个唐宛儿到底有什么本领,竟然把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 付涛连忙摆摆手,说:“别,别……你千万别学唐宛儿,唐宛儿抛夫别子,跟周敏私奔,后来又和作家庄之蝶偷情,简直是‘烧饼’一个!” 夏荷说:“你们男人真自私!一方面希望别人的老婆风骚,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的老婆保守!” 付涛笑笑,无言以对,权当默认了。 三个月后,夏荷出现恶心呕吐现象。付涛以为夏荷生病了,忙拉着夏荷去看医生。夏荷说:“我自己就是医生,我心里有数。” 可是,一连几天,夏荷并不吃药,病情也不见好转。付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遂说:“这样不行,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傻老公,恭喜你!”夏荷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笑着说。 “恭喜我什么?”付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一直想做爸爸吗?你的愿望就快实现了!”夏荷高兴地说。 一转眼,夏荷的肚子像汽球一样鼓了起来,而且见风就长。夏荷怀孕期间,付涛变得特别勤快。买菜、做饭、洗衣、拖地等力所能及的大小事务,全被他大包大揽。有时候,夏荷感觉过意不去,就腆着大肚子帮付涛拖地板。付涛慌忙跑过来,一把夺过夏荷手中的拖把,自个儿一边拖,一边唱,唱得夏荷心比蜜甜。夏荷时不时地夸奖一句:“老公,你真好!”光说不行,还得有所表示。付涛照例将脸凑到夏荷唇边,让她印下一个温柔而甜蜜的吻。之后,付涛照例搂住夏荷,不痛不痒地数落一番:“我的好老婆,拜托你以后不要乱动,好不好?我付涛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如果我这次再做不成爸爸,我也不想活了……” 夏荷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付涛笑嘻嘻地说:“狗嘴里当然吐不出象牙。如果能吐出象牙,那狗就不叫‘狗’了,而应该叫‘象’。” 付涛随便讲话,如同他随地大小便一样可恶。他从不知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不当讲的话,一旦讲出来,往往会造成某种伤害,比方说在人的脑海里留下一个可怕的阴影。 夏荷就是被这样的阴影笼罩着,喘不过气来。眼看肚子越撑越大,夏荷开始担心肚子会掉下来。果然,没过多久,夏荷的肚子就掉了。那段时间,付涛性趣盎然,不停地折腾夏荷,致使她的下身大量出血。夏荷知道这是流产的先兆,劝付涛暂时节制一下,等过些时日再将落下的功课一道补回来。可付涛只图一时痛快,不计后果,还狡辩说,今天的作业,就该今天完成,为什么要留到明天?如果你不给,我就只好**了。心慈手软的夏荷,哪里经得起付涛的胡搅蛮缠,只好勉强答应了,并一再叮嘱付涛动作要轻,只要自己舒服就行,不必顾及她的感受。尽管付涛已经将速度和深度控制在计划范围内,但永不期待的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夏荷的下身再次出血,出血量比前次更多。 夏荷赶紧从大药房买回一些保胎药,吞服下去。这天傍晚,付涛正在炒菜,夏荷闲不住,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抹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肚子里的孩子,连同付涛珍藏了40多年的梦想摔得稀巴烂。 付涛做不成爸爸,不免心灰意冷,整日哀声叹气。当然,最痛苦的要数夏荷了。胎死腹中,得做引产手术。身体上的疼痛是一时的,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可心里的伤疤是永久的,撕不掉揭不去。怀胎六月,夏荷仿佛经历了一次漫长的负重旅行。虽然中途卸掉了一身重负,但她反而感到身心俱疲。夏荷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为了惩罚付涛,也是断了他的非分之想,夏荷硬是要和他分床睡。 一个月后,夏荷的心情终于多云转晴。付涛选择在一个属于夏荷的大晴天上了她的床,接着又得寸进尺,爬到她身上。付涛有些急不可待,说让我们卷土重来吧。说着,开始动手动脚。其实,女人做完引产手术后,短期内根本不适宜同房,更不适宜受孕。夏荷故意板着脸,口气决绝地说:先戴套!付涛一心想做爸爸,而夏荷好了伤疤忘不了痛,俩人为此产生了意见分歧。 期间,公司调配多次打来电话,催付涛上船,都被他借故推辞。2002年,夏荷所在的医院效益不错,夏荷因此涨了工资,还分了一笔年终奖。上次在船上工作了两年多,付涛共带回11万元钱,用于偿还银行的房屋贷款。而夏荷的工资和奖金正好用于各项家庭开支。日子虽然过得紧巴点,但小俩口朝夕相处,倒也其乐融融。 第三十五章 三上“幽灵号” 过完2003年春节,付涛接到公司最后通谍:如果再不上船,你与公司签定的合同将被解除。其实,解除合同倒是一件好事。那样一来,付涛也就彻底解放了。事实上,问题并非这么简单。银行里的房屋贷款还差二十几万,一旦砸了饭碗,拿什么去还债?再说,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呆在家里吃软饭吧。 事业和家庭,正如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这就要求付涛有所取舍。权衡再三,他决心以大局为重,舍“小家”顾“大家”,将那个珍藏已久的“父亲梦”暂搁一旁。 付涛上船后,才知道“海上天使号”就是以前的“海上幽灵号”。自从付涛下船后,“海上幽灵号”货轮上事故不断。先是新上船的木匠上船头察看双锚时被巨浪掀翻,一头撞在锚机挡板上,当场死亡;接着,一名年轻的二水在洗舱过程中从舱口围掉进深达20米的大舱,摔成了肉酱;后来,船在位于密西西比河45海里段的弯头水域失控,开进了那个多灾多难的超市。 因后一起事故发生在9.11事件以后,船公司除了需要接受经济制裁外,还被列入“涉嫌制造恐怖袭击”的黑名单,被迫接受美国FBI的调查。“海上幽灵号”也因此在超市里展览了一段时间。前去购物的顾客见超市被巨轮堵得严严实实,气愤至极,并且不无嘲讽地说:“超市改卖货轮喽!” 就在FBI对此次撞船事件调查取证期间,船公司考虑到巨额赔偿,不得不宣布破产。 按照《国际海事仲裁法》中一项不合理的规定:船公司一旦宣布破产,只需将出事船舶作为抵押,此外不再承担额外的经济赔偿。于是,世界上各大船公司,纷纷注册单船公司,即一条船拥有一个公司。一条船出事,只需关闭一个子公司,并不影响其它船舶的正常营运。 经过调查取证,FBI证实此次事件与恐怖袭击无关,遂解除了相应封锁,并通过法院将“海上幽灵号”低价拍卖。船公司费尽周折,最终通过当地代理以低价将其收购。经过简单修理后,“海上幽灵号”被更名为“海上天使号”,重新投入营运。 “海上天使号”从美国满载一船小麦回到中国。卸完货后,开到江通船厂进行一次大修。碰上船舶大修,船员们累得半死不活,而且不能多拿一分钱。一听说船要大修,船员们叫苦连天。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付涛登上了“海上天使号”。和付涛同样不幸的船员,大多是那些曾在“海上幽灵号”上经历过不幸的人,付涛已非常熟悉了。船长高帅,一位人如其名、高大英俊、就连男人都会一见倾心的魅力男人,从风花雪月和罗曼谛克中翩翩舞来,注定要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二副艾鸣,一位正在创作大块文章的海员作家,为了收集更多的创作素材,以便更好地完成他的史诗之作,不得不再次登船体验生活;水手长,一个倚老卖老、颐指气使、狐假虎威、骂人如同骂孙子的爷爷级人物,终于在众多水手的声讨中做了一回王八;水手孔夫子,曾经是“海上幽灵号”上最有水准的时事评论家,久经沙场,历经磨练,最终练就三寸不烂之舌。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已过天命之年的孔夫子突发奇想,打算改行做律师;洪七公自那次霸王硬上弓后,稀里糊涂地做上了爸爸,他的女朋友上了贼船后方知回头无岸,只好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态屈尊降贵,做起了活寡妇…… 与此同时,付涛也遇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政委严律己,一名老共产党员,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也许是受那起骇人听闻的愚人节惨案的影响,老政委上船后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从不轻易多管闲事,更不轻易得罪他人。船员们都称他为“好好先生”;此外,轮机长和电报员也都换成了新面孔…… 新的一年里,公司与所有港澳台藉船员正式解除合同,并迅速扩招大陆船员。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港澳台藉船员身价太高,而大陆船员十分廉价。 与此同时,各大远洋公司都在积极倡导与世界接轨,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让海夫人随船远航。“海上天使号”有幸成为试点船舶,争取到3个名额。当然,公司会优先考虑船舶领导,即船长、政委和轮机长三人。 船长高帅的爱人,现在中国H市电信局工作,一年的总收入接近20万元,比一名远洋船长的年收入还要高。这样的优厚待遇,谁舍得放弃?况且,按照公司规定,家属上船后不享受任何津贴。再说,高船长是个花痴,并不希望被女人所束缚。关于高船长的风流韵事,船员们早已耳熟能详。有人这样评价高船长:“走遍五湖四海,棒打全球佳俪。”尽管有些夸大其词,但据了解高船长的船员们反映,高船长确实有不少情人。基于以上这些原因,高船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家属随船的指标。 军人出身的严政委,年迈体弱,早已“欠费停机”,但念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宗旨,只好勉为其难,将老伴带上船。其实,对于这样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性已不再是他们生活的轴心。这样的海夫人随船,显然已违背了它的初衷。 和高船长一样,轮机长姚志远年轻有为。在轮机长激情高涨性欲旺盛的时刻,海夫人的到来,决不啻于雪中送炭。性的愉悦和满足,使轮机长激发出空前高涨的工作热情。热情过于旺盛,轮机长难免会失控——常在作爱的时候想起机器的活塞运动,在机舱里看见活塞时又想到了作爱。就这样,轮机长在女人与机器之间往来穿梭。机舱里各种机械设备,尤其是活塞缸套,保养得十分出色。没有人比轮机长更能体会“海夫人随船”的优越性。 最后一个海夫人随船的名额,究竟会花落谁家?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经猜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司副总裁的妹夫的哥哥的舅舅的侄子,也就是那个背着老婆在外面包养二奶的水手长。自从水手长和二奶被原配夫人捉奸在床后,婚姻由此出现裂缝。水手长休假期间一直泡在二奶这边。原配夫人打来电话,扬言要以牙还牙。后来,当水手长发现自己做了王八,就通过总裁的裙带关系争取到一个家属随船的名额,将二奶带上船。 水手长的二奶小蝶,是个不折不扣的“烧饼”,时常穿着睡衣招摇过市,将所有人的目光从船尾牵到船头,又从船头引至船尾。小蝶爱笑,丹唇未启笑先闻。人到哪里,笑声就跟到哪里。有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蝶的笑,是一种带有挑衅意味的媚笑,男人见到这种笑多半会怦然心动,为之倾倒。小蝶总是在撩拨得你蠢蠢欲动的时候,像一片叶子飘忽而去。她那天下无双的挑逗本领,加上她那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足以将船上任何一个原本就饥饿难耐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刚刚上船的船员,一般不会感觉太饥饿。太饥饿的船员们大多接来了自己的老婆或情人。高船长虽然刚上船,但是他仍然渴望得到一些新鲜刺激。这种新鲜而刺激的感觉,据说只有在偷情的时候才会油然而生。高船长偷来的情人,是一个来自I市名叫“蔷薇”的女人。蔷薇,属灌木或藤本植物,茎干多刺,有羽状复叶,花朵色泽繁多且气味芳香,常于初夏季节开放。可是,这个和蔷薇一样美丽的女人,偏要透支感情,让生命的花朵绽放在初春的季节里。她的不安分,让这个原本宁静的季节又多了几分躁动。付涛的心,就是在这样一种躁动的氛围中变得躁动不安。听说身为花痴的高船长为了采撷这朵野花,半个月内花掉了半年的工资——这相当于一个普通水手两年的总收入。为了一个女人,花了这么多钱,付涛觉得有些不值。对此,大喇叭不以为然,说在有钱人眼里,金钱如粪土,用一堆“米田共”换一块天鹅肉,值!绝对值! 为了节约修理成本,公司将原定的大修改为小修,从而省掉了许多修理项目。公司决策层认为:为这样一条有着35年船龄的老船投资太多,简直是得不偿失。总之,跑一年算一年,沉掉也无所谓。俗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保险公司不倒闭,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话虽这么说,可是船沉了,船员牺牲了,船员家属怎么办?这是公司决策层从未考虑也不想考虑的问题。 从江通船厂开出后,船在附近港口装运储备粮,计划开往非洲。一个月后,船终于开航了,枯燥而单调的远航生活由此拉开帷幕。情色的种子,伴随着寂寞在这些寂寞男人的心里悄悄萌芽、开花、结果。 当落日的余辉映红了彤红的甲板,彤红的世界里便出现三对情侣的身影。每天傍晚,轮机长、政委和水手长三人各自领着家属上甲板悠闲踱步。这是船上最独特最亮丽的一道风景。风景向四周辐射,射进生活区的每一扇小窗,窗户玻璃后面照例挤满那些看风景和看热闹的人。 政委的女人,人老珠黄,身材臃肿,加之生活在农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土气;轮机长的女人,是一个气质高雅、矜持内向、为了丈夫事业甘心放弃一切的女人。这种女人将侍候丈夫当成了自己的事业,眼里自然也就容不下别的男人;众人的目光最终要落在水手长的二奶小蝶身上。年轻漂亮举止轻佻的小蝶,原是一位青楼女子,逢人便笑,向对方抛媚眼,勾人魂魄。船员们本来就饥饿难耐,加上小蝶积极主动,所以轻易就成了她的阶下囚。 小蝶之所以要挑逗付涛,是因为她看中了付涛的大象鼻子。正如男人喜欢樱桃小嘴的女人一样,女人也同样喜欢大象鼻子的男人。据说男人鼻子和女人嘴巴的尺寸,都与生殖器官的尺寸成正比。倘若某个女人看上某个男人的大象鼻子,或是某个男人看上某个女人的樱桃小嘴,那就代表一定的性暗示。 小蝶盯着付涛的大象鼻子问:“瞧你那鼻子,跟大象鼻子似的,下面那个鼻子一定也大得惊人吧?” 付涛也盯着小蝶的樱桃小嘴问:“瞧你那嘴巴,小得跟樱桃似的,想必下面的的嘴巴也一样小巧玲珑吧?” 小蝶不无自豪地说:“当然喽!” 付涛随即提出质疑:“你的嘴巴天天含着东西,会小才怪?” 小蝶也不甘示弱,反击道:“你的鼻子天天闲着没处插,会大才怪!” 付涛和小蝶的对话,被大喇叭听在耳里,大喇叭随即将其当作头题头条广而告之。关于付涛和小蝶的绯闻,从此漫天飞舞。谣言,见风就长,而且一天能产生上百个变种,就像病毒一样可怕。 谣言,最终化作一支利箭,射进水手长的心坎,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付涛也因此成为了水手长的眼中钉、肉中刺。鸡肠小肚的水手长公报私仇,专挑一些脏活累活让付涛去干。付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直到小蝶与高船长的绯闻再次像利箭直插水手长的心窝,水手长记住了新伤,便忘却了旧痛。付涛一旦从绯闻中解脱出来,再也不敢接近小蝶半步。 那些从未和桃色新闻扯上边的人又患上了红眼病,忍不住骂道:“这婊子将妓院开到船上来了,真她妈的骚屄一个!”自称是整蛊专家的古惑仔,在餐厅贴了一张大字报,上面写道:“妓院开张,欢迎来稿!地点,301室。”301室,是水手长和小蝶姘居的地方。居然有人敢向水手长公开挑衅,水手长倒想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水手长气冲冲地揭了大字报,冲着正在就餐的船员们公开叫嚣:“这是哪个王八蛋贴的,有种就站出来!”但是,谁也没有站出来。水手长骂了一会,失望地回到房间,将气撒在小蝶身上。小蝶笑着说:“这有什么嘛!我又没有和别人上床,不就是脸上挂笑嘛!我天生就爱笑。爱笑的女人,永远年轻漂亮。你懂吗?” 青楼女子爱媚笑,这是工作需要。对此,水手长表示理解。问题在于:小蝶如今已离开青楼,置身于“狼”群之中,多一丝媚笑就等于多一份危险。要知道,船上这些船员哪一个不是色狼,就连付涛这样看似老实巴交的人也不例外。水手长顾虑重重,可早已习惯与“狼”共舞的小蝶从未将这些色狼放在眼里。小蝶见水手长坐在一旁生闷气,故意将屁股从床上挪到水手长的大腿上,娇嗔道:“好了,好了,大不了以后天天哭丧着脸,就连作爱的时候也不朝你笑,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瞧你这张巧嘴,得理不饶人。爱笑就笑呗!只要你不让我当王八就行!”水手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你就放心吧!”小蝶说罢,又媚笑着递上一个吻。这一吻,足以将水手长的满腹怨气吻得云消雾散。可怜的水手长,永远不是小蝶的对手。 不过,打那以后,小蝶确实收敛了许多。桃色新闻少了,船员们胃口大减,都一个劲地埋怨厨师厨艺太差,弄得俩位厨师哭笑不得。大厨和二厨愤愤不平:你们这些色鬼心里装满了情和色,胃里哪里还容得下饭和菜? 第三十六章 危机四伏 一路上,风平浪静,这些第一次随船的家属们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晕船反应。经过近20天的航行,船顺利抵达位于东非东面地处印度洋的岛国马达加斯加。 “海上天使号”在马达加斯加的塔马塔夫港卸完货后,立即开往南非的德班港加油。在德班港加油锚地,“海上天使号”遇见“海上处女号”货轮,禁不住兽性大发,冲上前去强行与对方接吻。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主机失灵,船不听使唤。高船长束手无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船紧紧吻在一起。“海上天使号”在“海上处女号”的腮帮子上吻出了一个大洞——确切地说,应该算是咬了一口。“海上处女号”疼痛难忍,一气之下将“海上天使号”告上法庭,指控对方“强奸”未遂。最后,经过陪审台一致裁定,被告罪名成立,由“海上天使号”所在的船公司负责赔偿碰撞所造成的一切损失。幸好公司财大气粗,使得“海上天使号”重获自由。 “海上天使号”行为不检,船长是第一责任人,责无旁贷。既然这件事与水手们无关,水手们自然就有话可说了。他们暗地里不无调侃地说:“高船长是个大色狼,就连他开的船也是色鬼一个!” 这场官司刚刚结束,“海上天使号”再次惹来绯闻。当时,“海上天使号”正在马六甲海峡内航行,有条名为“海上霸王号”的货轮一直紧随其后穷追不舍,二副见势不妙,赶紧命令付涛改用手操舵,并且向右大幅转向进行避让,最终甩开了“海上霸王号”。否刚,“海上天使号”定会屁股开花。 记得紧迫局面过去后,付涛曾和二副开玩笑说:“上次在德班,法官将‘海上天使号’当成男性,将‘海上处女号’看作女性。男人调戏女人,自然有罪;这回,‘海上天使号’却被‘海上霸王号’当成了女性,所以才会遭到性骚扰。” 二副笑着说:“其实,天使是没有性别的。” 对于人来说,35岁正值壮年。而对于船来说,35岁算是老年中的老年。可公司为了多赚钱,怎舍得让它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和这条老船一样,船上那些早该退休的老船员,也面临着同样的尴尬。老船员们早想退居二线,但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劝他们赶在退休前多赚一些钱。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之将死,总得想着给子孙后代多留一些值得留念的东西,比方说钱。 船和人一样,一旦上了年纪,心脏和血管都将老化,容易出毛病。对于船来说,主机就是心脏,油管就是血管。“海上天使号”快抵达泰国的科锡昌时,心脏病再度复发,于是只好停下来接受手术。心脏恢复跳动后,时间已经过去两天。在航运十分景气的今天,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损失了两天船期,公司就等于少赚了3万美元。为此,公司领导怒发冲冠,乘专机前往泰国,登船调查事故原因。说是来调查的,其实是趁机到泰国玩玩,看看脱衣舞,试试泰式按摩。毕竟,为公司“办事”,花公司的钱,别人无可厚非。其实,这样形同虚设的调查完全没有意义。一个老人的心脏,谁会料到他会在什么时候犯病。这又不同于女人的月经,尚有规律可循。公司领导上船后,呲牙裂嘴,见人就骂,俨然一副爷爷骂孙子的口气:“你们这帮人,都是饭桶!主机坏了,还可以用辅机嘛!”在场的船员,皆苦笑不止。众所周知:船上的主机是惟一的动力来源,而辅机则是用来发电的。 “海上天使号”从泰国装水泥开往台湾途中,遇上了大风浪。这天下午,付涛在驾驶台值班,听船长聊及一起沉船事故。据说去年这一天,一条35年的老破船在从泰国装水泥到台湾途中遭遇大风浪,船体从中间折断,沉没在印度洋上,船上39名船员全部遇难。这事听起来十分蹊跷:那条船和“海上天使号”船龄一样,装的货一样,走的航线一样,船员人数也一样……一切的一切,看似巧合,又不像是巧合。船长说得绘声绘色,直听得付涛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按照惯例,每次经过沉船的地方,船员们都要做一些好吃的倒进海里,一方面表示沉痛悼念,另一方面用来祈求平安。付涛受船长指示来到厨房,和二厨一道做了一大锅面条,又煎了十几只荷包蛋和十几根火腿肠,端到船舷边,准备举行悼念仪式。 这种场合,水手长从不缺席。一向吝啬的水手长忽然表现得十分慷慨:“十几只荷包蛋太少,那条船上有39名船员,每人还分不到一只!多做一些,一定要让死去的兄弟都吃饱吃好!”在船上,水手长是伙委会主任,主管普通船员的伙食。既然主任开口了,二厨自然不敢怠慢,遂领命钻进厨房。不一会,就端来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面条、二十多只荷包蛋、二十多根火腿肠。随着水手长一声令下,付涛和二厨等人将所有的面条、荷包蛋、火腿肠统统倒入海中。接着,在场的船员们闭上眼睛默哀两分钟。当船员们睁开眼睛,发现船尾的海面上聚集了一大群鲸鱼。 二厨哭丧着脸说:“完了,面条全被鲸鱼吃掉了!” 水手长念念有词:“死去的弟兄化身鲸鱼来吃面条喽……” 谁都知道水手长胡说八道,但还是用沉默代替了反驳。付涛曾读过水手作家赫尔曼#8226;麦尔维尔的著作《白鲸》,对书中咬断亚哈船长一条腿的那只名叫“莫比.迪克”的抹香鲸念念不忘。付涛指着那条最大最白的鲸鱼对号入座:“你们看,那是麦尔维尔笔下的白鲸!”付涛这句话如果放在那些文学爱好者面前,绝对一鸣惊人。可是,对于孤陋寡闻的船员们来说,读过《白鲸》的人毕竟少之又少。一般人并不喜欢读这类高品位的纯文学作品。付涛此刻面对的是一群只知道流血流汗拼死拼活的“老黄牛”,再有品位的言论都无异于对牛弹琴。 在船员们被恐惧团团包围的日子里,“海上天使号”迈着艰难的步伐负重前行,最终走出了沉船的阴影。船一靠上高雄港,船员们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惊魂未定。 要不是那几个身为台独分子的PSC官员百般刁难,谁也不会想到船员们的担心其实并非多余。其时,“海上天使号”已经断了两根肋骨。 在这里,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PSC。PSC,英文全称为PortStateOfControl,直译为“港口国”。PSC起源于1978年“AMOCOCADIZ”油轮触礁事故。当时,这起事故造成了严重污染,引起欧洲公众和政界的极大震惊。他们普遍认为有些船旗国政府的主管机关未能尽到责任,以确保其所管辖的船舶符合国际公约规定的标准。为加强海运安全和保护海上环境,以及改善船上生活和工作条件,有14个国家继1980年之后,于1982年1月26日签署了巴黎谅解备忘录、克罗地亚和日本海事当局。 1994年上半年,签署巴黎备忘录的各成员国在法国柏林召开了执行机构会议,会议决定每季度公布一次对过去24个月中被扣船舶的详细检查结果,并通过了更加严格细致的扣船通用标准。经过多年的实践,巴黎备忘录港口国检查在减少低标准船舶继续营运方面成效显著,获得了国际海事组织的赞赏。 与此同时,拉丁美洲10个国家于1992年11月5日签署了拉丁美洲协议。 此后,在1994年5月的第63届海安会期间的外交大会上通过了第5号决议,即SOLAS74第XI章“加强海上安全的特别措施”,该章于1996年1月1日开始生效。从此,世界各国为了履行公约,众志成城,努力将PSC检查工作进行到底。IMO还根据巴黎备忘录、东京备忘录、拉丁美洲协议制定了一系列更为严格的港口国检查程序。 PSC检查,涉及船舶安全、船舶设备、船舶证书、配员情况等方方面面,旨在通过专业而严格的检查,消除安全隐患,避免人身伤亡,采取有效措施来防止未达到标准的船舶继续营运;同时,通过限制低标准船舶的营运,从而避免甚至是杜绝海上沉船事故的发生。从某种意义来讲,PSC检查对船舶的安全营运起到了积极效果。站在船员的角度来讲,这是一件好事。 人要是断了肋骨,可以住院接受治疗从而恢复健康。可是,船一旦断了肋骨,即使再怎么修理,也无法挽回它走向死亡的命运。尽管“海上天使号”需要大动手术和长期疗养,但一切向“钱”看的老板是不可能让它停下脚步的。反正船沉了,船员死了,保险公司一手搞定,公司并没有多大损失。对于公司这种草菅人命的态度,船员们深恶痛绝。 最近,有一条公司的船在东南亚某港的航道里发生搁浅,最后破损沉没。当时,船长已将船开进航道,但因引水迟迟未到,船长只好在航道中央停车滞航。不一会,迎面驶来一条出口船。船长随即下令进车,并向右修正航向,最终导致船舶搁浅。搁浅后,船长想通过倒车自行脱浅。刚一倒车,船底触碰到一条沉船,致使船底开裂进水。再一倒车,整个一条船从中间折断。幸好船已坐底,船员们的性命得以保全。公司损失了一条船,公司老板自然又板起了一副死面孔。但船员们都拍手称快,说幸好这条船沉得及时,否则,一旦沉没在大洋中间,损失的将不仅仅是一条船,还有一船人的性命。 针对这起搁浅事故,公司特地致电各轮,要求各轮船长密切关注船体强度。其实,光靠船长关注是不够的。公司方面口口声声不离“安全第一”,而他们明明知道“海上天使号”已经断裂两根肋骨,危在旦夕,却还要赶鸭子上架,置人命安全而不顾。这种自相矛盾自欺欺人的做法,激起了船员们的共愤。 和人一样,巨轮的庞大身躯全靠骨架支撑。肋骨一旦发生断裂,整个船体结构的受力状况随之发生变化,从而导致更多的肋骨发生断裂,直至整个船体拦腰折断,沉入海底。 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金钱的魅力大打折扣。付涛留下来,本来只想多赚钱,早点还清债务,早日脱离苦海,没想到又碰上了这么一大摊倒霉的事情。这时候,对于他来说,命比钱重要。 一时间,面对“海上天使号”发出的死亡预警信号,船员们惊慌失措,鬼哭狼嚎。船还没有沉入海底,单凭那架式,仿佛一切已成定局。向来迷信的水手长禁不住火冒三丈:“你们他妈的搞得跟真的似的,本来没有的事,反倒被你哭来了。” 船员们纷纷将目光移向大喇叭,开始祷告:“你曾两次被阎王抓到阴曹地府,都被放了回来,一定是因为阎王抓错人了吧?这一次,阎王又要来抓你,但愿这又是一场误会……” 高船长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在他眼里,安全第一。得知船已断裂两根肋骨,高船长马上带头罢工。付涛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人。其余的大多数人先举起两只手,接着又放下一只,好像害怕公司领导突然出现那手来不及放下似的。说到底,对于“生死存亡”和“炒鱿鱼”,孰轻孰重,船员们始终拿捏不准。在所有人中间,惟独大喇叭没有举手,反而摆出一副稳坐钓鱼船的架式。在大喇叭看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举不举手都无关痛痒。 高船长当即命二副草拟一份联名抗议书,并将其传真到公司总裁办公室。根据船长的旨意,二副在抗议书中这样写道:“如果公司不安排船员休假,船长将拒绝开船……”公司总裁传来的答复是:“近来,台湾政治气氛极其浓烈,台独分子对中国人极其仇视。再说,台湾当局从来不让大陆船员下地,又怎么可能让你们在台湾换班呢?放心吧!如果可能,我们一定尽力。” 公司总裁表面上将话说得极其委婉,但心里另有想法。毕竟,在他眼里,区区一个小船长又算得了什么?这么大的一个公司,真可谓人才济济——有为金钱趋之若鹜的;有为前途好胜逞强的;有为名利不顾生死的……中国是人口大国,再苦再难再危险的事情,你不干,照样有人干。船长是注定斗不过公司的。总裁板着脸说:“这事好办!不行就裁,别忘了,我是总裁,我不裁别人,别人迟早要裁我。”总裁还公开承诺:“只要哪位‘不怕死的’敢把船开出港口,加官晋爵等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一律无条件答应。” 谁都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不怕死的”,要么侥幸不死,要么就死得很惨。如果他大难不死,很可能因此一步登天,若干年以后坐上公司的第一把铁交椅,成为总裁的接班人。 孔夫子叹道:“名缰利锁,不知要将多少人逼上绝路!” 对于高船长罢工一事,公司总裁又气又恨。总裁呲着大黄牙,变得面目狰狞,说像高帅这样怕死的船长不如趁早让他回家抱孩子去。说罢,将烟头狠狠一掐,仿佛掐断了高船长的脖子。接下来,一群仰人鼻息的马屁精趁机附和:“炒炒炒,把他妈的一个个都炒掉!”就这样,高船长被炒了鱿鱼。高船长下船后,连夜乘飞机从台湾飞往香港,再从香港飞回国内。原来,公司所说的“不能在台湾换班”纯粹只是谎言。事实,最终令谎言不攻自破。 就在高船长顺利回到家的当天晚上,公司总裁接到上级发来的一封匿名信,拆开一看,只有廖廖数字:“请勿为难高帅船长,否则,小心砸了自己的饭碗!”后面盖有XX部的公章。总裁当即吓得屁滚尿流,心想对方来头不小啊,还是谨慎为妙。于是,连夜致电亲朋好友,联络业界人士,明察暗访,旨在将高船长的背景查个水落石出。高船长的靠山是谁?谁也不知道,查也是白查。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总裁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迅速指示有关部门做好迎接高船长进公司任职的准备。不久,公司特地为高船长腾出一个部门总经理的位置。高船长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头衔。 第三十七章 狼烟四起 接班船长,名叫何用,出生于上个世纪40年代末期,年轻时参加过文化大革命。文革后被招进远洋公司,安排在船上做水手。那时候,公司发扬高度民主和自由——想做船长的水手只需书面申请,即可官升数级,一步登天;想做水手的船长也可以通过口头申请连降数级,回归起点。总之,随时可以进行角色互换,体验两种别样生活。只不过,水手和船长待遇平等。很多人鼠目寸光,贪图眼前利益,心甘情愿做“无官一身轻”的小水手。然而,对于虚荣心极度高涨的何用来说,他宁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打破“祖宗八代没有做过官”的记录。当公司领导问他是否愿意做船长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这样,他摇身一变,从一名小水手迅速爬上一船之长的位置。他原本看中的是船长的权力,在船上可以呼风唤雨,没想到1995年以后船长工资猛涨,月薪由当初的人民币五十元一路飙升到万元以上,而水手的月薪涨到三千元后,始终在原地徘徊。直到这时,那些急功近利的水手们叫苦不迭。但是,船到江心补漏迟,他们只好自认倒霉。 瞧何船长这副尊容,就知道他一生历经坎坷饱经沧桑:两鬓斑白,见证了几十年的风霜雪雨;眼光呆滞,似乎已看破红尘;背部微驼,那是遭受生活重担压迫的印记……正是这样一位形容枯槁、形将就木的老人,为了一己私利,对公司领导卑躬屈膝,全然不顾船员兄弟的生死。谁都清楚:在这节骨眼上开船,必然凶多吉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起壮士荆轲,船员们悲从心来,欲哭无泪。 最终,公司再次成功玩弄金钱外交,疏通渠道,在对“海上天使号”作简单修理后宣布如期开船。老船长用低沉而嘶哑的嗓音向船员们转达了公司领导的指示,看上去有些底气不足。 自从公司领导杀鸡骇猴炒了高船长的鱿鱼,大多数船员为了端稳手里的铁饭碗有屁不敢放,有怒不敢言。付涛很想摇旗呐喊,但因孤掌难鸣,只好作罢。船员们是一个弱势群体,向来都是被别人踩在脚板底下,永无出头之日。瞧高船长,不就高喊了几声口号,结果就被炒了鱿鱼。一旦被鱿鱼,有后台的还可以东山再起,没门路的恐怕一辈子也甭想咸鱼翻身。不过,还有一些人压根就不感到惊慌,因为他们知道公司的船都是清一色的老破船。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也一直担惊受怕?但怕归怕,最终也都有惊无险。用大喇叭的话说,怕死就不要来跑船。 如今在这条船上,后台最硬的要数水手长了。但是,水手长偏偏不去利用这层关系,争取属于自己的权益。水手长心想:即使上了陆地,我也多活不了几年,倒不如死在船上,至少还有年轻貌美的小蝶陪葬。带着美女去见阎王,阎王自会刮目相看。水手长口口声声说不怕死,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连日来,水手长一直躲在房间里烧香拜佛,据说还得到了菩萨的点化。菩萨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遇事莫惊,一切随缘!” 就在船员们预感死神即将来临的这段日子里,死神偏偏没有来临。船从台湾满载四万吨钢材,经过近一个月的航行,终于顺利靠泊在美国旧金山港。水手长不无感慨地说:“看来,相信菩萨没错!” 第二天中午12点,正好是值班水手交接时间,由于接班水手没有按时赶到舷梯口接班,而交班水手擅自离开工作岗位,从而造成梯口无人值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数名USCG官员身着便衣登轮检查。警卫队官员见梯口无人值守,大为光火,当即决定在全船范围内开展大规模的PSC检查。检查项目涉及体系文件、船体结构、设备工况、油污管理、垃圾分类、卫生状况等方方面面。也正是这次检查,查出了很多安全隐患。其中最大的安全隐患是:该轮肋骨已经断裂四根。 自从9.11事件发生后,由美国牵头,在全世界的各个港口推行实施ISPS,目的是为了限制和打击恐怖主义活动,以便更好地处理和应对恐怖袭击事件。根据保安规则的相关规定,凡船舶靠泊港口期间,梯口必须保持24小时有人值守,并且必须对所有登轮人员进行严格检查和登记。如果没有达到相关要求,即被视为渎职,从而导致更大规模的检查,直至引起船舶滞留。为了检查船舶对保安规则的履行情况,USCG官员时常冒充工人登船,进行突击检查。 因为船体强度不符合要求,“海上天使号”被滞留。幸好公司已在美国设有航运代表,以便及时处理和解决本司船舶在靠泊美国港口期间所遇到的一切难题。这个航运代表,不是别人,正是“海上幽灵号”的前任船长高帅。 高船长自从进公司以后,工作出色,遭到同行的猜忌和排挤。比起船上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复杂人际关系,机关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公司总裁一直很器重高船长,有意安排他出国煅炼,以便为他日后的步步高升夯实基础。高船长只身来到美国,寂寞难耐,遂将旧日情人唐丽娜从加纳接到身边。对外,唐丽娜是他的秘书;对内,则是他的姘妇。这年头,秘书就等于情人。有道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唐丽娜的到来,无疑给高船长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动力,工作也大有起色。对于他的优异表现,总裁十分满意,并自诩“慧眼识英雄”。种种迹象表明:高船长是接替公司总裁的最佳人选。 在高船长的积极努力下,“海上幽灵号”最终被安排进厂修理。尽管外伤愈合了,但船的内伤是不可能痊愈的。船好比一个垂暮的老人,外强中干,再也经不起折腾。公司想多赚钱,船就得和船员一样马不停蹄。迫于无奈,船也不得不做勇敢的海燕,挟裹着疲倦和伤痛,搏击在风雨之中,即使翅膀被飓风折断了,也始终要捂着伤口迎风飞翔,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船的命运,与船员的命运如出一辙。 船在旧金山卸完钢材后,公司传来指示:空放到哥伦比亚XX港装铁矿,卸货港为美国的波特兰。根据以往的经验,船在波特兰卸完货后,极可能去附近的温哥华港装粮。得知这一喜讯,付涛欣喜若狂,因为他又可以见到令他朝思暮想的马丽和田艳了。 在哥伦比亚装货期间,大副急于求成,擅自改变配载计划,依次将各舱一次性装满。按照常规,一个舱的货物需分三次装妥。由于大副配载不当,造成船体重度中拱,船体强度再次受损。这种损害大家有目共睹,因为就连铺设在甲板上的水管和油管都被拉断了。 船从码头开航后,需航经一段既长又窄的河道。当时正值午夜时分,船航行至河道中段时,河面上突起大雾,伸手不见五指。由于无法识别河道两侧的灯标,加上引水员因为长时间连续工作疲倦不堪,同时也是为了确保航行安全,引水员当即决定在河道中央抛锚,待能见度好转后继续前行。 为了赶船期,公司航运部连夜发来急电,要求船长贿赂引水,以便让引水加班加点,连夜将船引出河道。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尽管当时引水有一百个理由拒绝引航,但是在一千美元的驱使下,引水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万个充足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在毫无把握的前提下,利欲熏心的引水硬着头皮往前赶,结果在一个转弯处因为过早转向致使船舶搁浅。搁浅后,何船长盲目倒车,企图自动脱浅,结果使得船体遭受重创。直到搁浅后的第三天,在五条大马力拖轮的协助下,船终于顺利脱浅。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航运部为了争取几个小时的船期,结果因此损失了好几天的船期,而且造成船体受损,真是得不偿失。此时,“海上天使号”的租金已经猛涨到每天2万美元。除去船期损失外,公司还得按照“每艘每小时5千美元”的标准支付拖轮费,损失可谓惨重。 比起航运部“抓船期,不重安全”,机务部则“抓安全,不重船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于航运部来说,多装快跑才能创造更多的利润和财富,年底才能多分红包;对于机务部来说,少撞船,少搁浅,少沉船,才能多拿年终奖。因为船期把握在航运部手里,公司盈利多少完全依赖航运部的正确决策。据说年底分红时,航运部的奖金最多,就连最普通的员工也能分到两百万元以上。相比之下,分到机务部的奖金则少得可怜,机务部成员自然而然害起了红眼病。为了多分奖金,两个部门之间明争暗斗,相互为敌。 这几天,船员们都在发牢骚,纷纷指责何船长贪图名利不顾生死,大副和尚撞钟得过且过,都拿安全当儿戏。安全得不到保障,船员们自然也就没有安全感。二副气愤地骂道:“迟早有一天,大家的性命都将断送在这俩个浑球手上!”听二副这么一骂,付涛更加感到心灰意冷。只要一合上眼睛,他准能梦见“泰坦尼克号”。醒来后,更如一只惊弓之鸟。一想到沉船,付涛便想到如何求生,于是觉得很有必要重温一下《海上求生》课程,以期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到学有所用。付涛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能侥幸逃过此劫,今生今世乃至下辈子也决不再跑船! 伤心的太平洋,宛如骂街的泼妇,早已失却温柔。她的嚣张气焰,足以令人痛恨几辈子。风浪越来越紧,舱盖开始吱吱呀呀地呻吟起来,船头的双锚也在风浪的拍打下咣当作响。何船长寸步不离驾驶台,但心里隐约有些不安,遂命水手长带领水手们上甲板加固舱盖,又指示木匠上船头绑扎双锚。当时,付涛正在拧第5舱舱盖的螺丝,见木匠一个人歪歪斜斜地向船头走去,本想提醒木匠千万要小心,但一想到木匠上次昧着良心用手机赚钱的事,遂将冲到嘴边的话语强行咽了下去。待付涛和洪七公等人完成任务往回走时,正好碰见水手长等人抬着木匠从船尾过来。原来,木匠被一个大浪从船头掀下海,接着又被另一个巨浪托上船尾甲板,最后一头撞在生活区的墙壁上,血流如注。幸好水手长发现及时,木匠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木匠受伤后,水手长指示水手们轮流照顾木匠。刚开始,得知木匠受伤的消息,付涛忍不住有些兴灾乐祸。但后来见到木匠头上缠着纱布腿上绑着绷带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马上动了恻隐之心。付涛是个武侠迷,平时好读金庸、梁羽生等人的武侠小说,深知真正的大侠从不杀受伤之人。这样想着,付涛的侠义心肠瞬间热了起来。付涛不计前嫌的宽阔胸怀,令木匠感动不已。木匠惭愧地说:“付涛,上次的事,是我不好。对不起!”见木匠已经向他低头,付涛的满腹怨气顷刻间烟消云散,遂说:“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先养病!”彼此寒暄一番后,终于握手言和了。 木匠养病期间,何船长一直跑前跑后,看上去比谁都要紧张。后来听大喇叭透露,木匠是何船长的小舅子。船上幸好有个万事通的大喇叭,否则,很多事情都只能被蒙在鼓里。据大喇叭讲,何船长和他小舅子曾多次同船。有一次,何船长向同船的三副吹牛,说他曾将他的小姨子睡了,还说小姨子的屁股本来就有一半是属于姐夫的,而他只是拿回了他该拿的那部份。等到何船长休假回家后,三副将他的丑事一一散播出去。当时,何船长的小舅子还在那条船上。他迅速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姐姐,姐姐对此深信不疑,遂和何船长争吵,接着又与他冷战。何船长为此气得七窍冒烟,于是要求上船。上船后,趁机抓住三副的把柄小题大做。结果,三副被炒了鱿鱼,还受到了降级处分。 且说自从何船长与木匠之间的关系曝光后,何船长干脆撕下虚伪的面具,时时处处袒护木匠。众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怒而不敢言。 可是,木匠这人天生就是个倒霉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天,天气好转,水手长带领水手们陪同大副开舱验货。当时,舱盖只开了一半。水手们纷纷下到舱底干活,惟独木匠趴在舱口围上袖手旁观。说起来,真该他倒霉。就在木匠转身准备离去的一刹那,油管突然爆裂,千金顶失灵,舱盖沿着轨道急速下滑,当场将木匠左手上最长的中指碾成肉酱飞溅出去。 船上发生了伤残事故,公司也跟着头疼,原因是他们得替伤员在保险公司办理医疗报销,手续相当繁琐。 公司船员部发来急电,强调事故原因在于船员们安全意识淡薄,要求船长立即组织全体船员认真学习安全规章制度,切实做到“三不伤害”,即不伤害自己,不伤害他人,不被他人伤害;还说“海上天使号”是一条老旧船,各项设备已经老化,应该考虑到危险随时存在。开舱前,应该用电焊将舱盖焊住。 看完公司的电传,付涛冷笑着说:“什么他妈的‘三不伤害’,简直可笑!试问,谁会傻到和自己过不去?谁愿意伤害自己?况且,和别人无怨无仇,又何必伤害别人?再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忙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处处提防别人?” 水手长不平则鸣:“其实,当时我们只是想看看货,时间并不长,不可能劳师动众,将笨重的电焊机从机舱抬到甲板上来,而后将舱盖焊死。再说,一旦焊死,想拆就难喽!果真是这样,我们一天能干多少活?” 大喇叭不无嘲讽地说:“照公司这么讲,老船随时存在危险,当然也包括沉没的危险。看来每一位船员都应该穿着救生衣睡觉!” 如果换作是别人受伤了,何船长也不至于有切肤之痛,问题就在于:受伤的是他的小舅子。所以,何船长要将公司的电文当成圣旨大做文章。何船长一连开了五天安全会,而且都选择在船员们的休息时间召开。忙碌了一整天的船员们早已疲倦不堪,哪有心情听他作长篇大论。何船长自顾自地讲得唾沫横飞,而船员们则有意在下面叽里呱啦。一连讲了五个晚上,何船长的废话足以将五个船舱装得满满当当,可是没有几句能与“安全”二字扯上关系。 最后一天晚上,船员们早早来到餐厅等候,旨在希望船长早点讲完,早点收工。可是,因为大台的迟到,何船长迟迟不肯开课。何船长喜欢喝茶。如果不喝茶,他就无话可说。何船长每次进入会场,就好像进了茶馆,冲着大台长长地吆喝一声:“小二,泡茶!”这时,人称“马屁精”的大台遂提着一壶早已泡好的乌龙茶,连跑带笑地迎上前来,并且学着何船长的腔调回应一声“来了”,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马屁精向来只为船长、政委和轮机长三人倒茶。在马屁精看来,别人都没有资格享受他泡的茶。马屁精就像一条哈巴狗,仰人鼻息,摇尾乞怜,其行为令船员们所不耻。 这天晚上开会,何船长照例信口开河,想到哪里讲到哪里,且咬字不清。大多数船员捂着耳朵,像孙悟空听到唐僧的紧箍咒一样难熬难受。二副艾鸣忍无可忍,故意转过身去,将背朝向何船长。何船长趁机喝道:“有些同志请注意,将面转过来,看着我!” 艾鸣不甘示弱:“你开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看你那张老脸吗?你的老脸好看吗?你以为你是刘德华周润发啊?” 众人跟着哄笑不止,笑毕又相互咬住耳朵窃窃私语,弄得何船长瞠目结舌,尴尬至极。何船长见场面混乱,遂大声训斥:“不许讲话!” 于是,众人纷纷捂着嘴巴用屁眼笑出声来。大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催促何船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何船长勃然大怒,喝道:“不准放屁!”接着,何船长又继续乱放一通狗屁。当然,何船长会在会议结束时说一句人话:“总之,人人事事时时处处讲安全,于国家于集体于他人于自己都有好处。”说罢,自己带头鼓掌,只有政委、轮机长和马屁精等少数人给予积极响应。 在何船长的潜意识里,自己贵为船舶最高领导,份内的工作无非就是扯起大旗喊喊口号而已,至于安全工作只需交给下级去执行。自上船以来,何船长一直将朝向船头的窗户不分昼夜地敞开着。白天倒还无所谓,尤其是在夜晚,灯光将克令吊、舱盖和甲板照得亮如白昼,严重影响驾驶员了望。刚开始,三个驾驶员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提及此事。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何船长依然我行我素。艾鸣忍无可忍,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船长,麻烦您晚上将窗帘拉上,好吗?”何船长当时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看得出来,何船长生气了。艾鸣善意的提醒,从何船长的左耳进去,又从他的右耳出来,根本没有起到丝毫效果。何船长一意孤行的官僚作风,令艾鸣深感头疼和失望。 其实,艾鸣与何船长之间的斗争,早在何船长上船的那一天就悄悄拉开了帷幕。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何船长听说艾鸣擅长写作,曾要求艾鸣以“何船长视死如归,毅然上‘海上天使号’接班”为题写一篇宣传报道。艾鸣心想,你为了个人利益不顾生死,连累了船员兄弟,不但不感到可耻,反而还自觉光荣,真是可悲可叹可笑可恨!当然,艾鸣没有将这话直说,而是说他最近比较忙,过段时间再说吧。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何船长又来找艾鸣,艾鸣照例用同样的借口搪塞他。吃了两次闭门羹后,何船长怏怏不悦。 事实上,艾鸣是一个讲求原则的人。在他看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如果硬要将一吹成二,将二说成一,就等于是对“诚实做人”的“大不敬”。艾鸣向来坚持“诚实做人”。可在何船长看来,这是下级对上级的“大不敬”,要是在文革期间,是要被拉去游街批斗的。好在何船长心存侥幸,指望艾鸣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为他树碑立传,所以没有批判艾鸣。 何船长一心想通过阶级斗争来树立自己作为船长的威严,于是努力寻找目标。很快,他将矛头指向大副。有一次航行期间,大副坐在船长椅上,被何船长当场抓获。本来,这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说也就过去了。毕竟,大副贵为甲板部部门长,职务只比船长低一级。但鸡肠小肚的何船长偏要将此事大肆宣扬,惟恐天下不乱。何船长先是私下找大副谈话,接着又在甲板部成员会议上点名批评,然后又在全船大会上公开批斗。最要命的是,何船长狠狠批斗大副的同时,还再三告诫二副和三副千要不要重蹈覆辙。这样说了不算,又特地将二副和三副叫到他房间,婆婆妈妈地训导一番,这让二副十分反感。 上次抵达旧金山港之前,港口船长用高频呼叫过来,指示船长在距离防波堤6海里处抛锚。本来,这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专业英语,可何船长就是听不懂。其实,听不懂也没关系,可以不耻下问。当时,艾鸣就在驾驶台值班。谁知何船长竟然不懂装懂,用中国式的英语吭哧吭哧地乱说一气。港口船长大发雷霆,骂道:“你是我见过的英语水平最差的中国人!”何船长的英语水平确实很差,差到足以丢尽中国人的颜面。见对方羞辱中国人,艾鸣当即拿起高频电话,义正词严地说道:“亲爱的美国先生,美国人有美国人的母语,中国人有中国人的母语,请您不要拿自己的长处比别人的短处!也许我们的英语水平比不上您,可您的汉语水平也一定比不上我们!请您尊重中国人,好吗?”港口船长见艾鸣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且语气咄咄逼人,自认不是对手,只好甘拜下风。中国人的颜面,最终被艾鸣挽救了回来。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在那次唇枪舌剑的激战中,艾鸣出尽风头,何船长威风扫地。为这事,妒贤嫉能的何船长一直耿耿于怀。 第二天下午,何船长特地跑上驾驶台,企图抓住艾鸣的小缏子大做文章,以解心头之恨。何船长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说话的语气狂傲无比:“二副先生,请出示你所主管的航海图书资料,接受上级领导莅临检查!” 艾鸣拿出图书清单,扔在桌子上,不冷不热地说:“自己看吧!所有的图书都在架子上。我还要值班呢!安全第一。” 何船长抽搐着面部的肌肉,怒目相向:“二副先生,请出示非洲的航路指南!” 艾鸣一摆手,极不耐烦地说:“没有。” 何船长自以为抓住了艾鸣的小把柄,于是借题发挥:“你这个二副是怎么做的?难道你是第一天跑船吗?图书没有,可以提前申请嘛!你这是严重失职,你知道吗……” 按照公司的规定,船走到哪里,才会配备哪里的航路指南。当时船在美国沿海,只需配备美国的航路指南。何船长班门弄斧,注定要举起斧头砍自己的脚。艾鸣见何船长不懂装懂,无理取闹,大为光火,当即吼道:“你是第一天跑船吗?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还配做船长?我看勉强只能做个小水手。哼,像你这样的人渣,留你‘何用’?” 艾鸣不愧是文人,文人骂人,字字带刺,句句见血,就连何船长的名字也能被他当作箭靶子把玩一番。见艾鸣骂人有术,站在一旁的付涛窃笑不止。何船长再次碰壁,碰得鼻青脸肿,自感无地自容,于是狗急跳墙,使出杀手锏:“你不服从领导,我要炒你鱿鱼!” 艾鸣高兴地说道:“好哇,电话就在你身边,你有种就打电话到公司,将我炒掉!我正不想干哩!” 何船长果真拿起话筒,对着电话那头的胖脑袋经理声泪俱下,最后故意提高嗓门公开叫嚣:“在这条船上,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胖脑袋也不得不掂量掂量。毕竟,在公司急需用人之际,何船长曾自告奋勇,上了别人都不愿意上的“海上天使号”。现在正是胖脑袋偿还人情债的最佳时机。于是,胖脑袋当即向何船长许诺:“好,我依了你,马上将二副换掉。” 没等何船长放下电话,艾鸣早已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就这样,何船长如愿炒了艾鸣的鱿鱼。艾鸣无官一身轻,整日悠哉游哉,自得其乐。眼看艾鸣离船在即,付涛艳羡不已。但是,一想到艾鸣将会因为炒鱿鱼而被公司扣掉两个月的血汗钱,付涛又开始犹豫起来。他在心里暗自思忖:如何才能如数领到属于自己的薪水,而后堂而皇之地一走了之? 在陆上企业,一到月底工人就能如数领到薪水;而在付涛所属的远洋公司,船员们不干到休假那一天绝不可能拿到一分一厘。平日里,船员们也只能靠节约伙食费来积攒零花钱。公司共有好几千名船员,每名船员的年收入少则四五万元,多则十几万元,一年下来克扣的工资数目相当惊人。公司一方面通过扣押船员工资来控制船员出逃,另一方面利用这笔资金用于建造新船,投资航运市场。 这天晚上,付涛作了一个梦。梦中,夏荷一再要求付涛趁早休假回家。从梦中醒来后,付涛的大脑完全被休假的念头控制住了。付涛找到何船长,要求和艾鸣一道休假。何船长听后,表面上说好好好,但心中不悦。实际上,何船长并没有将付涛申请休假之事报告公司。后来,付涛见到何船长,再三追问休假之事,何船长吞吞吐吐,只说公司不批,并且劝他安心工作。付涛当即气愤地骂道:“公司这帮狗日的,真没人情味!这样的人渣,留他‘何用’?”最后一句是艾鸣骂何船长的话,被善于剽窃的付涛信手拈来,倒也用得恰如其分。付涛正在气头上,倒也不在乎何船长作何反应。 待船靠泊波特兰后,胸怀鸿鹄之志的艾鸣匆匆离开“海上天使号”,从此告别远洋。此时,他创作的28万字长篇小说《欲海浮沉》已经脱稿。临行前,艾鸣紧握着付涛的双手,不无遗憾地说:“看来,我们只有下辈子再见面了!”付涛信手拣起这句话,放进嘴里咀嚼好半天,但始终没有咀嚼出个所以然。 第三十八章 非典肆虐的日子里 这几天,古惑仔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又蹦又跳。据说,古惑仔的哥哥在一天之内净赚十万元。这钱是怎么赚的?船员们都急于知道答案。 听古惑仔的老乡大喇叭说,最近很多国家和地区都在流行非典,中国的疫情较为严重。非典,英文名叫“SARS”,又称“非典型性肺炎”。这种病能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传播。人一旦感染SARS病毒,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到目前为止,此病尚且无药可治。近来,就有不少人被判了“死刑”。不过,据专家介绍,在室内多放一些醋,可以大大降低人感染SARS病毒的机率。消息一传开,市面上的醋被抢购一空。古惑仔的哥哥,原是一家罐头厂的老板。听说市场上的醋十分紧俏,他就趁机将所有用来做罐头的醋全部推向市场,以每瓶100元人民币的高价出售,一天内净赚10万元。 大喇叭叹道:“这个愚笨的家伙,开了十几年罐头厂,都没赚到多少钱,非典让他稀里糊涂地赚了一大笔!” 众人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样昧着良心赚钱,真他妈的黑心黑肺!钱这东西,谁都需要,但总得取之有道啊! 据说,非典病毒来源于一种叫做果子狸的动物。中国人,天生能吃能喝,靠山能将山吃平,靠海能将海喝干。近年来,在南方城市一些上规模的酒店和饭店,都相继出现了诸如蚂蚱、跳蚤、蜻蜓、黑壳虫之类的昆虫大餐。据说,一盘黑壳虫能卖上100多元钱。此前,凡是飞到船上的苍蝇、蚊子、跳蚤等小动物都有来无回。付涛看见一只,抓一只,接着将它放进嘴里,吞进胃里,再让它经过小肠大肠,最后变成“米田共”排出体外。船员们都戏称付涛是只垃圾桶,来者不拒,就像妓女对待嫖客一样。付涛笑笑,说你们不懂,这些东西都是壮阳的。其实,至于能不能起到壮阳效果,付涛也说不准,至少他在吃完昆虫大餐以后阳萎早泄的毛病一直不见好转。 船在大洋上航行期间,船员们很难收听到新闻,所以对陆地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基本算是与世隔绝。要不是大喇叭广而告之,谁也不知道非典这回事。 这天晚上,船上的卫星电话忙得不可开交。等付涛赶到电报房时,众人已将电话围得水泄不通。左等右等,付涛终于将电话等到手。在夏荷接电话以前,付涛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这时候,付涛并不担心家里有野男人,最担心的是夏荷有没有被判“死刑”。夏荷一拿起电话,就听见付涛问:“你没有被判‘死刑’吧?” “付涛,你是不是发高烧了?尽说胡话!什么死刑不死刑的?” “听说国内现在流行非典,染上就没命了,好恐怖哦!” “没你所说的那么可怕……”听完夏荷的解释,付涛悬着的心终于着地了。 后来,听夏荷说付洋考上了研究生,付涛禁不住高兴万分。一般来说,航海系的研究生多半会被分配到海事局、打捞局等吃香单位,不仅无风险,而且旱涝保收。本来付涛想打个电话给付洋,祝贺一番,但因排在他后面等电话的人嚷个不停,于是只好长话短说,委托夏荷向付洋转达他的祝福,又叮嘱夏荷在接触病人时千万要做好安全保护,而后匆匆挂了电话。 六七月份,是非典的非常时期。这时候,大街小巷、车站码头、宾馆饭店……到处都是戴着白色口罩的人们。这些人一旦感冒发烧,都将被请到医院。置身于高危人群,夏荷随时都可能引爆非典这颗定时炸弹。就在这几天,夏荷所在的医院里相继死了好几个非典患者,其中一个是夏荷的好姊妹。付涛得知后,心急如焚,责令夏荷马上辞职不干。可夏荷说我是医生,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即使要走,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走。见夏荷固执己见,付涛表面上不悦,但心里暗暗为夏荷的仁爱善良感动骄傲。最后,夏荷答应每天通过电话向付涛汇报一次,好歹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为了避免让非典这个恶魔将魔爪伸到船上,影响船舶的正常营运,从而影响公司赚钱,公司出台了一系列强制措施:禁止船员换班;禁止家属探船;禁止船员下地……这时候,船员们都禁不住怀疑自己是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和自由的死刑犯。孔夫子愤愤地说:“不自由,毋宁死!” 公司一边对外宣称禁止船员换班,一边被迫私底下安排那些在船工作时间超过24个月的船员公休。只不过,接班船员必须提前到公司报到,并强制接受为期10天的隔离观察。如果一切正常,再安排其上船接班。而休假船员也必须在隔离观察以后才有可能获准回家。夏荷以医护人员和船员家属的双重身份,受医院指派前往公司招待所履行她的天职。 这天,电报员感冒发烧,要求在波特兰看病,船长当即批准。谁也没有想到,电报员竟然一去不复返。医院本着对病人高度负责的精神,强制要求电报员留院观察10天以上。眼看“海上幽灵号”开航在即,电报员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 得知电报员被留院观察,胖脑袋经理马上开始紧急调度。无奈的是,接班船员上船前需隔离10天,而船期又十分紧迫,船必须按时开航。就在船开航那天,电报员已经留院观察了8天,接班的电报员已被隔离了6天。 电报员,在船上兼任管事,除了每天收发电传,维护电台设备外,还要管理烟酒、高级船员的伙食和全体船员的工资账。船上一旦缺少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很多难题接踵而至。好在二副和三副都曾自修过电脑课程,并且进行过GMDSS培训,加上二人天智聪颖,上手较快,勉强能够胜任电报员兼管事职务。 为了减员增效,公司几年前就曾决定在远洋船舶上取消电报员职务,但因船长们都举双手反对,这事也就只好被束之高阁。现在由于“海上天使号”上的电报员漏船,船员们能否代替电报员完成任务就成了公司领导的一块心病。眼看着好几天过去了,船方并没有因为缺少电报员而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公司总裁为此眉开眼笑,并且失声惊呼:原来,少了电报员,地球照样旋转啊!兴奋之余,总裁又突发奇想:何不趁此机会取消所有电报员职务! 关系到领导自身利益的事情,向来说办就办,而且办得迅速而彻底。就这样,公司陆续在其它船舶上取消了电报员职务。原由电报员主管的无线电通讯设备现由船长和驾驶员分管,管事职务改由三副兼任。 按照公司规定,在船上由管事代向船员出售烟酒,并且从中收取百分之五的提成。很多管事依靠在船上卖烟酒而发家致富。眼看着这个“致富梦”像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灭,兼任管事的电报员心痛欲裂。这种打击不亚于一个遵纪守法的人被误判了死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来听说这个下岗的电报员用钱认识关系,又通过关系认识权利,并且很快攀上某部门经理的宝座。原来,这年头,钱能通神! 孔夫子嘲笑说:“在商品经济年代,关系和权利是捆绑销售的商品。不过,这种商品要限量发售。否则,社会就乱套了!” 俗话说:千里大堤,毁于蚁穴。为了防微杜渐,近年来中国政府狠抓廉政建设。而眼前这些极个别的乱套现象,必将很快得到遏制。否则,一旦任其发展,国将不国也。 这天晚饭时间,大喇叭广播了两条惊人的消息:其一,实习生陈小兵当年杀死船长和政委后,凭借父亲的关系,争取到一个有期徒刑的优惠政策。期间,想方设法翻案,未果。两年后,陈小兵终于被送上了断头台;其二,古惑仔的哥哥非典期间非法牟取暴利,所得赃款10万元被政府全额收缴,并且如数退还到消费者手中。 针对这两件大快人心的喜事,船员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通过分析论证总结归纳,最后筛选出两条较为客观的结论:其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中国法制健全了,杀人不偿命的年代已经过去;其二,挣钱须取之有道,非法谋取暴利终归受到法律制裁。 第二天在甲板上,古惑仔为他哥哥卖醋一事喋喋不休,说物以稀为贵,价格体现价值,有价值的商品自然应该卖个好价钱,并且口口声声说他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合规合法的。大喇叭实在听不下去了,骂道:“你他妈的古惑仔张嘴闭嘴都和醋与非典有关,烦不烦啊?能不能换个话题?” 船员们在船上相处久了,彼此要么翻来覆去老生常谈,要么闭上嘴巴默然相对。经大喇叭这么一吵,水手们开始三缄其口。后来,付涛用一个令人捧腹的黄色笑话打破了尴尬的宁静,久违的笑容又重新活现在那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庞上。 付涛所说的笑话是从书上剽窃而来,内容大概是这样的:从前,有位员外想将女儿远嫁蒙古。女儿知道蒙古人素来粗暴野蛮,死活不肯答应。母亲就劝女儿说,等你嫁给了那个蒙古富翁,口袋里的每一分钱都将变成一美元,到时候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年后,女儿回家向母亲诉苦,说都怪你,一心贪图荣华富贵,可把女儿害惨了。母亲不解,说我当初的预言都实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女儿气愤地说,的确如你所料,我口袋里的每一分钱都变成了一美元,可我的屁眼也由原来的一分钱那么小变成了现在的一美元这么大。恐怕日后这一美元还要升值哩…… 没等付涛讲完,洪七公倒在甲板上笑得直打滚。这样的荤故事,对于洪七公这样很少开荤的人来说,的确比较新鲜刺激。而在水手小胖看来,简直是无聊透顶。小胖一听到“屁眼”二字,就联想到他在美国遭黑人鸡奸的往事,心里十分难过,于是提起油漆桶转身就走。洪七公一把拉住小胖,说:“你的屁眼被黑人搞过,现在有没有一美元那么大?听说黑人比蒙古人还要野蛮哩!”小胖顿时将油漆桶往甲板上一摔,而后呜呜地哭着跑回房间去了。回去后,将门反锁,好几天足不出户,害得船员们都为他提心吊胆,生怕他因一时想不开而自寻短见。水手长随后将矛头直指洪七公:“你他妈的王八蛋,以后请闭上你的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从明天开始,小胖不上甲板干活,他的那份活由你一个人承包!”洪七公自知理亏,只好唯唯诺诺,无条件答应了水手长的无理要求。 后来,付涛又连续讲了几个关于屁眼的笑话,听得大家都腻烦了。大家见付涛张口闭口不离“屁眼”二字,开始怀疑他有不正常的嗜好。大喇叭埋怨付涛所讲的笑话跟厨师所做的饭菜一样,天天都是一个味。接下来,付涛又讲了一个关于阴道的故事,说武则天挑选性伴侣时专门选择大象鼻子的男人,而唐明皇选妃时专挑樱桃小嘴的女人,原因很简单:女人的嘴巴和男人的鼻子,都与各自的生殖器官大小成比例。结果害得一群水手成天在公共场合公开比较鼻子的大小,下班后又躲在私人空间里偷偷计算女人嘴巴的尺寸。 这段时间里,众人谈话的关键词是阴道。后来,又由阴道谈及女人。说起与男人有着亲密接触的女人,自然联想到母亲和妻子。受付涛潜移默化的影响,向来谈性色变的孔夫子也毫不避讳地侃侃而谈:“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最神秘最敏感的地方莫过于阴道和乳房。人出生的时候,多数要经过母亲的产道,哺乳期又时常吮吸母亲的奶头;结了婚,自然免不了要过性生活,那时候进出最多的是老婆的阴道,亲得最多的是老婆的乳房。在母亲和老婆之间,男人先爱母亲,后爱老婆。一旦爱上了老婆,就将母亲扔在了一边。这就叫作‘见异思迁’。这是天下母亲最深的悲哀,也是为人子者最大的通病。”听完孔夫子的精辟论述,众人皆脸红心跳,自认不孝。 为了测验母亲和老婆在男人心中各占多少份量,付涛临场发挥,就非典出了一道问答题。问:“如果母亲和老婆同时感染非典,急需送医院治疗,先送去的将被救活。作为儿子和丈夫,你决定先救谁?” “先救老婆!”洪七公言为心声。 “先救母亲!”大喇叭表里不一。 “两个都救!”孔夫子凡事求折中。 还有的水手笑而不答,答案自在心中。 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的能力十分有限,时时处处都想两手抓几乎是不可能的。孔夫子的答案最理想,但也最不切实际。 转眼到了七月七日,中国人自己的情人节。在这之前,付涛听从了艾鸣的建议,委托拜把子兄弟铁蛋在邮局预定了99朵玫瑰,选择在情人节这天将祝福送到夏荷面前。 这天清晨6点钟,一阵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起,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夏荷。夏荷翻身下床,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娇艳欲滴鲜花堆积如山。开了门,一段美妙的音乐如泉水潺潺流过,一直流进她的心田。 “情人节快乐!”当礼仪小姐微笑着将一大堆火红的玫瑰花塞进夏荷的怀抱,夏荷站立原地,呆若木鸡。 “揉揉惺忪的睡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似乎只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这一幕,终于如期走进现实。当时我快疯了,真想站到珠穆朗玛峰上向全世界宣布:这是一个快乐的情人节!”电话中,夏荷毫无隐诲地向付涛袒露心迹。 是啊,这是一个快乐的情人节!想着夏荷在电话那头高兴得快要发疯的样子,付涛顿感惬意和满足。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心花怒放之余,他禁不住要感谢那些为情人们传递祝福的信使们。 “老公,干嘛那么破费呢?”夏荷违心地抱怨着,言辞之间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我细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99朵玫瑰,我喜欢这个数字——99,老公,我想对你说——”就像背台词一样,夏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夏荷想说什么呢?为何欲言又止?付涛一时感到纳闷。 “老公,我爱你——长长久久!”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心空,夏荷疯狂而大胆的表白让付涛受宠若惊。付涛讶异于夏荷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一向矜持而内向的夏荷,似乎被决堤的情感热浪冲昏了头脑,变得无拘无束。99朵玫瑰像一枚枚重磅炸弹,扫清了横亘于他们之间的一切障碍。好久,付涛默默无语,只是静静地品味着这份醇香四溢的迷人情怀。 电话那头依然沉默,仿佛在等待付涛的回应。“亲爱的,我也爱你——长长久久!”付涛努力将所有情感都倾注其中,尤其是“久久”二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面对他充满真诚的口吻,夏荷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偷偷饮泣。 “真的,永远爱你!直到地老天荒……”不知不觉,情到深处,付涛得意忘形,对着话筒轻吻不止,谁知夏荷也不甘示弱,接着礼尚往来。这种赤裸裸的情感表达方式,于付涛而言,算是家常便饭,而对于夏荷来说,却是由生以来开天辟地的一次。 一份特殊的情人节礼物,在夏荷的情感世界掀起波澜,夏荷因此而感动涕零,而付涛则因有这样的满意结果深感欣慰。“因为爱着你的爱,……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不知何时,苏芮的歌声在耳畔响起,它牵引着付涛的思绪飞向远方。远方,云在翩翩起舞,风在轻轻歌唱。此刻的心情,似绽放的花蕾,在初春的枝头尽情摇曳…… 第三十九章 田艳随船回国 一切正如付涛所料。船在波特兰卸完货后,开往温哥华装货。就在船靠泊温哥华的当天晚上,付涛心急火燎地赶到马丽的餐馆。付涛没有见到马丽,但是遇到了田艳。言谈中,得知马丽已和牛庆离婚,原因是马丽嫌牛庆在外面寻花问柳,牛庆嫌马丽在家里红杏出墙。其实,自从嫁给牛庆后,马丽一直安分守己。直到遇见初恋情人付涛时,田艳终于因一时冲动和付涛发生越轨行为。马丽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可以玩女人,女人就不能玩男人?一气之下,马丽将离婚时分得的餐馆全盘委托田艳管理,自己则游手好闲,整天泡酒吧上舞厅,一头扎进男人堆里。 “你们男人有钱就变坏,没一个好东西!”田艳感到愤愤不平。 “你们女人不也一样,无钱就变坏。”付涛据理力争。 “嗨,付涛,什么你们你们的,别人无钱去**,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田艳气得满脸通红,噘起小嘴吼了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不是你们,而是某些人,对吧?”见田艳生气了,付涛慌忙陪礼道歉。说罢,又朝田艳扮了一个鬼脸。 “这还差不多。”顿了一下,田艳又说,“对了,马丽是你的初恋情人,你一定忘不了她!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要不,我带你去找她!” “不不不,不要乱开这种玩笑!我和马丽没什么!”付涛连忙摆摆手,撒下一个美丽的谎言。说毕,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谎言好似一把尖刀,总是在不经意间刺痛他的心房。 “别瞒了,瞒得了夏荷,瞒不了我,马丽早将一切告诉我了。”田艳淡淡地说。 眼看谎言被揭穿,付涛一时语塞。 “没关系,就算你是陈青山,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田艳说到陈青山,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表情。 “陈青山最近怎么样?”付涛忙问。 “算了,我不想提他。”田艳连忙摆手,拒绝谈论陈青山。 “陈青山到底怎么啦?”付涛当下意识到田艳和陈青山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遂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个陈世美,现在左拥右抱,好得很!”田艳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陈青山真的做了陈世美?连他这种老实人也说变就变,我看这世道真是坏了!以前我和他同船的时候,就有人曾预言他将来要成为第二个陈世美,没想到这个玩笑真灵验!”付涛自顾自地说着,完全忽略了田艳的感受。 田艳苦笑着,没有言语,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和怨恨。 “他不仁,你就不义。我教你一招,绝对管用。这招叫作‘请君入瓮’,也就是我常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付涛一提起自己的看家本领,顿时眉飞色舞。 “说详细点!”关于付涛过去的事情,田艳曾听陈青山提起过。早听说付涛擅长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田艳倒想见识一下。 “比方说,他陈青山不是有外遇吗?那你也可以向他学习啊……”付涛鼓起勇气,接着支支吾吾地说,“比方说,你也可以……和我一起私奔啊!” 田艳触电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接着用手直指付涛。付涛以为自己的话触怒了田艳,赶紧将双手举过头顶,作求饶状。这时,只听得田艳吃吃地笑了起来。“付涛啊,付涛,果然高明!这个主意不错,我也早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田艳一把拉住付涛的手,又说,“不如我跟你一道坐船回中国!” “好是好,只可惜我们船都快沉了。如果你跟船,说不准连命都搭上了!”付涛欲擒故纵。 “我不怕死,死了倒好!反正我也是个没人要的女人,破罐破摔!”田艳气咻咻地说道。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当初不也被人抛弃过,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付涛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你不怕死,难道我还怕死?搂着你这个大美人去见阎王,阎王也会刮目相看的。 “唉,别婆婆妈妈啦!反正就这么定了!我很想再坐一回船,真的很刺激!Yeah!”田艳说罢,打了一个响指,兴奋得手舞足蹈。 见田艳去意已决,付涛大喜过望,但表面上仍然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以便诱“敌”深入。果然,田艳钻进了付涛的套子,而且越钻越深,最终成为了他的猎物。 就在船开航前的那天深夜,田艳简单打点行装,给马丽留下一张纸条,而后跟随付涛来到船上。当时,正在梯口值班的水手大喇叭偷偷回房间喝茶去了。就这样,田艳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船。回船后,田艳见付涛仍然住在她和陈青山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心中不悦,说房间里还留有陈青山的影子,执意要和付涛搬到隔壁去住。付涛知道田艳想忘了陈青山,忘了和陈青山的点点滴滴,遂依了田艳,将被褥和行李又搬回自己以前居住的房间。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不太方便。田艳说,你睡床,我睡沙发。付涛却说,女士优先,我睡沙发,你睡床。俩人推来搡去,最终妥协的是田艳。于是,付涛睡在沙发上,田艳和衣睡在床上。这边,付涛对田艳虎视眈眈;那边,田艳对付涛处处提防。整个夜里,田艳一直不让付涛关灯,惟恐付涛在黑暗中向她伸出罪恶之手。就这样,田艳在戒备中度过了几个晚上,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晚上,付涛睡不着,提议喝点啤酒。田艳想起上次就是因为醉酒而让付涛占了便宜,于是有意提高警惕,只是象征性地举起酒杯浅尝辄止。俩人就着一包花生米,边喝边聊,不觉到了凌晨三点。田艳见付涛已经微醉,遂将他扶到沙发上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单,这才躺回床上。不一会,付涛鼾声大作,田艳也带着疲倦匆匆走进梦乡。 殊不知,老虎打盹的时候,正是猎人出击的最佳时机。说到底,田艳并不完全了解付涛。付涛除了擅长于以牙还牙,更擅长于乘虚出击。等田艳睁开惺松的睡眼,付涛已经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其实,女人只是在作爱的时候喜欢被男人压,压得越紧,越感觉过瘾;而在无欲无求的情况下,根本承受不了半点压力。这时候,田艳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抗,但手无缚鸡之力的田艳哪里是付涛的对手。 其实,这一切,都是付涛精心设计的圈套。付涛先佯装喝醉,等到田艳放松戒备,他便乘虚出击,使出一招“霸王硬上弓”。这一招是从艾鸣那里学来的,据说成功率达百分之百。 “不要!不要!这样不好!”田艳一边用力去推付涛,一边近乎哀求地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付涛说罢,使出一招“千斤坠”,将田艳压得死死的,令她动弹不得。 “别忘了,你是有妇之夫,你老婆夏荷是我的好姊妹。我现在是个没人要的女人,破罐破摔,倒也无所谓。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先得摸摸良心想清楚,你这样做是否对得起夏荷?”田艳知道来硬的不行,开始尝试攻心战术。 “她不也经常和他的前夫叶状元在一起吗?”付涛的心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嘴巴不听使唤,说了一句不当讲的话。 “有这事吗?我怎么没听说过?”田艳惊诧不已。 “是我亲眼目睹,难道还会有假?再说,这种事情说出来多没面子啊,我有必要骗你吗?”付涛心想既然已经说漏嘴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于是实话实说。 见田艳没有吱声,付涛接着又说:“你也许不知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 女人最怕男人说出那致命的三个字:我爱你。这三个字好比一支丘比特神箭,坚无不摧,攻无不克。毫无疑问,此刻的田艳正是被这样一支致命的神箭射中心房。她无力反抗,似乎也不想反抗。她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既然如此,何不顺从上天的旨意,接受命运的摆布? 见田艳不再反抗,付涛趁机解开田艳的上衣钮扣,两座粉红色开满野花的小山峰随即兀立眼前。付涛最禁得住粉红色的诱惑,伸出猴急的双手在田艳背后乱摸一通。原来,付涛想脱掉田艳的文胸,但是一直没有摸到文胸的纽扣。情急之下,付涛揪住田艳的文胸用力撕扯起来。望着付涛毛手毛脚的样子,田艳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只文胸,是纯棉的质地,带有做工精细的花边,足足花去田艳200加元,折合人民币约1300元。虽说这只文胸也是中国制造,但国货一旦出了国门,便身价倍增。这正如穷人家的孩子,一旦被招为附马,必然高人一等。 田艳害怕文胸被撕烂,连忙给出暗示:“傻瓜,这是新款,纽扣在前面。” 付涛定睛一瞧,只见三颗暗红色的纽扣正在他的眼皮底下蠕动,只不过深埋在田艳的乳沟中间忽隐忽现。“人家没经验嘛?!”付涛一边自我解嘲,一边想起中考前老师的训导:遇到拦路虎,不妨绕道行。中考时,付涛曾经被两道数学难题拦住去路,不懂得绕道而行,从而耗费了大量的宝贵时间,结果数学只考了30分。付涛一直不肯接受这个有史以来的最低分。付涛认为他的智商和成绩远在30分之上。 此刻,付涛顾不得多想,迅速扒去田艳的内衣,而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她的身体。付涛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而田艳也很久没有接触男人,饥饿使他们变得疯狂。田艳抓住付涛的胳膊,开始呻吟,并且近乎哀求地说:“不要停!不要停……”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在付涛吹响号角准备二次进攻的刹那间,已经上膛的子弹一颗不剩地发射出去。但是,并不理想的速度和力道根本不足以将田艳射穿。田艳就像债权人没有要回债务人的债务一样,将深深的失望刻在脸上。付涛只好向田艳作出歉意的承诺:“不好意思,下次再来!” “别痴心妄想了!还有下一次?”田艳一把推开浑身瘫软的付涛,匆匆穿上短裤,接着抱起被褥准备上隔壁去睡。 付涛慌忙从身后一把抱住田艳,哀求起来:“艳,对不起!对不起!”说着,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一颗豆大的泪珠,终于吧嗒一声落在田艳的脸颊上。 田艳扭转头,目光随着她的心慢慢变得柔软起来。田艳用手轻轻拭去付涛眼角的泪水,埋怨道:“傻瓜,哭什么?我是逗你的,我不去就是了!”说罢,田艳又将被褥放回床上。 和女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付涛也积累了一些逢场作戏的经验。付涛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泪水,流得莫名其妙,但又流得恰如其分。付涛觉得自己适合做演员。 自从田艳和付涛正式同居后,田艳时常做噩梦。梦里,夏荷和田艳为争夺付涛大打出手。夏荷气势汹汹地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亏我还当你是姊妹呢,你却背着我勾引我老公,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朝田艳猛扑过来。田艳也不甘示弱,和夏荷扭作一团,并且据理力争:“大家都是女人,你要是有种,就让我和你公平竞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夏荷说:“付涛本来就是我的,你这个小骚货有什么资格和我竞争?”说罢,俩人抓住头发继续厮打,直打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自古以来,男人为女人或是女人为男人而展开的争夺战,向来不到鱼死网破决不善罢干休。总之,当事双方都抱定一个心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田艳的呓语,惊醒了付涛。付涛连忙打开台灯,见田艳仍然紧闭双眼,知道她在做梦。等田艳醒来,付涛问田艳梦见了什么,田艳遂将梦中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最后,田艳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还是分手吧!”付涛忙将田艳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宝贝,没关系的!夏荷又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你有什么好怕的……”田艳心事重重地望着付涛,显得进退两难。 过了一会,付涛又压到田艳身上,开始解她的文胸,田艳不允,说她没有心情作爱。付涛只好失望地从田艳身上滚了下来,而后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田艳。田艳于是趁机打量起眼前的这位男人:圆圆的脸庞,小小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大大的嘴巴,皮肤黝黑粗糙,额上布满皱纹,头上隐约可见几丝白发……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吸引女人的特别之处。正是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的男人,曾历经岁月风雨的洗礼、家庭婚姻的巨变、生活重担的压迫、命运之潮的戏弄……他的坎坷命运和丰富阅历,一如他脸上的沧桑,数不胜数。 命运最爱捉弄和摧残那些原本不幸的人们。身为白衣天使的田艳,天生仁爱之心,她的职业注定她要和命运誓死为敌,抗争到底。田艳想起付涛曾经遭遇的坎坎坷坷,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田艳笑着说:“你虽然很丑,但是很温柔。” 付涛自嘲曰:“都怪我的父母不负责任,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我生了下来。” 田艳又说:“俗话说,男才女貌。男人有才就行!” 付涛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算不算有才,忽听田艳说:“你想要,就来吧!” 付涛二话不说,一骨碌爬了起来,并很快骑到田艳身上。田艳微闭双眼,努力将自己想像成一颗付涛最爱吃的巧克力糖,在他温暖而濡湿的唾液中慢慢融化。 “我有言在先,等船回国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一刀两断。我决不和夏荷去争抢!”田艳担心自己和付涛越陷越深,于是郑重声明。听上去,田艳并不希望因为付涛而与夏荷发生任何不愉快。 付涛曾经从报刊杂志上读到过许多关于第三者插足引发婚姻破裂甚至自相残杀的悲剧,觉得像田艳这样甘心做情人而又不需要任何名份的好女人真是世间难找。在付涛眼里,田艳是世上最理想最完美的情人,需要的时候尽管实行“拿来主义”,不需要的时候就将它当成垃圾扔在一边,不必考虑任何附带责任,也不必计较任何不良后果。 付涛是个急功近利之人。他只顾着发泄兽欲,哪有心情去管将来的事情,于是一迭连声地说“好好好!” “我们的关系,最好不要让夏荷知道!以前,我说你不老实,夏荷竟然不相信。夏荷问我,他把你怎么了?我笑着说,他把我睡了。夏荷说你是个老实人,见到女人就脸红。即使有那个色心,也没那个色胆啊!”顿了一下,田艳又说,“可见,夏荷并不了解你。夏荷真是个大傻瓜!总是把男人想得太完美。不过,没关系,就让这份完美在夏荷心中继续完美下去吧!” “难怪夏荷曾问起过我和你的事,原来是你这个小甜心告的密。好在夏荷只当你是在开玩笑,所以没有往心里去!”付涛一边说,一边用力撞击田艳,作咬牙切齿状,像是在报复。 “你们女人啊,真是傻得可爱!爱一个人,就甘心被对方哄骗。”付涛说罢,想起一首歌,歌词大约是这样的:可怜又可爱,天下女人有着同样的悲哀,禁得起谎言,守得住那妇言,任凭那火焰烧身,点点漫延…… 想到这里,付涛顿生怜悯之心。同情一旦化作动力,传递到欲望的最前沿,将爆发出更惊人的速度和力道。 田艳抓住付涛的胳膊,兴奋地喊道:“快!快!……” 付涛最怕提速,一提速,就容易出错。正如火车,速度提得越快,脱轨的机率就越大,而一旦脱轨,后果不堪设想。当然,付涛驾驭的这辆火车即使脱轨,也不至于造成多大损失,大不了面对田艳失望的眼神说声“对不起”。 就在付涛的列车快要抵达终点站时,田艳忽然毫无顾忌地尖叫起来:“我要!我要!我还要嘛……”这句话既陌生又熟悉,瞬间唤醒了付涛的记忆。付涛清楚地记得,红杏曾说过这样的话,夏荷也曾说过,似乎每个女人都爱说,但每个男人都不爱听。这句话是火,而男人的自尊是冰,火能使冰融化。结果可想而知,付涛越是不想被伤害,越是被伤得体无完肤。付涛觉得田艳就像一朵玫瑰花,玫瑰虽好,但是带刺。 见付涛已经停了下来,田艳只好将他的双手牵引到她的胸前,轻声说道:“做不了,就摸摸我吧!”付涛于是开始揉搓田艳的乳房,像是在揉搓一堆面团,机械得毫无感情。事实上,男人往往只是在想吃面的时候才会用心地揉面,而一旦打着饱嗝揉面,手在面上,心在别处。心猿意马地揉了一会,付涛便睡着了。田艳意犹未尽,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长吁短叹,心想男人真自私。 隔日,和田艳交媾时,付涛撞红了。血顺着田艳的双腿蜿蜒而下,染红了洁白的床单,描绘出一幅浑然天成的绚丽图案。女人的血,像梅花一样点缀在洁白的床单上,会令男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女人的初夜。田艳的血,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是在她和付涛的初夜来临,爱的潮水定会随着激情而澎湃。 田艳上船的时候太匆忙,没有备足卫生巾。过去没有发明卫生巾的时候,女人倒也习以为常。现在用惯了这玩意,还真是少不了。田艳想起随船的船员家属,于是让付涛去借。付涛感觉有些难为情,遂说:“这不太好吧?” 田艳生气了,说:“我现在不能动,一动就像发山洪一样,你叫我怎么出门?再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偷渡客,也不能轻易露面。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还口口声声说爱我,我看全是假的!” 经期的女人,动辄爱发火。对此,付涛表示理解。被田艳这么一激,他只好硬着头皮出门了。可是,该找谁去借呢?就在他踌躇之际,水手长的二奶小蝶走进了他的视线。 自从付涛和小蝶传出绯闻后,水手长开始疑神疑鬼。为了消除水手长的顾虑,小蝶强迫自己足不出户。小蝶犹如天生好动的孩子,一旦被捆绑了手脚,简直生不如死。沉寂一段时间后,小蝶终于忍无可忍,又开始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要是在过去,就算小蝶对付涛不理不睬,付涛也会追着和她搭讪。但是现在,付涛的心中装着田艳,就再也装不下小蝶。尽管小蝶和田艳一样貌美如花,但她毕竟是一位风尘女子,举止轻佻,言语粗鲁,思想肤浅……这样的女人只适合陪男人玩玩一夜情,玩玩也就算了。相比之下,田艳秀外慧中,底蕴十足。男人可以一眼看中她,却无法一眼看穿她。因为田艳,小蝶再也无法勾起付涛的兴趣。小蝶见到付涛,照例盯住他的大象鼻子,并且用怪怪的表情挑逗一番。风尘女子善用眼神传情,用表情说话。不知怎地,付涛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厌恶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他妈的女人也会意淫!骂毕,付涛猛然想起田艳分配给他的任务,遂强行往脸上堆砌笑容,并且不无讨好地说:“小蝶,你真漂亮!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小蝶问:“什么事?” 付涛支吾了好半天,始终说不出口。继而,又用闪躲的目光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拉着小蝶走到走廊的尽头,吞吞吐吐地说:“借一包……那……那个给我!” 小蝶又问:“那个,是指哪个?” 付涛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就是肚子痛的时候用的那个……” 小蝶感到纳闷:“肚子痛,就吃药呗。你需要什么药?” 付涛连忙摇头:“不,不是那个,我是说你们肚子痛的时候用的那个东西,还能吸水……” 智商不高的小蝶果真被付涛所出的难题难住了。小蝶苦思冥想了半天,始终无法领会付涛的意思。情急之下,付涛嘴巴一张,“卫生巾”三个字随之脱口而出。 小蝶恍然大悟,气冲冲地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嘛!卫生巾贴在女人的屄上,又不是贴在你的嘴上,你连这三个字都说不出来?非要和老娘捉迷藏,害得老娘想半天。王八蛋!”小蝶说到“有屁就放”四个字时,故意用手拍了一下付涛的屁股。付涛摸摸屁股,觉得自己吃了亏。 小蝶将付涛带到房间后,打开衣橱,抱出一大堆卫生巾,塞到付涛怀里,说:“拿去用吧!” “用不了这么多。”付涛从怀里取出数包卫生巾,放到桌上。 “女人每个月都要用,多拿一些,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我上船的时候,批发了几大箱。”小蝶说罢,又将桌上的卫生巾塞到付涛怀里。 付涛谢过小蝶,转身要走,却被小蝶一把抓住胳膊。小蝶杏眼圆睁,惊愕地问道:“你这个王八蛋,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当然是男人。”付涛非常肯定地答道。 “那我问你,男人也有例假吗?”小蝶感到不解。 “拜托你不要问那么多,好不好?如果不需要,我也不会来找你。再说,我总不能将这种东西当饭吃吧?”付涛想起田艳,转身就走。 “你他妈的王八蛋……”小蝶望着付涛的背影,骂骂咧咧。 付涛匆匆离开小蝶的房间准备下楼时,撞见了水手长。水手长朝付涛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当付涛抱着一堆卫生巾出现在田艳的面前时,田艳喜形于色:“哇塞,太好了!弄来了这么多,够用一阵子了。”田艳接过卫生巾,连忙拆开一包,匆匆进了卫生间。 见田艳像吸毒者见到白粉一样急不可捺,付涛忍俊不禁,开玩笑说:“做女人真是麻烦!每个月都要堵漏一次。” 等田艳从卫生间出来时,付涛问:“怎么样,堵住了吗?” 田艳被问得不好意思,连忙嗔道:“堵漏,堵漏,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男人。” 付涛很不服气,说:“这是哪门子道理?这跟我们男人有什么关系?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田艳遂取笑付涛:“还亏你是个文学爱好者,读书破万卷哩,你有没有听过夏娃和亚当的故事?” “当然听过。只是,这跟夏娃和亚当又有什么关系呢?”付涛百思不得其解。 “太古时候,宇宙一片混沌。有一天,上帝耶和华行走在一望无边的水面上,忽然突发奇想:我要创造一个世界。于是在第一日,他创造了白昼和黑夜;第二日,他创造了空气和天空;第三日,他创造了大地和海洋,以及各种植物;第四日,他创造了日月和星辰;第五日,他创造了鱼类和飞鸟;第六日,他创造了其他动物,又创造了一位和耶和华一模一样的男人,取名为亚当;第七日,也就是最后一日,耶和华觉得亚当一个人在世界上太孤单,接着就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一个女人,取名为夏娃,作为亚当的伴侣。”顿了一下,田艳接着说,“上帝在造夏娃的时候,真可谓用心良苦啊!他不仅考虑到亚当的生理需要,而且考虑到让夏娃为亚当传宗接代。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女人的一切,都是根据你们男人量身定做的。” 听完田艳的解释,付涛忍俊不禁,说:“宝贝,你真会胡扯八道!” “这怎么是胡扯呢?这事《圣经》上都有记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田艳一边噘起小嘴嘟囔着,一边打开手提电脑,找到一个名为《圣经》的电子文档。 付涛说:“《圣经》也是别人写的,胡编乱造出来的,根本不可信。至于世界上先有男人,还是先有女人,确实无从考证。这个问题,就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说法同样有趣。谁也无法解释清楚!” 田艳上船时带来一个手提电脑。电脑里的电子图书种类繁多,应有尽有,足以涵盖整个国家图书馆里的所有藏书。平时除了看书,付涛还要求田艳用电脑播放A片。看着看着,付涛就想模仿A片中的动作。对于付涛的无理要求,田艳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什么都不说,就等于默认了…… 尽管田艳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露面,但田艳跟船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更要命的是,船员们一想到付涛与陈青山的老婆狼狈为奸,个个咬牙切齿,仿佛他们都与付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时间,付涛成了众矢之的。而付涛也不得不处处提防,以免被人中伤。 古惑仔叹道:“付涛这种丑八怪也能泡上美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大喇叭干脆当着付涛的面公开叫嚣:“这年头,老天无眼啊!猪八戒也敢戏嫦娥!总有一天会被赶出天庭,连畜牲都做不成!” 对于别人的冷嘲热讽,付涛一笑置之,心想:你们还没那个屌本事哩! 这天傍晚,付涛上驾驶台当班,大副也向付涛证实田艳跟船之事。付涛对此直言不讳。 大副好奇地问:“搞别人的老婆跟搞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同?” 付涛深有感触地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起来实在是惭愧。不要说去偷情或是摸摸别的女人,就连我老婆的身体她也从来不让我乱摸……”大副摇摇头,接着又不无遗憾地说,“唉!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摸过我老婆下面那地方哩!” 付涛见过大副的爱人——那个为家属利益舌战群敌的大律师,对她那盖世无双的辩论口才印象深刻。付涛笑着说:“我只听说过学医的人有洁癖,难道律师也有洁癖?” “这跟职业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妻管严。” “看得出来,嫂子是蛮厉害的。想不到大副竟然也‘惧内’!”付涛恍然大悟。 “‘惧内’已经成为‘过去式’了!”顿了一下,大副又说,“这次上船前,我们已经离婚了。” 闻听此言,付涛忽然感觉心口被堵,难受得说不出一句安慰大副的话来。 田艳跟船的事,最后一个传到何用船长的耳朵里。何船长勃然大怒,当即找来付涛,准备好好训斥一番,谁知付涛竟然理直气壮。何船长转念一想,既然木已成舟,争吵也解决不了问题,遂和颜悦色地说:“听说你的情人非常漂亮,哪天也让我见识见识,我想请她跳支舞!”付涛早想让田艳在众人面前亮亮相,也好让别人见识一下他的厉害,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后来,听人说何船长是个变态狂,有露阴癖,付涛不免有些担心。 转眼到了中秋节的晚上,全体船员会聚一堂,欢度节日。何船长喝得晕头转向,先是拿着话筒高歌一曲,接着想邀请田艳跳舞,但又害怕付涛不允。于是,转弯抹角,先从政委的老女人下手。如愿后,又相继邀请了轮机长夫人和水手长的二奶小蝶。何船长搂着小蝶的腰,对小蝶说:“晚上到我房间陪我睡一觉,多少钱我都愿意!”小蝶笑着说:“我无所谓啊,你跟水手长谈去!”何船长扭头一看,只见水手长坐在角落里朝他吹胡子瞪眼睛,当即吓得腿脚发软。水手长见小蝶与“狼”共舞,且有说有笑,忍不住醋劲大发。最终,他忍无可忍,一把拉住小蝶转身就走。何船长尴尬地笑笑,继而邀请田艳与他共舞。何船长一边色迷迷地盯着田艳的胸脯,一边用右手按住田艳背后文胸上的纽扣不停地揉搓。然后,又叫田艳晚上去他房间。田艳意识到对方图谋不轨,当时就一口回绝了。 隔日,何船长在走廊里遇见田艳,故意和她撞了个满怀,而后趁机在她的屁股上拧了一把。田艳又白又嫩的小屁股顿时青一块紫一块。付涛在和田艳行房时看到她屁股上的伤,遂问田艳是怎么回事。田艳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不能生气,更不能冲动!”为了让田艳说出事实真相,付涛假装答应下来。但是,没等田艳说完,付涛便抓起一把水果刀转身要走,并且咬牙切齿地说:“我要阉了那个狗日的!”田艳慌忙从身后死死抱住付涛,警告他说:“我现在一丝不挂,你一旦开门,丢脸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情人!权衡再三,付涛只好偃旗息鼓,并再三告诫田艳从今往后要处处提防,以免让何船长有机可乘。 后来有一次,付涛在驾驶台值班,也被何船长拧了一下屁股。幸好他屁股上的脂肪较厚,感觉不是很痛。但是,联想起上次何船长欺负田艳的事,付涛忍无可忍,于是从桌上拿起一把水手刀朝何船长步步进逼。何船长见势不妙,赶紧抱头鼠窜。大副拦住付涛,硬是从付涛手中夺下了凶器,并且警告曰:“你先冷静想一想,为这点小事拿刀子捅人,到底值不值?想清楚了再动手,我决不会拦你。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就连陈小兵都不例外……” 第四十章 沉船 1912年4月15日,当时世界上最豪华的游轮“泰坦尼克号”因撞上冰山而沉没,695人生还,1513人遇难。 1945年1月30日,德国运输船“威廉.古斯特洛夫号”被前苏联潜艇击沉,9343名乘员遇难。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大海难。 ******************** 船从温哥华开往中国防城途经阿留申群岛南部海域时,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为罕见的大风浪。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中,万吨巨轮犹如一叶扁舟,任由风浪摆布。就在巨轮向风浪妥协的刹那间,不堪重负的龙骨发出了格格的脆响。千钧一发之际,水手们默默地坚持着,准备着。如果那一刻真的不可避免,他们将奋不顾身…… 当浑圆的世界里只剩下人与自然的殊死较量,颤抖的将不仅仅是羸弱的生命,还有恐惧和逃遁、呻吟和出卖、良知和背叛、绝望和放弃…… 面对生死存亡,船员们终于奋起反抗。当然,这些逆来顺受的可怜虫们,不可能像高船长那样明目张胆地和公司分庭抗礼。他们选择哭泣这种最原始最古老也最低俗的方式,驱赶恐惧,抗拒死亡。付涛一头扎进被窝,失声痛哭,像当初被红杏抛弃时一样痛不欲生。人在临死之前,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这是人的本能。付涛用泪水诉说着他对生命的无尽眷恋与神往。 哭声,从一个点发展成一条线,又由一条线形成一个面。面与面相互重叠,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众人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肆意漫延,很快淹没了船上每一个角落,以及每一个角落里的每一个人。哭声冲天而起,上天也感动得直落泪。 尽管船员们每天在房间里烧香拜佛,但还是避免不了即将临头的大祸。船开到台湾海峡时,终于撑不住了。这天中午,船员们正在午休,忽然听见一声巨响,犹如地动山摇,众人为之惊慌失措。付涛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拉着田艳懵头转向地往外跑,一直跑到餐厅。餐厅是全船面积最大人口最为集中的活动场所,平时的一些重要活动都在那里举行。等到付涛赶到餐厅时,里面已经人山人海。水手汪风正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船的肋骨又断了好几根,就连甲板都裂开了一条缝,船进水了,船要沉了,我们都死定了……”闻听此言,付涛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泪水不听使唤地模糊了双眼。 “没事的!没事的!大家千万要镇静!”不知何时,何船长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一边吩咐大副带领甲板部弟兄前去堵漏,一边劝慰其它人镇静下来。他表面上镇定自若,但他说话的声音一直随着他的身体在颤抖。坦白说,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是一条有着35年船龄的老破船,而且船离台风中心又很近,谁能保证它不出一点意外? “狗日的,都是你惹的祸,拿弟兄们的生命开玩笑,我跟你拼了!”付涛挣脱田艳,朝何船长猛扑过去。 平日里,水手们忍气吞声,但在死神面前,他们的腰杆子变得硬朗起来。此刻,被冲动控制的付涛连老虎的屁股都敢摸,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船长。付涛已经不再害怕失去铁饭碗。饭碗砸了,可以再换新的,但人的生命不可能再重来。 付涛用他那狗熊般的身躯重重地压在何船长身上,又用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卡住他的脖子,再抡起一只虎虎生风的大铁拳在他身上起起落落。何船长无力还手,也不想还手。就在付涛凝聚所有力量举起最后一拳准备重重砸下时,他发现何船长眼里噙满泪水,顿时动了恻隐之心。望着何船长鼻青脸肿血流满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狼狈样,想起他和这条老破船一样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付涛猛地松开攥紧的拳头,让它悬在半空中。何船长辛辛苦苦地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在他本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没有好好安享晚年,相反却要为名利所累客死他乡。其实,何船长又何尝不是和付涛一样成了命运愚弄的对象!面对这样一位可爱可恨可悲可叹的老船长,付涛还能说些什么呢?付涛无话可说。事已至此,埋怨已经多余。付涛惟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暗暗祈祷神灵保佑,希望船员们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劫。 付涛最终出人意料地扶起了何船长。何船长紧紧拽住付涛的胳膊,气息奄奄地说:“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大家!”没等何船长说完,在场的船员们又开始哇哇地哭得死去活来。 “船长,漏洞在货物下方,根本无法堵漏,看来只有弃船了!”大副犹如一只落汤鸡,耷拉着脑袋出现在餐厅门口,泪水夹杂着雨水滑过他的脸庞,声音哽咽着。 “我们船正离岸越来越近。二副已向岸台发出求救信号,救助的直升机马上就到,大家不要慌乱!”何船长尽可能掩饰内心的恐慌,竭力将语调说得平缓而又充满安慰。 “风浪这么大,救助船根本无法出海,就连直升机都无法起飞。你他妈的就不要再骗人了,大家都被你害死了!”谁都知道何船长所说的救助是不现实的。有人沉不住气了,揭穿了何船长美丽的谎言。 这时候,不论何船长如何自圆其说,船员们心中自有一杆秤。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船是保不住了,而短时间内救援队伍又无法赶到,大家能不能活命就只有看各自的造化了。想起临死之前无法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船员们绝望透顶。 “我建议大家在船沉以前,每人通过船上的卫星电话和家人通话一分钟,就当是留下最后的遗言吧!”何船长一语惊醒梦中人。船员们如饮醍醐,如梦初醒,当下一哄而散,径直朝电报房蜂拥而去。 航海是一种高风险性职业,一旦发生海难,都将是灾难性的。除了船舶和货物全损外,船员也很少有生还的可能。正鉴于此,公司不得不为船舶、货物和船员买保险。按照当前最低赔付标准,如果船员遇难,船员家属将获得不低于30万元人民币的抚恤金。 可是,这30万元钱又该如何分配?付涛围绕这笔钱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将其一分为三,每份10万元。其中,由母亲和妹妹共享一份,嫂子与侄子共享一份,妻子独享一份。 不知怎的,付涛猛然想起何船长,何船长曾将绿帽子戴了大半生;付涛又想起了大副,大副的老婆就在他上船前和他划清界线,另觅新欢;付涛还想起自己的老婆夏荷。夏荷原是二手货,嫁给他后行为不检,仍与前夫来往密切。尽管夏荷口口声声说她是清白的,但到底清不清白只有天知地知。夏荷欲火焚身的时候疯狂叫春,恨不得要将付涛榨干吸干,全然不顾他的死活。这种女人真可怕!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或许根本就不会痛哭流涕,更或许立即变卖所有家产去改嫁…… 付涛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分配这笔钱。 付涛重新梳理了一下情绪,开始沿着另一条思路出发:父母含辛茹苦,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妹妹和自己同父同母,情同手足;嫂子对自己有情有义,不是夫妻胜似夫妻;而夫妻只不过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样看来,夏荷根本无权继承这笔财产。其实,夏荷根本不需要钱。没有钱她照样可以嫁出去。毕竟在中国,男女比例失调,女人一直都是抢手货。付涛最终决定无条件剥夺夏荷的一切权利,并计划将这30万元平分给母亲、妹妹、嫂子和侄子。 就这样,付涛自认为最理想最完美的分配方案终于出炉了。付涛将遗言记录在纸条上,接着将纸条卷起,塞进一只小玻璃瓶,然后将其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 墙上的时钟嘀嘀答答,一声声敲痛众人的心扉。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而属于每个人的一分钟通话时间像金子一样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其实,这一分钟又怎能将所有未了的心愿一一交待清楚?付涛只好将那些储存在心底的遗嘱狠狠地压缩,压缩,再压缩,直到再也压缩不了。 左等右等,付涛终于等来了属于他的一分钟。当他拿起话筒时,双手开始颤抖,浑身直打哆嗦。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号码,没有一个是正确的。他最终将错误纠正过来,可是家里的电话竟然无人接听。他随即又将电话打到夏荷所在的医院,护士长说夏荷今天没有上班。紧接着,付涛又拨通了丈母娘家的电话,丈母娘却说夏荷没去她那里。在他生死攸关的时刻,夏荷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去找她的前夫叶状元了……付涛不敢再往下想。 这时,等在后面的人纷纷责骂付涛,说一分钟早就到了,你他妈的还不放下电话。付涛没有理会他们,又迅速在电话机上按下另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母亲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这声音令付倍感亲切和温暖。付涛满怀深情地叫了一声“妈”,不觉泪如雨下。 母亲显然已察觉到什么,于是一个劲地哭喊着:“儿哇,你怎么啦?怎么啦……” “妈,船就要沉了。我死后,保险公司要赔偿30万,你拿10万,妹妹拿10万,嫂嫂和侄子拿10万……”没等付涛将话说完,电话就断线了。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付涛猜测电话线被大风吹断了。 付涛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再说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当他回头看见数十双绝望的眼神时,他又忍不住暗自庆幸起来。毕竟,他已经将该说的重点全都说了,还有很多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自始至终,付涛没有在电话中提及夏荷。夏荷在他危难之际跑得无影无踪,他越来越觉得夏荷不可靠。 排在付涛后面没有打到电话的人开始又哭又闹。还有人干脆指着付涛的鼻梁骂:“你这个狗狼养的,占着茅坑不拉屎,害得大家连电话都没打上……” 要是在平时有人这样朝付涛公开叫骂,他一定会用粗暴的拳头为自己讨回公道。但是这一次,他显得出奇的冷静。 付涛打完电话后回到房间,见田艳倚在床头自言自语:“海上天使号……嘿嘿……天使迟早要飞回天堂的……” 付涛大吃一惊,心里迅速掠过一丝不祥之兆。他仿佛听见上帝在召唤,预感天使即将飞回天堂。想到这里,他赶紧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救生衣,帮田艳穿上。接着,将救生衣上的绳索紧紧捆绑在田艳腰间,并且打上了好几个死结。在给田艳穿救生衣的时候,付涛一再强调:“穿救生衣一定要打死结!” 尽管风浪越来越小,但货舱已经大量进水,舱内货物发生移动,致使船舶向右倾斜了20度。看样子,船是非沉不可了。这时,广播里传来何船长发出的弃船命令。早已整装待发的付涛,慌忙拉着田艳朝甲板上逃遁。两舷的救生甲板上,那些胆小如鼠的船员们争先恐后,纷纷钻进救生艇。折腾了好半天,船员们才发现平时很少活动的救生艇架已经严重锈蚀,救生艇根本放不下去。于是,只好弃下救生艇,转身去解救生筏上的固定绳索,并将左右两舷的救生筏统统推到海里。救生筏落水后,自动充气膨胀,浮在海面上。那些胆大心细的人趁着海浪将筏托上浪尖时朝下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在救生筏上。而那些胆小鬼们则一直站在船舷边上,望着好几米高的舷墙进退两难。后面的人遂趁机推搡前面的人,前面的人惊慌失措,扑通一声跌进海里,半天不见人影。直到喝饱海水增加浮力后,方才浮出海面。有的人跳上救生筏时,正好压在另一个人身上,下面的人就哇地发出一声惨叫,震耳发馈。从那一声惨叫的响亮度和尖锐度来分析,那人八成已经骨折。救生筏上的人越聚越多,筏体便向一侧倾斜,企图将所有人都倒进滚烫的海水。已经登上救生筏的人见筏已超载,就千方百计阻止落水人员登筏。有的甚至照着游过来的人狠踹一脚,被踹的人便直直地往下沉,沉下去就再也没有浮上来。一时间,狼奔豕突,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且说付涛见救生艇放不下去,遂拉着田艳径直跑向船首。船首甲板上也有一只小型救生筏。因为船首上浪,船员们只好退避三舍。就在付涛和田艳即将抵达船首时,迎面扑来一个大浪,将他们掀翻在甲板上。俩人顾不上疼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那只没有固定好的救生筏早已借助惯性滚到了船舷边,俩人不用吹灰之力便将筏推下海。一切准备就绪后,付涛抓牢田艳的一只手,从一数到三时,同时纵身一跃,而后安全降落在救生筏上。考虑到船沉没时舱盖会在力的作用下被迫打开,从而发生船吸现象,落水人员必须远离失事船舶,才能避免被卷进漩涡。付涛登上救生筏后,迅速找到两只桨,将其中一只递给田艳,吩咐田艳用力划。当俩人齐心协力将筏划离大船500米时,海水淹没了整个甲板,并很快淹没舱口围。舱盖在力的作用下,嘭的一声飞向空中,舱盖下方随即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些还在大船附近徘徊的人们,顿时被吸了进去。距离漩涡较远的人受到的吸力相对较小,被迫在水下湮没数分钟后又浮出水面。这时,重达十几吨的巨型舱盖正好横空砸下,一下子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砸成了肉酱,海面顿时被染得一片通红,一股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付涛和田艳乘坐的救生筏也被倒吸回去,最终在距离沉船200处停住了。田艳被眼前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如同雕塑一般坐立原地,久久无语。 这时,一条大白鲸嗅着血腥味游了过来。俩人被迫摒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直到大白鲸从身旁游过渐去渐远,俩人才敢树直身子长吁一口气。过了一会,大白鲸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何船长身旁。此时,身体虚弱的何船长已经昏迷过去。大白鲸张开饕餮大口,毫不客气地将何船长一口吞噬下去。付涛认定眼前这条大白鲸就是赫尔曼#8226;麦尔维尔笔下那条名叫“莫比#8226;迪克”的白鲸。其实,早在150多年前,那条白鲸就曾咬断亚哈船长的一条腿,最后和亚哈船长同归于尽了。如今,又有一条大白鲸将何船长当成了它的盘中餐。何船长葬身鱼腹的那一刻,幸灾乐祸的付涛感觉心被针扎了一下。 田艳受了惊吓,神经系统发生紊乱,大小便随之失禁。付涛遂扶着田艳坐在筏沿上,替她擦洗。忽然,一条大鲨鱼跃出水面,差点将田艳拉下海。付涛连忙腾出一只手,举起桨把,照准游过来的鲨鱼鼻子猛击过去。鲨鱼随即一头扎进水底,转眼无影无踪。 等田艳稍稍缓过神来,付涛开始向田艳传授对付鲨鱼的绝招:“鲨鱼对人的大小便十分敏感。人一旦落水,要尽可能减小大小便次数,以免引来鲨鱼。当你看见鲨鱼时,千万要保持镇静,不要乱动,甚至逃跑。否则,适得其反。对付鲨鱼最好的方法就是照准它的鼻子给它致命一击,令它不战自退。据说鲨鱼最怕别人攻击它的鼻子……” 水天一色处,残阳如血。当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散尽,夜幕已经早早降临。天上的星星开始一一就位,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无边的夜幕上,更如一盏盏温暖的灯火召唤着游子不归的灵魂。海水轻轻拍打着救生筏,像母亲轻推着摇篮,让人不知不觉走进儿子的记忆。田艳枕着母亲的摇篮曲,迷迷糊糊地说:“看!星星掉在了海面上。”付涛定睛一瞧,发现不远处有只黄色的救生灯在不停地闪烁。于是,迅速拿起双桨,将筏划了过去,结果发现一名落水者。捞起来一看,见是水手长的二奶小蝶。平时恨不得不穿衣服的小蝶,这回好歹穿了一件长褂长裤。因为溺水和高温,小蝶一直昏迷不醒。一个小时后,小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付涛只好含着热泪将小蝶推到海里。 吃过救生筏上的饼干,喝了点淡水,田艳依偎在付涛的怀里睡着了。付涛轻拍着田艳的肩膀,安慰她说:“宝贝,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定有人来救我们的!”说罢,泪如泉涌。 天亮时,付涛一睁开眼,只见海面上到处漂浮着救生衣。救生衣上面清晰地印有“海上天使号”的字样。望着海面上的救生衣,付涛喃喃自语:“为什么都不打死结?” 在平时的弃船演习过程中,三副曾再三强调穿着救生衣时一定要打死结,但船员们都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谁也没有真正从思想上重视起来。在船员们看来,沉船的悲剧离他们非常遥远。殊不知,有时候看似遥远的悲剧,转瞬就来到身边,快得令人来不及闪躲。 时近正午,几艘结伴出海的渔船经过“海上天使号”失事地点,付涛和田艳终于获救了。他们的救命恩人是台湾的渔民。获救后,付涛最先想到的是:台湾人民对我有救命之恩,台湾不能打,还是和平统一的好! 付涛和田艳仿佛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一切不堪回首。此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一直走不出沉船的阴影。每每念及那起沉船事故,他们都觉得“海上天使号”的船名暗藏玄机。天使,顾名思义,是天神的使者。天使终归要飞回天堂,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第四十一章 尾声第四十一章 “海上天使号”失事后不久,D市海上救助队收到了遇险报警,但他们一直持观望态度。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将此事向上级部门汇报,到了中午终于获准参与救助。傍晚时分,救助队抵达“海上天使号”失事地点,但是没有发现生还的船员和家属。根据现场勘察,他们初步证实“海上天使号”已经沉没,船员和家属全部罹难。 噩耗传来,船员家属们心急如焚。夏荷和几个距离公司较近的船员家属连夜赶到公司核实情况,期望得到船员生还的好消息。后来,听说“海上天使号”全军覆没,那些不肯直面现实的船员家属当场昏死过去。夏荷‘死’而复生后,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泪水哭干了,她又懵头转向地往外疯跑,结果被迎面驰来的一辆宝马轿车撞个正着,当场飞出五米开外。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付涛和田艳在台湾渔民的协助下乘渔船回到广州。家中已人去楼空。就在当天晚上,付涛的嫂子送来一张存折,存折上共有72万人民币,其中包括保险公司赔给付涛的抚恤金30万元、公司支付给付涛的在船工资和劳务费2万元,还有出手阔绰的肇事司机甩给夏荷的死亡赔偿40万元。 嫂子临走前,还留下一本日记本。日记本的扉页上贴着付涛和夏荷的结婚照。翻开日记本,一行行清秀隽永的笔迹映入了付涛的眼帘。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记录着这样一段文字: 2003年8月31日阴雨 得知涛罹难的噩耗,我的心碎了,死了。当初我答应嫁给涛的时候,就曾发过誓:不求和涛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和涛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涛却先离我而去,我再也没有勇气多活一分一秒。涛,等我!我很快就去天堂找你…… 夏荷绝笔 穿过一座座墓地,付涛终于找到了夏荷。夏荷甜美的笑容已被定格在一块精美的墓石上。付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付涛想起那份荒诞不经的遗嘱,仿佛看到了夏荷近乎绝望的眼神,悔恨的泪水流成了一条河…… 整整三天三夜,田艳一直陪着付涛没日没夜地哭。到了第四天晚上,夏荷托梦给田艳,再三叮嘱田艳要好好照顾付涛。田艳最终答应了夏荷的请求,而付涛也尊重了田艳的选择。 现在,付涛的身份是一个葬身海底死不见尸的孤魂野鬼,这就注定他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招摇过市。付涛担心一旦真相大白,保险公司势必要收回那笔抚恤金。摆在付涛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趁早变卖家产,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那套原价近40万元的住房,很快找到了愿意为它出资100万元的新主人。一次性付清银行贷款和利息,付涛仍赢利50多万元。付涛的资产很快累积到150万元。 无论贫富贵贱,付涛始终忘不了嫂子。在离开嫂子和田艳远走高飞的前一天晚上,付涛特地拿出20万元钱,说是供嫂子生活和侄子上学,并且鼓励侄子继续深造。可嫂子说,付洋报考的航海专业,学费比其它专业都低,用不了这么多,退回一半,结果只是象征性地拿了10万元。 “学费不低,鬼才上哩!”一想起自己的不幸,付涛就忍不住想埋怨嫂子当初不该让付洋报考航海院校,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木已成舟,说了也等于白说。既然白说,倒不如不说。 最终,付涛和田艳搬到了一个远离都市的大海边,并且在海边搭建起一幢三层小楼。为方便田艳出行购物,付涛还特地买了一辆价值十多万元的国产轿车。据说,大作家雨果晚年时就住在三面临海的山顶上,每天观察大海,最终写下了许多关于大海的不朽篇章。付涛想不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活在了雨果的影子里。于是,他开始尝试着像雨果那样终日与大海对话。久而久之,他的脑海里蹦出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惊诧的想法:我也要写书——写一本关于水手与大海以及欲望作斗争的书。 毕竟,付涛有过这方面的亲身经历和生活体验,并且积累了大量的创作素材。 二十五年的航海生涯中,付涛曾穿越五大洲,横跨四大洋,足迹遍布天涯海角。他见过四大洋的浩瀚、金字塔的巍峨、撒哈拉的雄浑、百慕大的神秘……他见过世上所有不绝的风景。 如果将整个世界比作一片叶子,那么大大小小的海峡与河流则宛如叶脉,纵横交错,蜿蜒密布,形成一个庞大的径系。而海员便是在叶脉里穿行的汁液,他们无处不到。离开海员这种宝贵的汁液,世界这片叶子迟早将面临枯萎和死亡。在付涛看来,海员是世上最伟大的人,可爱可敬可歌可泣,值得大书特书。 除了筹备写书,付涛还计划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当付涛将这个想法告诉田艳时,田艳笑着表示赞同:“我也早想生一个孩子。毕竟,不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美的!” 的确,没有孩子的女人算不上完美的女人。 因为孩子,欲望像潮水一样在付涛的心海里起起落落。每每这个时候,夏荷就如一片叶子飘至他跟前,他遂抱起田艳在海风中作爱。一阵狂风骤雨过后,潮水退去,夏荷便根据潮时潮差评估付涛的身体状况,测定有关生育大计的各项指标。当然,这些指标多数不正常。田艳便按照民间偏方熬药成汤让付涛服用。由于田艳护理得当,付涛奢移地享受着七天一次的潮起潮落。想起那些长年漂泊海上饱受性压抑的水手们,付涛倍感骄傲和自豪。 付涛一次次将箭拉成满弦,射向田艳的花园。他努力将自己的小蝌蚪想像成一条船,穿越激流险滩,蜿蜒而上,最终顺利抵达成功的彼岸。这一次,他的船终于靠岸了。他看见爱情的花园里奇迹般地盛开了一朵小花——一朵比田艳更美的花。次年,田艳为付涛生下一女,取名为付田果,用以纪念她与付涛的爱情开花结果。从此,一家三口朝夕相对,其乐融融。 爱情的滋润,为付涛的创作注入了全新的动力。付涛想起水手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杰克.伦敦……仿佛看到了一线胜利的曙光。正当付涛精心编织他的作家梦时,海员作家艾鸣已经将付涛的故事写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一出版,立即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艾鸣也因此一举成名天下知。一时间,付涛的故事家喻户晓。对于这一切,生活在世外桃源的付涛竟然一无所知。 转眼到了2006年12月1日,这天正好是世界爱滋病日,付涛回忆起发生在“海上幽灵号”上的爱滋风波,不觉哑然失笑。晚上,付涛忽然心血来潮,喝了一瓶烈酒,接着又偷偷服用两粒“伟哥”,后来在性爱的剧烈运动中突发心脏病,趴在田艳身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享年48岁…… ****** 王爱民2006年11月11日,初稿于日本苫小牧 2007年5月30日,定稿于中国安庆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